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出了事,只怕现在王爷的心未必比张宝华伤心时所受的煎熬好多少。
吩咐下人将太医们好好的送走,徐旺躬身走了进去看官泽不发一言坐在床榻边望着张宝华的尸身出神。徐旺看得不忍只得劝道:“王爷,张小公子去了,您还请节哀顺变。”
“端盆热水来。”官泽仿佛没有听见徐旺的劝慰,轻声吩咐,生怕惊扰了床榻上的人。
热水端来,官泽屏退下人自己亲自将柔软雪白的布巾弄湿拧干后弯腰轻柔的把张宝华脸上的脏污一点一点擦净。
“疼吗?”官泽轻柔的出声,才擦了张宝华的左边脸颊,手中布巾已经变得红褐色,官泽索性把水盆端着放到床榻边放着,布巾浸了三四遍水,清亮的热水便脏污一片,下人换了一次又一次水和布巾,官泽静静的坐在床榻上,捧着张宝华的手帮他擦着,就连指缝中的血污泥垢也不放过,只是明明都已经很轻很轻了,却仍然不注意将他右手食指上的指甲碰掉了下来,官泽所有的镇静终于随着那一片掉落的指甲一样碎了。
手中的布巾掉落在床边,官泽捧着张宝华的手掌,颤抖不已。
“你……”官泽从未如此冷过,只觉得冷得声音都在抖,抖得说不下去,接连喘了很久很久才稳住身子,深邃似苍穹的双眼里盈满了无边无际的悲痛,官泽撑起身子盯着张宝华毫无生气的脸颊半晌才将手伸到他胸膛处,下定决心一般将匕首抽出来,官泽听见了刀刃在肉里滑动的闷声,匕首抽出来时,张宝华的胸口流出少量的血液,却不多,再也不似活人那般。
官泽握着刀柄站直身体深深的望了一眼张宝华一眼,转身开门而去。
在书房里找到了匕首鞘,旁边地上的鲜血刺得他眼睛发疼,官泽弯腰捡起的动作一顿,将它紧紧的握住站起身来。
匕首落鞘的声音,官泽把它郑重的放在怀里,抬脚绕过鲜血走出书房。
“徐旺。”
“奴才在,”徐旺一直跟在官泽身后。
“你亲自守着,本王回来之前,他若有半点闪失,拿你是问。”
“是。”徐旺扑通一下跪下:“奴才一定守好小公子。”
官泽拿过常用的蛟龙红缨枪提在身后,翻身上马:“刑清十二卫可在。”
“在!”
官泽的话音刚落,王府中十二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十二人从王府各个方向朝官泽飞奔而来。官泽骑在马上,肃穆的身形夹杂着明显的杀意。
“一到五即刻出城前往北蛮,务必将邓六合带来,六七去张府老宅、聚客商行给本王查,其他的人,跟上。”
邢清十二卫,是皇上特许官泽建立起来的死士,只听命余官泽一人,平时不显于人前,平日里都隐在王府各个角落,负责保护官泽的安危或者帮官泽探查消息,这只暗卫的能力比起寻常的暗卫能力更强,权利也更多,邢清十二卫建立之初皇上还赋予了他们更高的权利,邢清十二卫办事效率远远高于一般人。今日之前,王妃中毒一事虽然牵连广,其中甚至有北蛮奸细的身影,但是官泽其实并不是很在意,一个没见过面的王妃,一个所谓的才子,就算再怎么赏识官泽也只不过惋惜一二而已,但是,现在躺在自己床榻上的人,是张宝华。
官泽尚且还想不明白张宝华在自己心里的是何位置就已经被悲痛摧得无法自持。
他甚至无法想象以后的日子怎么会没有那个小子。
官泽带着邢清十二卫到靖国公府的时候靖国公府里开始准备丧葬之物,张宏斌和王夫人神情憔悴的看着儿子的棺材垂泪,邢清十二卫制服前来阻拦的张家下人,官泽沉着脸大步迈进靖国公府,衣服上还沾着张宝华的血。
张宏斌和王夫人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一回头就看见王爷在他们身后,神情吓人,吓得张宏斌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不知……不知王爷……驾临鄙府……”
官泽抬脚走到张宏斌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冷的开口 :“张宏斌,张宝华身上的鞭痕是不是你打的。”
张宏斌一愣,随后带了几丝欣喜道:“那个逆子,王爷,可是抓到那个逆子了,他谋害王妃,该打……”
张宏斌的话没有说完,官泽已经一脚踢在他的胸口,把张宏斌一脚踢出几尺开外,官泽盛怒一脚,张宏斌哪里受得住,当下就呕出血来趴在地上半天没有缓过来。
“本王说过,不准对他用私刑!况且他还是你儿子!”官泽低吼出声:“你是怎么做的!你恨不得打死他!”官泽一想到张宝华身上那怖人的鞭痕怒火更胜:“而他却求本王放过你张氏一族!”
