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庸一喜,道:“我家后院有很多已过百年的木棉,三百年、四百年的都有,若陆前辈想要,现在就可以去摘。”
陆云亭却摇头:“我想要的不是三百年的花树上新开的花,而是要一朵三百年花开不败的木棉。”
“这……”张庸愣住了,顿了顿他委婉地解释道:“前辈,我自幼长在清平郡,从没听说过哪棵树上有开了三百年不败的花。”
陆云亭也心知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可是他已经找遍了整个清平郡,张家是他最后的希望了。思及此,他语气变得郑重起来,道:“张贤侄,万事无绝对,陆某无论如何都想找到这朵花,所以还请让我见张族长一面,或许他会有线索。”
话已至此,张庸不好再推脱,可是心里却对此事不抱什么希望。一位臻至大成的修士,寿数也不过三百余年,什么花能活得比人还久?
孟七七好奇地问:“陆兄要这么一朵花做什么?”
陆云亭摇头:“不是我要,是我与金满打了个赌。若我能为他找来三样东西,他便认输。”
“哦?哪三样?”孟七七再问。
陆云亭却又不说了,他看出来孟七七想套他话呢。
孟七七摊手,抬眼看着陈伯衍,无奈道:“看来陆兄是不需要我帮忙了,大师侄。不如今晚我们就离开吧,小师叔带你去神京游历一番。”
“一切听小师叔的。”陈伯衍道。
陆云亭蹙眉,看起来这孟七七好似知道什么。可他是犟脾气,话已出口,让他向孟七七服软说好话,那还不如杀了他。
孟七七笑笑,站起身来优哉游哉地回房去。
张庸又安抚了陆云亭一句,急急忙忙追上去:“孟前辈稍等!”
孟七七转过头去,问:“怎么了?”
张庸压低了声音道:“我家太爷病发,父亲走不开,陆前辈却在这时到访,这……”
孟七七就知道张庸急急忙忙把自己叫回来,绝不仅仅是因为府上来的这位贵客。张老太爷病发,恐怕凶多吉少,张庸这是怕陆云亭瞧出什么来,于是便用孟七七来分散陆云亭的注意力。
但孟七七却有些好奇,问:“你们为何不把老太爷的情况如实相告?陆云亭刚正不阿,纵然知晓了实情,也不会做任何不利于你张家的事情。”
孟七七从未想过自己的名声竟比陆云亭还好,为何对自己坦诚相告的事情,却要对陆云亭隐瞒呢?
张庸迟疑道:“前辈您一定知道顾叔同顾前辈与苍庭圣君之事吧?这几日整个仙门中传得沸沸扬扬,顾前辈本人却不知去向,有人说……说他已归顺苍庭,入了魔道。陆前辈离开金陵时曾为顾前辈说话,险些与人打起来。”
孟七七挑眉:“顾叔同是顾叔同,陆云亭是陆云亭,纵然他们齐名,也不可混为一谈。”
“前辈教训的是。”张庸道。
孟七七观他神色,便知他只是表面顺从。孟七七从不觉得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改变别人心中所想,只是有些话仍然不吐不快。他停下来,问:“顾叔同除了是圣君的亲爹,他还做什么坏事了?”
张庸:“这……”
“知道顾叔同当年为何落到妻离子散的下场吗?你们如今对他的诘问、责难,就是最真实的答案。”
孟七七目光灼灼,看张庸面露尴尬,脸色泛红,忍不住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扫过院中还在挽留着雨水的花,弹指一挥,所有的雨水都震落在地,似从未来过一般。
“你看,世人的赞誉,你们给他的盛名,都不过是一场雨,真是——转眼成空。”
说罢,孟七七转身离去,潇洒利落。
张庸被他说的脸颊发烫,只得停在原地,遥遥拱了拱手。
回到房内,陈伯衍关上门,转身看向孟七七,道:“小师叔生气了?”
孟七七正背对着他宽衣解带,举止自然地从须弥戒中拿出一身不常穿的淡色衣裳换上,一边整理着衣袖,一边道:“我为陆云亭生什么气?”
陈伯衍不由靠近几步,目光幽暗:“小师叔要出门?”
孟七七转过身来拍了拍他胸膛,道:“我与子鹿去看看张老太爷,大师侄在这儿给我守门,可好?”
