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自己却似是折断了一般。已是个求道的败者了罢。要说这鬼仙的强大,若不是面对,当真感受不到那等恐怖的气息。
可若是搁在从前,自己或许也想不出这等玉石俱焚之事,说来可笑,丹羽居然也会交代起后事来。想到此处,他挠了挠花白的头发,走到却是觉得这发丝越发的短了起来。
他提着短剑,缓缓步出屋子,那些个小道童已是在自己的屋内,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春风又起之时,恐怕便要与这些小道童作别。
他也不去顾他,便站在天井之中,一处的摇椅放在周围,还随着刚才过去的穿堂风,摇摇晃晃,跌跌撞撞。
日光细微的挂在头顶,陆修披了一身长袍,头上的道髻亦是随意束了起来,也不见着什么装饰。
他如今不过是被求道之途耽误了岁月的老人,也不过是一个生死之线越发迫近的道人,他不似是他的师长有龙珠护体,也不似他的师兄弟早早化了黄土。
或是天赋异禀如今进入观天殿中长做修行,他喜好这大好人间,行过山河故里。
少年打马过青楼,山悠悠,水万重。
如今却似是一只惶惶然在人间游荡的孤魂,若要当真说来,恐怕还不如那老鬼一般来的自在,来得洒脱。
这师尊一席话,他说的轻巧,但终究这三十年一来如坐苦禅,若要推倒重来,谈何容易?他心有不甘,自有不甘。
可这少年时候又如何能够重来,这一旁的少年人懵懵懂懂,正是尚好年华,他却只得自哀自怨,如同怨妇一般。
枯坐买酒说往事,柴门轻儿笑不知。
可他却是知道个透彻,故而这酒却越喝越冷,些许苦楚都不得透了。他不甘,他不愿,此生天地倾覆,他不愿为那卵石。
不愿为天地棋子,不愿为人之后,不愿做那垫脚石。
他只听得手中短剑猝鸣,他瞧着这把宝剑,猛地在中庭挥出一剑,凛冽的剑气直将一旁的摇椅,劈得粉碎,无数木屑在空中翻飞。
正当此时,他怀中却有一丝透亮,只见得有一册小卷从陆修怀中缓缓腾飞而出。
只见得这卷书稿的封面上头却有一柄剑光闪闪的小剑,突然便飞出了书稿,随后这一卷手稿,便一下子化作了灰飞。
尽数消失在了道人的眼前,而那柄宝剑在空中一个盘旋,便飞速往陆修眼前刺了过来,其势如彗星袭月。
在身后诸人的惊呼之中,陆修眼底却是只有那一道迅速逼近的剑芒,他不曾闭上双眼,直挺挺地往前站了一步,由着这柄金剑瞬间并入了他的天灵。随后浑身金光一闪。
明礼看着老道的模样,惊疑地走上前来说道:“陆师叔?”那道人却不曾有什么反应,其余人也惊异不定地走上前来。
此时,陆修却缓缓转过身,明秀只见得道人一如以往,只是左眼之中,似是有一柄金剑沉浮以往,而此时,陆修的气势却已与往日不同。
第107章 若我南风不知意,遥对仙宫吹紫芝(六)
明礼看着老道的模样,惊疑地走上前来说道:“陆师叔?”那道人却不曾有什么反应,其余人也惊异不定地走上前来。
此时,陆修却缓缓转过身,明秀只见得道人一如以往,只是左眼之中,似是有一柄金剑沉浮以往,而此时,陆修的气势却已与往日不同。
只有一股锐利的锋芒从他体内迫出,而待得老道一眨眼,那金剑也一下子消失不见,只余下一个糟老头模样的陆修站在远处,笑着说道:“师侄们,老道我没事。
尔等此去西樵山,我在此处,却也待不了长久。
如今我已生过半百,这江湖之大,尚未去得,到时候便要泛舟天地间,而诸位也要勤加修习,掌门有言,天地大变在即,诸人不能独善其身。尔等可是明白?”
