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博衍想,景云深宫中沉浮,经历了多少旁人看不见的苦楚和不自由,他的所求必是一开始就定好然后直直向那目标而去,绝不会让自己偏离了那条路轨,哪怕是情不自禁。而陆离负着才名,假以时日倒也不失为一代栋梁,只是之乎者也念得多了,历经的事到底还是少,人□□故到底是没有那么老练。
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吵杂,哭闹声夹杂着叫喊声,还有……
“外面怎么了?”景云皱着眉问了一声。
雅间的门关着,姚安歌打开,只看一眼眉头几不可查皱了一皱。“回殿下,崔侍郎的儿子跟魏侯爷打起来了。”
慕博衍的心中叫苦不叠,要么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照了一次面就发现哪哪都有他。近前一看,说是两个人打起来了,明明就是魏弘在压着崔望暴揍,边上还有个姑娘抱着琴哭得梨花带雨。“安歌去帮一把侯爷。”
陆离觉得莫名,还叫姚安歌上去帮一把,这也太不妥了,可怜他手无缚j-i之力,又怕事情变大,跟着姚安歌也就出门了。
“博衍,”景云一把拉住也要出门的慕博衍,一双眼眨都不眨地盯着他:“你要如何?我不想你搅进这些事里。好不容易度了北疆之乱,再出了篓子你让我怎么护你?”
慕博衍却轻轻将自己的手抽回:“放心,我有分寸的。行臣道、知事,行王道、知人。博衍何人,太子清楚,该物尽其用才是。太子殿下稍候片刻,我去去就回。”说完不管身后的景云黯淡的目光,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我是真的不喜欢你搅弄这些事情,不想你陷进这些俺臜事里,可是手里却是空落落的。
见他来了,陆离一把抓住他,陆状元早就急得不行了:“王爷,您快让姚兄把侯爷拉回来,这么打下去,只怕……”
心里却是冷笑:“没事,安歌他们有分寸的,再打一会,最好把崔公子揍得连他爹都认不出来,省得他家老子过来找咱的麻烦。”
陆离有些听不懂了,他们怎么就沾上这事了呢,却看慕博衍指一指那位我见犹怜的抱琴姑娘:“这崔公子不是在跟本王争她吗?”
陆离眼睛瞪得老大,一脸被雷劈了一般的惊悚。
慕博衍的话说的不重,但边上围着的人本就不明就里,魏弘初来乍道,认识他的人本就不多,这一听,马上就清楚了。于是谣言传出,传那位歌女有着倾城之貌,漂亮的让人一见着迷,中兴王跟侍郎公子为了她大打出手,倒是把魏侯爷干干净净的择了出去。加上崔望原先跟那个李昭本就是一丘之貉,两个是臭味相投得很。李昭出事之后崔公子倒也是有所收敛,时日一长,多灌了几口黄汤那要命的色心一起早忘了个干净。风评本就不佳,这次让中兴王爷教训了一顿,也是该。
外面风言风语不一而足,魏弘不知道慕博衍是何打算,可是他坐不住,那天是他冲动了些,如今这般置身事外,他怎么也得去看看。
刚给景承宇那写了帖子让京生送过去,然后就见人领着魏弘进来了。叹口气,却只是叫一声:“兄长。”
魏弘看着他云淡风轻的坐那,想了想,问:“你把那个小姑娘送去哪了?”
慕博衍皱皱眉,轻声说:“京生给那姑娘赎了身,又给了银两,送去乡下安顿了。”
京城流言蜚语沸沸扬扬,其中的主角早早却谢了幕。魏弘的脸y-in晴不定,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黑黝的眼珠里不知藏着什么。
慕博衍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说了:“一会我去大皇子府上,兄长一起吗?”
那日的并非巧合?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这个……魏弘的眼登时放大了,可是中兴王那张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许久,摇摇头,沉默的选择了离开。
慕博衍叹口气,姚安歌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身后,魏弘的爱憎太过分明,怕是这帝都所不能容的。
“安歌,你说北疆之事,兵部的令连着皇帝的虎符都是秘而不宣的东西,除了带军将军,将士们都是到了地才知晓自己是去向何方。为何会有人向乌孙透了消息?”慕博衍一回来就让姚安歌查过这件事,安歌那边并无进展,如今却又旧事重提。
姚安歌眼皮都没抬:“王爷,崔仲虽是兵部侍郎,但却是没那么大的权,更没有那么大的胆。”
“安歌你说,一个看你不上眼不想你好活的人,和一个不怀好意却对你好却背后下刀子的人,这样两个敌人,应该先对付哪一个?”慕博衍好像觉得这么说又有些不对,“说是不想我好活倒也还没动手,另一个也没见得怎么对我好,但也都是差不多。安歌,你说呢?”
