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要捐多少?”刘翠花紧蹙双眉。
“五十两。”
“什么!”刘翠花听完惊讶不已:“我们哪里来的五十两!这还让人怎么活!”
“娘,你先冷静冷静,”张宝华在一旁出声劝道:“不是咱们一家五十两,冯知府下的令,所有有商铺都要捐五十,其余的农户每家三十,若是拿不出来便要去修大堤。”
刘翠花听完心中又是无奈又是怒火:“五十两这是交给官府的,可是该死的许三全仗着他是村长和那孙捕快狼狈为奸,肯定要来打秋风,在他们底下,我们怎么可能讨得了好?这破地方,贪官污吏一手遮天……我……要是在京城,他们知道他们欺负的是靖国公的公子,我看他们怎么敢!”
“娘,”张宝华打断刘翠花的花,神色严肃:“这不是京城,我也不是张宝华了,靖国公庶子已经死了,我叫刘陶,你记住了,这种话以后还是少说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刘翠花望着儿子一脸严肃,张张嘴想说什么,张宝华却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转过身:“我先去忙了。”
刘翠花摇摇头,转身进屋去了。
晋城外二十里处,官泽一身常服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赶车的赫然就是一身下人装扮的陆生。
“主子,天黑之前咱们便能进晋城,”陆生赶着马车说道。
“咱们一路来遇到多少难民。”官泽沉声问道。
“一共见到了三十个不到,”陆生回答,随后奇怪的说道:“可是黑水河发了那么大的水,冲毁了村庄无数,按道理说流民应当很多才是,怎么一路上才这么些,难道在京城拦轿告御状的状纸是假的不成?”
“是真是假,到了便知。”
第十二章
陆生赶着马车到了晋城城门口,见城门紧闭,行人寥寥无几,陆生顿时觉得反常,不等官泽吩咐,自己便跳下马车上前敲门,敲了好久城门才被打开一个缝隙,里面探出个贼眉鼠眼的士兵不耐烦吼道:“敲什么敲,没看到城门关了吗!”
“你!”陆生给在官泽身边许多年,从未让人给过脸色,当下脸色便不好起来,眯眯眼睛,心里差不多已经将这个不识好歹的士兵看成了死人,只不过陆生是个拎得清轻重的人,知道此行王爷是微服探访,不便暴露身份,陆生嘴角露出笑来:“这位兵爷,城门怎么关得这样早?我记得无事一般城门都是天黑了才关,现在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
“上头下的令,你管他几个时辰,没什么事赶紧走,”那士兵说着就要关门,陆生眼疾手快的拦住他,掏了些碎银子塞到他手上:“哎,兵爷,那什么时候再开城门?我和我家主子到晋城有急事,耽误不得,你看看,能不能放我们进去?”
士兵掂量了手中的银子,停下关门的动作,语气稍好了些:“急事?多大的急事非得来晋城?我劝你们打哪来回哪去,现在晋城只进不出,进来了就是个死……”士兵说着便闭了嘴,不愿多谈。
“只进不出?”陆生疑惑:“这位兵爷?这是什么道理?可否给我讲讲?”
“没什么道理,”那士兵不愿多说,皱着眉望着陆生:“你们真要进去?”
陆生见问不出什么,只得点点头:“自然。”
士兵讥笑一声:“可别后悔,”说完将门拉开了些,仅够一辆马车通行,神色略显奇怪的说道:“进来吧,不过你们可想好了,进来容易,要想出去,给多少钱都是行不通的。”
陆生回头跳上马车车辕上,冲士兵勾勾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进了晋城,陆生便发现城中和一路上截然不同,满城可谓萧瑟,到处都是栽倒的流民,见他们的马车驶过那些面色饥黄的流民瞪着大眼睛死死的望着,马车从城门口一直驶到城西头,一路上皆是如此,商铺鲜少有开着的,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街上除了流民便是一阵冷清,坐在马车里面的官泽掀开车帘一路看去,只见萧瑟的街道上的流民多是妇孺,偶有男丁也都是命将不久之人,城中流民聚集,微风吹来还能闻到些许恶臭,官泽紧蹙眉头,面色发沉,如此下去,倘若城中流民开始大批死亡,只怕瘟疫也不远了。
“主子,冯恒怔这是要干什么?”陆生心中一阵气愤,低声说道:“如此大批流民滞留,他就不怕引发瘟疫吗?居然还敢擅自关闭城门,到底谁给他的胆子,主子,我们现在就去知府衙门拿冯恒怔?”
