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静默了能有几秒钟。平九无奈笑了一笑,“这位大人,对不住了。”
纵步几个闪身,平九携着干柴,从来时狭小的拐角退了出去。
那人脚步微顿,随着平九信步而出,走到豁达之地时,铺天盖地阳光燃灼般的柔厚暖黄,庭院银杏树落的盛极,几片枯叶在空中柔弱无依的旋了几卷,靡靡入土,却是眨眼间,平九早已没了踪影。
只余那廖默的银杏叶,随微风浮沉。
那人用指腹摩挲着手上的墨玉扳指,俊美的脸上带着些许玩味又掺着思索的笑,如浮光掠影,乍一现又没入眼里不清不楚的烟尘中。
哦,功夫倒是俊得很么。
平九送完伙房的柴,伸了伸筋骨出门,正遇见迎面走来的李副总管,李副总管愁眉不展,敲着腰牌踱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李副总管算是平九在府内搭得上话的最高领导,那日面试在场,西苑那块地皮也归他管,对平九还算有印象,见平九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小子,大白天就如此懈怠,再这样偷懒当心我饷银都不给你,直接赶你出去!”
平九带着笑应承,平日里李副总管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从不苛待下人,在仆役里的声望一直不错。平九个子比李副总管高了大半个头,此时虽摆出一副老实受教的姿态,但李副总管责骂却还得仰着脸,场面倒让人觉得有趣。
李副总管发了一通火,气也顺了,忽然想起什么,“哎,我记得,你小子虽然看着像根竹签,但力气大得很,是会功夫的吧?”
平九保持微笑,“会的。”
“功夫怎样?”
“凭着防身罢了。”
李副总管顺了顺羊角胡,“有一技之长在身,总是好过平常人,走过江湖会骑马吧,骑术如何?”
平九愣了一愣,“尚可。”
李副总管满意的看了平九一眼,“年轻人总是机会多,我手上有一个活计,缺会功夫又会马术的人手来做,我看你也是机灵人,绝不会只拘泥于一个下等仆役,你若是能做的好,让主子们赏识了,一步翻身也未尝不可能。”
平九听李副总管话里有话的利诱半天,略一抱拳,“还不知是什么活计,望总管指示。”
平九回西苑住处打算收拾东西,青杏坐在石阶上撑着腮帮,百无聊赖的打呵欠,旁边放着小小的木头食盒,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平九走近,见那丫头眼皮半睁不睁的似是要打盹儿了,完全没留意有人来,便刻意的咳嗽一声,青杏一个激灵,懵懵懂懂的大眼睛看清平九时,顿时放出亮晶晶的光来,从台阶上蹦起来。
“平哥哥,你回来啦!”
……
同样脆生生的一道唤,记忆霎时间如雨纷纷碎落。
“师兄,你回来啦!”
常年冰川覆盖的皑皑山顶,少女明眸皓齿扬起来笑意盈盈的脸,和记忆中漫天拂过的梅花与雪。
重叠了。
平九略略一怔神。
小杏儿鹅蛋般的小脸泛起绯色,低头嗫嚅道,“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慢呀,给你带的点心都该凉啦。”
“嗳。”平九回神,笑着遮去眼底的情绪,“有些事耽搁了。”
平九走进屋内,小杏儿跟着进去,屋内空旷冷清,本是四个人的房间,因西苑人手本就不多,现在只住了平九一人。
小杏儿从食盒里取出一个白蝶,上面摆着两块精致非常的糕点,小心翼翼的端过来,“平哥哥,你快尝尝,这可是真真正正做给王妃吃的点心哦,只是今日因为王妃觉得有些乏了,食欲不振,我才能从膳房退回的点心那里争取到两块呢。”
看小杏儿那个宝贝的样子,平九无奈的笑着摆手,“我不喜甜的,还是你都吃吧。”
“也对哦。”小杏儿咬着指甲嘀咕,“平哥哥不喜甜的,最喜欢吃的就是大r_ou_包子。哎,可是这么漂亮的点心,扔了心疼,我一下都吃了也可惜。”
平九摊开包袱,将衣物都安置好,本身就是两袖空空进的府,吃穿用度都是府里发放的,平九东西不多,一个小包裹也有余了。
小杏儿看平九收拾行李,紧张兮兮的凑过来,嘴里还咬着小半块点心,腮帮鼓鼓的。
“平哥哥,你这素要去做甚么呀?”
“李副总管临时给我安排了新活,需得几日才能回来。”
“啊?在哪里呀?”
“马场。”
小杏儿满脸惊讶,“去那要做什么?”