陈伯衍抬手去抓那只在他胸前作乱的爪子,可孟七七收得极快,把手背在身后,一边往门口退,一边勾着嘴角冲他眨了眨眼,道:“大师侄要乖乖等我回来,可不准乱跑哦。”
语毕,孟七七的身影倏然消失在门口。门开了,微凉的风吹进来,吹起陈伯衍鬓边的头发。
风里,有春意的缱绻。
须臾间,孟七七与沈青崖的身影出现在内院最深处的木棉花林后,张老太爷独居的小庐就在这儿。
还未靠近,孟七七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太安静了。
沈青崖已来过一次,可此时也眉头微蹙,两人蒙着面迅速靠近,不多时,便发现那小庐外竟然布了一层结界。便是这层结界,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可是结界在此,悄无声息潜入的计划便宣告失败了。
两人凭借多年的默契,同时在结界前止步,而后一前一后藏身在小庐外的大树上,默默监视。
小庐所有门窗都是关着的,里面人影憧憧,多有走动,可见情况稍有些混乱。忽然,几个人影撞在了一处,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
结界上泛起波纹,可见小庐里的变故,引起了天地元气的变化。
是张老太爷出什么事了吗?孟七七仔细思索着,沉住气,按兵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来了。为首一人正是那日在采石场见过的虬髯大汉,几人用秘法打开结界,匆匆进入小庐,神色一个比一个焦急。
恰在结界打开的刹那,一道低沉浑厚的痛苦嘶吼声从屋内传出,霎时间桌椅倒地之声不绝于耳,爆裂的劲风更是冲破了门窗,将庐外的整个结界冲击得波纹阵阵。
虬髯大汉连忙将结界再度合拢,原想趁机混进去的孟七七却缩了回去。他微微蹙眉,刚才的那股元力波动,有问题。
可是具体是什么问题,孟七七又说不出来,他只能专注地盯着小庐的状况,目不转睛。很快,张丙生露面了,小庐里门窗尽毁,人来来去去,气氛凝重而慌乱。
孟七七看到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在一片狼籍中嘶吼着、挣扎着,暴虐的元力不断冲击着结界,让孟七七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下一瞬,他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那是一双赤红色的眼睛,红色,是暴虐和鲜血的颜色。与此同时那人身上的肌r_ou_迅速鼓胀,他挥起拳头狂暴地朝前挥去,也不管前面是否有人,恍若疯魔。
不好!
孟七七迅速撤退,而几乎就是他推开的刹那,一股巨大的元力波动从小庐内传来。
“轰!”整个小庐被瞬间夷为平地,爆裂的元力撑破了结界,剧烈的声响倏然间回归尘世,差点将孟七七耳朵震聋。
电光火石间他退开足有百步远,抬手挡住爆裂的余波,待烟尘消散后再抬头看去——结界挡住了大半的冲击,然而方才孟七七藏身的那棵树仍然被拦腰斩断,枝干尽折,而那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地方,泛着腥臭味的血红色的r_ou_块随处可见,唯一还站着的那个,已是个血人,衣衫破裂、满目惊恐。
张庸急匆匆从远处赶来,见之大骇:“爹!”
第71章 隐情现
匆忙赶来的张庸, 接住了张丙生倒下的身体。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风中,还有破碎的呻吟声残留。
“救人!快救人!”张庸急切地喊着, 随他而来地几个仆从立刻在废墟中四处扒拉, 可是看到遍地的断肢残骸, 甚至是黏在碎裂木板上的模糊r_ou_块,一个个脸色煞白, 恶心欲吐。
孟七七则捡起一片带血的叶子, 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沈青崖很快便出现在他身侧, 问:“你看出什么了吗?”
“刚刚那个忽然全身鼓胀, 进而碎成r_ou_块的人, 你看清楚他的脸了吗?”孟七七问。
“是张老太爷。”沈青崖的语气难得的沉凝:“可是我昨日见他,他还安静地睡着,身材干瘦。”
孟七七随手把叶子递给他,道:“你先回去, 帮我想办法抓一只老鼠。我离开一会儿, 马上回来。”
二人分头行动, 约莫半个时辰后,又在孟七七的房中聚首。
孟七七步履匆匆,看到陈伯衍与沈青崖正说着什么,快步走过去,问:“老鼠抓到了吗?”
沈青崖从桌下拿出一个笼子来,默契地将树叶也递给孟七七。
孟七七随即拿起茶杯, 将树叶上已经干了的血迹化在少量茶水中,然后将茶水倒在一块糕点上。糕点很快被孟七七放入笼中,毫无灵智的老鼠扑上去便咬,吃得极为欢快。
三人都不说话,仔细留意着老鼠的一举一动。
忽然,老鼠开始抽搐。此时它已啃食了将近一半的糕点,一阵疯狂的“吱吱”声后,老鼠彻底死亡。
孟七七盯着老鼠红得似在滴血的眼睛,抿着唇一言不发。
陈伯衍平静道:“如此看来,张家在用妖兽之血为老太爷治病这一点上,并未说谎。”
沈青崖深吸一口气,面露不忍地把笼子放回桌下,道:“但是妖兽才死了仅仅两天,张老太爷怎么就忽然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