“不忙,”官泽的声音从车里传来,沉稳的声音里夹带着怒气:“先找客栈休息。”
陆生点头,找了半天,终于在一处巷子深处找到一家破败的客栈还开门,官泽不甚在意,跳下马车,抬头望了一眼已经破得快掉下来的牌匾抬脚走进去。
缘客来客栈。
二人走进去,客栈里空落落的没有人,隐约听见鼾声,陆生抬头一看,柜台上趴着个人正睡得香甜。
“嗨嗨嗨,醒醒,醒醒,”陆生的声音吵醒了在柜台上打盹儿的小二,他被人吵醒,迷迷糊糊的用手边揉眼睛边打着哈欠说道:“什么事啊?”
“还做不做生意了,”陆生无奈拍拍柜台:“住店。”
那小二三十多岁年纪,精瘦精瘦的,看起来像个机灵的猴儿,听到陆生要住店的话精神了,上下打量了官泽二人半天才开口道:“二位从哪里来的?怎么跑晋城来了?现在这地儿可乱了,里面的人是想出都出不去,你们怎么如此想不开,真住店?住多久?”小二霹雳吧啦一顿说,把陆生给绕蒙了,不知该回答他哪一句。
“哦?”官泽似乎是来了兴致,开口问道:“出不去是为何?”
“你们不知道吧,黑水河发了大水,冲坏了好几处村庄,死了好多人。”
“这个我们知道,”陆生说道:“这和不让出城去有什么关系?”
小二嘿嘿一笑,凑近了他们:“你们知道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水吗?我告诉你们,那是冯恒怔伙着上头的人吃了修建大堤的银子,黑水河水位上涨,自然就发了大水,现在东窗事发,死了这么多人冯恒怔知道完蛋了,大着胆子关了城门不让流民出去,逼着他们去修大坝,还让家家户户老百姓捐粮,好家伙,每户十多石,简直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哼,他想得倒美,”陆生冷哼一声:“贪污修建大坝银两在前,私自征赋徭役在后,我看他蹦跶不了多久了。”
那小二轻蔑的看了陆生一眼,不屑道:“你是谁啊就敢说这样的大话,这么多年来也没看谁能把冯恒怔这个大贪官收拾了,我看这次也够呛。”
“你叫什么名字?”官泽突然问道。
那小二指了指自己:“客官是问我?”
官泽点头。
“客官叫我二瘸就行,”说着二瘸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官泽这才发现他的左脚是瘸的。
“这城中几时开始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的?”官泽问道。
“哟,得有大半个月了吧,水发了快两个月,冯恒怔狗急跳墙又让捐粮,又让捐银子的出苦力的,谁受得住?”二瘸想了想说道,转过身引着官泽他们上楼,破旧的楼梯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声音,陆生跟在二瘸身后,总觉得这楼梯随时都会散架。
“到了,二位,就住这个屋子吧,你们住多久?”
陆生扔给二瘸一锭银子:“够不够?”
二瘸接过银子笑眯眯的看了又看,眉开眼笑的说道:“客官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嘿嘿嘿。”
“家家都关门了,怎么你家还开着?”陆生接着问道。
“人家关门都是有家有室的,怕开着被冯恒怔拿来开刀,”二瘸笑眯眯的说道:“我一个瘸子,孑然一身,不怕他冯恒怔,客官稍坐,我去准备热水。”
二瘸送来热水之后便关上门离开了,陆生还想问什么二瘸一副困极了的模样不愿说,官泽冲陆生摆摆手示意他不再追问,待房中只剩下二人的时候陆生这才开口:“王爷,这个冯恒怔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府竟敢如此猖狂,简直没把皇上和王法放在眼里。”
“他一个小小的知府自然不敢这么猖狂,”官泽冷冷说道:“但他后面的江南王倒是真的放肆。”
江南王秦升是前朝臣子秦义之子,官泽的祖父官懿带着士兵起义的时候还未打到江南,驻守在江南海港的秦义便举兵来投,官懿起义成功,大昌建立,有功之臣统统得以封赏,秦义也不例外,而他更是聪明,在官懿登基当日主动交出海港海军兵权,官懿念他一片赤诚之心,便将江南这一片划给他,封江南王,只要他每年的岁贡达标即可。秦义死后秦升世袭江南王,谁知道这位江南王野心不小,不仅在岁贡上以次充好,还对朝廷的指令阴奉阳违,更是收买朝廷命官,江南的这些大大小小当官的,有七成是他的人。朝廷早就起了收拾他的心思,只是前几年北蛮异动,攘内必先安外,这才将他放一放,没想到他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江南共有五城,每个城池下又有数个镇,镇下辖数村,其中晋城乃是江南最大的城池,其北是黑水河,其南是较大的曲溪镇,江南一直以来都比较富庶,秦升坐拥这么一块富庶的封地,又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若没有其他心思,谁会信?所以这次黑水河洪水之事,钦差人选只能是恭顺亲王官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