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庭臻不为所动,含着一丝笑意道:“四叔何出此言。”
之后谈判的结果无须赘言,段庭臻与段四叔二人各自退让,最终得到了一个较为满意的结果。毕竟这禁令延续了几百年,有远见者少,若贸然开了,必将引起较大的反弹,故四叔走时,他们不过才谈到造势,等人们逐渐得了好处并接受,再慢慢筹谋。
而段执柔的婚事并没说下来,她始终没松口。要外人看,许兆齐人算是不错,待她体贴,也有前途,要是想嫁,不失为一个好的人选。但段执柔自己不这么觉得。段家四叔后来想想,觉得许家关系混乱,单说那后婆婆就不是省油的灯,自己女儿气x_ing大,关系难相处,便不劝了。
段庭臻曾也在叔父的授意下劝过几次,不过都没说动。依着他看,就算是段庭臻丧夫,许兆齐要配她大概也是配不上的——这大概是来自一个妹控的骄傲吧。
不过听说,许兆齐还没放弃。但段执柔要跟着四叔回老家,所以这件事之后怎么发展,他就不清楚了。
那天送了妹妹和叔父走,段庭臻正准备回府,看见一旁来了个青年,着一身灰衣,□□骑着高头大马,英武非凡,不是孟迟风是谁。他站在原地,看那青年过来,下马伸出手:“你妹妹走了,现在可段便搬到我府上?”
段庭臻没回答这个问题,他说:“你来晚了,要早些,我可以把你介绍给我叔父认识。”
孟迟风瞪大了眼睛。
“不过再过一段时日,等段便了,直接去见我父母也是适宜。”他这么说,看对段傻笑,忍不住也乐出声了。
两个人在一起,最直接影响的不是别人,而是小皇帝。
小皇帝近日十分苦恼,他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觉得自己的两个长辈的关系十分微妙。令他苦恼的是,这种微妙的气氛下,他日子不如以往好过了。
就说往常吧,段庭臻训斥他的时候,孟迟风知道会第一时间赶过来护着他,可现在不一样了,等他师傅骂完,叔父才慢悠悠的踱步过来,在他稚嫩的小心肝上重重戳一刀。
“皇上怎么又挨骂了?可得记着点下次别再犯了。”
就是那种‘你师傅揍你多累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感觉。
小心肝碎了一地。
时间总过得很快,春花换做秋月不过一瞬。孟迟风启程离开时,师徒两个都没去送。
小皇帝想着叔叔,走了神,回过神来吓了一跳,生怕段庭臻骂他。可当他看向师傅时,却发现他正盯着快玉佩,似乎走神的更厉害。
第12章 第十二章
两年后,初夏,五月。
“这可是真正从海外来的宝石,大楚产的石头哪有这么匀净的?”老板睁大了眼睛,如同受了侮辱一般,辩解道:“这是我从陈大掌柜手里买的,你知他背后是谁?段家!出了丞相的那个段家,这哪有骗人的。”
一旁的另一位客人笑道:“这街上十样海外的物什,有九样都自称过了段家的手,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老板瞪他一眼,就要生气,那人赶忙走了,走之前还低声说:“本来就是这样,难不成还说不得了。”把老板气的不行。
海外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是个神秘的地方。看待它的时候,大楚的百姓总带着看马戏似的新奇与天朝上国的高高在上——他们的思维段式还留在前朝。事实上在段庭臻看来,大楚与其他国家的差距正在渐渐缩小。
他有义务改变这一切。
前十年的积累给他打下了良好的底子,在他和先帝一起还完先帝老爹欠下的债之后,这个国家终于开始逐渐苏醒。他有理由相信,再过两年,等小皇帝亲政时,交给他的会是一个安宁,祥和,富饶的国家。
这两年他们忙碌,想起孟迟风的时间并不多,只是偶尔黄昏时分,日头将落未落时,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他会想到孟迟风。
妻子挽着丈夫,他们的孩子在磨着父母要买一根糖葫芦,将要收摊的小贩带着满足的微笑,把装满铜子的口袋小心收好,跟着劝上一两句,孩子母亲就会嗔怪着丈夫,掏出钱给孩子买下小零食。
当他们一家人远去的时候,段庭臻会想,这个时候的孟迟风在做什么呢?
一直想着,想着,到今天,终于结束了。今天收着信,再过个半月,他就会回来。
段庭臻回到府里,正好看见侍墨正拿着个小镜子往口袋里塞,看见他过来,侍墨又一下子规矩起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侍墨早在去年就不给他做书童了,转而跟着忠叔学着当管事,还娶了媳妇。忠叔嫌他脱跳,一直在磨他x_ing子,侍墨知道段庭臻和忠叔是一伙的,面对段庭臻的时候也总要摆出一副正经样子,看得人好笑。
“六姑娘来信了,说是问您有没有姑爷的信儿。”侍墨道。
段庭臻道:“今天刚知道,过个半月他们就回来了,我去书房写信,晚上你找我把信取了,明日送出去。”
“哎。”侍墨应了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说道:“今日庄子上把去年从海外带回来的作物收了一批,您要吃,小的就吩咐厨下做了?”
