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缇叫人捣了生姜汁兑盐水给巧儿灌下,巧儿呕了几声,一个打挺,翻身把腹中的汤水都吐了出来。庭院中登时酸臭冲天,苏缇却欢喜的手舞足蹈,道:“师父,吐出来就好了吧?”
苏缇道:“这只是急救,她身体已经吸收了一些毒质,还要等大夫来解毒才行。”说着拿银针在她身上几处x_u_e道刺下,轻轻捻动提拉。苏逸方才见她浑身抽搐,只觉得如坠冰窟,仿佛自己要死了也没有这样大的恐惧。
巧儿跟那些娇怯怯的大小姐不一样,一向活得皮实,他只盼着巧儿这回也能够好好地活过来。这时候邱广成和大夫赶到了,谢家的家丁又要把人往屋里抢。苏逸拦着不让,喊道:“先给我妹子看!”
大夫有些迟疑,谢彪自恃身份,淡淡道:“无妨,先给这位小姑娘看吧。”
大夫擦去满头大汗,先翻起巧儿的眼皮看了看,又看舌头、摸脉搏。大夫端详那几根银针,捋须道:“银针扎在上脘、中脘、天枢、y-in交保住了肝脾,又吐过了,x_ing命没有大碍。我给她开一副解毒的药,先吃吃看。”
苏逸听大夫说话留有余地,急道:“什么叫先吃吃看?您老没把握治好她?”
大夫道:“病人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呼吸和脉搏微弱。应当是中了银蛇涎,也可能是四月莲,这两种□□相似,不好分辨。她之前吃过什么东西?”
苏逸道:“吃了一碗燕窝,还有剩的,我拿来给你看!”
他拔腿往东厢跑,到葡萄架下捡起摔破的碗,里头还有点残羹。苏逸拿回去时,那大夫已去给谢贝函瞧过了,谢家说公子吃过午饭就昏过去了。他父子二人的饭在一处,谢彪有事忙耽搁了吃饭,因此躲过一劫。
大夫看过燕窝,凑上去嗅了嗅,沉吟良久道:“四月莲无色无味,银蛇涎有微酸的味道,颜色淡黄。从这残羹来看,□□无色无味,应当是四月莲。既然知道了□□,那就好办了。”大夫叫人拿了纸笔,开了药方让人去煎。
贺汝膺得到消息,赶到了西厢,问明了情况,得知两人都救过来了,这才松了口气,道:“是谁下的毒,一定要彻查清楚!”
谢彪冷冷道:“四月莲在江湖中流传甚广,很容易得到,纵使一个下人也能投毒,邱家庄里这么多人,怎么排查?”
贺汝膺道:“□□只投在了薛帮主的燕窝和谢家的饭菜里,这就缩小了一大半的嫌疑范围。叫厨房管事的来,中午去过厨房的人也要列出来详查。”
苏逸道:“我去过厨房。我去给薛帮主拿饭,我去的时候谢家的饭菜已经取走了,我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谢家的饭菜。就算燕窝里的毒是我下的,谢公子不可能也中了同一种毒。”
贺汝膺看了他一眼,苏缇道:“你自然不会下毒。谢家的饭菜是谁去取的?”
一名谢家的伴当道:“是小人和公子一起去取的。公子在路上遇见了苏长老,停下来跟他说话,我便先去取饭。当时厨房里只有大厨一个人,我连厨房都没进,在门外接了食盒就走了,回去见公子还在原地等我,我们就一道回西厢了。”
贺汝膺道:“苏长老,可有此事?”
苏缇道:“不错,我在路上碰见了谢公子,说了几句话,我就回房用饭去了。”
贺汝膺道:“这么说来,毒在谢家去取饭菜前就已经下了。除了这两位之外,还有谁去过厨房要问过厨子才知道。大厨人呢?”
邱广成道:“已经派人去叫了——”他话音未落,便见一名小厮跌跌撞撞地跑来,脸色十分惊恐,仓皇道:“不好了,不得了了!李厨子他……他……!”
大家都有不祥的预感,邱广成道:“李厨子怎么了?”
小厮哆哆嗦嗦地道:“李厨子死了,他用菜刀……呜……”他说着想吐,捂着嘴干呕了几声,良久才道,“他手里攥着菜刀,伤口在胸膛上。血流了一地,太瘆人了。”
邱广成脸色大变,呵斥道:“胡说八道,他活得好好的,怎么会自杀!”
小厮跪在地上磕头,道:“是真的,老爷去瞧瞧,小人绝不敢胡说。”邱广成虽然不信,却已经大步奔了出去。众人见事态离奇,也跟着冲向厨房。
第13章 十二
邱广成站在厨房外,脸色惨白。厨房的门槛上溅了血,血色有些发黑,显然人已经死了一阵子了。盛夏的中午,空气炙热,越发将血气蒸得腥臭难当。
那大夫壮着胆子上前检查尸体,摇头道:“没救了。”
苏逸凑上前去看,道:“他是自杀?他为什么突然要自杀?是邱庄主待他不好,还是他挨了老婆的打?总不能是投了毒畏罪自杀吧?他这一死,岂不是叫人怀疑毒是他投的?”
