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老鸨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嗷”地一声跳起来,“国舅爷,你辣手摧花伤了我们云绝公子啦!”她双手拍着大腿,“这伤势是要养个十天半个月了,我可还指着云绝公子挂牌挣银子的!”
吴鸾有些讪讪,他虽是风月场的常客,却从未于此事上伤过人,看看那血渍都顺着床沿嘀嗒到地上了,自己也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心里堵堵的。
一旁的王耀廷吃惊地张大嘴,冲吴鸾竖起了大拇指,“国舅爷威武!”
秦峥对云绝颇为惜才,摇头低声骂了一句,“禽兽!”
吴鸾面子上挂不住,一屁股拱开刘阿全,“有什么好查看的,爷昨夜里跟他喝酒,失手打碎酒盏割破了他的手,不行啊?你有意见?喝酒犯了王法吗?找你们邱老儿来见我!”
话已至此,屋内的状况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刘阿全只能躬身道歉,“小的冒失了,国舅爷勿怪!”挥手带兄弟们撤下。
老鸨兀自哀嚎,直到吴鸾承诺再送两千两银子来给云绝疗伤才破涕为笑,挥着手中帕子招呼众人,“散了吧,都散了吧。说不定国舅爷还有体己话要跟云绝公子讲呢。咱们在这儿碍眼,人家怎么开口卿卿我我?”
吴鸾差点儿崩溃,两老爷们儿讲的哪门子的“体己话”,还“卿卿我我”?
王耀廷追上老鸨,“昨晚我谦让给了国舅爷,今晚总是轮到我了吧……”
“好说好说,只要王公子你肯出银子……”二人讨价还价而去。
秦峥不忍心,“好歹云绝公子也是风花雪月场的一号人物,冰肌玉骨的妙人,老鸨怎么如此作践?”
关崇拍拍秦峥肩膀,叹道:“未挂牌前还能撑个名声待价而沽,破了身自然是高贵不起来了,只能沦为赚钱的工具,永坠泥潭。世态炎凉,可叹可叹!”
二人叹息而去。云绝心中冷笑不已,两个伪君子,幸亏他昨晚选中的是此刻站在屋里,手足无措的傻国舅。
昨晚众人竞标,他一眼看中了人傻钱多的吴鸾,假意对其有意。那吴鸾喝得七荤八素,在一众损友起哄下搂着他进了屋,被他一副迷药迷晕,睡得跟死猪一样。云绝扒了吴鸾的衣服将他扔在床上,自己换上夜行衣出去行刺。
平西王的随身侍卫委实厉害,他刺伤了平西王,自己也身中一箭,还被闻讯而至的官差追拿,受伤之下逃回雪庐,刚刚除去血衣躺在床上,吴鸾就醒了。
云绝心思飞转,自己在雪庐利用头牌公子的身份藏身已有三载,当初选定这里一来是因为大隐隐于世,没人会怀疑一个男/妓会是个杀手,二来也是看中了这个身份可以接触到京城中的权宦,有利于搜集情报,接近目标。
但经过昨晚,雪庐已不适宜他继续待下去,别的不说,自己腿上的箭伤很快就会露陷。还不如利用眼前这个Cao包躲出去,于是他眼波流转,低声问:“国舅爷不走,可是还未尽x_ing?”
“不不不!”吴鸾双手乱摇。人家都这样了,再施暴岂不是禽兽不如!再说他也不好这口啊!他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昨晚上是怎么下手的。他脚底抹油想溜,“要不,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歇着。”
云绝凄然一笑,如花坠枝头,他缓缓坐起来,锦被滑下,露出他线条流畅优美的肩膀和清凌凌的锁骨。他在床上弯弯腰,全当行礼,“国舅爷走好。以后若是能偶尔想起云绝,就请为云绝洒一杯清酒。云绝地下有知,也会对国舅爷感念不尽的。”
吴鸾举步又停住,嘬着牙花子思索,这话茬子不对啊!正琢磨着呢,就见云绝一低头向床柱撞去。
吴鸾大惊失色,飞身过去挡在柱前,云绝一脑袋撞在吴鸾胸口上。磕脑袋的不怎么疼。胸口挨撞的那个可受不了,吴鸾呻/吟一声弯下腰,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吴鸾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床柱,吸着凉气向云绝道:“可使不得啊!好好的,做什么寻死呢?”
云绝低头,羽扇一样的睫毛遮住了灿星似的眼眸,捏着嗓子做出哭腔,“在下本来也是好人家的儿郎,命浅福薄入了烟花场,本想守着清白,却被世道不容。如今身败名裂,失了清白,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国舅爷,您别拦着我,左右我活着也是受人凌/辱,连今晚都躲不过去,还不如死了干净!”
他要是死了,自己岂不是成了罪魁祸首,被京城中人耻笑堂堂国舅酒后于青楼中施暴,还逼死小/倌儿。想他吴鸾虽然风流,却不愿背负这种禽兽的名声。
吴鸾急得满脸冒汗,“你个大男人说什么清白不清白?再说爷的清白不也被你毁了吗?爷本来最恨断袖,如今世人都知道爷是断袖了,爷不是还坚强地活着吗!”
吴鸾语重心长,“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往前走一步就是海阔天空。你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养好了伤,又是一条好汉!”
