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归 作者:茸耳鹿三【完结】(7)

2019-05-21  作者|标签:茸耳鹿三 情有独钟

  宁轲被脑袋烧得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是谁?易殊又在哪儿?这是什么地方?”

  “哼。”南昭道人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小子跟你爹一个样……读了书也改不了这火烧的德行。”

  宁轲方知失了礼数,却实在心中缭乱:“是晚辈失礼,请前辈告知……”

  “得得得。”南昭道人一摆手,眼眸低垂下来,瞄准宁轲腰上的环玉,倏地一把捞过来,拎着玉佩晃了晃:“你父亲是燕国镇远大将军,不错吧?”

  宁轲愣住,心中埋藏了陈年旧事被揭开。

  “你父亲在时,燕军真乃猛若狼虎也。只可惜燕国被j-ian臣所害,老来只能零落山丘。”南昭道人看着宁轲的脸一点点变得铁青的脸,叹气:“你真以为是辽人害死你爹?”

  话音刚落,宁轲双眼怒睁,猛然抓住南昭真人的手臂:“你说什么?”

  南昭真人老树皮似的手覆在宁轲手背上拍了拍:“那年你爹与辽交战惜败后,朝堂内主站派为逃避职责,拿你爹当了挡箭牌。为以防你爹东山再起,勾结边境辽军,以屠村为由,杀了你爹娘。他们早知你爹已经在战场上废了一条腿,杀了他易如反掌。”

  “不过,你和这丫头活下来了,算是老天给你爹的唯一恩惠。”南昭真人看了眼熟睡的婉桃,道:“我与你父亲师出同门,出师后老夫出家逍遥自在,你父亲却一门心思要参军……你父亲执拗而忠义,我就说他早晚在这上面栽跟头。”

  一股无力感从宁轲脚底直蹿上天灵盖,他顿时连身子都难以支撑住,良久,他哑声开口,声音里都透着憔悴:“父亲自小望我能出仕报国,怎么会……”

  “他怎么就是不明白!”南昭真人不再镇定,褶皱的面容上浮起丝丝愁容:“叫你做第二个他吗?国不存何以报乎?”

  那些乐衷朝廷尔虞我诈的高管贵人,哪一个体恤过燕国垂危的江山百姓?这早已不是一个国家,只是一群贵族的安逸场罢。

  “殊儿把你交给我,现在你醒了,老夫也该走了。”南昭真人像是不愿再提及往事,便起身:“这里是燕国苏坞的一处小宅院,我已经为你买下来了,很安全。你以后带着妹妹在此好好生活,其他的与你没有关系了。”

  这是……被他赶回来了?那些斗酒笑谈之言,全飞灰湮灭了吗?这样的保护,这样被动的离别,让宁轲难以适从,心中像生出几根芒刺,隐隐提醒着宁轲,他和易殊始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宁轲:“他在哪里?战事如何了?”

  “不是说了其余事都与你无关吗?”南昭真人负手背对宁轲:“你不用觉得你欠殊儿的,他对你好,只是因为你爹当年从辽军手里救过他一次。这些日子,他的恩情已报,你与他……最好不要再相见,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宁轲眼神黯淡下来:“以往我于他在营中他从未如此,这次终战本就必胜,他这样急着送我回来……莫不是遇见难事了?”

  南昭真人微挑了挑眉,拎起狐裘一展披上,朝外迈着步子,长音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门关了,将一袭风雪隔绝在外,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宁轲转头,才发现婉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婉桃的小圆脸红扑扑的,眼睛扑闪着,怯怯地问:“我们再也见不到易哥哥和大胡子叔叔了吗?”

  宁轲默然,半晌,他掀被下床,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淡漠,好似刚才的动容从未存在过。

  “不见也罢。”

  

  第7章 第 7 章

  荒原广袤,寥落远星低垂,从哨塔上一眼望过去,干雪覆盖的Cao野无垠无际,与暗夜相连,仿佛永无止境。

  “殿下,辽军援军与日俱增,我军实在是力不从心,再战下去,实在不为明智之举啊。”周扬毕恭毕敬地站在易殊身后,脸被寒风吹得僵冷,而易殊已经在这儿一动不动站了一个时辰。

  夜色里,易殊一双眼沉似深渊,几场硬仗打下来,他已经卸却了往日那股子悠然,脖颈上那道前几日才落下的新疤,被光滑的皮肤衬得格外狰狞。

  辽军这次真的是狼子野心,这次似乎倾城而动的兵力,让他意识到,辽军这次的目标不是要枪多少粮和攻占几座城池,这样孤注一掷地蜂拥而至,必定是要一路攻城掠地,直逼魏京去的。

  魏援军尚未抵达,忠远营的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再耗下去,只能让这些精兵良将们黄沙裹尸。