平九一边理好了包裹,一边解释道,“新近西域向我朝献了两匹纯种血汗宝马,皇上特赐一匹给瑞王爷,只是此马烈x_ing,怕发起疯来伤了王爷贵体,加之王府马仆人手不足,一时间难以驾驭。王总管知晓我会些功夫,让我去试试身手。”
小杏儿一听先是高兴,“这是好事情呀。”随后又担心的皱眉,“可是会不会受伤呀,平哥哥,你需小心才行。”
平九提起包裹,安抚似的的拍了拍青杏的头。
“不会有事的”
第3章 第 3 章
七皇子瑞王年少从军而行,如今回朝数载,依然保留着从军时的习惯。即使是府内一个仅供饲养娱乐的马场,也建造的如边塞跑马场一般空旷阔气。
平九尾随着带路的马仆一路向前走,穿过一大片环形的跑道,遥遥的能看见马厩干Cao的顶棚,还未全走近,就能听到嘈杂的声响,混杂着人的叫喊和马的嘶鸣。
走近一看,大约有七八个壮年男子围着一匹马,那马通体乌黑发亮,唯独一对马蹄是雪白的,体格高大,四肢强劲有力,马鬃又浓又密,双眼炯炯有光,果然是一匹良驹。
只见那马不知何时已经摆脱了缰绳,喷着热气原地进退,但凡有人靠近,它立刻扬高了前蹄,或猛向后蹬,围着的人已然有几人倒地,显然受了些伤。
领路的马仆见状也来不及交代平九,催了一句,“快来帮忙。”便也跟着众人忙成一团,结果被那马一声嘶鸣又统统给吓了回来。
平九左右c-h-a不上手,一旁站着观望,倒叫旁人看了来气,“哎,你还愣着干嘛?是叫你帮忙来了,还是看戏来了?”
平九略略摆手,“这样不行,你们莫要再白费力气了。”
说话那人大约四十余岁,个子不高但身体健壮,一听平九的话更是气上加气,“你小子倒是说的轻松了,你有办法,你来啊?”
平九一听,脸上挑起清清淡淡的笑意,“好是好,只是需你叫旁人再离远一些,莫添伤户了。”
那人白了平九一眼,“人不大,口气不小!”招呼着众人闪开,势必要看看面前这个病怏怏的年轻人能有什么作为。
却见平九一个轻跃,纵身上马,单手提住缰绳,那马前蹄高昂,飞跃一步,地面映下一道腾空的y-in影,落地就是一阵狂躁的乱甩。马虽挣动的激烈,平九却稳坐于马上,勒着麻绳,丝毫不见颠簸难耐,。
那马折腾的累了,仍旧不肯降服,作势就要往别人身上踩,平九缰绳往后一拽,双脚在那马腹上暗劲一收,道了句,“莫再闹了。”那马双膝一软险些摔倒,竟真的慢慢安静下来。
原先那人本打着看戏的谱,见平九没用几招便收拾了这匹马,吃惊中还带了些钦佩,“这位小兄弟,身手了得啊,我王某在府中待了快十年,怎么的从未见过你这么号人物,想必刚入府吧?”
平九下马,抱拳道,“且入府不足两月。”
那人道,“难免呢,李副总管打过招呼的那个小家伙原来就是你啊,我是掌管马场侍头,姓王名拓,大家一般都管我叫王侍头。看你的身手和架势,是走江湖出身的吧?”
平九点头,“王侍头怎的知道?”
王侍头学着平九抱了抱拳,爽朗笑道,“这个架势,可不是在王府会常见到的,到让人觉得分外怀念,实不相瞒,王某入府之前,也是走江湖的。”
底下的几位马侍早就被平九方才御马那几招唬住了,此时见自己的老大与平九相谈甚欢,心里纷纷诧异。
原来这王侍头以前是走镖局的,只是流年不利,生意做不起来,正逢家里有亲戚在京都,辗转就到了瑞王府。王侍头为人爽快大方,身上仍留了些江湖侠气,与平九聊了几句,问及江湖现状势利纷争,愈发觉得投机,定要留下平九一同吃饭,平九推辞不过,笑着应下。
王侍头打了些酒来,给两人斟满,说道,“平小兄弟,我看你身手利落,日后必定大有可为,却为何脸色这般不好,可是身体有恙?”
平九拾起酒杯,抬头一饮而下,王侍头在旁赞道,“爽快!”跟着平九叹道,“早些年受了伤,又染上顽疾,一会好不大利索,却也不大碍事的。”
王侍头架起筷子,“年轻人,有什么病是大不了的?总归讲还是爱跟江湖人打交道,这官宦之地歪歪门道贼多,待久了真觉得气闷短寿,若不是为了糊口饭吃……哎,你又是为何而来的?”
平九神色略顿了一顿,笑道,“不瞒大哥,平九虽生于Cao野,却总盼着有一朝出人头地,瑞王位重权高,若有一日能得了他贵人的赏识,还怕什么东西是争取不来的?”
王侍头咂舌道,“你的野心倒是不小,只是宫廷朝堂不比江湖,伴君亦如伴虎,你可得自己当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