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知道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了吧?您可也莫要再骗自己。”
天际一声闷雷,顷刻大雨瓢泼。秦敬泡在池水中,一手支额假寐,突觉头顶再无冷雨浇落,睁眼一看,果然是师父循着惯例过来探望,一袭青衫撑着纸伞立在池边,仍是那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师父,徒儿不孝,您先头画给我的那把伞让我给丢了。”
“无妨,得空再画一把给你就是。”
“这次画个扇面吧?”
“眼看天就凉了,莫要大冷天拿把扇子丢人现眼。”
“哈。”
“……恒肃,两月前有人夜闯少林藏宝塔。”
“嗯。”
“少林方丈事先已有准备,武当,嵩山,峨眉,青城,诸派好手皆在塔内布阵以待。”
“结果呢?”
“功亏一篑。”
“哦。”
“慧生大师耗尽毕生修为的一招,也未能将闯塔人毙命掌下。”
“大师呢?”
“已圆寂了。”
“…………”
“恒肃……你可知闯塔人是……”
“徒儿能猜到。”
“……一月前已传来消息,刑教护法已平安回转。”
“我知道,我救的他。”
秦敬仰着头,难得见师父脸上也有这般哑口无言的表情,不由失笑出声。
“师父,怎么这次没算出来?还以为您老人家那神棍的本事早臻化境了。”
“……罢了,原本冥冥中早有定数,天命……”
“天命不可违。我说您就不能换点别的话说?”
“…………”
“您快甭想了,咱们先说正事。刑教可已拿到那两页残本?”
“应是没有。残本藏于少林之事本就是打谎,可惜……”
“不必可惜了,他们尚未拿到便好,我自有计较。”
“…………”
“师父?”
“恒肃,莫怪为师啰嗦……师父只想再问你一次,可有怨尤?”
“有怨尤又如何?”
“…………”
“师父,自欺欺人之话,徒儿久已不提。”
秦敬敛去面上笑意,端正坐姿,低眉肃穆道:
“为天下,为苍生,我无怨尤。”
立秋之后又到了中秋,秦敬除了师父之外再无亲人,也对过节无甚兴趣,倒是久未沾色子,手有些痒。算算离立冬还早,索性坐船去了金陵,一头扎进金陵最大的赌坊,从前一日傍晚赌到第二日鸡鸣,出来时脚步虚浮,两眼发青。
秦敬进赌馆从来只赌大小,简单干脆,可大赢,可大输,赌盅翻覆间乐趣无穷。
银钱之物秦敬从不上心,赌至兴起,干脆把身上银两全押了上去,一把输得干净,啧啧两声,倒也不见懊恼,两袖清风地出了赌坊的大门。
结果出了门才想到,这下可连坐船回去的船资都付不起。再看自己,身上一袭洗得发白的蓝布袍子,头上一根再朴素不过的桃木簪,进当铺都不知道能当什么。
秦敬翻遍全身,倒是又找出了几枚铜钱,虽然不够船资,买两个烧饼总是够的。想想金陵离自己住的地方也不算很远,走个三日也就到了,路上亦可摘些野果充饥,索性揣着烧饼,安步当车,慢慢悠悠地往城外行去。
官道虽然安全,但是毕竟绕远,走了多半日,秦敬拐上山野小路,天色渐晚,正是劫财劫色的好时候。
想是老天知道秦敬无财无貌,他未碰见游寇流匪,倒是碰上了连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结下的冤枉债。
秦敬打量眼前寻衅之人,总计三位,似是有些面熟,又记不大清何时见过。
“几位……可是秦某有幸救过你们的仇家?”
“幸个屁!”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最脸生的大汉啐了一句,“年纪轻轻做事不长眼,助纣为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