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搭在这青年的脉上,摸了许久,仍是心乱如麻,不得不翻了翻对方的眼皮和舌苔,和见过的无数病例互相映照。
薛易忍不住自嘲——姓薛的看病,居然有了把完脉,看完舌苔以后,心里还是没底的这天。
「他是谁?」鬼使神差地,他问出了一句最莫名其妙的话。
安云慕有些不耐:「他是傅君衍。你能治么,能就赶快治。」
在安家的大宅,竟有一个姓傅的人?而这个人,叫做傅「君」衍。
薛易闭了闭眼,他忽然明白了「慕君」两个字的意思,那不但是两个人的人名,还包含着更深一层含义——
爱慕他。
是有多深的亲密,才将两个人的名字,刻在同一张琴上?
薛易再也忍不住,一手抓住薄被的一角,猛地掀开。
被子底下的风景,让他错愕之下,久久说不出话来。
青年的胸肌上的r-u尖,分别被两枚珊瑚雕成的蝴蝶r-u夹夹住,身上各处都是吻痕和咬痕,中心的欲望软软地垂立着,像是已精疲力竭,却被黑色的皮带缠绕地缚住,右脚的脚踝上扣着一个玄铁铁环,铁环上缠着貂皮,以防行走之时割伤了皮r_ou_。铁链连接着铁环,约莫有五六尺长,尽数盘绕在床上,铁链的另一端,深深地钉入了床下。
他只看了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仿佛一盆冰水直接浇在头上,他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明白过。
耳边仿佛传来安云慕甜蜜的嗓音:「这是出自名匠唐绝之手,我专程去为你寻来的礼物。」
想想那盒木制器物,亏他还真的当成礼物,拿来折腾自己,还折腾到流血的地步。
薛易忽然觉得,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比自己更可笑的人。
「要我治他?你出得起钱么?」薛易冷笑了一声。
安云慕厉声道:「诊金少不了你的,谁不知道你是个财迷精!可掀他的被子作什?他着凉了我定会要你的命!」
薛易嘴唇颤抖着。面对安云慕前所未见的挖苦以及暴怒,他竟有了逃避、恐慌、绝望,种种无比痛苦的想法。本想反口相讥安云慕自己的诊金还欠着,可是却知道,一旦说出这句话,便是撕破了面皮。
若他还有自尊,便该离开这里,让安云慕亲自来求他,可是脚像被钉死在了地上,无法移动一步。
他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明明和安云慕巫山云雨,做尽了种种难以启齿的亲密之事,可却是刹那间变了天,安云慕和另一个人有了瓜葛。
令他更痛苦的是,这个人和安云慕相识已久,容貌更胜于自己,说得难听点,他才是那个可悲的第三者。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云慕仔仔细细地用被子将床上的男人盖好,神情万般温柔。
薛易感觉自己的心尖也疼得像是在滴血,随即却是茫然——为什么会感到疼?自己爱的人,明明不是他,又怎么会为他心疼?
他看着床上的那个人,手腕无力地垂落着,像是十分无助,吻痕甚至蔓延到了脖颈,锦被都无法遮住,不知经历了多少欢愉。
耳边迢遥的声音,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传来,那是属于安云慕的声音……「我真想将你困在床上,让你下不了床……」
他忽然明白过来,眼前却觉得发黑,勉强才能站直,过了许久才听到自己在问:「你给他吃的是阿芙蓉?」
安云慕蓦然转过身看着他,目中露出了狂热的祈盼之色:「不错!正是阿芙蓉!你会治阿芙蓉成瘾的,是不是?是不是?你说过,天底下所有的病你都能治……」
薛易摇了摇头,涩声道:「云慕,这是毒,没有人能治,我早就告诉过你。」
「可是你不是别人,你是薛神医!生死人r_ou_白骨的薛神医!」安云慕的神情疯狂凌乱,甚至还有莫名的无助,完全不像以前八风不动的模样,「只要给钱,你就没有治不了的病!」
薛易缓缓道:「我告诉过你,用阿芙蓉的人死定了,你既然给他用了阿芙蓉,便知道后果,现在后悔又有何用?他就是死了,也是你下的手。」
「闭嘴!你这个庸医!你既不会医,还多说什么?给我滚出去!滚啊!」
看到安云慕几近疯狂的神情,薛易的心里涌起无尽的悲哀。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安云慕以前在对他说情话的时候,他还会感觉安云慕似近实远,事实的真相就是,安云慕的情话根本就不是对他说的,他以前见到的,听到的,一直以来就只是一个躯壳!只有在他真正所爱的人面前,他才有活生生的灵魂!
