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了一下笑林广记和三言,古代(明代)按衣着颜色分三六九等是没错的,但本文中的颜色规定就属于胡说八道了(喂)。男娼其实是比较好认的,他们的扮相普遍与女人无异,这里我为了阅读美感,只让小张散发,所以谢樨一开始没认出来他的身份。
感谢小天使们!
☆、可能遇见了人拐子
直到我离了那还在修的庙堂,抓住玉兔的手往另一边走时,我还在愣神。
玉兔瞅着张此川离去的背影,把狗尾巴Cao塞在我的荷包里,问了声:“他为什么走啦。”
我没说话。但张此川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一直浮现在我脑海中。
他问:“王爷不知道么?我动私刑杀人,断人生前念想,毁人死后名声,罪大恶极,圣上将我贬为官娼,要我也尝一尝遭人踏在泥里耻笑的滋味,如今别人看我如瘟神,避开我犹恐不及。王爷肯与我讲话,肯收我的东西,是不在意呢,还是——未曾听说呢?”
他道:“云岫楼如今在做皮相生意,早在三年前便已不再是原先的酒楼了。王爷您却像是少活了三年。”
他说完这些话,便撂下我走了,走的是云岫楼的后门,不是客堂。他经过我时特意停了停,我嗅见那一股扑鼻的脂粉味,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待我想明白后,生生出了一手的冷汗。
我神思恍惚间,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从前的事情想要拼命挤进我的脑海里,让我做个对比。我承认我是个很恶劣的人,我希望见着张此川难过遭报应,我给他脸色、冷漠待他时也觉得很痛快,可我没想到是这种形式。
如我所愿?
未必。
我只记得我还十分镇静,低声向玉兔道:“兔子,我的身份恐怕已经暴露了。张此川他的眼睛利得很。”
玉兔疑惑地看着我。我用袖子擦了擦手,再度拉起他朝云岫楼走去,强行稳下心神来说:“没什么,你此前一直想去青楼看看,现在我带你去罢。”
玉兔问我:“听说里面有很多好看的凡人,是吗?”
我道:“良莠不齐,不过大多数还是能看的。”
玉兔被我拉着走了一会儿,突然挣了挣要往回走,语气有些不情愿:“断袖是不是,很喜欢来这里找自己的心上人?”
我没好意思告诉他我们断袖来这其实是找床上人来的。我笑了:“难呢,小兔子。”
他望着我,斟酌了一会儿:“谢樨,其实我也不是很想来青楼,我觉得像现在这样远远地观望一下就可以了。有一句话不是说,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作为一个有节cao的神仙,谢樨,我认为你还是不要去亵玩——”
我捂住他的嘴,轻轻道了声:“别动。”
就在玉兔说话的当口,我瞥见云岫楼的偏门处走来一个人。那人我不认识,但他将眼光投了过来,在我们这边停留了片刻。
我不能保证他有没有听见玉兔说的“神仙”二字,这身份招摇,玉兔又是一个很难进入凡人角色的家伙。我出来前忘了提醒他,若是被人听见了也怪不得他,可难免生出事端来。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陷在门口处、灯火在门槛上投下的长y-in影中。华服高冠,应该是此处的客人。我将玉兔的嘴捂着,揽着他的肩膀转了半步,好让我透过玉兔的肩膀瞧见那人。玉兔被我半抱着,同我几乎额头碰额头,他温暖柔和的呼吸扫过我的脖颈。
玉兔声如蚊蚋:“谢,谢樨……”
我几乎是有些严厉地低吼了一声:“别出声!”玉兔被我吓得不轻,我将手臂紧了紧,将他抱得更近些,作出一副欢馆常客揽着小倌儿,在外放浪形骸的样子。我确保玉兔的一溜儿下巴尖都没让那人瞧见,却看见那人又扫了一眼,露出一个笑意。
那笑容很明显是做给我看的,我谢樨凡人二十年,神仙三年再回转,不说经过多少风浪,可那种神情和目光我从未见过,几乎让人克制不住地生出恶寒来。
像是一条蛇,在离你半步远的地方咝咝吐着信子,悄无声息地同你对峙。
半分都退不得。我虽已是神仙,但我的头脑清醒地告诉我,此时我一旦退了,一定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而且会是比三年期那张此川带人过来弄死了我、比我眼见着青龙的庙堂逐渐荒废,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玉兔起初不解,但见我神色,知道他背后肯定有什么异端。我不让他动,他便一动也不敢动,只偷偷伸出手,也抱住了我的脊背,再往我怀中贴了贴。我对他这样配合我演戏的行为感到很满意。
这短短几瞬无比漫长,那人与我对视了一会儿,反身走了。我盯着他走进云岫楼中后,终于放松了下来,松开了玉兔。
玉兔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瞧我。
我道:“没什么,小兔子,以后在外切不可提我们的身份,一定要记清楚了。”
他点头。
我再道:“再就是术法能不用就不用,知道了吗?”
