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几十年前,这名满天下的潇湘府从那上京动迁至人杰地灵的株洲城。要说这潇湘府可是大有来历,这潇湘府初建之元老,便是当年随开国皇帝戎马一生的先锋大将,虽不得善终战死沙场,但先帝体恤其间,特许这将军后人入朝为官,这后人一身布衣出入朝堂,凭着自身手腕运筹帷幄,终究把控住了朝廷大势,成功使得家族成为了王谢之后,又一豪门典范,然后又急流勇退,带着全家上下从上京迁出,在这天高皇帝远的株洲城扎下了根来。
这潇湘府初来此地,便大兴土木,而这家中主事也知道,期间匪盗为患,故而此次前来更是带了将军府故旧以及先帝亲派之兵马,当日便雷厉风行地对那鹰头山进行了清剿,虽是这些个江洋大盗早早得到了消息,远遁入深山之内,但也是直接将那些个大盗打的一时半会儿难以露头,这将门之后,虽然身是书生,但手段却是极为狠辣,在那大盗们潜藏于深山之时,府兵与官兵一并到那鹰头山上放火烧山,几千人马都在那山下以逸待劳,烧死无数山禽走兽,有些个匪盗耐不住火烧烟熏,冲出山林,即刻便被看守的官兵杀死在山道之上,期间一共击杀匪盗三百多人,山火烧了三天三夜方才被一场大雨扑灭,随后官兵山上,还在山上发现了几十具被烧死的尸骸,经过关在县衙大牢里的匪徒确认,发现确实便是那些个负隅顽抗的酋首,最后这潇湘府便将抓住的贼匪一并拖到那城中,当着众人的面一一剁了脑袋,随后还一纸上书,面见天颜,那先帝也甚觉这匪贼扰民,已成乱象,便下令各地城镇,都要加多警备,尤其夜里,不得私自放那些个夹枪带木奉,刀剑随身的人入城中去。
而如此施行,最为严苛的便是株洲城附近了。为了防备那些个歹人伺机报复,那株洲城的地方官员早已把那命令传达下去。
这每天夜里,无论刮风下雨,都有专门的巡逻人士在大街之上巡逻察看。而城门口,,则不分昼夜均设立关卡,上有专职监察看守城门,对于那些个夹带凶器,亦或是行踪鬼祟之人,这守关人士,便都有资格将他及时投入大牢没收凶器,严重者需要多番审查,以明其目的,若是其中不可分辨,也应当及时收监看管。
狗娃儿这次夹枪带木奉,早已是犯了这些个官差的大忌,好在这小城之中,人人熟稔,这沈约也是在这城里有名的踏实肯干,连李瘸子的儿子都说这私塾之中,就属这狗娃儿最为仗义。再兼之,天黑地冻,这路上的更夫也去巡视他处了,也不知是去哪里偷懒,所以也并没有什么人看到如此行事的少年。
而这两爷台也与这狗娃儿相识,料定这少年所说之话不可尽信,但终究还是说的过去的。三人便一块在这班房之中,说说笑笑,场面也是并不尴尬。
“狗娃儿,俺们倒也不是特意找你麻烦,只是近*你也知道,人贩子横行遍地,事儿都闹到这大老爷那边去了,虽说这大老爷没有颁下命令,但咱们还是得把这城门看好咯,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儿,还得数落我俩的不是。”那李瘸子摸了摸自己的那条瘸腿,也是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
少年点点头表示理解。那张秤砣刚从那台子上下来,便换那李瘸子上去,他下来和班房里的少年打了个招呼,便合衣趴在那桌台之上沉沉睡去。
少年听的那俩人如此说话,虽然心中松了一口气,却是觉得今天晚上便是泡了汤,本来少年准备偷偷闯入那私塾之中查找线索,但如今又浪费了一个夜晚而且还一无所获,甚至还得在班房里吃牢饭,按照这书里说法来讲,便是偷j-i不成蚀把米,如今便是把肠子悔青了都于事无补。
待到少年从那班房之中出来,已是烈日当空,太阳高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姑且算是一些个介绍,可能有些个枯燥,但却是不得不交代,见谅。
第33章 梅影交疏香暗藏,九江公子临潇湘(四)
沈约走在这大街之上,这人依旧是不甚多,难得的大晴天里,也只有寥寥几人在这大街之上,行色匆匆,而且这些人也似乎对着那狗娃儿避之不及,少年初时还觉着奇怪,待到后来确实闻到了自己身上的一股怪味儿,不禁计上心头。
这少年先是兴冲冲地跑进了稻香楼之中,将那一身木棉衣服与小帽统统摘下,一下子脱得赤条条的只剩下刚从那屋外取来的白布,蒙着自己的重要部位,接着便从那后厨房里找出了一件破烂不堪的外衣披在身上。
这外衣是那些个厨师每每下工之前,穿在那外衣之上,专用来清理油锅的,因为用的甚久,所以除了破烂还有黏糊糊的油渍,少年本想将这外套洗刷一番,但却发现这黑色的污渍甚是不好清理,少年用那皂荚试了几遍,发现除了那黑乎乎的油渍不停地往下流淌,一点都不见清洗得干净的模样,只得放弃将就着顶着那一身行头出去。
沈约弄完这一切,便从那后厨之中走了出来,又窜进了那泔水房之中,捏着鼻子待了半个时辰。完事儿之后,觉得似乎还是不够那么点意思,于是又用那锅底黑抹了抹脸,还用些个砂石洒在自己的脑袋上,造出一副邋遢至极的小乞丐模样。
少年对着后院儿的水面照了照,自己对这般造型甚是满意。待到这天稍稍黑下来一些,便又从泔水房的小门里钻了出去。手里提了条驱赶路上的鬣狗与毒蛇的木棍,便欣欣然往那私塾大步走去了。
