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狗娃儿便将信将疑地与老沈头一起,把这个口信捎带到了工地之上。
谁曾想这个老酒鬼所说的话,如此的不牢靠。过了晌午,只见得这烈日越来越大,连靠近地表的空气都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狗娃儿只得组织大家先行到这屋檐底下避避暑,而一面让其中一台力士赶紧去那悦来客栈给那灵虚宫的弟子们捎去消息。
要说这力士,也是老道在稻香楼饮酒之时,和狗娃儿说起其中的原理。
原来,这些力士并非天生异人,而是类似撒豆成兵之类的法术,所生生制造出来的粘土人,其中又有一百三十六道符箓夹杂其间。首先要将这粘土人塑造完毕之后,放入他们灵虚宫特制的炉鼎之中,依次加入铅石,贡水,硝火,以及秘银等多种材料。于道火里锻造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再将这黏土雏形从丹炉取出,这刚出炉的粘土人全身乌黑,上有无数道漆黑色的水银痕,如同符咒一般流转不停。之后便将西樵山龙脉之处的黄土泼洒其上。而最后还得将抓来的妖灵,破去灵智以密咒封入这傀儡之中,方可以让这傀儡自行运转起来。
正因如此,这力士力能扛鼎,更是不知疲惫,靠那天地灵气作为饵食,只是因为灵智已被抹去而且粗手粗脚,故而一些精细的工作,无法交由他们去完成。
狗娃儿听到此处也不禁赞叹这鬼斧神工之术,真是巧夺天工极尽造化之能。在这工地上一连盘桓了数日,与这些力士也相处许久,狗娃儿居然发现这些个力士竟然能够听懂一些粗浅的命令。也是正巧,此刻这力士便派上了用场。
待到这力士引着几位道爷到了这工地之上。这万里赤土之上,依然是丝毫云雨都不曾有,这老道倒是不觉得自己脸上生疼,只是一路哎呦哎呦唤个不停,心下已经把那个遣着力士传信的狗娃儿骂了数回。
但这力士不会言语又没什么情绪一切只听命令行事,于是这客栈的掌柜的,便远远地看着土黄色的力士冲了过来,还未来得及阻止,便硬生生把那门槛踹碎了一块,看得这林掌柜心疼不已,敲锣打鼓地把这正自睡着午觉的一干大小道士喊了起来。
而这些个大小道爷,看见工地之上的诸人都已经瘫软无力。就连那看守物资的,从当地老乡家中借来的大黑狗都耐不住热,躲在这力士身后避暑,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匆匆吩咐了其人几句,让那些个已经热的七荤八素的老乡们快快回家去。
待得三日之后,再来上工,只是这大黑狗还得继续加班,说着瞪了那条吐着舌头在地上趴着偷懒的黑狗一眼,那大黑狗颇为生无可恋地摇了摇尾巴,用前爪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口中也发出呜呜的叫声。
狗娃儿和有德双双到家,已经是傍晚时分。那山间的云彩映着那树林照照出一片赤红之色,随着轻轻的晚风,吹过林间发出沙沙的响动,如同这天边一路烧到了山间一般。远处的小溪依然叮咚叮咚地流淌个不停,清澈见底的湖水里,偶尔可以看到那些个肥硕的鱼儿探出头来,换上一口新鲜的空气,倘若那一片树叶悠悠地落在那溪水之上,那些个鱼儿也不躲不闪,只是将尾巴一摇,便游往他处。甘州城随着这晚霞的降临,也迎来了一天的尾声,在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时代,时光便如同驻足于此一般,千百年来,这里都保持着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不曾为外界所改变,狗娃儿蹲在山路边沿,荡着双脚,看着远方的羲和缓缓地御日消失在扶桑之末,自己是不是也会如同爹爹一般,便在这山里长大,而后劈柴采些山珍,等到成年了,便由着娘亲去那城里讨上一方门当户对的丫头,在那稻香楼之中办个酒席,成了亲,生个胖小子,而后周而复始。狗娃儿叹了口气,听得家中远远地传来母亲喊他吃饭的声响。少年应了一声,便收拾了一下衣衫迈入门去。
要说,这几日里,张家与沈家的大人确是都在这灵虚宫的工地之上做工。这难得的放假时间,有德与张猎户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于是大清早,狗娃儿正在家里的庭院之中洗漱,便远远地瞅见,隔壁那对父子已是背弓挎刀一并走向山林之间了。
而狗娃儿也有空去那山间享受那久违静谧的时光。虽说少年天天夜里都会如往常一般,在自家庭院之中,将那套功法勤习不怠。
只是前几次的事件,让对这少年也对这套功法产生了些许异样的想法。他开始试着找些发力的窍门。让身体里的那股力量,不像之前这般无法自由收放,但每每到了这个关口,少年确实发现,这股力量都会突然失去控制。屡试屡败,经过这几天的尝试,狗娃儿还是放弃了将这股气力为自己所用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地将这一套拳法打完,不过狗娃儿却是明显感觉自己的力量随着这拳法的锤炼,每次都有些许精进,虽说这进步微乎甚微,但对于少年而言这已是十分满意。
第二日,狗娃儿起了个大早。也来不及洗漱,便去喊有德一起去那私塾。而有德大概是为昨日打猎所累,当狗娃儿大摇大摆地踹开他们家大门的时候,还看见有德翘了个白花花的屁股趴着睡着,那呼噜打的震天般得响。
