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喂养手册+番外 作者:谢樨【完结】(15)

2019-05-21  作者|标签:谢樨 甜文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励志人生

  我想了一下,道:“张此川。”

  那人楞了一下,随后再度扯出一个笑容,回头向身边的一个人小声说了些什么。再向我道:“原来是……那位的有缘人。不过,咱厂子里有规矩,爷您先对个飞花令,再行一杯八宝酒罢。”

  我一看他那神情便晓得我说错了话。

  青楼里哪有用真名出来混的?他这是拖我的时间,在支使人进场子问人,如若查无张此川这个人,我多半要被轰出去。不过我此前确实也不晓得张此川的牌名和艺号,不晓得他是只行艺弹琴,还是要……陪床接客。

  说到底,我还是没怎么能反应过来这回事。

  很快,那人支使的人回来了,冲他使了个眼色,似乎是没问题的意思。那人便装模作样地递了枚令签过来,让我接场上的第一首词。

  青楼要做这种大场面,同茶馆说书其实有几分相似。开头要定场,压轴后收尾,一头一尾决计马虎不得,一般在头尾出场的,都是能撑得住场面的人。

  眼下我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他们一个班子出身的头牌,打头的便是号称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雅字辈,出来了一个肚子里很有几分墨水的小倌儿,开口便是能吓死人的、五字并韵的活词。

  我年少时不学无术,好在我背负着我娘的遗愿,还是去京中有名的私塾先生那儿念过几年圣贤书,那小倌儿说的这副词,我恰巧听老先生讲过,便对了出来。他们送来的八宝酒我没喝,接过来后放在了一边。

  那拦着我的人听我对出了对子,又见我没喝酒,知道我是一根老油条了,便也不再跟我耗着,躬身放我进去了。

  我刚走几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笑:“我也迟到了,只不过不同前面那位公子一般有真才实学,我随意对一对,你们这些人还是给我个面子,莫真要把我拦在外面。”

  那声音很陌生,口吻也很酸,明显是冲着我的。这种事我以前也遇到过,多是皇城中寻花问柳的王公贵族哥儿,想跟我攀谈结交。但我没有在这地方结交人的打算,便没有回头。

  就在此时,那人突然提高了声调:“公子留步,眼下我这里抽到一句上联,实在是对不出,公子可否帮我对一对?”

  我转过身去,望见了一个刚刚才眼熟的身影,愣了愣。

  是那个站在门后y-in影中望着我和玉兔的人。

  见我停下脚步,那人笑了一笑,眼里泛过一道针尖似的光,让人浑身不舒服。

  他缓缓念道:“一二三四六七八十,我无名。”

  我急着进去找兔子,这奇形怪状的数字对我也没研究过,听了只头疼。便匆匆回道:“我对不出,阁下另请高人罢。”

  那人非常夸张地“咦”了一声,向那门边的小厮摊摊手道:“你可知道那边的人是谁?那可是名满京城的谢王爷呢!他都对不出的句子,你们用来为难我就不对了。”

  那人弯起眼睛看向我,“谢王爷,您说是不是?”

  我还没说话,周围人却安静了下来。后面匆忙跑过来几个小厮,对着我点头哈腰的,不住道歉:“小人眼拙,小人眼拙,不晓得王爷大驾,还请恕罪。”

  与此同时,一群人往我这边打灯,要引我往客座上走。我顿时成了众人的目光焦点。

  我心下生疑,被众人簇拥着,来不及回头问,便随手抓了个人问:“那人是谁?”

