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在。”
那景阳子一招手,那些粉碎成残渣的宝剑残片纷纷飞舞在空中,他从怀中取出一柄古剑,上头遍布各色符箓,残破古旧。
陆修离得渐远,都能感受到无边的杀气与狰狞从上浮现而出,只见得那些宝剑的残片一阵悲鸣,瞬间便汇入了那柄古剑之中。
只见得一道刺目的光照,景阳子手中却是躺着一柄崭新的宝剑。
“此剑长四尺二寸,重一斤十有五两。乃是天外宇宙所落的一方玄铁,而后被人铸造成一柄魔剑,在上古时代,偶尔由我教天师所得,几经破损。
故而一直收录于观天殿之中,如今被我从中取出。丹羽何在?”
只听得景阳子一声断喝。
“弟子在!”
“如今为师便将此剑赐予你手,从此之后,天意如剑,你以侠义体天心,以济世理圣明。”说罢,只见得那剑便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了陆修手中。
那黑色道人的身影也逐渐变得稀薄起来。
“此剑你可用,也可不用,求道之路漫漫,我望不见尽头,只见得灾厄将至,朝不保夕。
丹羽若是未来,有朝一日,人世化作炼狱,也当仗剑前行,以心中之剑,证道。
方才无愧我灵虚宫门人本色。”
说罢,这一袭化身便彻底化作一缕青烟,被窗外的春风一吹,便飘飘扬扬散落在四处。
陆修此时方才打量起手中的这柄宝剑,只见得天色明媚,这一柄短剑,剑面灿若流光,静若秋泓,之上似有几多符咒来回游动。
他将短剑略一挥舞,头上却有一缕青丝落下,长剑舞过之际,只见白发顺势而断,缓缓落在地面之上。
陆修推门出去,春日之色,已是覆满大地,所谓雪色,也不见踪迹。
他将古剑置于面前,剑脊缓缓显出三个古篆字迹,“宇宙锋”。
他叹了口气,便携着长剑,踏入满池春光之中,只留下剑影飘屏,不动声色。
第106章 若我南风不知意,遥对仙宫吹紫芝(五)
春风满庭,日照甘城。
春日时节,甘州城总是有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息,从李家山传来的消息,亦是让这些个常年受到大户欺压的佃户长出了一口气。
李员外身死,而那些横行乡里的恶霸,尽出于他的家中,李瘸子得意洋洋地领着一众人犯游街示众,因着这毒粮案与破落户的事儿水落石出。
这大老爷心情一好,便给李瘸子与张秤砣涨了月奉,这一到了月底,往婆娘手里拿银钱,这腰板也是直了不少。
这自家管账的婆娘也多给自己拨了三钱银子,李瘸子尚且打算着这一番游街之后,便去找一处酒肆喝上一壶好酒,这如意算盘倒是敲得响亮。
而他身后的这几位却是吃足了苦头,要知道这几位可是打着毛老财的旗号到处做些个不义之事,俗话说得好,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毛老财虽是铁公j-i一只,一毛不拔,但这伤天害理,为祸乡里之事,他向来便不敢去做。这佃户也不敢去招惹这一方财主,两方未曾通气。
便由着李员外手下之人钻了空子,毛老财落得个坏名声,就差出府就要被人投上个臭j-i蛋,烂番茄了。而这些佃户又是失了银两,又是遭了几顿毒打。
如今一朝沉冤昭雪,即便这毛老财再抠门,也禁不住往那衙门里投了十两银子,誓要这青天大老爷还他一个公道。
如今这大老爷却是个年轻的书生,与那张知定不同,本是乡民出身,举孝廉入了京,而后又因着替民请命,便给发配到了这甘州城中来。
做了个县令候补,这大老爷也乐得自在,候补期间便出入乡里,早早便留意到了李府这条大鱼,只是他越查越是心惊,也不知为何这李府上下做事虽是诡异异常。
但却不留痕迹,而又时常打点张知定,故而府衙也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大老爷也无从借力。只是此次毒粮之事,不同与以往乃是发生在他眼皮底下,他一则愤怒,二则觉得终于能将这条大鱼一网打尽。
这心情竟是复杂,只是这结局却是耐人寻味,这大老爷原本也打了将这些赃款充了银库的打算,只是待得几位得道高人在李宅之中做完法事驱了鬼魂。
这大包的金银细软,与李府运转多日的珠宝首饰都不翼而飞,而李瘸子所说,只见得几个道人下山去了,倒是让大老爷觉得有一丝奇异。
要知道这些道人往往会些个须弥芥子之术,金山银山不在话下,若是说这些道人串通一气,将李府灭门,而后将这些金银吞没,倒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而这善事处之人乃是甘州城中捍卫正义之徒,故而与沈约一并被打伤就在情理之中,由此,这大老爷也就下了判断,暗地里修书一封,也不经过向来装神弄鬼的潇湘府二爷。
