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最后却是活了下来,这没有断胳膊断腿,也没有失去半分法力,说来都有些不可思议。只是沉睡多日,却只觉得自己毫无作用。
李府一役,自己穷究三十年思索的天道,有何作用,连这数百厉鬼都无法杀却,被逼着都要将教中相传的神兵解体,以死相搏,都无法撼动那些厉鬼分毫。
他摊开手掌,只见得上头已是不再如同过往一般紧致,取而代之的是逐渐皱老的皮r_ou_,和些许颤抖的手指。
这样的手掌可曾握剑,可能握剑?
窗外的鸟鸣阵阵,无处不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气息,而他则不过是一个逐渐垂老的老者,随着年岁的增长。
逐渐化作一块朽木。他闭上眼睛缓缓倚靠在床背上。
眼底似是有一线光明缓缓沉浮。
第104章 若我南风不知意,遥对仙宫吹紫芝(三)
光明里,有一个少年一步一步走上天阶,走到偌大的山门之前,大雪云岚。
那处山门之外的湖水碧亭,门前有几只仙鹤,独立寒风之中,寒霜翠柏,下头有几只斑鹿避着风雨。
少年想着,这恐怕便是神仙洞府。
西樵山的山顶积雪,终年不化,山门之外,也不曾设置人手清扫,高高的积雪没过少年的膝盖,他只能站在阶梯之上发愣。
这年西樵山势孤,道观里的道人也都为生计所愁,上代先师平平无奇,两任天师惊才惊艳,自此由盛转衰。
不少道人都受不了这山间清苦,早早便告老还俗离去,为此那些尚在观天殿之中坐死关的老道士也只能由幕后走到台前。
主持起这些j-i零狗碎的事情来,少年等了大半天都不见有人从洞府之中出来,凌冽的寒风吹拂着大地,也冻得少年瑟瑟发抖。
正当少年迷蒙起双眼的时候,只瞧见原本封闭的大门,忽然打开了,之后,便有个身着黑衣的道人静静地看着他。
他似乎记起那人说道:“童子,你为何在此驻足?”
他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说道:“想要学仙术。”那道人哈哈大笑起来。
牵着少年的手,穿过玄关走入大殿之中。
数十年如一日,黑衣道人赐下宝剑,教习剑技,传授道法。
他道法大成,游历天下,见过北海消融,踏过苗疆蛊域,访四方异兽,临天地奇景。
最后却回到这座养他二十载的大山之上,对着大山悬崖,敲钟问道,一坐,便是三十余载。
他尚且记得那日,步入大殿之中,四处青烟袅袅。
师长背立于三清造像之前,一袭黑衣一如数十年之前。
那是师长第一回 与他谈起天道,谈起,放下,谈起宏愿。
谈起正邪两立,谈起这天地之间尚有一线生线。
于是他解剑江湖,马放南山,脱去了星月道袍,任由道术荒废,上体天心,下闻地理。
餐风饮露,与世隔绝。他与他的师父选了两条道路。
景阳子北上入京,代表道家做了国师,权倾朝野,庇护了天下道子。
而他遁入山林,任由本来呼风唤雨的道法,从体内缓缓消逝。
“你欲为仙,遨游天地。还是做个护法神将,保四方道子一处安宁?”师父所说的言语,此刻却又在老者心中悠悠想起。
他又想起,那句求仙之语,这便是仙道,也是鸿途罢,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睁开眼,却是听得一声尖啸传入屋内,他伸手一招,那柄湛蓝色的飞剑便落入了他的手中。
他打开一看,却有一封书信工工整整地放在其中。
屋内少寒,他从床头取过一件长衫披在肩头,走到书桌之前,将书信平摊开来。
正是恩师的字句。只见得寥寥数字写着:“大乱将至,生死未名,师徒至情,太上可期。”他细细读来,却又有些许愁绪绕在心头。
“弟子不懂啊,师父。”他叹了一句,便点过一旁的蜡烛,将这一张信笺烧成灰烬。
他推门出去,只见得院中已是覆上了些许绿意,一旁的Cao丛之中开了些许小花,姹紫嫣红,煞是可爱。
几个道子正站在庭院之中,一板一眼打着拳,见着陆修出来连忙冲上前来,围着老道念个不停。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招呼着这些个少年,明礼却走上前来说道:“师叔,辰师叔正在隔壁待客,说是你若是醒了便过去一趟,作个听客也是好些。”
陆修点了点头,便大步走上前去,他敲了敲门,那些少年也识趣地让到一旁。
“丹羽师弟,快进来罢。”只听得里头传来一声雄厚的男声,陆修推门进去,却是见得里头此时正站满了人,除去正中站着的乃是灵虚宫的丹辰道人。
另有天师教的林道人,还有坎离宗的祝渔火,还有神霄派的坎木道人,除去这些大门大派的道人,还有两个老者正笼着袖子坐在两把交椅上。
陆修不曾见过这俩人也不便开口,就告了声歉,站在了丹辰身旁。
丹辰见得陆修识趣,便咳嗽了一声说道:“诸位,贫道自是知道来此有何事,只不过如今人尚未清醒,其中关隘,也并不是我丹辰子能下决定的了。”
陆修取过一旁瓜果,吃了两口,倒是觉得不甚称意。
那满头红发的祝散人x_ing子最是火爆,当即便开口说道:“丹辰子,你这话说的却是不对,咱们这方早已知道,这少年时常出入你灵虚宫分舵。
咱们这些人汇聚此地,可不就想知道下这少年的来历与身世,你却是一再推三堵四,怕是自己心里便有鬼罢!”说罢,掏出腰际的大葫芦,咕噜咕噜连饮了几口烈酒。
喷气之间,似乎便有火光从鼻孔之中冒了出来。
丹辰子是个矮胖子,如今也是头发花白,手上拿了一柄拂尘,他被这祝散人一通抢白,顿时脸上便现了青白之色,但还是咳嗽了一声说道:“我也是初来此处,其中细节,不甚清楚,要知道此处分院。
乃是由我教掌教三弟子,丹羽子亲自执掌,如今他也在今日醒来,我喊他前来,便让他来替咱们说叨说叨其中事故罢?诸位看,可好?”
