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凉没想到兰芷君会来这么一出,敢情是他给别人下了个套,最后把自己套住了。没办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过往好处想,他也算捞到了一个大大的好处,平衡利弊,这交易不亏。余凉把心一横,道:“好,我去!”
三
要说余凉为什么不喜欢季风,倒不是因为他俩之间结下了什么梁子——事实上,他们倆除了在两年前的试剑大会上见过面,之后再无交集。
不过人的感觉通常很奇妙,你会跟一些人一见如故情投意合,也会存在另一些人,你一看见他就不爽——至于为什么不爽,你也说不上来,可能是你俩天生八字不合。
季风就是属于那种,余凉见了第一眼就不喜欢的人。
试剑大会每年都举办一次,刚刚成年的仙界弟子,将于腊月初一这一天,齐聚凌霄峰比试拳脚及仙术,夺冠者将由仙尊亲自主持该名弟子的加冠之礼。
余凉自然去了,不过不是奔着名次去的。他琢磨着,要是自己侥幸摘得桂冠,那就得当着仙界众人的面儿行冠礼了,想想都觉得尴尬。让余凉感兴趣的,是这其中的生意。
这等盛会,若不下几注,赌几把,赢点儿钱,都对不起凌霄峰大把大把砸在试剑大会上的银子。
就在他跟其余各派弟子围在赌桌旁吆喝下注时,他余光瞥到了一人,那人着一袭靛青袍,静静地坐在角落,用拭布轻轻擦拭着自己的佩剑,淡然而专注,仿佛周围的喧闹吵嚷丝毫不能影响到他半分。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高贵,那种高贵来源于他的血脉,来源于他的家庭,那种高贵让他显得孤高,显得清冷,显得与同辈格格不入。
余凉下意识地排斥这种感觉。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试剑大会上,刚好就抽到他俩对战。余凉看到对面是季风,借口自己头痛,转身跳下了试剑台,引发观众席上一片哗然。季风不明所以,不知所措地站在台上,得亏主持反应机灵,解释说昆仑墟二弟子余凉因身体不适退赛,宣布此场季风胜出。
后来余凉听说,季风也随便寻了个理由退赛,具体为什么,余凉就不得而知了。
余凉一边回忆旧事,一边收拾自己的衣物。末了,再将平日除魔所用的诸如符咒、罗盘、夜明珠、浮世镜、捆仙绳、现魂香等物一一塞进“轻行囊”。轻行囊只比巴掌大一点,其容量却大得惊人,用海纳百川来形容都不为过。使用者只需略施法术,便可将物事装入其中,cao作极其简单,略懂仙术的三岁小孩都能办到。
余凉动作顿了一顿,想起什么,随即在自己的一堆杂乱的灵器里翻找着,终于扯出来一对精致的银质铃铛,一并扔进了轻行囊。
夜凉如水,淡月微云,一袭白衣立于庭院中,任由微风轻轻掀起他的衣角。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为什么要让他去?”
兰芷君微微叹了口气,“他总有一天要知道的。”
齐老仆不以为然道:“你不怕他知道后会恨你吗?”
兰芷君抬头凝视着那抹月色,“那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碎成一片片,随着微风消散于无形。
“既然如此,那你又在担心什么?”
“不,我只是......”兰芷君的眼睛里盛满了忧伤,“心疼我的九尾灵狐。”
“......”
*注:离位,根据《周易》中的后天八卦所述,为古时的正南方,即现在的正北方。古人标记方位的方式与现代人相反,虽然此文时间架空,但考虑到是古风,因此在使用八卦位表示方位时用了这个设定,除此以外的方位表示,通通与现代相同,以免读者被方位绕晕......(作者已经晕了)
第2章 云山边城疑雾深
一
翌日,余凉御剑,越过昆仑墟上方,向北而去。
从空中俯瞰昆仑墟,自然又是另一番景致。昆仑墟于昆仑山之上,依托各种悬崖峭壁、神木奇石所建,云雾缭绕中,乾坤殿的红瓦屋顶时隐时现,另有各种亭台楼宇、飞流瀑布点缀其间,让昆仑墟越发显得秀逸出奇。
约定的地点离昆仑墟不远,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余凉到达了一处边镇。街道还算干净,路边偶有些妇人扫着门前的积雪,路边摆着小摊,摊贩吆喝着卖豆浆油条豆腐脑,锅里的油滋滋作响,热腾腾散发出香气。
余凉这才想起自己还没用早饭,想着时间还早,遂在摊边坐下,要了碗面条。
旁边坐着一老一少,嘀嘀咕咕说些什么。余凉本无心听人家谈话,奈何他是修仙之人,五感较之常人更加清明,愣是把他们的谈话内容一字不漏地给听了去。
“柱子啊,你今儿散学之后,就别扭着东院家的虎子四处瞎玩了,早点回来是正事。你没听说吗?我们镇上,这段时间就有三家丢了孩子,哪儿都找不着,不定是被什么恶人拐去了还是被什么野狼野豹叼走了,可真让人慎得慌。”老人压低了声音道。
柱子嘴里塞满了油条,含含糊糊道:“嗯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老人看柱子完全没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急了,“柱子,我可真不是跟你开玩笑。镇长都请求凌霄峰的人来调查这件事了,孩子找不到,凶手也找不到,那些娃娃就跟凭空蒸发了一样,一点线索也没有,你看看,这都几日了,到现在也没个结果......唉,可怜赵二蛋那一家,好不容易有了个儿,这才刚满月呢,就出了这么个事儿,听说赵媳妇儿整天以泪洗面的,活活哭成个泪人儿啊,还有......”
