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几日前,柳亦寒在药铺为母亲抓药时遇到了栖霞绣庄的绣娘顾云裳,云裳一眼看见了柳亦寒的香囊,“这位姐姐,腰间的香囊好生精致漂亮,不知是哪个绣庄的绣品?”
柳亦寒见是个年轻美丽的姑娘,便没有了防备心,“不是绣庄出来的,不过是我闲时自己绣着玩的,让姑娘见笑了。”
云裳一脸的惊喜,嘴中啧啧称奇,“这绣功,这配色,最老道的绣娘也不见得绣得出来,姐姐若是得空。能不能多绣几个,我拿到绣庄里去卖,既扬了我们绣庄的名声,姐姐又能赚点儿香粉钱,你看可好?”
日子艰难,母亲又因父亲的事儿急病了,柳亦寒当然一口答应,熬了两个晚上没睡,绣出一堆香囊,扇坠,手帕之类的小玩意儿交给云裳,转日云裳说很快便被一大户人家全部买走了,还给了柳亦寒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对于以前的柳府不算什么,如今却是雪中送炭。柳亦寒便没日没夜地绣了起来,只盼着多换点儿银子,给母亲治病。
此刻柳亦寒念及这些诚心诚意向云裳道:“多亏裳儿妹妹了,那姐姐也不跟你多客气。我正好熬了j-ir_ou_菜粥,给你盛一碗。”
“寒姐姐熬的粥,裳儿自是要喝得。”二人手挽手进了屋。云裳问候了柳夫人,柳夫人也喜欢这个热心又乖巧的女孩,只道是老天眷顾,在他家最危难的时候,送来一个救星。
云裳一边喝粥,一边打量着屋子。经过与柳家母女这几日的接触,她也与她们熟稔了,眼见火候差不多,便道:“寒姐姐,这屋子y-in寒不见阳光,屋里点炉子烟火气也重,不利于柳伯母修养。况且客栈里鱼龙混杂,人来人往,你们母女二人总是不方便的。”
柳亦寒熬着药,将鬓间落下的碎发拨到耳后,“亦儒昨晚说了,他做了这几日,武馆的馆主对他很是满意,答应让他预支薪饷。等他拿到银子,便找个小宅子租下来,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云裳忽闪着大眼睛,“我一表哥在金鱼胡同有一处宅子,他说空着落土,便想找人给他看宅子。不如你同伯母和柳公子搬过去吧。一来那宅子离绣庄近,方便咱们互相照应,二来我也完成了表哥的托付,岂不两全其美。”
柳亦寒踟躇了一下,“好自然好,只是我要等亦儒回来商量一下。他说过今日武馆只开馆半日,他能有半日得闲。看看时辰,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云裳听闻柳亦儒一会儿就到,立刻心如鹿撞,脸孔发烧。
第50章 试探
陈旧的木质楼梯一阵不堪重负的“吱呀吱呀”声传进屋内, 柳亦寒自泥炉前直起身,“应该是亦儒回来了。”
云裳赶紧自凳子上站起来,悄悄伸手抻了抻衣摆, 抚平上面的折痕, 又正了正头上的如意钗。
自那日酒肆一面后,她还一直未见柳亦儒。这几日借着绣品的事儿来客栈与柳亦寒套近乎, 因是白日,柳亦儒也都是在武馆而不得相见, 难得他今日早归, 终于能见到。
云裳心中既激动又忐忑。此刻她早将云绝交代的不要与柳亦儒见面的告诫抛在了脑后。
柳亦儒住在隔壁一间更便宜的单人客房里, 他洗了脸换了一件墨蓝色的家常衣裳,便过来看望母亲。见屋里有一个陌生的姑娘,便知道是母亲和姐姐口中所说的那位顾姑娘。
“多谢顾姑娘这几日对家母和家姐的照顾, 替家母抓药,又帮家姐卖绣品。柳某感激不尽。”柳亦儒对云裳很是恭谨。
人在春风得意的时候身边会聚集着许多亲密朋友,如锦上添花,落魄时却又有几人会雪中送炭, 伸出援手?所以柳亦儒是真的感激这位面容姣好的姑娘。
面前的人一如自己脑海中的那般俊朗,云裳红着脸庞,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柳公子不必多礼。我与寒姐姐一见如故,她绣的荷包、帕子,花色雅致,不落俗套, 放在绣庄里也是替我们招揽生意。”
柳亦儒看向姐姐,柳亦寒在京城闺秀中一向以美貌著称,短短几日便下眼圈发青,满眼的红血丝,十根春葱一样的手指也是红肿的,哪还有名门淑女的矜贵。
柳亦儒低下头,“姐姐这几日夜夜刺绣,熬得眼睛都红了,是做兄弟的无能,连累姐姐如此cao劳。”
柳亦寒鼻尖发酸,“最辛苦便是你,整日奔波,又要做拳师养活一家人。姐姐在屋子里绣绣花不当什么,以往在闺阁中也是做惯了的,时常绣绣花打发时间,如今能换点儿散钱,替你分担一点儿也好。”
她想起一事,“对了,裳儿妹妹替母亲抓的药,还垫着二两银子的药钱呢,你身上若有银子,便把药钱给她。”
柳亦儒听了赶紧掏钱,“正好今日我找武馆预支了这个月的薪饷。”
云裳忙道:“寒姐姐绣的荷包和帕子在绣庄出售,卖那些的银子够抵药费了。”
