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驻足看了一会儿,书里大部分都是文学作品,主要是捷克作家的书,夹杂着一些社科类的杂书,其中就有蓝田的著作。老猫一时手痒,小心翼翼地把书抽出来。这是一本关于发达国家连环凶杀案的课题研究。老猫翻了翻,看着第一章的标题念道:“越是秩序森严,就越多血腥杀人者,是这样的吗?”
“没错,在发达国家,那种极端的、残忍的杀人犯要更多。就像学校,越是有规矩,就越是有人会去打破它。还有人说,法治其实增加了犯罪呢,这也有一定道理的。”
老猫向来不太守规矩,也没什么感同身受的想法,于是把书随便放在书堆上。岂知书堆本来就摇摇欲坠,他这一扔,书堆哗啦倒了下来,散得满地都是。
一间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有人闻声走了出来,见到满地书,很不高兴地问:“你们俩哪来的?”
蓝田解释道,他们是警察,来调查工地藏尸案的。那人早知道学校出了这件大事,立即打听道:“怎么查到这里来了?”
蓝田如实告诉他,文学院的人事部主管连玉梅,是其中一位死者。那人愣住了,隔了半响,才道:“连主任人缘好啊,从不得罪人,怎么就死了呢?”
“她和同事们相处得怎样?”
那人谨慎答道:“她跟谁都好,人随和,工作却不马虎,我想不起有谁会讨厌她。”
“她是7月初失踪的,之前你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没有啊,”那人想都不想就说,然后他又加了一句:“她不是那种会把烦恼挂在脸上的人,我跟她共事十几年了,她每天都是笑吟吟的……换个方式说,就是自控能力极好的人,你根本看不透她。”
“你知道她跟心理学系的栾舒乙教授曾经吵过架吗?”
那人扶了扶眼镜:“不知道。要我说,她不可能跟谁吵架,要是真吵起来,那么肯定是对方做得太过了。”
蓝田心想:连玉梅在这里深得人心,大家都袒护她。不过也可能是遇到系之间的争执时,他们都会自然地偏袒自己人吧,
蓝田跟他道谢,随即和老猫两人弯腰捡书。那人道:“没事,我来吧。”
蓝田:“真对不起,还是我们来收拾吧。这些书怎么就堆走廊里了?”
那人是招生办的,对这些书显然也很有意见:“唉,图书室的负责人不知道哪里玩去了,刚订了大批书,书来了,人不在,她下面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蓝田心一惊:“她是请假了吗?”
“谁知道,三天两头就不见人,这次出去更久了,我怎么觉得好几个月没见到她了。”
“她叫什么名字?”
“古曼丽教授,比较文学的博士导啊。”
——又一宗失踪案?蓝田知道淮城大学对博士导要求挺高的,怎么可能好几个月不见踪影呢?
☆、豹子
蓝田和老猫去找文学院的院长,探听古曼丽的情况。院长肖佑吃了一惊,告诉他们,古曼丽特立独行,不喜束缚,常常请假外出或到国外参加研讨会,行踪飘忽不定。她在东欧文学研究上很有名气,所以院里对她也比较忍耐。几个月前她请假到国外当访问学者,算起来也应该回国了,可是一直没有回院里来。具体情况只有人事部才知晓,人事部两名员工说道,古曼丽前两星期就该回校,可是至今不见人影,但她纪录向来不好,他们也没有追问;或许她跟连玉梅延过假了,但连玉梅躺尸工地,已经无法查证了。
“她的家人呢?”蓝田问道。
“古教授家人都在欧洲,她没结婚,目前应该是自己一个人住。”
“在学校里有关系好的同事吗?”
肖佑苦笑:“她啊,一星期难得露一次面,我估摸,她连院里老师们的脸都认不全,哪里有什么朋友?”
“有听说过她的男朋友吗?”
“这个……据说伴儿挺多的,固定的没有。我也没亲眼见过,您姑且听听,是不是这样,请您再去查证。”
蓝田礼貌地笑了笑:“这是当然的。我刚想起,古教授在校内还挺有名的,我的学生告诉我,本校的大丽花,说的就是古曼丽吧。”
肖佑与时俱进,对学生和网络的动向蛮了解的,“学生们闲得没事,选出来的淮大五朵花,其中四个都是学生,只有古曼丽是老师。你看她门口现在堆满了书,以前常常有送花、送诗集,还有送包的呢。老实说,淮大校风保守,这种事情还让我挺困扰的。”
“除了送东西,该有别的出格的举动吗?”
肖佑犹疑一阵,道:“就算有,也不会在我的眼皮底下吧……这话你懂的。”
蓝田隐约听闻过,文学院有个大美女教授,生活非常开放,学生们追求她的很多,想来这就是古曼丽了。但在大学里,只要老师是单身的,跟学生谈个恋爱最多招致怪异眼光,并不算什么丑闻,所以到现在也没出过大事。
蓝田道:“可以去古曼丽的办公室看看吗?”