“行了行了,爷爷。”柱子打断他的絮絮叨叨,“我都这么大了,没这么容易被别人偷走。”
“那万一有人强行把你掳走呢?”
柱子把油条往豆浆里一杵,“那我就咬他。”说罢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惨不忍睹的牙齿,门牙处缺了老大一个洞。
老人拍拍他的脸,“就你这牙,还咬人呢,崩几下就掉了。”
“放心吧,爷爷,那三个小孩儿多大呀,最大的都没超过两岁,我这么大一个人,不会有事的。”
老人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柱子......”
“好好好,我一放学就立马回家,绝对不耽搁,成了不?”
爷爷满意地点点头,欣慰地拍拍他的脑袋,“嗯,这才对嘛,还是我们家柱子懂事。”说罢又开始说起镇上的张家长李家短,拉拉杂杂扯了一大堆。余凉在那老人的谈天说地中吃完了面,心里想着这老头不去当说书先生简直是白白糟蹋了这么好的口才。
二
与此同时,住在朝福客栈的季风早已穿戴洗漱完毕,用过了早膳,坐在客栈的大堂角落里静静翻着一本书。大堂里的其他客人们趁着早饭的时间闲聊,天南海北地说着。
“再过两月有余,仙界又要举办祭神大典了吧。”
“可不是吗,五年前我有幸去过凌霄峰一次,那场面,啧啧,不提了。”
“卢兄你居然去过祭神大典?虽说此等盛会也向普通百姓开放,但毕竟名额有限,好多达官贵人削尖了脑袋也挤不进去呢!”
“我运气好,家中有个亲戚在凌霄峰有个一官半职,给了我一张票,嘿嘿。”
“卢兄你快说说,那祭神大典到底是怎生一个场面?”
提到这,那姓卢的开始得意了,极尽炫耀地卖起了关子。
“你们可知道,仙界声名最盛的四大门派是哪四个吗?”
“这个谁人不知?‘蓬莱风骨任逍遥,夹岸桃花且自妖。昆仑肝胆皆冰雪,楚天空阔踏凌霄。’自然是东海的蓬莱岛,剑南的桃花坞,北疆的昆仑墟,中原的凌霄峰了!”
“半点不错。那你可知,这四大掌门分别是哪四位吗?”
“这有何难?蓬莱岛人称‘仙风道骨’的清尘君柳晏晴,桃花坞‘侠义云天’的季子辰,昆仑墟‘高风亮节’的兰芷君颜檀,凌霄峰‘嫉恶如仇’的云纾——也是此任仙尊。”
那姓卢的点点头,“没错。祭神大会是五年一次的大会,自然少不了这四大掌门了。”
“这么说,卢兄可见到这四大仙人的尊容了?”
“那可不。”姓卢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小口,砸砸嘴,继续说道,“我只道坊间传闻尽是夸夸其谈,不曾想五年前那日亲眼见到这四位掌门,那真真跟传说中的一模一样。且不说他们身上冒出的仙气,连样貌都是我们普通百姓望尘莫及的。”
“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吗?”
“咳,等你亲眼见到了,你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不过啊,除了这四位掌门,还有不少弟子也极其出挑,嗯......就比如说......那个桃花坞季掌门的大公子。”
“哦哦,我听说过他,好像叫......叫季风是吧。”
自己的名字乍然传到耳朵里,季风翻页的动作不由得顿了一顿。
“那个季大公子可真真是一表人才啊,五年前我看到他,那时他还未及冠呢,已是如此俊俏。我估摸着现在这光景,走在大街上非得叫人家小姑娘看直了眼哪。不过除了他,还有一人,这人你们应该不会不知道吧?就是那个昆仑墟掌门兰芷君座下的二弟子。”说到此处,他不经意压低了声音。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昆仑墟前任大弟子余南石和魔教妖女祁幽君的儿子。大概二十年前,余南石被当时的昆仑墟掌门凌阳道人发现偷偷炼制‘蛊人’,后被凌阳道人逐出师门,此后不久,现任仙尊云纾在一次偶然中发现魔教——在当时还叫做三清教——中居然暗中设有炼蛊房!经过彻查才发现,余南石早就暗中勾通三清教炼蛊。云纾当即下令,仙界正统联手剿灭魔教,这才有了那场流血漂橹的‘肃清之役’,魔教被杀得一个不留,连院子里的黄狗都没剩下!余南石和祁幽君双双自刎,只留下刚出生不久的儿子给师弟兰芷君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