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迅速往那李娘舅家退去。却刚到那门口便碰上那老沈头,而里面的大厅之中,正端坐着张猎户与李娘舅,两个人似乎在争执什么。
那张猎户看到沈约进来,便似是看到了救星,急急赶到少年面前说道:“沈家小子你来评评理,这有德他舅说他不帮咱们去疏通关系,让我们自个儿去那衙门击鼓鸣冤去。你看看有这般的亲家么?”
这张猎户气的满脸通红,这一股气似是憋着出不来,就差骂娘了。而一边李娘舅似是也不怎么好过,一直跺脚,这沈约一来便猜了个大概,于是对着那张猎户说:“张老爹,这李叔叔也有自己的顾虑,我再去和他说说,您别急。”
说着拍了拍张猎户的背脊。张猎户方才点点头,看了那李娘舅一眼,自顾自地走到一边和老沈头去说话去了。
而沈约便缓缓走到李娘舅跟前。
说实话,这沈约也觉得这事儿颇为棘手,毕竟这李娘舅虽说是有着有德娘舅这一层关系,但终究是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要知道他在这衙门之中上上下下打点才有了如今这般光景,让他为这么个事儿,去得罪那些个衙役师爷已是不容易,还得让他去搭上县令老爷,要是这爱好清谈的县令当真认真起来,他李德威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他可不觉得那些个师爷衙役和他穿一条裤子,到时候,必然是将他一捆丢到堂前做那替罪羊。他才不乐意做这种晦气事。
狗娃儿走上前去说道:“李叔,你是为何不肯帮帮自己的外甥?李夫人可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呀,如今不明不白的没了,连个消息都见不到,整天在家里以泪洗面,你可怎么忍心?”沈约上来便把李夫人抬了出来。
这李德威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咱们这甘州城都多久没管这人贩子了,如今有德如此,已经过去好几日了,怕已经是没救了。与其再徒劳费力,不如就此打住,我看妹妹和妹夫也是正当壮年,再要一个总比现在好的多。”狗娃儿一听便知道,这人狼心狗肺不值得一谈,听的此句便说明这人完全不值得结交,但目下这疏通关系的渠道就只在这人身上,又只得耐下x_ing子,问道:“李叔,这个忙,你当真不乐意帮?”
“爱莫能助。”那李娘舅如此说道,说罢便把头扭了过去。
这沈约听得此言却是心头火气,抬手便一巴掌拍在那大堂的黄花梨桌子上,这一掌之下,只震得周围相连桌椅都抖动个不停。
“好你个畜生,都说动物尚有舐犊之情,这有德是你看着长大的,不算你儿,也算你半个儿子吧?如今这有德有难,你却是连这点关系网都不乐意掏?我沈约都肯为有德肝脑涂地,你这混账东西却是如此惜命?这么多钱财地产统统都带到你棺材里去吧!”这沈约此次是动了真火,这老沈头从未见过狗娃儿如此模样,一时吓得面如土色,而张猎户还算好些,但也有些被吓到。直到狗娃儿上前,拉着两人一起往那县衙走去。
只留那李娘舅独自在那大宅之中打着哆嗦,要说这刚才狗娃儿甚是吓人,虽然李娘舅也知道,这沈约说的并不是什么公道话,要是他有理有据,就不该是如此模样了,但还是觉得这孩子日后定然是个祸害,不说这一手威逼利诱,单说这一份沉着冷静与局势的判断,便不是一个区区农家子可以看到的,想着这李娘舅又担心起来,生怕这一身大力的少年不顾情面,要上门讨个说法,连忙喊过家中管家,急急往株洲城去了。
而狗娃儿和老沈头与张猎户三人一行,还未走到那县衙跟前,却是看到沿着那通往县衙大门的大道两侧,都躺着许多饥民,和老百姓。
那些个老百姓不停地痛哭流涕,而那些个饥民难民则哎哟哎哟地叫着,场面越往那县衙靠近便越是触目惊心。那些个衙役正站在那县衙大门口,将那处大鼓也推进了县衙门里,那些人不停地喊着“请大老爷替我们讨个公道啊!”“求求大老爷帮我们找找孩儿们吧!”……这样的话语,那些个衙役却是取了水火棍,将那些个居民往外轰去,这般场面让老沈头与张猎户都只能在原地看着,丝毫不敢往前一步。
沈约蹲下身子,问了问其中一位坐在那县衙门口的妇人:“大姐,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都聚在这县衙门口?是不是有什么冤屈?”
