“母后很钟意熜儿,如今的兴王世子。他虽然不爱说话,但看得出是个极聪明的。我很看好他。”
“我想接他入宫,提早把东西教给他。如今北境安定,大明江山还算稳固。等到时机成熟,我便禅位,”他轻轻吻了下裴文德的眼角:
“等我不欠江山,不欠万民。你我……便纵情山水,阡陌晨昏。文德,你愿意吗?”
他的手贴到了裴文德的心口,恍惚听到哽咽:
“阿照,你这样重的情意,要我如何来还?”
“此生得以遇你知心,足以抵得上这一切。”
正德十三年暮ch.un,朱厚照班师回朝。裴文德军功昭昭,朝臣与太后终未在说什么。
ch.un风过,是莲山寺桃花灼灼,翩飞落红。
☆、13
13
兴王朱祐杬病逝的消息传到京城时,朱厚照正与裴文德在商议何时接熜儿来。
正德十四年夏,北境安定,朝局清平。难得宫内外并无大事,太后潜心礼佛,他两人只在豹房那小屋里住着。
应州之战一年后,朝臣们难得不谋而合,一致噤了言,再未难为过裴文德。
于是ch.un花共赏,夏月对酌,秋风冬雪,相依相合。皇上慢慢的更像一个圣明的君主,而御前统领也是安守本分。
杨廷和终于与太后松了口。
“皇上与裴文德在一处,未免不是好事。太后莫要多心了。”
冬末,裴文德担忧北境,恐达延汗再度来犯,他二人又亲临宣府坐镇。
待到ch.unr.ì,朱厚照突发奇想,在宣府附近的荒山上中了一大片桃林,桃花开时,两人才返京去。
萧唤云只在战时送来一封模棱两可的信后,又一年失了消息,想来当无大事。眼见朝局安定,朱厚照便动了心思要接朱厚熜来京。
可朱祐杬的身体最终没能撑住,两年前前往武昌府时就见他j.īng_神不好。如今突然病逝,朱厚熜自是不能再随意入京了。
“谥号……就选这个‘献’字吧。”朱厚照搁下御笔,眉眼间皆是愁闷,只对礼部尚书说:“熜儿袭兴王爵位,朕念他年幼,想要多封赏些,礼部酌情去办吧。”
那礼部尚书领旨,连带宫人们退下。裴文德才走到他身边,轻轻按着他的太yá-ngx_u_e。
朱厚照仰在他怀里闭着眼,少有的流露戚哀神色:“文德,连皇叔也走了。”
裴文德身手揽住他,俯身低头在他肩上:“生老病死,不是谁能控制的。好在小王爷如今也十二三了,能成事的。”
“是啊。可惜不能随意接他来京了。”朱厚照握住他的手,歪头轻轻合上眼睛。“文德,我想歇息一会儿。”
“放心,我在这儿呢。”裴文德反手握住他的手。
一时屋内寂静,悠远的呼吸声与窗外雀儿叽喳j_iao错。
朱厚照没多久又睁开了眼睛。他揉揉裴文德微僵的手腕:“我怎么又睡过去了,这一阵子总是觉得困顿不堪。”
“皇上,别给你晚上睡不着觉找借口。”裴文德凑近了咬耳朵:“合该把觉放晚上睡的,现在睡多了,晚上又折腾微臣。”
朱厚照摩挲着他的下唇轻笑:“裴卿忘x_ing也大,是谁夜夜缠着朕不放的?朕可委屈了。”
他两人笑闹还不够,却见一只白鸽逆着光落到窗格上。
裴文德取下信笺,那鸽子啄了啄他的手腕。他把那信递给朱厚照,便去一旁取了鸽食和水盅来。鸽子还没吃几口,身后却“啪嗒”一声。
朱厚照手边的折子尽数摔在地上,而他手里颤抖的拿着那信笺。脸上尽是不敢置信的y-in郁。
裴文德甚至隐约察觉到了一股戾气。
“阿照?”