狗娃儿站在屋里,无奈地摇了摇头,叫唤他名字许久,这有德依旧是纹丝不动,一副你喊你的,我睡我的的无赖模样。反倒是还伸手扣了扣自己的屁股,便又继续酣睡,嘴上还不时地冒出春香春香这般的词句,少年只得叹了口气,走到这屁股面前,抬起脚一记重踢正好结结实实地踹在好友的大臀之上,只听着有德发出一声杀猪之时才能听得到的哀鸣,捂着屁股就是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刚要破口大骂,却看到面前正站着的是双手抱胸脸色y-in晴莫测的狗娃儿,于是便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脏字又吞了回去。
“嗨,是狗娃儿啊,你咋起得这么早咧。”有德挠了挠头说道,似乎还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将那条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往身上拉了一拉,可是奈何他体型向来庞大,这毛毯不拉还好,这一拉之下便顺着他身子往下滑落到了地面之上,场面一时之间甚是滑稽。
“早早早,早你个头哦,今个儿可是要去私塾的,赶紧起来收拾一下,这就出发,不然这日头出来又得开始热了。”狗娃儿叹了口气对这好友的健忘也是无可奈何,也不知道这是真健忘,还是单纯睡过了头。
他步出房间,今天张猎户早早带着他的婆娘去了山上,老沈头和狗娃儿娘也都去了,据说是在这山之南,张猎户与有德昨日上山,找到了一大片平坦的土地,现下便带着去看看是不是可以开垦出一片适合种植的土地来。
这种事情对于这两户从未通过种地与收成来换得收入的人来讲,简直可以说是是改变命运的事情。要知道这世道之上,一等皇帝二等官,轮流数下来,这佃户还压在山民之上一头,由山民变成自有土地的农民,更是连跨两级的飞跃,这怎么能不让这两家激动不已呢。狗娃儿也为此事暗暗高兴,要知道虽然这私塾之中,向来都讲究有教无类,但这学生与学生之间,相互攀比之风,向来都不曾消停,狗娃儿和有德都是一并在这私塾之中抱团前行,但还是时常受到那些个佃户的子弟排挤,尤其是狗娃儿与那金妙仙走的相当之近,如此之事,便更是招得周围的其余学生一阵反感。如今有机会改善这样的情况,又有什么理由不欣喜呢。
待到狗娃儿和有德两人到了这私塾门口,迎面却正遇上金妙仙与金先生。这对父女似乎正在说着些什么。
狗娃儿总觉得这金妙仙多少透着些同龄城里孩子所不具有的成熟。要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除了要被强制按在私塾里,学着些他们丝毫不感兴趣的“之乎者也”以外,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在这市井之中呼朋引伴,一并游玩嬉戏;而这些个女孩儿则更多的会做些女红,足不出户,要是有所教养的家庭,还得做些个修行。
更别提对那些大大小小的孩子指手画脚,还能与自己的父辈一并说说笑笑。这在当时,当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此看来这金妙仙当真是个异类,狗娃儿对着隔壁有德说道:“这金妙仙可真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咧。”
有德搓了搓鼻子,然后在身上的麻衣上擦了一擦说道:“我看那,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我看,反倒是狗娃儿你,和以前都不一样。”
狗娃儿扭过头,有德却是也看着他:“那你倒是说说现在的我和从前比起来,有什么不同,我可觉得我还是那个老样子。”
有德眼睛也不抬一下说道:“狗娃儿哩,有时候我觉得,我都要不认识你了。但转脸你还是那个你。”语罢,便快步走进了平房之中。之后,便是任那狗娃儿如何追问,有德都在刻意避开这个话题。狗娃儿追问了一早上都没有什么结果,便也放弃下来,安心听着讲台之上的金先生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乱序重发。
第14章 红尘辗转洗尘寰,当年青衫载酒行(八)
“狗娃儿你和那灵虚宫的老神仙这么熟,你说说看这工地上的事儿,几时才能是个头嘞。”有德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闷闷地说道。
“我和那个老杂毛关系可没你们想得这么好,不过看起来,只要再过上个半个月就能完工吧,哎,我可再去哪儿找这么好赚钱的活计去。”狗娃儿长叹了一口气,一边扶了扶额头。
少年却被不远处一颗石子丢到了脑壳,下意识得“哎呦”一声叫出了声来。
“沈家童子,你可有哪里不舒服?”那讲台上的金先生将目光投注了过来,此刻也放下手上的书,问了一句。
狗娃儿连连摇头只说自己不小心磕到了手肘麻筋此时整只手都有些许发麻,那金先生沉吟了片刻说了句“多加小心”便不再管他。
少年松了口气,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同学,除了前方不远处,那个肩膀抖动地有些快速的青衣少女之外,狗娃儿发现这私塾之中,竟然是多了几张新面孔。而有一些时常看到的后脑勺却是一个都未曾看到。
狗娃儿心下觉得惊奇,于是戳了戳隔壁的有德,有德正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相较于刚入这私塾的时候,有德已然对这些“孔孟之学,儒家之说”有些兴趣缺缺,就像是前两天自己所言,自己并不是一块读书的材料,来这私塾也只是识识字,学些个空口白话的道理,到时候帮着家里卖些野味不至于如何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