姚安歌瞧着少年:“都是敌人,谁先谁后全凭王爷的意。”
景承宇一接到慕博衍的拜帖,就在琢磨他来是要干嘛。要说交情,中兴王入宫那时他已经成家建府了,偶尔进宫匆匆照面,话都没说上几句,倒是他老子,他比较熟,还好,死得早。那小子不是一只跟着太子的吗?上次去北疆倒是让他有些吃惊,不过也没碍着他什么事。倒是老三有时候还会靠近一下他。
转头对身边的丫鬟道:“去叫肖管家来。”
大皇府管家肖正则形容佚丽,昂长七尺,一眼便能让人记住。而且不单金玉其外,内里也是有真才实学,可惜了,商贾出身。朝廷轻商,士农工商,商人是为末流,商人子弟绝了入仕的路。景承宇惜才,便收了他留在身边做幕僚。
人都有些毛病,但瑕焉能掩瑜,有些毛病的人更好控制。
肖正则一进来,景承宇将慕博衍的拜帖往前一推,示意他看。接过帖子,一目十行:“中兴王爷慕博衍?”
景承宇点头,也是不解:“说来这位王爷你怕还是没见过呢。长得倒还是不错的,”景承宇不怀好意的看一眼肖正则,“应该能入得你的眼。”却发觉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脸色不好,怎么了?”
肖正则想了想,话到嘴边却又给吞了回去,摇摇头:“没事,倒是殿下莫要再要再挤兑小人了,殿下知道我的。倒是这位,稀客啊。”
景承宇摇摇头,眯一眯眼:“他一会来,你边上看着,瞧瞧这小王爷是要唱哪一出。”
慕博衍进了景承宇的府,话一句还说完,先拍了封两千两的银票。
景承宇看着他,脸上早就没有平日那温和有礼,更不要再说那常年挂着的笑脸,早就不知沉去了哪里。他看着那银票,只是一愣,问:“王爷,这是为何?”
慕博衍白着一张脸,也是干脆:“没别的意思,博衍只是拿这钱向您买个方便。”
景承宇更是奇怪,这少年的语气不善,中兴王爷从来都是笑脸迎人,怎的这么大火气,让他坐下,又叫人奉了茶,好言道:“怎么了,有人得罪王爷了?我府中的人?”
慕博衍摇摇头,面上又绷紧了些:“您与兵部一向交好,可那兵部侍郎崔仲,豫鲁蝗灾还没过,流民未安又闹流寇,他倒好,不仅尸位素餐,如此庸碌无为,还……纵子行凶。李昭之祸虽已过了两年,但满城世家子弟都克已律已,他崔仲的儿子倒好……哼……”
秀气的脸上满是愤慨,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眼睛瞥一眼景承宇,又转开,听他那话对崔仲倒是恨得牙痒。李昭之祸?那时李昭事发,发配北疆,遇上北疆之乱,命也就丢在了那个蛮荒。可怜李儒成年老之后被儿子拖累削官下放,到最后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惨境遇。毕竟他也为自己谋划了那么多。
崔仲?那个老匹夫虽说身在兵部,他跟兵部走得的确也是近,但那个老滑头圆润了一辈子,溜须拍马,谁也不得罪,也是谁人也不靠。景承宇实在,反正是个碌碌无为之人,不挡在自己面前,又看不上眼看,便是随之任之。
慕博衍的样子看起来真的是气极了。可他却觉得不对,这怒来得好像没什么由头。
肖正则经常混迹花街柳巷市井之间,传闻倒是听说了,悄悄至景承宇身侧,耳语一番。
原来如此,少年初长成,也开始了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心里倒是乐开了,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这么一个纨绔小儿。
“是崔仲那儿子惹着你了?”
慕博衍低着头不说话。
崔仲与他并无关系,但老头心思太活络,既然收不归已用,折了也好。还能借个机会跟这小王爷示个好,顺便彰显一下自己的本事,耐心多了几分:“是与不是?”
慕博衍别扭了一下,闷闷的点了点头,捏茶杯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桃花眼中的怒色愈发明显:“那姓崔的狗儿子欺人太甚。”
景承宇心下了然,果然就是这么个事。故意慢条斯理地问道:“可我这听来的却是王爷府中那位姚公子跟魏侯爷把那崔望好生揍了一顿。莫不是我这边听错?”
“那是他自己找揍。”慕博衍的怒意更盛,“本是想放他一马,那狗嘴太不干净了,着实是不堪入耳,姚兄才动的手,侯爷也是路经遇上的。那些话我也就不跟您学了,污耳朵。”
景承宇点点头,坐在那边半天不见言语,却听他突然说:“那姑娘必定天人之姿。”
慕博衍愣了一下,抬头看着景承宇,反应过来之后原本怒白的脸上竟浮起一层粉红。
景承宇看得清楚,大笑起来,好久才止住,桌上的银票往他那边推回:“朝廷命官若有不对,自有国法家规约束。崔侍郎欺上瞒下尸位素餐也好,教子无方纵子行凶也好,你说的若是属实,我定不会饶他,皇帝陛下自然也会办他。但公私要分明,若是为着儿女私情,坏了朝纲,岂不是因私废公,乱了纲法。博衍你说是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