他走过去拾起折子,眼光一瞥,看到那信笺上几个字,登时脸色巨变。
“兴王乃中毒而亡。萧”
那最后一个萧字甚是扭曲,最后一竖歪歪扭扭撇出了纸外。
“是唤云的字。可为何这样潦C_ào?”朱厚照把信笺收起,y-in沉着面孔,愣愣坐着。
这一年多来,他实则从未放心过萧唤云先前所云。但北有王勋张永,湖广江西又有王守仁暗中盯着,安稳如常,甚是迷惑人心。而诸家皇亲重臣,又皆是奉礼守规,年节时常进贡皇上太后,甚是一片安乐祥和之像。
但朱厚照清楚,萧唤云既然同他说了,便不会是空x_u_e来风。
“我不放心。”
“我陪你去一趟安陆吧。”
朱厚照与裴文德几乎同时开口。
朱厚照抬头看着裴文德,他把那信笺引火烧了,才道:“萧大人素来严谨,字迹潦C_ào至此,恐怕她出事了。”
这话还没说完,只听的门外轻微动静,接着粉黛急切走进。
“爷,裴爷,太后不太好。”
张太后听闻兴王病逝的消息,老年人一时心绪不宁,中午吃的那半碗饭阻在胃里,这一会儿吐了不说,还失力晕了过去。
掌事姑姑见常年不来一次的皇上匆匆推门而入,眼圈一下就红了。
“母后。”朱厚照凑近前去,张太后昏睡着也是双眉紧蹙,并不安宁。
“皇上……”掌事姑姑低声道:“您……好好陪陪太后吧,这么些年,她也是一心为了您啊。”
朱厚照心中一事未平一事又起,偏偏又是他的母亲。平r.ì里为裴文德的事情,母子间就疏远了些,何况帝王家本无情处。此时朱厚照心中五味陈杂,只是抓着母亲的手。
裴文德悄悄走上前了看了一眼,掌事姑姑见是他,很是为难。
。
“姑姑不用担心。”裴文德上前叩了个头:“微臣知道太后不愿见我,我……出去就是。”
朱厚照无奈看向他。裴文德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去尚宫局,有什么事情叫我。”
等他退出太后宫中,才觉得一股压抑消散干净。实则太后常年点的沉香他始终闻不得的,宫外熏风一吹才好受些。
粉黛早就泡好茶等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裴文德坐在圆桌旁,只不过对面坐着的变成了粉黛。
“爷总要陪太后的,这宫里,裴爷也去不得别的地方。”粉黛递上茶,“裴爷,太后若一辈子看不惯你,你要怎样?”
“该尽的孝照尽。”裴文德品了一口茶,却也是无奈:“总归阿照是我的人了,她不认也没办法。我每每在宫外磕的头,她不受,也总该知道。”
粉黛只是看着他,半晌又说不出什么来。
裴文德看着她屋旁鸽舍,走过去撒了把米:“萧尚宫没有同你说什么吗?”
“没有。”粉黛跟过去,低声道:“这半年姑姑寻常的信也不常送,飞往这里的鸽子,大多是兰陵本家来的,也无甚要紧事。”她迟疑一瞬,还是开口:“裴爷,可我总觉得姑姑出事了。”
此刻的安陆兴王府,灵堂四面垂白帐,兴王灵柩之后,巨大的“奠”字撞入眼中。
朱厚熜穿着素服手持竹竿跪在灵柩前,不言不语盯着香火气,悠悠盘旋而上,仿佛真的能带着人的灵魂飞往极乐。
死者已死,可生者却眉眼y-in郁,乍一看,年幼的面庞上生出来一丝锋利冷漠的戾气。
“小王爷。”身后窸窸窣窣脚步声,在灵堂外停下。
朱厚熜转身,见着管家领来一年轻男子,长的眉清目秀,却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果不其然,管家说:“这位是兰陵圣手萧载先生。”
“萧某收到小王爷的密信,便赶来了。”萧载先是上前拜过兴王灵柩,才转身担忧道:“不知小王爷如此着急召萧某来所为何事?”
“你跟我来。”朱厚熜神色如常,领着他往王府后院走去。
直到内院偏僻处,再无外人,他才急切的跑起来。
不甚引人注意的偏院里,房门半掩。
萧载推开门,里屋榻上躺着一女子。他瞬间神情大震,两三步冲上前去。
“云儿……”
萧唤云面色苍白,嘴唇乌青,呼吸飘渺,脉搏极弱。萧载只看一眼便随身取出了银针:“她怎么中毒了?”
朱厚熜轻轻掩上门,从怀里掏出一沓信纸。
“萧姑姑这半年一直在湖广,父王那r.ì离世,她查出父王是中毒而死,并非寻常病逝。只往京中寄过一信后,便倒下了。她昏迷前,嘴里喊了先生的名字。所以本王做主,召你来安陆。”
萧载接过萧唤云仓促的笔记,密密麻麻甚是繁杂,只听朱厚熜说:“姑姑严令不许将她的行踪透漏出去,这些东西,本王也没给其他人看过。萧先生是兰陵圣手,不管怎样,先救姑姑要紧。”
萧载银针掠火,封她几处心脉后,只往指尖轻轻一压。
黑色的脓血涌出,渗入指缝,甚是骇人。
萧唤云皱了皱眉。
“云儿,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萧载按着她的手腕,又扎向另一个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