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随意地躺在那处,伸张四肢,随着月光倾泻,只见得这人身着一袭白衣,白衣只上围了一条狐裘,遍体雪白,不带一丝杂色,满头青丝随意披散在肩旁。
借着月光,这白衣人,方正脸庞,剑眉薄唇,一双慧眼,炯炯有神,年纪不过三十之数,面白而无须,一副得道修真之姿。
只见得,这人,将一盅清酒架了个小火炉,半仰躺在屋上,正自顾自地温着酒。
还一边给自己满上酒盏,好不惬意。
那白衣人似是颇为满意,从身后取了一张古琴,自顾自地弹奏起来,一边口中歌道:“明明上天照四海兮,知我好之公来下兮;公将与余生羽毛兮,升腾青云蹈梁甫兮;观见三光过北斗兮,驱乘风云使玉女兮。”
正是这传闻之中的《八王cao》,只闻这白衣人声音壮阔,不似他出尘模样。老道见得这白衣人悠然自得,虽与此刻,月下相合,但与修道境地,多有怪异。但来人姿态,不见得深浅,他亦是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只得便开口询问:“不知阁下来自何方,此来我灵虚宫别院之中,又是所为何事?若是不嫌弃我院中酒清菜淡,不如下来一叙。”
那白衣人听罢,一按琴弦,那曲声戛然而止,笑着说道:“那便不必了,某人今日只是来与旧友一见,即日便要启程前往天南,不便久留。”
老道在脑海之中,反复思忖了一会儿,却是未有如此打扮的好友,而那些喜好白衣的老不死,或是在山中修生死关,或是早已散了形骸渺于天地之间。
见得那白衣人也不正面回答,似是打了个太极,刚要追问,只见得那白衣人将琴背在身后,举起酒盏往天空一抛,便瞬间消失在了道人面前。
“纵地金光之术吗?天师教中,何日有了这般法力强横的小辈?”老道看着那杯盏落在地面上打得粉碎,里头的琼浆玉液洒了一地。
此刻,夜凉如水,倒是一派尚未入春景象。
作者有话要说:
稍晚了一些。
第56章 念冥冥风雨如晦,至绝处凛然奇峰(十)
甘州城外,无名山丘之上。
正有一银衣少女,远远注视着滚滚尘土,那去往甘州城的正是七百精骑,马匹之上,金银竹叶的箭囊,亦是说明了身份。
“潇湘府的银甲轻骑吗?”少女身后,一群身着黑衣的教徒正乘着夜色,将一箱箱的金银细软从地洞之中,取了出来,并一一装箱上车。这些便是这些年来,金妙仙与魏胜在此处收敛而来的钱财,如今据点早已危急存亡,少女本身又忙着赶往灵山。
只得留下一具□□来督促此间纷扰事情。只是这七百骑兵的到来,更是加重了少女心中的不安。于是转身对着那些黑衣人说道:“尔等将此处金银珠宝装箱之后,便将土方回填,彻底堵死这一洞口。”
“仙姑,那剩下的兄弟姐妹怎么办,他们还在城中,万一行事暴露,恐怕……”一看似领头人模样的人越众而出,跪拜在少女面前。
“无妨,我早有安排。何况魏胜还在城中,有他在其中调度,哪怕出了急事,也有应对之法。”少女屏退左右,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
待到天光渐明,最后一箱金银细软也都装箱上车,金妙仙将手一招,只见得空中凭空出现了一方土砂,对着那洞口倾泻了下去。
“你等先行前去,我在此处任务已了,最后为尔等殿后,此去灵山,千山万水,切莫保重,道友,吾等不日再见。”少女对着诸人摇了摇手。
“仙姑保重!”那车上诸人遥遥对少女行了个礼,马车开动起来。少女叹了口气。
“已是感受不到,神殿之中,神像所受的香火了吗?”少女看了一眼,天空之中高悬的月盘,已经悄悄滑下山去,一轮日头已经将红晕扩散到了天边之上。
她忽然听得耳边一声清响,地面一阵摇晃,她低头看去,只瞧见地面裂开了一个口子,一股带着血色的青烟,从中间冒了出来。
不到眨眼功夫,只见得一个浑身血污斑斑的男人从青烟之中滚落了出来,不是魏胜又是何人?