邱广成道:“这人是我从白云楼请来的名厨,手艺很不错。我向来待他十分客气,月钱给得也比旁人丰厚,他平时总是乐呵呵的,怎么可能自杀!”
薛红蓼解开尸体的衣裳看了伤口,又掰开他的手看了看,忽然皱眉道:“这人不是自杀。”
大家都有些惊讶,苏逸道:“他手里攥着刀,怎么不是自杀?”
薛红蓼指着尸体道:“他身上的致命伤有两处,一处是胸前的刀口,另一处是脖颈上的刀口。这完全不合道理,一般人想自杀,一刀都未必砍得下去,何况两刀。”
苏逸经她提点豁然开朗,心里满是崇拜,大声道:“不错,薛帮主说的太对了!”
薛红蓼道:“还有关键的一点,这位大厨左手上都是老茧,右手相较而言却很光滑,厨房里的油盐佐料也都放在右边,方便左手活动,可见他是个左撇子。一个左撇子,却用右手握刀自杀,这是件很不合常理的事。几个疑点加起来,可以推测是有人杀害了这位大厨,然后将菜刀塞进了他的手里,伪装成自杀的模样。”
众人都觉得薛红蓼分析的有理,苏逸更是觉得自豪。
贺汝膺沉吟道:“如此说来,这李厨子既然是被人杀害,那杀人者便与投毒之人有些关联。或者因为那人投毒时被大厨发现了,便将他杀害灭口。要不然就是这位李大厨在某人的授意之下投毒,事后那人又怕大厨说出这个秘密,便将他杀了,来个死无对证。”
大家都觉得是这个道理。苏逸道:“若是投毒被发现,凶手杀人灭口就罢了,为什么要把现场伪装成自杀?”
薛红蓼道:“我想凶手是为了制造李厨子畏罪自杀的假象,好让线索断在这里无法深究。依我看,十有八九那投毒杀人的人还在邱家庄。”
谢彪冷笑道:“说来说去,原来还是被自己人算计了。都说穿青衣抱黑柱,这李大厨在外头再风光,到了邱家庄也得看主子的脸色办事。东家让他往饭菜里加些作料,他哪里敢不听话?只可惜东家过河拆桥,怕他泄露了秘密,用菜刀砍死了他,让他做了个十足的倒霉鬼,哈哈,哈哈,真是出好戏!邱庄主,你说是不是?”
邱广成见他把矛头指向自己,暗示是自己投毒杀人。他愤怒道:“说话要讲究证据。令郎中毒昏倒之后便有人去跟我报信,我立刻出门去请大夫。这段时间我都不在邱家庄,怎么行凶杀人?”
谢彪道:“你轻功高明,动作麻利,请大夫之前先去杀个把人、伪造现场也不是难事。再说了,就算杀人者不是你,难道这邱家庄里就没有心腹帮你做成这件事吗?”
邱广成简直百口莫辩,道:“你们都在我邱家庄上做客,这期间无论出了什么事,我这个东道都难辞其咎,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这个麻烦?依我看,一定是有人要挑拨咱们几家反目,故意使了这条毒计来害人。”
谢彪冷冷道:“谁知道阁下是不是因为大家认为你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反而大胆下毒杀人?你恨我儿在你四海镖旗上撒尿,侮辱了你们的门面,你就要害我孩儿。丐帮是我们请来调停的,你便连薛帮主一起恨上了,要把我们都毒死,是不是?”
邱广成气得浑身发抖,喝道:“你别欺人太甚,谢家虽然有对不起我邱家的地方,我却一直念着大伙儿同在七英盟的面上和善待你。你这样一再胡搅蛮缠,苦苦相逼,可别怪我跟你翻脸无情!”
贺汝膺见状连忙劝道:“快别说气话。大家都是兄弟,为了这些莫须有的事吵起来,那不是称了敌人的意吗?李厨子既然死了,没有对证,这件事就暂且不提了。好生安葬了他,抚恤他家人。咱们加强戒备,绝不叫这种事再发生就是了。”
谢彪道:“贺大哥艺高人胆大,出了这等事还愿意留在邱家庄,小弟佩服之至。依我看这地方邪门的很,再待下去,刺客还没来我们就都死光了。谢某心疼孩儿,不敢再奉陪下去,这就告辞回家了。诸位,咱们后会有期!”他说着抱了个团揖,转身就走。
贺汝膺道:“谢四弟,咱们七英盟说好了要共同进退,如今仇家找上门来,大家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你独自一家来去,叫咱们怎么放心。”
谢彪道:“多谢大哥好意,我谢彪无论生死都由自己做主,若是遇上仇家,老子跟他大战几百回合,死也是条英雄好汉。叫我留在邱家庄,不明不白地死在小人手里,却是万万不能!”
众人眼看着谢彪带着伴当走了,都有些不知所措。贺汝膺叹了口气,对邱广成道:“谢家的人走了,咱们剩下的人不能再闹不睦。我带来的人和丐帮的朋友也一起巡逻,另外派专人去厨房、水井把守,不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
邱广成与薛红蓼都说理应如此,一众人商议站岗防卫之事,苏逸没心情关心这些,跑去西厢看巧儿。谢家的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侍女已经熬了解□□给谢贝函和巧儿灌下,巧儿的脸色看着好了一些,苏逸便背着她回了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