柳亦寒过来从弟弟手里拿过银子塞到云裳手里,“听姐姐的,别的东西能赊,唯有吃药不能赊账,赊来的药吃了不去病的。”
云裳听了只能把银子接过来,“裳儿听寒姐姐的收下便是。”
柳亦儒见姐姐和这位顾姑娘如此亲厚,也颇觉欣慰。柳亦寒一向孤高,与京城中的闺秀都鲜有来往交情,不想倒跟这位萍水相逢的姑娘一见如故。
自从与吴鸾退了婚,姐姐便一直消沉。紧接着又家逢巨变,父亲获罪入狱服毒自尽,母亲也病倒了,他真担心姐姐会承受不住。
如今有了这位顾姑娘在跟前,女子间说说心里话,倒是能解开心结,看来这位顾姑娘果真是和善可亲。心念至此,不觉多看了云裳两眼。
云裳一抬头便迎上柳亦寒的目光,那双眼睛勾魂摄魄,仿佛漩涡一般能将人吸进去。云裳面颊一红,羞涩地低下头,手指搅着一方绣着玉兰花的细纱帕子,似是能搅出水来。
一个照面之下,柳亦儒微微一怔,这双眼睛清澈明亮,如染秋水,竟有几分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他一向与女子相交甚少,此刻更是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柳亦儒要cao心的事儿太多,根本没时间久坐,起身道:“顾姑娘再陪家母和家姐说说话,柳某还要出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租住的房子。”
“我刚才正在跟寒姐姐说此事。”云裳将金鱼胡同的宅子说了,“那个宅子是个三进的院子,正好适合一家人住。表哥出门在外,临行前嘱咐我找个可靠的人家替他看宅子。要不,我带着你和寒姐姐去看看,若是觉得还能将就着住便搬过去。”
云裳话说得谦和,柳亦儒倒觉得奇怪,明明是施恩施惠的事儿,这姑娘却好像是上赶着要把房子送给他们住。
柳亦儒一身傲气,虽然落魄却是不愿意平白受人好处的,当下婉拒,“顾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们已经麻烦你良多,不能一而再再三地接受你的恩惠。再者家母身体不好,我又时常在外面,三进的院子家姐一个人照顾不来,所以我还是去找一个小宅子就够了。”
云裳咬着下唇,神色中带着紧张羞涩,“柳公子,就当帮我个忙不成么?不然表哥要怪我了。”
云裳的眼睛如蒙水雾,眼波荡漾间让柳亦儒猛地想起那晚闯入御史府的蒙面人。在屋顶上,自己的剑指戳在了那人的胸口,那人双眼含羞带怒,与此刻站在对面的姑娘极其相似。再细看云裳身量,纤细修长,也与那晚的人一模一样。
一旁的柳亦寒见弟弟不愿搬去金鱼胡同的宅子,便跟着打圆场,“亦儒说的也是,平日里我就一个人,还要照顾母亲,宅子大了顾不过来,不如找个小点儿的好打理。”
“我们搬去金鱼胡同。”柳亦儒忽然道。
“什么?”柳亦寒和云裳惊讶地看向他,不明白他怎么又突然改了主意。
“那自然好。”云裳见柳亦儒答应了,且惊且喜。
柳亦儒将怀里的薪饷和袁馆主额外给他的五两银子都掏了出来,“不过不是白住。算是我们租的。三进院儿的宅子市面上一个月的租金是十两银子,金鱼胡同地段好,你表哥既是怕宅子荒了,也必是整齐干净的,我便付你一月十五两。这里是十三两,还有二两我过两日酬来给你。”
说着,他将手里的银子递给云裳。云裳本不想收,但柳亦儒态度坚决,云裳也知道不收下银子,柳亦儒肯定不会搬去金鱼胡同,于是只能伸手接了。
两人的手猝不及防碰到一起,云裳整个人都怔住了,心跳得好像要出胸膛中蹦出来。
一股排山倒海的劲力自两人相交的手传过来,云裳身子一麻,周身内力都被封滞住。一转瞬那股劲力又消散了,好像刚才的风云际会只是云裳的错觉一般。
柳亦儒收回了手,深深地看了在云裳一眼,“亦儒冒失了,顾姑娘见谅。”
云裳想起那日夜探御史府,他一个剑指戳过来,正中自己的胸口,脸腾地一下子布满红霞,结结巴巴道:“没,没关系。我,我去外面雇辆大点儿的马车,咱们即刻便可搬过去。”
说完这句话,云裳落荒而逃,出门时腿还还撞到了门框。她也觉得奇怪,自己当时羞愤欲死,恨不得杀了柳亦儒这个登徒子,可是那日在酒肆中见他被人欺辱,却莫名的心疼。
那以后这个人的身影便会时不时地出现在脑海中,有时绣着花都会走神扎了手指。今日见到他更是觉得欢喜,女孩子心中那丝丝情愫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柳亦寒不禁轻声埋怨柳亦儒,“你一个月的薪饷才十两银子,我们哪儿租得起那么贵的宅子。银子都给了出去还不够租金,这下子更是连米面都买不起了。”
柳亦儒神色y-in晴莫辨,“姐姐不必担心,你相信弟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