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必
是假的。
然后却听辰藿忽然惊疑道,“你的……师妹?”
平九抬起头,却发现辰藿脸上的吃惊并不比他少,且看样子绝不像是假装,辰藿假惺惺的微笑沉下去,语调也有些变了,“陆一品,还有女儿?”
平九坐在原处,陷入了沉默。
他目光望出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破茧而出,可是他看不清楚。
片刻后,辰藿合掌道,“原来是这样。”
“辰昱为了引你上钩,竟不惜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说着,辰藿忽然抬起头,笑的春光温凉,“辰始祖临终前曾用人皮缝制了一张无字图纸,这件事你可知道?”
平九眼神暗得可怕。
“也难怪你不知道,普苍天之下,这事向来也只有北青有能力争皇位皇子才知道。”
辰藿道,“始祖当年恨伏人恨到了骨子里,不惜用人皮做了一张地图。”
“为彻底绝了伏人后脉,始祖把禁军的虎符藏匿在某处。只留了这张无字地图,其字符非伏人的鲜活的心头血不能激活。”
“始祖是想用这法子,激励后代的皇帝将伏人赶尽杀绝啊。”
说着,辰藿看到平九神色猛的一变,知道他或许听人提起过,不禁轻柔的笑了,“现在你明白了?”
他继续道,“你可能还不明白,就连当初陆一品是伏人的信息,也是瑞王那里透露来的,否则他江湖躲了这么多年好日子,本王又从何处去查他?”
“可是辰昱却绕过了陆一品和他女儿,先是借了我的刀,又以寒蛊为引,只为了引你入京。”
辰藿玩味又审视的盯着平九,“如今地图就在辰昱手上,你以为,辰昱留你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
平九无动于衷的坐在原地
曾经也有过这样的问题。
你以为,陆一品捡你回来,把你养大,是为了什么?
从密不透风的世界里,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窃笑和私语。
忽然一个冰凉的嘴唇贴着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还不是为了让你去死。”
在记忆错杂的缝隙中伸出一只只黑色狰狞的手,像野兽的獠牙,轻柔,却又瞬间可以把人撕碎。
他坐在混杂着恶臭药浆的,任由别人拉起他的手腕,血流顺着刀子往下淌,他不觉得痛,只是看不清眼前人的脸。
平九问那人,“师傅,我为什么会得病?”
“我为什么会流血。”
“我为什么要活着?”
“明明,我……”
陆一品半弯下腰,一个手掌按在他头上,另一只手给他温柔的抹掉脸上的泥浆。
陆一品说,“秋鸿,你是为师最后的希望。”
“好好活下去。”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么?
想起那日悬崖下落难,辰昱提及要与平九做个交易,平九意外之下,如此问道。
王爷想要的,我自当尽力而为。
却不知是何物?
辰昱说,我想要你的人。
我还要你的心。
你的呼吸血r_ou_。
记忆和自由。
辰藿笑声轻佻,带着一些讽刺和揶揄,道,“你是曾经与七弟结过什么仇么?”
“心头血,可是要活着刨开心脏的。”
记忆于过去的,现在的,曾经不被细想的,已经被遗忘了的,如潮水般纷涌而至,形成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那漩涡下,没有变故波动。
仿佛一个人的眼睛。
幽邃的,漆黑的,欲望如同深渊,在静静潜伏。
平九终于抬起了眼,目光平静暗淡,甚至带了一丝笑,“既是你说的话,我为何要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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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九独自坐在马车里,身体跟着路的颠簸轻微摇摆。
自那日交谈之后,平九未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望着天边,目光轻浅,又仿佛静止了一般。
辰藿说,我原先并不知道辰昱去平远山做什么,如今看来,他是打算换目标了?
平九并未回他,也没做出什么反应。
他抬起手。
掌心什么也没有。
他的寒蛊解了。
他活下来了。
可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悔恨,无奈。
欺骗,利用,背叛?