“妙仙!妙仙!你在哪里!”只见得魏胜在泥地之上挣扎着爬来爬去,仿佛一身道术尚在,只是这眼睛却是什么都看不得了。少女冷漠地站在一旁,并未发出什么声音。
“妙仙!据点里的信徒都被抓了!咱们的基业都毁了!都怪那沈家小子!还有那个黄衣子!妙仙!你在哪里!我知道你在,你快回我话啊!”那男人在地面之上来回爬着,头发散乱在身旁,眼眶之中不时有血污流出,一双招子已经被划得粉碎,随意地挂在脸庞之上,原本帅气的一张俊脸,如今只剩下满目的狰狞,尚在期间。
“若不是你一时疏忽,我教本还可以在这洞庭湖畔立足。”那男人听得背后传来那冷清的声音,他勉强转过头去,也不知他是否能够看见,只是面上已是露出了惊恐不安的表情。
他还来不及说话,只觉得颈项之上一凉,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又能够看到了,只看到自己的身体留在原地,头颅却高高飞向半空。
那些飞溅而出的血珠,却被少女手中的冰刀寒气,一下子凝结在一处。
“你便好生去罢,我会与教众说你与诸多正道斗法,最终败下阵来。”少女一挥手,也不见得他如何颂念法印,那头颅与尸身一下子便为寒冰覆盖,随着少女的动作,一下子便炸成无数碎末。
而正当此时,少女的身影也逐渐消散开去,似是如雾气一般。最终消失在了这片山林之中。
千里之外的山中。
金殿玉宫,一处别院,从正面进去,是一处屏风,上面绘制的是一副童子问道图,转进门去,正是一宽敞的大屋,独独只有一间屋舍,正与甘州城中那间大宅,不谋而合。
屋舍两侧点了两盏宫灯,正有侍女走入其中,此处点了龙涎香山,侍女穿过珠帘,将两根已是燃烧殆尽的红烛替换下来,削去灯花,盖上灯罩,向着床榻之上的人影,微微欠了欠身,便转身出去。此刻,灯盏正亮着迷蒙的光色。
那床榻之上正有一人端坐,不多时,便悠悠地醒转过来。一阵清风从堂外吹来,掀起了床帘一角,露出一张明眸皓齿的容颜来。
“虽是未尽全功,但终究收获颇丰。”那金妙仙自言自语道,随着那具□□的消灭,她只觉得一身功力也都恢复到了往常一般。她抖擞了一下身子,从牙床之上下来。
“便是去见过教主罢。”她走出屋子,门外正侍立着两位少女,见着金妙仙走了出来,忙行了个礼,刚要说话,金妙仙却是制止道:“不必如此多礼,今夜我去教主处,你们先行回去休息吧。”
说罢,化作一簇金光遥遥往远处去了。
“五行旗旗下金香主求见教主。”少女站在大殿门口,只听得面前的小令通报自己,没来由得一阵心烦意乱。自从多年之前,一干外教之人拜入山门,近几年来,这山中总坛却是富贵了起来,这金殿玉宫便建了不下九处,而教主行宫也由曾经的一处高阁,变成了如今模样。
人人变得越发讲究排场,与从前殊为不同。
“金香主,教主喊你进去。”那小令低声在少女耳侧说道。那少女方才缓过神来,大步走入了殿中。只见得大殿之内,并无过多装饰,内里空空,只有中央放了一只蒲团,蒲团之上端坐着一人,唇红齿白,一副少年模样。
“妙仙,你回来了。”那少年声音清冷,似是失去了人的情感一般。金妙仙却是知道,这少年的功力似是又有所精进,只不过这般修行下去,是否会当真太上忘情登仙造极?
“回来有一些时候了,只不过,在调度分坛之事,cao作分灵颇耗心神,便没有第一时间前来觐见,还往教主恕罪。”金妙仙欠了欠身,告了个罪。
“无妨,人回来便好,目前,已是折了两名香主了,你若周全,便是万幸之事了。”那少年不咸不淡地说道,说罢,便睁开眼睛,看了看少女。
那少年有一双不同瞳色的双目,若是寻常人看了,便要为之夺了心神。
“是有熊,和幽篁吧。两人也是我家中两员猛将了。可惜了。我此来是为了禀告教主,我之分坛一共为教中带来九批童子,共得金银三十七箱。收拢四十名教中信徒,此时已经从甘州城上路。只不过,最后手下失职,暴露了行踪,据点已是毁于一旦,看来是回不去了。“
金妙仙说道。那少年却是无动于衷,似是那些人手金银于他如浮云一般。
“无妨,接下来这般时候,也确实需要尔等镇守灵山。我将去到南海,有一要事将办。”
“南海……”
星云回到府中之时,株洲城起了大风,却是未有下雨的模样,卓步尘跟在身后,星云自是知道,入了府中,自有另一场争斗,只是此间曲折,比之Cao莽之中,更是来得血腥十分。只是如今还有事情要做,无论如何,都不到休止之时。
“卓老,近来府中怎么多了这么多人手?”星云问道。遥遥地听闻门前小令通名报姓,“无双公子楚星云回府!”阵阵声响,次第传去。
“前几日,有人陈尸府殿门口,二爷受了惊吓,便从城外调了些府兵进来。”卓管家低下头在少年耳边说道。
“二叔何时如此小心了。”星云冷笑了一声,便领着卓管家去了潇湘阁主楼。
潇湘阁主楼一向便是老府主办公安寝之处近些年,楚星云从朝中归来,老府主便在主楼额外给他开辟了一间屋舍所用,也给了些许行政之权,为此事,令常还多次说老府主是否老糊涂了,让个质子回到家中就掌了实权,暗地里还说是否这楚星云是否在宫中学了什么妖法,偏生最是能够蛊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