待到少年走到那私塾门口,却是发现其间正聚集着几个乞丐,那些个乞丐蓬头垢面,露着泛黄的牙齿,席地坐在那私塾门口,正有的没的说着些个话。少年低伏着脑袋,把那马尾也解开,刘海黏上了些许油腻,s-hi哒哒地垂在额头前,沈约也凑了过去,在那几个老哥身边说道:“老哥儿!俺们在前门找你们找不见,可是急死俺了,你们怎么到这儿要饭来了?俺们早就听说这私塾不是早早就休业了吗?那些个公子小姐们可都还没来这儿咧!可是要不到什么钱的啊。”
周围的人听的这少年说话,倒是白眼儿都要翻到这天上去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已有三四十岁的乞丐前辈,像是看土包子般看了他一眼,嘴上也是没好气地说:“小娃娃,你是不是头一回来在这甘州城里要饭?这天寒地冻的,去那城里,哪儿能讨到吃的?”那中年说着把手伸到脚边抠了抠,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身边的一个老乞丐,胡茬上都黏着些许食物的残渣,眯着个眼睛,接下了话茬:“娃子,你来得也是赶巧,这甘州城的冬天,最不好过,天寒地冻不说,这城里的人也都不爱在这外面走动,你看啊,这大街上到了这个时辰,都没几个人。”这老头说着喘了口气,然后接着说道:
“也是不知道谁发现的,这私塾里那,有个女菩萨咧!那天便来了个人,说那城中有人每天都会定时出来发些个剩饭剩菜包子点心的。咱们那会儿还不相信咧,但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便都来这儿看看情况,要是真有吃食,也是好事,要是没有也只能自认倒霉,饿上一顿。没想到,正巧到了这个点,那私塾里当真出来个穿黄袄子的小姑娘,也不嫌弃老汉我们脏,挨个给我们发了点东西吃。还嘱咐咱们以后每天都来,都会有东西吃的。”那老汉说完,脸上不禁也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是啊,咱们这几个老汉全靠这些吃食才不至于在这冬天里挨冻受饿。小娃娃你来的也是正好,等会儿就该到女神仙出来分发食物的时候了,你也别担心,这女神仙一视同仁,自然是有你的一份吃的。”
那少年听完这几人的说辞,顿时万般疑惑爬上心头。但这几个老哥说话亦是斩钉截铁,也是不似作伪。
沈约觉得其中大有可疑,看那些乞儿也不排斥自己,便暗暗坐在那几个乞丐身后,见机行事。这太阳尚未落山,不着棉衣多多少少,让沈约感觉到一丝丝冰冷,而那充满油渍的外套,则将那一阵阵的冷风之中的寒意,逐渐放大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忽然感觉四周乞丐们讨论的声音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怔怔地望着远处的私塾,却见得那间平房大门,开了一条小缝,突然从那儿探出个少女的脑袋来。
这少女明眸皓齿,今日扎了两个小辫,她似乎在警戒什么,但发现周围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似乎也放下心来,缓缓地将大门拉开,这少女手中提着一个食盒,一下子从那屋里蹦跶了出来,活脱脱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少年看了看周围的乞丐,发现所有人都注视着那少女,连目光都不曾移开,那少女要是有什么奇异的姿势,那些个乞丐还会一脸十分紧张的模样,端的是奇特。
少年远远望见之时,便发现这少女身姿极为曼妙,这身影亦是似曾相识,临近傍晚却是看不怎么真切,而待到这少女举着餐盒一步步走近之时,狗娃儿猛然发现,这少女竟是前几日,金先生口中去了株洲城与家人团聚欢度新年的金妙仙。
少年一阵心虚便把那件极为油腻的外套,往上拉高了些许,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庞,而额头也由着那几缕刘海遮住,将这个面容遮了个密不透风。待少年做完这一切,只看到那少女已经一蹦一跳地走到跟前。
那少女一一问候,坐在前方的老人与那些个积极的乞丐,然后便着手把食盆里的食物一一分发那些个乞丐。那些个乞丐也甚是激动,嘴上“女菩萨”、“女神仙”之类的言语,说个不停。那少女也是耐心,只是解释了几遍自己是寻常家人的孩子,并不是什么神佛,而那些个乞丐却是不听。
说来也是,那些个神佛对于这些个流民,与天方夜谭无异,反倒是这个施舍吃食的少女,填饱了诸人的肚子,她便可以说是这些人心中的菩萨。
那食物一圈圈的分发下来,正要轮到狗娃儿的时候,少年看那少女走到面前,却是连忙打起了咳嗽,在地上打起了抽搐,不知道谁在人群之中,发了一声喊,“这小子犯羊角风了!”那人群顿时闪开了一个大圈,那金妙仙似乎也被吓了个不亲,推了推少年的肩膀,那少女也是,喊了几声,少年也不做应答,便喊过一旁的乞丐,说道:“待得他这病止住,便把这些吃食拿给他去,城中饥寒,切莫连人心也凉了。”那少女把食盒放在那老者手中,又远远看了眼沈约,抽身返回了私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