满目荒凉的痛苦,和漫无目的的黑夜。
绝不是为了这些而活着。
抵达平远山脚下,正是夜里。
远远看去,山顶房屋的火势极大,冲天的火光烧亮了整个山顶。
山间的阵法也被毁的七八,大批人马凌乱的足迹落在雪地里,仿佛再现着一场劫掠。
只是人已经走光了。
火光映在眼里,却照不亮眼中的情绪。
平九一言不发向山顶上走去。
辰藿只是打量他,噙者一丝凉凉的笑意,并未加以阻拦。
他步速缓慢却未曾停一步,走过熟悉的阵脚,跨过门前的未曾变过的青石,穿过火势已经变得微弱的房屋。
庭院烧焦的山梅树,阁楼殆尽的字画,倒塌的壁橱,房间每一处坑陷,这个贯穿了平九迄今为止全部记忆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堆废墟。
平九向庭院深处走去,绕过几个弯,走到一层小楼前。
只见楼已歪塌了,露出一个漆黑的地道,隐隐向外冒着寒气。
平九向地道中走去。
满目漆黑,一直走到头,才隐约见到了微光。
比拳头还拳头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冰冷的蓝光,照亮了整个地室。
而万古不化的寒冰床上,此刻早已什么也没有了。
平九嘴唇无声的动了一下,然后毫无征兆的跪了下去。
头渐渐抵上冰冷的床沿,那空旷感袭上来,庞大叵测的让人窒息。
人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平九痛苦的闭上眼睛。
人活着是为了拥抱希望。
光明,温暖。
让人眼眶发热的情感。
而绝不是——
如今,这般。
荒凉。
作者有话要说:
平九解脱倒计时
第40章 第 40 章
第四十章
初夏。
花尽败了,还未有蝉鸣。
河岸树叶葱郁成影,湍急的水流拍打在船体上,甲板随着轻微晃动。
平九倚靠在窗框边上,臂肘松散的搭在膝盖上,他双手被铁索束缚住,只神色淡漠的望着河岸的景色。
辰藿走进来,他的脸埋在y-in影里,走近了,嘴角挂着一丝凉笑,道,“瑞王有消息了呢,信上说他会来,只带着我让他带的人和东西,你说,辰昱答应这么爽快,这里面会不会有诈呢?”
辰藿蹲下来看着平九的脸,“那日即使你不来,辰昱自有援兵来支援战场,这场我是败到底了,可你还好来了不是么?”
“你来了……我或许,不会败得那么惨。”
说着,见平九恍若未闻,辰藿又将视线落在一旁没有动过的饭菜上,轻笑了一下,“怎么,你是打算绝食了?你我如今可是盟友,你可别先饿死了。”
平九将目光收回来,落在辰藿脸上,道,“有酒么?”
辰藿笑着皱了一下眉,“什么?”
“酒。”平九重复了一遍,视线又投向窗外,目光顺着河岸线延展到极远处的地方,道,“没酒有什么意思。”
辰藿当真给平九带了两瓶酒来。
酒味醇厚细腻,下咽绵软辛辣,平九一边饮着一边想,从宫里带出来的上等贡酒,确实与市井里的杂品不同。
人活在世上,想要的无非是那么几样——
酒,美人,权利,挥霍不尽的钱财。
辰昱什么都有了。
旁人穷极一生所求之物他皆唾手可得,人生来的如此简单,又可曾有过什么真欲求?
平九抬手饮酒,眼前忽然虚了一下。
世景开始扭曲,记忆中的人影开始破碎,天空崩塌了,掀露出大片灰黑色的y-in影。
而他却埋没在现实土里。
几日后,辰藿牵引着平九手铐上的铁索走到甲板上,徐徐等待。
此时阳光甚好。
平九抬眼看去,从侧方行驶近一艘船。
辰昱就站在那船板之上。
大风吹动着玄青色衣袍纷飞,辰昱眉眼冷冽,脸色带了些病态的苍白,他似乎身上带着伤,只一动不动向这边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