枉自己比他年长那么多,仍是被他欺骗了。可是面对绝望的安云慕,薛易却是什么伤人的话也说不出来。
毕竟是一个大夫,他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最好的治疗之法,他面色难看之极,低下头思索了好半晌,才道:「除了我之外,你再找别的大夫,也是无用。我虽然无法治愈他,但是可以借助银针,让他减轻一些痛苦,只要他熬过去,还是有机会凭借自身的意志戒断阿芙蓉的毒瘾。」
在安云慕狂喜之时,薛易用银针刺入了安云慕的昏睡x_u_e,以免自己在施针的时候,安云慕在旁扰乱自己的心神。
薛易知道自己无非死马当活马医。
他去过阿芙蓉肆虐的西域,阿芙蓉除了带来痛苦之外,还带来快感。曾经得到那种快感的人,会用一生的堕落去追随。
就像绝顶的欲望之欢,让人宁死也不愿放弃。就像……安云慕之于他。
薛易把陷入昏睡的安云慕放在睡榻上,来到傅君衍面前,将傅君衍身上能去除的配饰都一一摘掉,以免毒x_ing发作时,傅君衍一旦挣扎,就会会伤到自己。
他的这种行为,看在旁人的眼里,多半会被当成嫉妒吧。
薛易承认自己在看到傅君衍的那一瞬间,嫉妒的怒火就燃烧了理智,说了不少难听的话,直到现在勉强克制下来。
没想到自己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自以为心态平和,可以包容爱人的一切,然而还会说出这种拈酸呷醋的话。
看着傅君衍虽然被阿芙蓉折磨得惨无人色,却仍然英俊得不可直视,身上的肌r_ou_均匀,骨架明显要比自己漂亮得多,被舔吻遍全身的肌肤细腻非常。他想起了安云慕五次三番地劝他习武。
捻针的手抖得厉害,明明一点酒都没有沾,他却连平日十分之一的医术都难以发挥,同一个x_u_e道刺了好几次才对位置。同行若是看了,恐怕真要当他是公报私仇,故意发泄自己的怨恨。
给傅君衍施针以后,薛易便用布条将他绑在床上,防止阿芙蓉的毒x_ing发作,傅君衍会自残。
尽管傅君衍昏迷不醒,只是安云慕单方面地倾诉,但薛易仍然能感觉到,他和安云慕之间,那种浓稠得胶着凝固的感情。
薛易忽然觉得,自己根本算不上什么第三者,最多只是一杯寡淡的凉白开,泼上去就立刻流失,无法破坏他们之间的半分。
他拔出了安云慕昏睡x_u_e上的银针,但见安云慕容色憔悴,显然是被傅君衍反复发作的病情折腾了多时,这一次睡过去,恐怕不能很快醒来,便没有把他唤醒,独自带着药箱,下了阁楼。
来的时候脚步匆忙,薛易并没有注意周围环境,偌大的威德侯府四处无人,想必是抄家闹得人心惶惶,仆役们都做了鸟兽散,是以安云慕将薛宅的人手都调到这里看守。
薛易转不出去,又刚给傅君衍用了针,很是耗费心力,于是在花园的回廊上坐着。
刚才发生的事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不断重现。
原来自己再一次充当了别人身边的旁观者,成为别人轰轰烈烈一段感情的见证。回想起安云慕含情脉脉看着他的神情,终是十分短暂,而欢爱时喜欢背入式的体位,也表明了安云慕其实并不喜欢面对着他。
没当想起一点,心里便是千百倍的痛苦。
他原本对和安云慕的感情并不存在多少期待,可是正因他的轻忽,无意中竟是放了许多感情进去。
自己已是那样地爱着他,所以在明了这种心情的时候,才会有深入骨髓的痛楚,让他终于在此无人之处,鼻端酸涩,落下泪来。
「薛神医。」有人站在回廊的尾端,唤了他一声,却是安云慕的护卫许知。
像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正好被主人发现。他佯作疲惫地按了按眉心,伸指将自己眼中的泪意拭去,才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虽是内心充满了惶惑和尴尬,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半分,反而哈哈一笑:「许统领,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这威德侯府真是富贵荣华,我逛得眼睛都迷了。不知出去的路怎么走?」
许知叹了一口气:「当年的确富贵荣华,如今却已风流云散了。」他伸手向旁示意,「薛神医,在下送你出去。」
薛易拱了拱手:「多谢了。」
许知对他竟然还保留着原本的恭敬,或许是顾忌他的身份,薛易也不以为意,随口问道:「许统领对这威德侯府,倒像是所知甚深?」
许知也像是不经意地道:「家父当年是老侯爷的亲兵,所以安将军从军时,家父将我送到了安将军的帐下效力。」
薛易拱手道:「原来你还是安将军的袍泽,昔日失礼之处,万望勿怪。」
许知抱拳还礼,又道:「我将安将军视为上峰和兄长,安家以前的事,我从旁人的口中听过一些,流言对安将军和傅公子有很多不尽不实之处,薛神医不必全信。」
薛易暗想,若是自己告诉他,根本没听到什么流言,他恐怕什么都不肯说了。于是露出了气定神闲的微笑:「我有什么信不信的?不过和安公子做一对露水鸳鸯,他爱的是谁,又与我何干?」
许知听到他的回答,露出了释然的表情:「薛神医能这般想,那就最好不过了。安将军和傅公子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傅公子是傅员外的郎君,虽是身份低了些,但他从小就进入了琼华派习艺,武功不错,是琼华派新一代的天才子弟。安将军和他其实是兄弟之情,以前送了些礼物,但他们关系也很是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