他们搬开古曼丽门前的三大摞书,累得满头汗,好不容易才打开了她办公室的门。
门一推开,蓝田和老猫都觉得眼前一亮。古曼丽的房间色彩明亮,沙发和座椅是藤条编制的,上面的座垫是各种浓墨重彩的动物图像。墙上也挂着南美风格的画作,颜色明艳,画里的人物都有浓眉大眼和丰润的嘴唇,情绪饱满热烈。
深棕色的桌子上放着烟灰缸、书本、眼镜和随意扔在上面的十几支铅笔。靠窗的角落有胶囊咖啡机及几个海蓝色的杯子。蓝田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烟灰缸肮脏的边沿,对老猫道:“很漂亮的水晶,她挺会生活的。”
老猫道:“是个老烟枪啊,平时都装满了烟屁股吧,上面的渍都刷不干净了。”
蓝田翻开她桌上的书,那是古曼丽自己的著作,扉页上有她的照片。古曼丽斜着脸,对镜头微笑,或许是因为她的上挑的眉眼和高挺的鼻子有几分像北欧人,让她看起来有点凶狠和冷漠。但也正因为这样的侵略x_ing,让人对她过目不忘。
“她脖子上挂的是豹子吗,跟她真是一个路子的。”老猫道。古曼丽戴着一个钻石项链,链坠子是一只往前扑食的猎豹,狂野华贵。
他们俩都不了解品牌,但也知道钻石吊坠肯定价值不菲。肖佑在旁边c-h-a嘴道:“这个项链,古曼丽平时都戴着的,上过她课的人都知道。”
“戴着这个讲课?”蓝田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他也承认,古曼丽的美确实能驾驭这样铺张的饰品。从她办公室整体风格看,古曼丽是个个x_ing热烈张扬的人,生活也很奢华。这种类型的老师,在文科里极其少见。
两人周围看了一圈,古曼丽的杂物极多,又不会收整,所以粗看像跳蚤市场的摊子,细看的话,能发现她的物品大都是材质良好的精品。
蓝田问肖佑:“有没有听说古曼丽和谁有过矛盾?”
“这个我可以肯定,她这样的x_ing格,在院里即没有朋友,也不会有敌人,老实说,我觉得她根本没有把院里这些人放在眼里。她的心大着呢。”
蓝田心想,连玉梅和古曼丽是两极端,连玉梅工作认真、人缘好,古曼丽则骄傲纵情、独来独往,两个人就像这文学院的幽闭和开放,沉静和喧闹,各种看似不和谐的元素,却有小径及走廊暗暗接通着。而她们俩的秘密通道,到底是什么呢?
蓝田跟老猫离开了文学院时,已经七点钟了,天却是灰白一片,仿佛连黑色在内的各种色彩,都随着没完没了都得雨水流到了土地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两人在穿过潮s-hi的Cao地、柏油路和红砖小径,回到了湖边的松树林。在工地围栏的门口,蓝田看见一个瘦弱的女孩拉着一个高大男人的手,在雨中伫立。
“林天心。”蓝田唤道。
女孩和男人一起转过脸来。林天心眼睛浮肿,脸颊内陷,居然比被绑架时更憔悴。林天心声音微弱地叫道:“蓝叔叔。”
蓝田问道:“天心,你来这里有事吗?”
林天心摇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道:“我跟爸爸来看看。”那个男人看着蓝田,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他方脸浓眉,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有一种会让人敬畏的威严。蓝田知道,栾舒乙的老公是著名私校的创办人,身家豪富,眼前这个男人衣着合身西服,佩戴着格子口袋巾,即便在这狼藉的雨天里,也显得气度高贵。
蓝田关心道:“这里土地s-hi滑,又乱又臭,你还是回家休息吧。”工棚前的空地上搭了一个临时的帐篷,四五个警员在进行尸检,四周弥漫着腐烂和消□□水的气息,让人极不舒服。
那个男人开口道:“天心就是被关在这里吗?”
蓝田称是。男人脸色暗沉,道:“学校里竟然有这种没人管的工地,管理太粗疏了。警官,麻烦您提供案件资料给我的律师,我会让淮城大学负上该负的法律责任。”
蓝田愣住了,随后道:“案件还没有结,我们无法为任何一方提供资料,”他看着弱小的林天心,又道:“更何况,这时侯更重要的是帮助天心走出绑架的恐惧和y-in影,我建议您先别见律师,要找也找心理咨询师。”
男人冷笑,“心理咨询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再清楚不过。天心很坚强,心理也很正常,不劳挂心。”蓝田听出了语气不善,想起他和栾舒乙关系恶化,已经在协议离婚,他对心理咨询的恶感,大概是因为栾舒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