丹辰子说罢,便看向一旁昏昏欲睡的陆修,陆修这才抬起头来,瞧着众人,心中已是明白了几分他们的意思。
他站起身来,看着众人说道:“丹辰子师兄你可是在说甘州城沈氏之子?”
丹辰子点了点头并不作声。
“这沈家小子确实是我甘州城善事处的常客,盖因此子向道之心极诚,曾几次三番,想要拜入山门之中,但都被贫道一一拒绝。
至于诸位想要了解之事,此子确实身家清白,家住甘州城后山山腰处,往上祖辈,世世代代都在山中寻些生计,若无意外,沈家小子也会子承父业,在山间做个田舍翁。
我与沈家小子交好,也曾动过将其收入灵虚宫中的心思,曾上山考察沈家情况,确实也是朴实好客的山民x_ing情,故而诸位若是觉得他背景复杂,倒也是多虑了。”
陆修说完,那些个道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心中一颗大石落了地,尤其听得这童子一心向道,不由得也是一阵悸动。
那神霄派的坎木道人也对着老道做了个揖,而后转过身对丹辰子说道:“丹辰子道友,不知如今沈家小友身体如何,目前尚在何处?可否让我等探望一二。”
丹辰子眯着眼睛说道:“沈家小友目前尚在院中,只是还未从昏迷之中醒来,小友目前浑身伤口遍布,失血过多,由着我教中秘药调养,因着身体情况并不甚好。
切忌人多与光照,这探望一事,还请诸位多多包涵,待得沈家小友醒转,我灵虚宫定然派人前去通知你等前来观瞻。”
那几人听罢,虽是面上不乐,但觉得这老道士所说也算实情,那祝散人从怀中取了一个小葫芦,口子上由着火漆封印,葫芦的身上绘了三朵火云。
他将葫芦往桌上一放,说道:“此乃我坎离宗的药酒,对于气血亏空最是滋补,麻烦丹辰子道长拿给沈家小友,劳烦你与小友说叨说叨,就说咱们坎离宗乃是天南第一大派,如今想要与他结个善缘,这壶药酒,就当是我祝渔火给他的见面礼罢!”
说罢,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而剩下的俩人也分别从怀里取了两件礼物,与灵虚宫之中的二人说罢,也都御剑离去了。
陆修瞧着这一桌子的天材地宝,不由得低下头趴在桌子上,嘴上不忘说道:“平日里这些个道门大佬各个都抠门得紧,如今这一下子都拿出一件来,这沈约的面子倒是大过天了去。”
丹辰子走到他的身旁说道:“他们看得可不是这沈家儿郎的颜面,龙宫龙主当真说起来,这可是神仙般的人物,这天下道门谁不嫌弃自己多认识几个这般的角色。
如今这龙主亲口说这沈家小友与他颇有渊源,这些个老杂毛咋会不打这算盘?”说罢,举起一棵山参拿在手中掂量了几下。
“说来,丹羽你倒是说说这沈家儿郎到底是个何方神圣,竟然引得这龙主亲自垂青,要知道这些个九天神龙,往日偶尔游戏人间,但也都是隐姓埋名。
如今却是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此,确实十分蹊跷。莫不是这少年也是龙宫之人?”
陆修将那酒葫芦在手中把玩,听得丹辰子的猜测,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说道:“这沈约便是我口中所说,最是寻常之人,与龙主结缘恐怕也是一场奇遇了,若是他本身倒是并没有什么奇特。
单纯的一农家子罢了。善事处刚刚落成之时,这小子便时常要求着我收录门墙。
要做我灵虚宫之中的一弟子,只是最后都被老道我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