那妇人哭了一会儿,却是听到有人寻他问话,便一边啜泣一边说道:“咱们这里的,都是那些个丢了孩子的村民啊,我那苦命的娃儿啊,大晚上自个儿推门出去,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那边一片坐着的啊,是咱们城外的,佃户啊,种地的,他们的地儿被那虫子啃了,连那秸秆都没剩下啊,租都交不起,那些个地主老爷要拿他们家的孩子和家当抵债啊,他们那被逼着来这县衙,让那官老爷主持公道。”这妇人说着说着,咳嗽起来,却是咳出一滩血来。
“可是这官老爷却是闭门不见,咱们去问那师爷,师爷说,老爷去株洲城访友去了,但早上一边的乞丐却说昨天还看到官老爷回那衙门咧。”一旁的男人说着抚了抚那妇人的背,接过话茬。
这三人站在那儿,顿时有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的感觉。狗娃儿顿时觉得这回当真已是没了援手,那陆修老道此次行径鬼鬼祟祟,每有情况都打个太极了事,而这官老爷也是一副可疑的模样,当真不像是不知情的样子,而是知情而不作为,如今这县衙门口少说聚集了十七八家受害人,对于这小城来说早已不是什么小数目。
这甘州城平日里安静的模样之下,似乎被那些个陌生的来客搅成了一缸浑水,从前淤积的病端也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无论是道门,还是衙门,亦或是家门,都充满了不安的因素。
沈约回过头看了看远处,那蔓延直至地平线的大路,两旁是尚未化去的雪堆,与光秃秃的树木,那些个饥民与老百姓都坐在那地面之上,哀嚎之声听的少年毛骨悚然,那哭泣之声,亦是让他心惊胆战。
少年看着那城西道观的轮廓,渐渐抽了口冷气,两旁的大人也都蹲在地上不想言语,失去孩子的父亲捂着脸依旧还未从那日清晨的魔怔之中,脱困而出。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父亲只能蹲在地上,无所可为。
少年忽然觉得在这傍晚时分,诸多游魂已经现于人间飘飘忽忽,游走在大街小巷,游走在那些个恶人心底,蒙住了别人的双眼,也有将人类往那地底拖去。少年握紧了拳头,“有些事情大概是只能自己去做吧。”少年下定了决心,远处一言不发的护城河,与依旧在啜泣的人们,恍恍惚惚。
少年往那地平线望去,正是残阳如血,心头却是一丝寒意闪过,不知作何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颇为心血来潮。新加了角色,也多往后想想,无论如何都会继续把文章往下更新,所以最后想了几天,便决定把内容往宽广处去拓展。
每个人都该有血有r_ou_有故事。也不能各个都是脸谱模样,不是么?
第30章 梅影交疏香暗藏,九江公子临潇湘(一)
甘州城中一处小巷,几个看似寻常的路人聚集在此,有的汉子看上去体格精壮,手里提着杆锄头,似是刚从田间耕种归来,周围围着的些个人也都是似乎来自这城中的各行各业,有穿着小帽一身短打的跑堂小二,也有脚边沾了马粪,身上连着些干Cao的汉子,一看便知道是在马厩的马夫等等;若不是刻意提及,这些个三教九流聚集在一起聊天打诨,倒是这城中最为常见的风景了。
这些个人闹哄哄地说了一会儿话,便见着其中有一个身穿白色短衣头上扎了个头巾的汉子排开众人,走到圈子中间,这汉子生的一张马脸,长得一把络腮胡,两手空空,上肢精壮,近似是个练家子,这大汉抬眼看了看巷子外边,确定没有那些个百姓与衙役偷看,便招呼那些个站的远的村夫围拢过来。
那领头人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诸位,在下这次召集大家前来,是奉了上头的命令来宣布一些事情。”那原本闹哄哄的人群听的这一声喊,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头人亦是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诸位也是知道,咱们这次被分拨到这甘州城与株洲城周边,是为了警戒这邪魔外道侵入我道门名山大川。虽然这林屋山虚幽天上清派虽然素来与我教不合,但大家份属同门,在此刻就应万众一心,对抗那些个妖道。我等自秋令之时,直至现在,在此城中混迹于街头巷尾,探寻线索,等待时机。前日,我正收到密令,密令上所说,这些个妖道终于出现在了这洞庭湖畔。”这大汉说的也是十分激动,原本安静的人群听闻此等消息,亦是开始窃窃私语,仿佛对待这个消息,也是极为震惊。
那大汉将手一挥,示意众人保持安静。“我教在在林屋山附近的兄弟们日夜巡查,就在前几日,发现了几名来路不明的可疑道人。于是便放下秘术追踪,却是发现妖道竟然已经将巢x_u_e布在了林屋山之上。因为事发突然,教中执法队无法迅速赶往此处,但这撮道人数量,并不多,总计不过七八人。于是总坛便修书与我,让我带领教中兄弟速速赶往那林屋山支援,除魔卫道,此乃我等九死而不悔之事,诸位可是有何异议?”
那领头的男子将这事细细说来,说的也是慷慨激昂,听的在座的诸位频频点头。
这时便有一名穿黄色裋褐的精壮汉子越众而出,站在人群之中一抱拳,说道:“那乔老大,咱们都走了,这甘州城之中布防空虚,这城中亦是盛传有人贩子拐卖孩童,要是那些个妖道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术,咱们这苦心守护的一份公德岂不是毁于一旦?”
这男子在这寒冬倒是不畏寒冷,混身上下只着一身短衣,这四肢躯干却都在腾腾的冒着热气。这乔老大听闻此句,也是点了点头说道:“此事我早有考量,城中有灵虚宫的陆修道长驻守,株洲城中又有神霄派的穆真人从旁策应,如今妖人已经显露行踪,而林屋山方才是他们必争之地,故而定然是倾巢而动。这甘州城中不需为虑。即便当真这城中有那妖人出没,以那坊间相传的陆修道人的能力,应对起来也应该是易如反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