“嗯。让他们随意吧。”段庭臻心不在焉的说了句。
段执柔到底还是答应了许兆齐,可能是因他实在是坚持,偶尔送东西到段府,连冯溪的份也一道有了。
说起冯溪,早在段执柔准备和离时就准备将他带走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冯庸死后她离开时出了点小岔子,这孩子就在冯家又呆了两年。要不是冯母意外过世,段执柔想把孩子接过来怕是极难。
妹妹过得好,段庭臻自然心里觉得安慰。他以往对许兆齐没个好脸色,不过就是觉得这人配不上妹妹,既然段执柔都答应了,握手言和也是应当的事。
他进了书房,把孟迟风的信又拿出来看了一遍。想回信,可又想着吧,不过半月路程,送过去也是多余,还显得矫情。摇了摇头,拿出纸笔准备给妹妹写信,可提笔落下的却是孟迟风三个字,他一怔,随即失笑,倒也没犹豫,把信写完了。
等他回来亲手把信交给他。
第二天,段庭臻到宫里见了小皇帝。
这孩子现在已经快八岁,接触政事远比两年多得多,于是段庭臻和他相处的时间也比往日多多了。小皇帝今日见了他,总有点欲言又止,踟蹰半晌,问道:“先生,你可是与皇叔在一起了?”
段庭臻和孟迟风的事没特意告诉过小皇帝,但也向来不避讳。孟迟风走时小皇帝才六岁出头,还不懂什么,两年了段庭臻也从没特意提过孟迟风,此时听见他这么问,段庭臻愣了一下,问:“是不是旁人和皇上说了什么?”
小皇帝道:“是承恩侯夫人说的。”
承恩侯夫人就是小皇帝的亲外祖母。小皇帝还年幼的时候承恩侯势力不大,想影响小皇帝也没法子。后来段庭臻倒是不禁止他们与小孩接触,可小皇帝已经懂事,与他们并不亲近。
段庭臻没辩解,问他:“如果是,你打算如何?”
小皇帝佯作叹息,道:“在师傅眼里,循儿就是这么一个人?若是,自然是给师傅和皇叔赐婚啊。”
段庭臻这下真有点惊呆了。
快八岁的小少年眉眼越来越像他死去的父亲,倒也与孟迟风有三分相似,可孟迟风脸上总带着点苦大仇深的孤傲,而小皇帝气质温和,与他叔父给人全然不同的感觉。
“循儿想着,师傅要是和皇叔在一起了,就不会有其他的孩子来分薄循儿的宠爱,岂不美哉?”他笑嘻嘻的谋划着:“皇叔总往外面跑,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人,干脆把他赐给师傅做夫人,留在家里相夫教子,多好。”
段庭臻道:“这话不如等你皇叔回来,你当面对他说。”
小少年梗着脖子,理直气壮的说:“说就说,朕都长这么大了,皇叔还能再动手打朕不成。”
段庭臻笑而不语。
从一开始的一丝惊惶,到现在沁入心脾的暖意,这孩子确实给了他许多惊喜。一手把他拉扯这么大,虽然没真给他喂n_ai换尿布吧,可到底是和亲生的差不离了,养出这样好的孩子,怎能不使人骄傲呢?
“师傅您真不用朕赐婚?”小皇帝补了这一句。
段庭臻很是欣慰,然后使劲敲了下他的脑袋。
半个月之后。
崇文阁里,初夏日光冶艳明媚。小皇帝在一旁做功课,段庭臻拿了他之前做的那些,正在仔细批改。
现在的小少年已经不需人盯着了,很是自觉。段庭臻看着他虽然还稍显稚嫩但已然有了风骨的文章,提笔修改几处,或写下评语。段庭臻能专心,小皇帝却不行。做着做着,他的心思就飘了出去,隔个二三分钟就往外面张望一次。
“莫看了,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段庭臻站起身,在小皇帝桌上敲了一下,小皇帝讪讪一笑,很是好奇的对段庭臻道:
“师傅,难不成您就不想念皇叔?有道是小别胜新婚,这分别两年,更应该……”然后他就如愿以偿又被教训了,还是敲脑袋。
段庭臻轻飘飘的瞪了他一眼,没什么力度,小皇帝并不害怕,自个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笑的段庭臻手痒,都想把戒尺找出来了。
这几年孩子年纪大了点,也懂事的多,早就不用他怎么教训了。这会看,应该是叛逆期快到了?
看见他家长真有点恼羞成怒了,小皇帝赶忙住嘴。
好在这时候段庭臻也没什么心思催他看书了,两个人一起等着某个意料之中的消息。过了不久,金保忙不迭的跑进来,对二人道:“启禀皇上,王爷已经到了宫门口了,可要宣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