张宏斌倒在地上已然昏迷过去,目睹这一切的王夫人尖叫着爬到张宏斌身边摇着张宏斌:“王爷你……老爷……老爷……”
官泽示意邢清十二卫把张宏斌弄醒,十一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盆凉水当头从张宏斌脸上浇下去,张宏斌被冻得咳嗽的醒过来,撑着胸口的疼痛颤巍巍的跪好。
“说,除了打他,你们还对他做了什么,”官泽的声音像是地狱催命的阎王,不带一丝感情:“若有半句虚言,本王现在就送你们上路。”
张宏斌夫妇虽不知道官泽为何要问这些,但摄于官泽的气势,张家现在本来就在热锅上,真怕王爷一个不高兴就真的杀了他们,张宏斌咽咽口水一五一十的将那日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言语间无不把张宝华说成一个十恶不赦不服管教的逆子,而他,则是一个大义灭亲的功臣。
官泽站在原地静静的听完,右手将红缨枪撰得死紧。
“一个都不要放过,”官泽的话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十足的冷意:“这句话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和张宏斌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说!”官泽把枪一扫,张宏斌的脖子上赫然出现一道血痕,吓得他趴到在地上,旁边的王夫人更是脸都吓白了。
“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官泽的枪尖恒指着张宏斌二人:“本王要听实话,一个字都不能错,如果你说的和本王查到的有一点不一样,张家的九族和你,”官泽把枪移了几分,指着王夫人:“王家的九族,本王都要。”
王夫人害怕的张张嘴,她的母家也不过是个普通四品大臣,就算官泽是吓唬吓唬他们,她也实在不敢真的去触怒官泽,王夫人战战兢兢的说了实话: “是……是我胡编的……我……我让母家派人把……把刘翠花一家全杀了……”王夫人说着说着眼中带了恨意:“张宝华害死了我的儿子!我也要让他尝尝丧亲之痛!”
“王爷。”王夫人的话音刚落,出去邢清六和七匆匆的赶回来。
六七上前附在官泽耳边说了一会,官泽手中的枪拿不稳,锵的一声,枪头点地。
第四十四章
官泽找到张宝华亲手捧土掩埋的坟堆的时候也是夜尽天明之时。冷冽寒风呼啸,湿润泥土的气味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官泽站在那半人高的土堆面前,脸上的表情沉到了谷底。
难怪你一身泥污,难怪你双手沾满血和泥土,难怪你少年白头。官泽将手轻轻放在坟堆上,手背青筋尽显。
你一定……很恨我,黄泉之下,你定恨不得杀我而后快吧……倘若那把匕首插在我身上……如今我也不会如此……如此……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官泽难以想象那个十八岁不满的少年,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至亲至爱,背负了莫大的冤屈,却无人慰他助他,对于张宝华而言,他甚至会将这一切归咎在自己身上,那三天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那一头白发和胸口插着匕首时候嘴角解脱的笑容已然说明了一切。
怕生不如死也不过如此。
官泽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满眼血丝。
二月初八恭顺亲王妃被毒杀一案七日得以结案。
邓六合一入北蛮境内如同消失了一般,饶是邢清十二卫也未曾抓到人,好在抓到了京中的北蛮奸细,一番拷打,北蛮奸细招供,下毒的人并不是靖国公府庶子张宝华,他一身冤屈得以洗刷,皇上圣恩,不追究靖国公张宏斌教子不严之罪,只是收回了先皇赏赐的金牌,而王夫人母家因被查出来草菅人命数人,着革职,株其三族。为了安抚丞相,虽然丞相嫡女只是被抬进王府,但皇上仍追封其女为春德正王妃。
“王爷,”徐旺站在官泽卧房门口轻叩房门说话:“针织局的把衣服送来了,王爷可要亲自过目?”
“拿过来。”官泽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似乎充满了疲惫,徐旺捧着东西推门进去,被房间里的冷气冻得一哆嗦。
官泽的卧房里摆满了冰块,天气渐渐暖了起来,为了保持床榻上张宝华的尸身不腐,官泽命人每天搬来新鲜的冰块,把房中的温度降下来,这房里冷的跟寒冬的深夜一样,可官泽却像感觉不到冷一样,日日都关上门在里面。
连着几日官泽只喝了些水,觉也睡得少。
徐旺捧着前几日官泽令针织局赶制的衣服走到床前,躬身将衣服递到官泽眼前,徐旺撇了一眼,床榻上躺着的张宝华除了脸色灰白一片之外看上去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
“王爷,请过目。”
“放下吧,”官泽看了一眼,转过头来,手轻轻握住张宝华的手背:“把他送回来的东西搬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