他再点头。我仰头看云岫楼富丽堂皇的门面,突然听见他结结巴巴地问:“谢,谢樨,你刚刚这样,算不算是在,调戏我啊?”
我站住脚,回头看他。
他有点脸红:“我,我就问问。我看那些书本里面,这样写的很多。”
我忍住笑,心情突然一下放松了。我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皮,仍然用之前凶他的语调道:“算什么算,回去再把道德经抄一遍,整天想些什么玩意儿呢。”
一听还要抄书,玉兔又颓萎了下去。我拉着他走进云岫楼,想了想觉得不放心,在兜里左掏右掏地扯出了一条我包过瓜子仁的绢帕,斜撕成一长片,给玉兔蒙住了半边脸。
他长得太好,旁人难免见色起意。馆子里的规矩便是所有娼妓都要以丝覆面,我这么带着他,旁人看来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对小倌儿和客人,应当是出不了什么岔子。
我们寻找着张此川。但欢馆中人头攒动,望过去全是人和灯笼,烛火一跳一跳的晃着人眼睛。云岫楼的布置已经大改,又一层高过一层,足有七层高楼,修筑得如同一座宝塔。我和玉兔连挨着走动都有些困难,稍不留神就要被人群挤掉,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找到我们要找的人。
只是这里面人多得太不寻常了些。我面前窜过去一个短衫客,面色黝黑,满身泥泞,一股十分提神的汗臭味直往我鼻子里冲过来,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人。我拉住他,问道:“这位仁兄可知道最近有什么好事,今儿怎么这么多人?”
那大兄弟瞧了我一眼,憨厚地说道:“都来看热闹呢!今晚头牌要贩标了,只要进来的人都能看一看,赶平日里我们可来不起这地方。”
头牌贩标?
我心一沉,刚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时候,就见到玉兔已经探身出去,急急忙忙地抽出手给我指:“谢樨你快看,张此川在那儿!”
我想要把他的手抓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人浪又一波推过来,将我往后推了几步阶梯,视野一下子被各种花花绿绿的衣衫挡住了。我扯起嗓子喊了一声:“兔子!”声音很快地淹没在了群众兴奋的呼喊声里。门外张灯结彩,点燃几挂红彤彤的鞭炮,十分喜气。
我站在原处,只听众人不停地往里推挤,叫道:“来了,来了,诸位让一让,让一让。”等了好久也没听见回音,也没见那一抹白色的影子回来找我。我费力地在这层晃了一圈,找了几遍,再去楼下,闯入室外寒凉寂静的风中看了看,仍然没有。
我这回是真把他弄丢了。
☆、小大爷
按照玉兔的x_ing子,一旦发现我和他走开了,一定会回过头来找我,而且是在人群中大喊我姓名的那种找法。
唯一的不稳定因素就是他很容易被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吸引住视线,一旦觉得感兴趣,就会进入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平日里我拿书拍他的头他才能回过神。如果他进入了这种境界,大约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意识到自己走丢了的这件事。
其实我也觉得挺神奇的,我头一次见着他这样能蹲竹林里研究一上午蚂蚁的人。现在这个情况,坏就坏在他从没来过青楼,见什么都挺有趣。之前我和他上楼,他还试图摸一摸头顶悬着的纸灯笼,发现够不到时,还跃跃欲试地准备爬楼梯外的长沿栏杆。
我思考了一会儿,先去门口找了那几个看大门的,递了几块雪花银过去,让他们帮我留意一个穿白衣的、姓明的小公子。那些人都应了,等我再上楼时,人群已经在打场小厮的引导下寻到了去处,不再像之前那样拥挤。
场外敲锣的大声唱道:“今夜飞花令——请诸位静听还静听!”周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主楼四角掌灯的人拿铜杆取下了莲花灯,放在地上逐一吹灭。窗门大开,夜色漫进来,在暗下去的人海中投进几星零落的虫鸣。
我借月光四处走动,不理会要领我去场外坐的小厮,径直往上走了一层,去了没有人的客场后方。
玉兔既然不在外面,估计是趁着人多眼杂的时候迷迷糊糊地进了里面。
这里划成一个同心圆,圆外是来瞧热闹的,正中则是备好了银两准备来买标的。我立在那几道门前,对挡在我面前的人道:“我要进去。”
那人眯起眼睛对我笑:“这位爷,进场时间可过了呢。”我神色不变,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不开口。他便再细细打量了我一遍,改口谄媚地道:“这点小事不妨,看这位爷是来接有缘人的,只是爷看着面生,敢问一声,是得了咱们哪位哥儿的如意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