老道笑了笑,看着小道童们似懂非懂,说罢,便摩挲一下为首的童子的发辫。
“天意如剑,天意如剑,只是不知我这柄短剑,能否与之争锋呢。”
此时,窗外的花树,却似是充耳未闻,自顾自地摇曳起来。
四时生长,也唯有他们,亘古不变。
而洞庭湖上,却是与往日并无区别,这倾巢而出的道人走后,还遇上不少刚刚修及法术的道人,要说这大门大派自然是有自己的修炼道场。
到得此处修炼的,不是人丁稀少的小宗派,便是独自一脉的游方道人,若是说还有像乔老大这般的修炼弟子,也多半是在本院获取不了多少资源,只得外派的类型。
故而法力高强之辈尚且少数,往往是一方长老,亦或是行事的堂主之类,这抵御外敌,围剿邪教之事,也由着他们全权负责。
其他人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着埋头修行便可。
这些道人便分布在洞庭湖上星罗棋布的岛屿之上,却最为出名的君山却是未曾有人驻扎。说来也是奇怪,这君山之上自古便盛传生有异兽,至于是何等怪物又没人说得出个来龙去脉来。
而大家都知道,这洞庭湖下头便是洞庭水宫,乃是一众龙族盘桓之地,虽然都未曾有人去过,不曾有人见过,但这些道人自是敬神礼龙,不敢贸然搅扰。
原本先行到此的道人倒是曾去君山之中,找找修炼之场,不知何事,便退出其中,并且告知同辈切莫去其中搅扰。
虽然有些个不长眼的道人去其中一探究竟,但回来之后,无疑都讳莫如深,他人问起往往也都是避而不答。
随着林屋山之中的洞府,被多个名门大派逐渐打开,这山中可以驻扎之地亦是多了起来,于是大家也都统统搬到了林屋山中。
若是进不去的道人,也是在林屋山周围寻一小岛,亦或是寻个山头,自顾自的修炼起来。
故而这君山岛与这些道人反倒是没了什么交集。
这日,有德正在挑了柴火一步步走回山中,这山中并无甲子,有德过了些年头,这胡子拉茬,已是有了乃父之相。
活脱脱便似是个山野猎人,似是入山时日已久,不曾着家。他走到一处空地,此处结了个Cao棚,正有个老人坐在其中,如今过了二月,这山间气温倒也不曾多高。
这老人却打着个赤脚,手中取了个本书,正凝神细瞧,那老人见得有德走来,只是隔着老远说道:“你且将这些柴火,放在山洞门口,晚些时候,找个家什劈砍断好,收纳在那处。
如今先行过来,这题答得却是不好,待老夫为你点评一二。”
那处有德已是越过Cao棚,走到山洞边上,他将柴火一放,憨憨地应了个响儿,便走到韩城父的身旁,取过长凳坐下,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有德与韩城父在山中,已是住了几月有余,渔樵耕读,除去这山地崎岖,不宜开采,这有德几乎是做了个遍。他本是农家子弟,这些个事儿倒也是熟门熟路。
只有这参习兵法,有德却是犯了大难,好在这老人已是不紧不慢,在旁指导,有德自打开了窍,也是一点就透,如今已是那兵法背的滚瓜烂熟,一些个机敏应对,自然也是频频让韩城父觉得颇为亮眼。
除了偶尔有些冲动莽撞,以及想当然,都让老人觉着满意。
这日照例做了晚课,两人便在山洞之外,起了一堆篝火,而腌渍过的咸鱼与r_ou_干都取在一旁只做些个调味之用。
篝火之上架了只已经去了内脏,剥去皮毛的山j-i,烤的油光发亮,看得令人最是眼馋不过。
这韩城父最是喜欢这般油光锃亮之物,按他的说法,这无r_ou_无酒岂能活哉?说罢,便取下一条j-i腿塞入嘴里,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
而有德却在一旁摇了摇头,从一旁取过些山菜,拌了些岩盐,先行吃了点,说道:“山上少了些日用,这盐也好,米粮也罢,都用得有些快了。”
老人将油渍擦了擦,取过一旁的碗盛了些饭,还未吃便说:“也不知小子你是如何长得,这一餐便要吃上四碗饭,老头子我这囊中羞涩,恐怕不出几月,便要将你赶下山去。
让你自己寻些生计去。”说罢,笑了笑,又从烤j-i上撕了块r_ou_下来。
“那老师你教的这般技艺,恐怕便是屠龙之术,我一介乡野村民,怕是到死都不能凭此谋生。到时候,若是起了刀兵,反倒好事。
我这去这军中,将一身本事卖与帝王家。
若是这天下太平,恐怕我就得回我的甘州城后山,子承父业,当个猎户咯。”有德说完,自己却也是笑了起来。
面前的老人却不接话,他只得又说:“都说这军中将领,颇为能打,南征北战,无往不利,我却是一猎户之子,早年体衰孱弱,这弓s_h_è 本事也是不曾习过。
恐怕只能做火头兵,怕也是毫无建树了。”这话说的却有些自艾,不过倒也是没错。
古来疆场,以武为尊,这儒生入阵,却是多半由他处而来,并非出自军中,这让无名小辈凭智谋越众而出,恐怕难于登天罢。
一旁的老人却呵呵一笑:“你小子那些个小九九,我怎的不知?这军营之中,自是如此,多是莽汉,拳头为大,有些时候,你声高,武艺强。
往往比这些个兵法韬略来得有用得多。若要上位,无人赏识,恐怕极难。
想那厮当年也是如此,硬要说此人武艺稀松平常,也无高声之能,大王帐下,能喊得出多少比他能打的?自身不可胜数。
若无人赏识,恐怕,如今也还在军中做个都尉,管着他那个仓库。只是这等机遇,也无几人可与相提并论。
故而这习武之事,我早有筹划,只不过不在此处,这些杀伐果决的技法,若是你无心怀天下之态参习,难免误入歧途,做了一介Cao莽武夫。
你所负担之道,却踏火饮刀,唯有一心一力,往此钻研,方才可能有一丝成就,如果过早接触这武艺,容易本末倒置,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