  但他现在不能撤退。

  辽军势头正盛,魏军一旦撤退,那辽军攻魏的战线将畅通无阻,他现在每退一步,都凶险万分。

  过了西川,便是魏土。他必须守住西川最后的防线,直到援军到来。

  “不能退。”易殊沉声道:“至少要再守十日。”

  周扬还要再劝,被易殊一道凌厉目光给吓了回去。他摸不清那黢黑的双眼里藏着多少种情绪,只觉得寒光似剑,刺得他不敢动弹。

  “逸景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回殿下,南昭大师已经托人带来消息,说是一切已安排妥当。”

  “嗯。”易殊身子放松了一些,他揉了揉太阳x_u_e,倦容难掩。

  周扬没有按礼退下,他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试探地问:“敢问殿下……您为何要送宁先生走?有他在……或许还能助我们一臂……。”最后“之力”两个字被周扬生生咽回肚里,虽说他在人情世故上总有些愚钝,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他俯身行了一礼,用头顶面对着易殊投过来的警告目光:“臣……臣告退。”

  说完便脚底抹油似地下楼梯跑了,牛皮底的军靴在木阶上踩得咚咚响。他家王爷通情达理起来没人可比,冷血无情起来照样也无人能及,三十六计走为上。

  易殊转身继续雕塑似地瞭望远方,被血侵污了的红色肩袍随风飘荡着。

  他当初在收到辽军援军大增的线报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把宁轲送走。直到现在,他依然不后悔这个决定。

  宁轲才将满十七,尽管是有经世之才也未必能扛得下这场恶战。作为一个燕国人,如果稍有差池,魏营数万将士会有千万种理由处决掉他。

  再说,他也没有义务和自己一起扛。这局棋,宁轲终究是局外人。

  凉风过,易殊不着痕迹地长吁一口气,目光如月光一般朦胧起来。

  不见他已将满一月,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清瘦且眼中永远盛着淡漠的青衫少年,近日想的更是频繁,甚至扰得他不能安睡。

  “殿下,殿下!”熟悉的粗犷声音又一次响起,易殊皱着眉头,就快要发作:“周扬你今天想挨板子是不是,给我滚蛋!”

  “殿下,有密报……”周扬在离易殊一丈的地方观察了一下局势,确认了安全后才双手奉上一个破旧的纸卷:“刚刚在营外一只信鸽身上发现的,我看捆线上打的是咱们营独有的鹰嘴结,想着是前方军探的消息,便先给殿下您过目。”

  已经稳下来的易殊打开来一看,之间泛黄的纸上只洋洋洒洒写着一行小字:月将升,日将浸,蛟龙潜,白泽殁。

  周扬看了一眼,翻来覆去将十二个字嘀咕了好几遍:“什么玩意儿?猜谜语呢这是……让我查到是哪个探子寄来的非打断他的手!”

  易殊眼皮一抬:“闭嘴。”

  周扬立马不吭声了。

  周遭安静下来,连空气都快要凝固。周扬大气不敢喘,悄悄盯着黑脸缄默的易殊,他……他这次又哪里做的不对了?

  “立即召参军和各部领军到主帐。”易殊把纸条重新卷起来紧紧攥在手里,走出两步又回头吩咐:“还有,把本王前几日清出帐外的那摞书给我搬回来。”

  #

  夜已深,帐内烛火摇曳,光影昏黄交错。

  一群被召来的将领们鱼贯而入,围在沙盘边,等待正前方的易殊发话。

  “殿下……”参军是个精瘦老头,他犹豫地望着易殊手中翻看的那本《滁州轶事》,欲言又止。

  《滁州轶事》中曾记有一怪谈:日月交替之时,驭水蛟龙化为浪涛拂阳潜于深水,灵兽白泽翎羽褪尽,亡于荒山。

  书中的一水一山,分别指的是西川的漓河与越泽山。而这两处恰巧坐落于魏辽两军交战的中线上。

  良久,易殊放下书和纸,问:“火/药还剩多少?”

  后勤领事答:“十车有余,尚丰足。”

  “嗯。”易殊颌首,肃然下令:“周扬,明日丑时,你和郑都尉各率一小队精兵,带上统火营的战士们,分别炸掉漓河北游的三座石桥,和紧挨着的越泽山。”

  郑都尉有些疑惑:“这么些火/药,怕是炸不掉越泽山……”

  “不需要炸塌,碎石将两侧的路封死便可。”易殊在地图上指点着,众人豁然开朗,西川地势奇险,能供数万行伍通过的大道本就不多。越泽山山崩,如果力量足够大,是可以正好堵住周围的行军大道的。漓江南三座石桥被炸,剩下的木桥定然是撑不住辽人的铁骑,如此一来,辽军便只能调船运兵,或选择水上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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