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九点头,“晓得了。”
“哦……还有一事。”王侍头话锋一转,“五日后,皇家秋猎,那匹烈马是皇上御赐,咱们王爷多半是要带去。这匹马现在除了你谁也驭不住,到时候就由你牵去吧,记得守规矩,顺便,也去开开眼界。”
秋猎位于京都南边的一座矮山,隶属皇家围场,平日里把守的紧,方圆十几里就已看不到闲杂人烟。
皇帝狩猎,历来都是由贵妃侍驾皇子随从,黄色战旗被风吹鼓的猎猎作响,浩浩荡荡的庞大队伍延绵出几里地,远远望去如同行军打仗一般壮观。
主子们大多都坐着轿子,平九牵着御赐的马跟在马仆的队伍里,跟着走了一日,队伍调息一晚后,又走了半日,方才到狩猎的区域。
一路上根本没有机会面见御驾,倒是遥遥的看过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背影看一道火红色的斗篷,骑在马上呼啸奔过,身段很是恣意飒爽,听旁人小声议论,那是十三皇子辰景,今年将将十六,素来与瑞王交好,如今也比较得势。
朝堂局势素来风起云涌,即使过去两余年,关于当朝三皇子安王被废太子的情形,仍被百姓所津津乐道。
遥想那几日,宣诏书一下,举国哗然。太子被废,可是触动国家根基的大事情。但三皇子辰琛被废原因并未详述,只是据现有史料记载,其生母因与萧贵妃与j-ian臣通串,霍乱朝政,废贵妃之名打入冷宫,太子辰琛贪污贿乱,德行有失,遂废太子赐号“安”字。
想曾经,太子一党在朝在野何其风光,倒是比其年幼几岁的瑞王一直驻兵塞外,其生母去世的早,早些年并未听到什么大风声。
直至五年前,瑞王领军十万,对漠兰国二十万大军险胜,撰写了北青史上一段神话,皇帝召瑞王风光回朝,近几年,连着朝堂的局势,不知不觉也已是大变了。
平九被传召的时候,他正在临时搭建起来的马棚子给马刷毛,传话的是侍卫,来的仓促,平九也没能收拾一番,只能CaoCao放下马刷子,单手拉起缰绳跟上侍卫的脚步。
那马早没了刚来时的狂躁模样,就跟在平九后面亦步亦趋的走着,很是乖顺。
走了一会,远远看见几十人规模的队伍排成长列,队伍最前方迎风站着几个人,其中一道明黄黄的身影在青天白日下更是扎眼,其身份不言而喻。
只是还有一个人,紧邻着皇帝站着,玉冠束发,身材挺拔,玄紫色蟒袍拥着乌黑的貂绒斗篷,不清楚面貌,只是看轮廓似有些眼熟。
平九站在离那几人不近不远的地方停住了,准确的说是被拦住了,一个面色冷漠的公公一道浮尘横在平九腿前方,见平九仍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白了平九一眼,“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御驾前面也是你能去的吗?”说着伸手就要夺过平九手里的缰绳。
平九“嗳”了一声,乖乖的把缰绳交出去,公公也懒得理会这种不通世故的乡巴佬,往前一走,人却被带的整个一个趔趄。
公公诧异回头,使劲逮了一把缰绳,发现眼前这匹大黑马纹丝未动,只是鼻子微微喷着热气,那双通灵的大眼睛里甚至还带了点鄙夷。
这下可把这位公公气坏了,想他虽然不能说多么位高权重,可也是皇上伺候眼前的人,平时在宫里许多人巴结还巴结不及的,竟被这一个小小的马仆和一匹畜生给委屈了去。
只是这马是贡品,又是皇上御赐给瑞王的,自然打不得骂不得,旁边这个瘦瘦高高的马仆就不同了,看他面色从容苍白,定不是什么难惹之辈,公公扬起浮尘向平九摔去,骂道,“还不快来帮忙!”
平九倒是没躲,任凭浮尘打了几下身上,眉头也没多皱一下,这里离皇帝站的的位置太近了,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额外的动作还是越少越好,况且这个阉人的力道打在身上实在不痛不痒。
只是平九这边不动声色,方才一动不动只拿着鼻孔瞪人的马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然狂x_ing大发,一声高昂的嘶鸣甚至引起周围侍卫的架刀警戒。
眼看着那雪白的前蹄高高扬起,直直的就要向着那位公公身上踩去。
那公公哪见过这种阵势,一个后退跌坐在地,骏马高大y-in影整个笼罩在自己身上,整个人只会呆呆愣愣的往上看了,这么大的马正踩在身上可是要出人命的!
瞬息之间,周围侍卫来不及阻拦,倒是平九眼疾手快,一把拽住缰绳向后一带,马蹄偏了方寸,沉沉的砸在公公的身子边上,重重扬起一阵土埃。
那公公后知后觉的回神了,吓得爬起来就要跑,奈何一半衣襟被马踩住,刚爬起来又重重摔在地上,忽然就听不远处一道威严沉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人听清的声音传过来,“出了什么事吗?”