直接便快马加鞭往京都去了,只是连日来,这事却是没了下文。
这□□的队伍,中间便是那些作j-ian犯科的破落户了。如今人群之中不时便有佃户将杂物往他们丢来,他们原本便在牢里被那些个下了死手的狱卒拷打。
如今开始他们还还口骂上几句,而一旁的衙役听得他们还不饶人,立马便一鞭子抽在身上,这鞭子乃是生牛皮编制,浸了水,用力拧成一股,啪的一声抽在人身上。
只听得闷响,却见皮开r_ou_绽,几鞭子下去便没了好r_ou_。这些破落户本也不是硬气之辈,自然不乐意吃这眼前亏,只得连连讨饶。
后来被这些个杂物磕到头上也不敢多有言语。这底下愤怒的佃户之数甚剧,甚至有佃户取了昨夜的夜壶,兜头兜脑地往那些溜子身上泼去。
却是苦了一旁手中执鞭的衙役,倒是叫一旁的李瘸子连连摇头,暗自感叹这一报还一报,这天道还当真不分善恶。
若说之前的张知定,倒是入了大狱,如今已是被提着去了京都,由潇湘府给了一张诉状,恐怕凶多吉少,本身这佛门便对这等妄语之人颇为严厉。
如今又犯了大罪,恐怕日后便要去这菜市口走一遭,不是脱层皮,便是这一颗大好头颅不保。说来,这满腹的清谈之语,也不知能否救他一命。
也许这唠唠叨叨,这阎王嫌弃他便也不收了送他还阳,再过上个几十年贫苦日子,也是说不怎么好了。
倒是这新上任的大老爷,前不久便转了正,要知道此事不易,但这候补上任以来所做之事,却是甘州城民有目共睹。
却不说,这人贩子案,与邪教之事,乃是陆修沈约与那楚星云先行出手,他只做了个收残之人,但乃至于这地下的神庙,以及抓捕这信教的余孽,甚至限制那些看似可疑的人手入城。这些具是劳神费力之事。
可这老大爷却是一一做到,且做的有模有样,亦是殊为不易。要知这大老爷亦是二十有四,家中却尚未婚配,上任以来,曾也有七日不着家。
这累了便睡在案牍堆中,渴了便随手抓一手凉茶来喝。饿了便吃送上来的馒头餐点,说是勤政为民并不过分,在李瘸子心里,这等好官自是极为欢迎。
何况他对手下这般子师爷衙役亦是极好,所以,他也是打心眼儿里替他开心。
这游街之事,也是由他提起,且亲自与潇湘府沟通,方才促成,让这些百姓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这破落户最是会仗势欺人,这城中的居民或多或少都和他们有些摩擦和口角。
若是嘴上败了阵,倒也是还好,最怕这动起手来,一呼百应,来上十数个同伴,这英雄难敌四手,乱拳打死老师傅。终究是要吃了亏。
所以以前,沈约这初生牛犊不怕虎,当时一出手便震慑得满场流氓不敢还手,从此树立了威风,倒也是个好计策了。
如今这些顽疾被一锅端,李瘸子也觉得一阵轻松。他往前头看去,正瞧见毛老财正优哉游哉地坐在一处茶楼之上瞧底下看去。
似是也为此事出了一口恶气,周遭还陪了家眷,他那与他生了嫌隙的儿子如今倒也是和毛老财坐在一处似是和好如初。
只是眼中多有谄媚,也不知是当真与家里和睦,还是为这甘州城首富之名而来。
不过李府之中却还有些不可判明之事,单单这李府之中全家上下尽皆死绝,却似是少了李三公子一人,这等蹊跷之事,那府衙大老爷却是思忖再三。
最后似是做了巨大的挣扎说道:“李三品x_ing纯良,若是脱了此遭大难,想必也不会如父如兄,罪恶多端,便让他去罢,权当留人一线。”而后便挥退左右,并不言语。
李瘸子退出大堂,想了想终究没什么好讲,这李府之事,官场之上,便如此做了结。他望向身后长长的车队,与尾追在一旁的居民,不由得挠了挠头。
这人生四十来年,横横浑浑,他李瘸子做人说不上光明磊落,倒也是用心无愧,这几个月来所发生之事,无论种种使得他大开眼界。
或许这余生都不及此刻壮观了罢,李瘸子掏出怀里的烟袋抽了一口,如今长风万里,苍天正烈。
陆修倒是也听得那游街之声,甘州城已是久违了如此浩大的□□,而对于陆修,这等万人空巷之时,已是三十多年之前了,他尚在苗疆,青春而年少。
仗剑西行,要说苗疆蛊域,正待深入之后,却不似是他人所言,诡谲异常。苗女多情,而青年曼妙,人人都能歌善舞,待得一年到头来的例会,人人都走出寨子一起欢庆节日。
他也曾与师弟一并在火堆旁看那般少女起舞,与少年共饮美酒,那间虫酒滋味,到了如今却也是难以忘怀。
而这等盛景,一别数十载,恍如幻梦。
与师尊一席话,已有半日之隙,他给自己泡了一盅茶,将宝剑放在腿上,并不多言。他只觉得这三十年无非虚度,而如今这一切却又如冰河洗剑。
若是遭了金铁交打,自己便如冰棱一般,寸寸断裂,若是内心坚韧,便不会为其折断,反而越发锋芒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