云绝心里简直要笑抽过去,忍不住肩膀一耸一耸。
吴鸾只当他在哭,一时更没了主意。这要是个女娇娥在自己面前梨花带雨,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哄怎么劝,如今一个男人抽抽噎噎,这让他如何是好?
吴鸾一拍大腿,作为一个纯爷们儿,当然要有担当,自己挖的坑自己填,自己惹的祸自己平,他一把抓住云绝的手腕,咬牙道:“别怕,爷替你赎身!”
吴鸾跑去找老鸨讨价还价,一番口舌之战后哭丧着脸签字画押,心头都在滴血,割r_ou_一般的痛。n_ain_ai的,一夜荒唐竟然赔上了小半副身家,这么大一笔银子得想法子进宫找姐姐找补回来。
云绝利用这个时间处理了伤口,刺入大腿的箭头是三棱型的,用刀剜出来时割掉大块皮/r_ou_,疼得他差点儿昏厥过去。他等眼前的眩晕感消失,才匆匆涂上金疮药,又用白布包裹上。接着处理了血衣,将所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东西毁尸灭迹。
吴鸾进屋时,见云绝一身白衣,低眉顺眼地坐在床边,旁边是一个小小的青布包袱。云绝起身时脸色惨白,满头冷汗,吴鸾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句“畜生”,赶紧上前扶住云绝。
他本想将云绝送去医馆,但见云绝走路一瘸一拐,每一步都似走在刀尖上,不觉动了恻隐之心,若是将其扔去医馆由他自生自灭,岂不是违背了自己救他于水火的初衷?最后吴鸾咬牙跺脚,要了辆马车将云绝带回了文忠侯府。
第4章 男狐狸精
侯府花园里老夫人正在晒太阳,吴鸾是个孝顺孩子,赶紧上前见礼,“老祖宗,院子里风大,您待会儿就回屋吧!”
“啊?”老夫人耳朵背,“什么东西要回炉?”
“回屋,回屋歇着!”吴鸾凑近老夫人的耳朵大声说。
“哦,歇着歇着!”老夫人见了孙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抬眼看到了安静地站在吴鸾身后的云绝,指着问,“这是谁家的孩子?生得真俊!”
吴鸾扭头看去,云绝立于花间,一身飘逸的白衣,半披着墨黑的长发,发梢衣角随风轻扬,真如谪仙一般。他抓了抓脑袋,随口道:“老祖宗,这是我请回来的西席。”
“什么?孙媳?”老夫人的眼睛瞬间亮了,抖着干瘪的嘴唇,“好啊,好啊,祖母总算等到这一天了,就是即刻撒手闭眼也了然无憾。”
吴鸾感到很崩溃,围着老夫人团团转,“西席,西席啊!老祖宗,不是孙媳,是西席!”
老夫人被吴鸾转得头晕,一把将他巴拉到一旁,冲云绝招手,“好孩子,过来给祖母瞧瞧!”
云绝怔了一下,还是顺从地走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拉起云绝的手,眯着眼上下打量,满意道:“好,好!手虽然大了点儿,但是个齐全孩子。我们鸾儿是个有福分的,今后有你照顾他,祖母也能放心了。”
吴鸾小的时候曾找道士算过命,道士批了八字,说吴鸾姻缘不顺。当时吴家还不以为然,吴鸾作为圣上唯一的正经小舅子,想跟吴家结亲的人能从侯府大门排到城门楼子,怎会姻缘不顺遂?
不过为了去心病,吴家还是早早地为吴鸾订下了亲,订的是朝中御史柳琛家的嫡女柳亦寒。柳小姐自幼雪肤花貌冰雪聪明,比吴鸾大一岁,两家门当户对,极是般配。吴家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婚期定在了五年前的元月初八。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眼看快要迎娶新媳妇了,吴鸾的娘亲,文忠侯夫人急症而亡,吴鸾要守孝三年。数着手指头快熬到了日子,吴家都开始准备新房了,吴鸾的老爹又挂了,吴鸾又要守三年的孝。生生把柳家的小姐等成了二十几岁的老姑娘。
婚期一拖再拖,吴家又有不见嫡子不可生庶子的祖训,这让想抱玄孙的老夫人落下了毛病。其他事儿上,老夫人明白着呢,就是一沾孙子婚事就犯糊涂,有时见到了平头正脸的生面孔就会叫人家“孙媳妇”。
此刻老夫人握着云绝的手絮絮不止,“你既嫁过来,以后这侯府就由你掌家,有丫鬟下人不省心的你只管拿出当家主母的风范来,该发落的就发落,别因为新媳妇就不好意思的。祖母也没有别的念想,就盼着你们好好地,赶紧生个俊秀的小玄孙给祖母抱抱。你看你,太瘦了,得好好补补,回头祖母让人给你拿点儿燕窝过去,你让丫鬟每日炖给你吃,最是补人的。这女人调理好了,才好生养。……”
吴鸾听着觉得瘆得慌,赶紧拉开老太太,让丫鬟凌香送老夫人回屋。再看云绝面色青白,衣摆上隐有血迹渗出。吴鸾一叠声唤来小厮,去请府里的郎中。
云绝躬身,“不必了,云绝可以自己处理。”
吴鸾只道他是害羞,也不敢勉强,忙让人收拾了一处院落,送他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