第4章 第 4 章
皇帝年过花甲,双鬓半白,却是步子稳健,双目聚威,瘦长脸上丝毫不减羸弱老态,单单只是看着这边的方向,却仿佛犹如山岳一般的威视压过来。
惊扰了圣驾那可是死罪,更别提身边还有这么一大票王爷!公公立刻从一种惊慌过渡到了另一种惊恐,也顾不得衣襟被踩,匍匐跪地大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奴才本来是奉了旨意向瑞王殿下的人去牵这匹贡马来,却不知这马为何失控,忽然袭人,实在是奴才没用,奴才没用啊!”说着还要打自己的脸。
“罢了。”皇帝摆了摆手,“这西域的马本就是万里挑一的良种,又岂是你能降服的了的,退下吧。”
平九也早在那公公跪拜的时候跟着跪下,那马看着平九跪下,还低下头颅亲昵的蹭了蹭平九的肩膀,这下倒让周围几道有分量的目光都投过来了。
“哦,这倒是奇了。”皇帝对着身后人说道,“这西域宝马向来是最烈x_ing的,也是最通人x_ing的,即使是朕宫中养的驯马师,个把月训服个七成已是不错了,老七手下还有这种能人异士?”
瑞王还未答话,话头却被旁边人抢了去,“父皇可是有所不知了?咱们七弟手下向来藏龙卧虎,能材辈出,也不是帝都的什么新鲜事,即使一个小小的马仆都有这种能耐,更莫说一座尊贵地广的瑞王府,一个偌大浩荡的焰煌军了……”
说话的是五皇子卫王辰藿,他脸上光亮洁白,不乏俊气,和煦的微笑着,谈话的口吻如同在谈论三月里的春风,只是话未说完已缓缓收音,扫了瑞王一眼,言语里带了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且看皇帝面色无常,只是提到焰煌军时,盖在龙袍衣袖下的食指跳了一跳,略略皱眉。
“倒是从来不知,五哥原来这么看重辰瑜。”瑞王终于开口,声线不薄不重,却是稳稳荡荡,“只是这次,怕是要让五哥失望了。”
皇帝回头挑眉,“哦?怎的?”
瑞王略略作揖,“父皇,承蒙五哥这般瞧得起我,只是眼前这位并非儿臣府上的马仆。他原是儿臣的一位暗卫,身手放在这京城中,也是难有对手的。”
瑞王一席话顿时又将话头引回到平九身上,平九先前只是跪在地上观察各位王爷的衣摆饰纹,听到这里乍一抬头 ,清水照月般的视线撞入瑞王沉如墨的眼底,平九又低下头,不知想着什么心思。
眼前的不是那日园中偶遇之人又是谁?只是几日不见,似乎风华更胜了。
皇帝那眼神审了一审平九,“那他这幅打扮出现在这里,是又如何?”
瑞王道,“他本是江湖中人,入京不久不知礼数,贸然犯了些小错,以往他甚少露面,府里人没有认识他的,儿臣就罚他去做些时日的马仆,让他长长记x_ing。”
卫王微笑的似乎比方才更灿烂了一些,“原是这样,倒是做哥哥的我眼拙了,七弟也总归是长大了,自己培养的暗卫,就连我和父皇也瞧着如此眼生啊。只是以前也未听闻过,七弟对手下的罚戒,竟这般宽宥了?”
十三皇子辰景似乎听出点门道来,往前一步走,大咧咧作了一揖,笑道:“父皇不是常教导我们,要仁慈为本,心怀天下,五哥,我怎么听你说话好像选酸溜溜的,区区一个暗卫,咱们皇子们哪个没有呀?怎么好像叫你很羡慕似的。”
卫王似乎还想说什么,被皇帝拂袖一挥,“罢了,秋猎是出来散心的,不是叫你们出来拌嘴的,有什么话不能回宫再说?”
几位皇子立刻敛容,俯首作揖,“是,父皇。”
皇帝率牵过太监总管手里的缰绳,由人辅佐着跨上马,几位皇子也陆续上马。
瑞王走到平九面前,平九站起来牵过马,摸着马鼻子在马耳朵边上轻语的几句,这黑马大概也知道面前这位瑞王不好惹,竟然乖顺得很,平九递过缰绳,发现瑞王一双凉薄的眼睛正审度着他。
瑞王一步跨上马,淡淡吩咐了句,声音不大,正好能让路过的卫王听清楚了,“这次饶了你,且跟着本王吧。”说完就骑马跟着皇帝走了。
平九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暗卫?
此次狩猎收成不错,皇帝猎到两只野鹿,若干小物,回营路上心情明朗了许多。
皇子中当属瑞王收获最多,他本是从军出身,弓箭骑术都是了得,功夫底子也是极好,这个结果当属情理之中。皇帝心悦,赐紫檀木轻弓一柄,金银若干。
聚宴过后,瑞王回营帐的路上散退了随从,走至一畔小池塘旁,已是没有什么人往来。
月光为竹林添了一层缓缓浮动的朦胧雾气,瑞王负手,面向着银波涟涟的池水,凭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围Cao丛隐隐有虫鸣起伏。
平九落下来,悄无声息的隐在一旁,“平九。”
“倒是挺有暗卫的样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