  小厮回答我:“回王爷,是咱们馆子里的一个常客,姓名咱们也不知道,只晓得有人管那人叫‘大小爷’,颇奇怪的一个称呼。”走了十来步,小厮又低声告诉我:“钱多,可是人像是疯疯癫癫的,我们这伺候过那位爷的人都说怪瘆的慌。”

  我再看了一眼,那个“大小爷”已在另一群人的众星捧月之下,往我对面场的客座上走了。当我坐下时,眼光跟那人一对,他便隔着人群遥遥对我敬了一杯酒,又笑了一下。

  我收回目光,等着开场,等那些人打灯照亮场内,我好挨个去寻人。在这等候的间隙,我静静地想到了一个以往没想过的问题。

  我这谢樨的躯壳是真的,下凡一睁眼便是在自己的灵堂,据悉,谢樨本人家眷尽逝,府中的仆人伙计也都跑光了,但这不代表这具身体的主人没有任何人际来往。正相反,越是家中冷清的人,越喜欢往外面跑,认识的人也就越多。

  起初我看王府中没什么要打点的关系,乐得清闲,导致我现在才意识到一件事:那个“小大爷”两次见我,两次都做了些惹眼的事情,难不成是谢樨认识的一位旧人?

  换做我,要是我在外面遇到一个相识的人,那人不认我、不同我打招呼,却防备我、宁愿搂着小倌儿不动也不过来寒暄几句时,我定然起疑。而验证对面身份最直接的办法,便是佯装成陌生人去找他搭话。

  若真是如此,那我抱着玉兔在他面前演那一段时,便已经穿帮了。

  我心一沉,端着茶杯喝了几口,不再往那边看。没过多久,场子里亮堂了起来,嘈杂声起,欢馆在一片口哨声、调笑声中亮出了他们的第一批头牌。那些少年最大的不过十七八岁,这个年纪,在青楼里已经算是老人了。

  这些上场子的人中,随便挑一个出去都是风华绝代的佳人。只是我前世久经沙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对他们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来。我正走神,想着离席去找兔子时,突然闻得头顶有人击掌三声,奏了一曲轻快的《豆叶黄》。台上正中人群散去,引出一个穿白衣的青年人。

  四下静了静。

  我看到那人后,也静了静,随后“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

  这一起一落间,台上的年轻人也瞅见了我。玉兔一双乌黑的眼睛看过来,高兴地喊了一声:“谢樨!”

  这一嗓子十分清亮,我也能瞧见他脸上的欣喜,甚而觉得有几分感动。

  他喊完后,便想往台下走,向我走过来,只是被旁边的人拉住了。不知那些人跟他说了些什么,他居然又乖乖地站在那儿不动了,再由那些人给他戴上面纱,顺服地往另一边,小倌儿待价而沽的地方走过去。

  他一路走还要一路看我,神情有点疑惑,似乎在想我为什么不回应他。

  而我——

  开玩笑,老子我是什么人,我不要面子的吗?

  不要就不要罢,我谢樨的养子被当成男娼、在爷馆子里标牌竞卖,总不会比被嫦娥吊起来打更丢脸。

  我站起身,大步往台后走去。现在我只想把这只兔子抓回去烤了。

☆、还有谁比老子有钱?

  我上去的过程很顺利,因为有王爷这一名头在,周围人都不敢拦我。我一把将玉兔抓过来,扯了他脸上的薄纱,脱了外袍给他兜头盖上了。

  玉兔用手拉着我的外袍,露出两只眼睛偷偷看我。

  旁边涌上来一群人,在众人间炸起的炒板栗似的聒噪声中,一个教引嬷嬷的声音穿透了过来,是对着玉兔的:“哥儿,赶快回去!乱了规矩呀这是!”

  说着,她迈着小碎步扭到我面前,用那张扑了一指厚铅粉的脸皮堆出一个笑容,亲切地问候我:“谢王爷,您可是咱们这的稀客,站这儿别污了您的脚。那些倌儿姐儿的没伺候周到,尽管与我老嬷嬷讲。奴这就引您去最上等的雅间。”

  我没理会她打的这个圆场,盯着她道:“我长久不出来走动,京城人不认得我的养子就罢了,你们这儿却能随便将客人乱作官娼的么?”

  那嬷嬷的神情呆滞了一下,很快又笑容可掬地道:“王爷怎么说,咱们这儿小地方,怎么会做出这般没眼力见儿的事?”

  她往前走几步,打量了几眼玉兔,回来对我拜道:“王爷,您瞧瞧是不是认错了,且不说咱们这儿尚且没听说过令公子尊名,您身后站着的这位呀,可不是雅字辈的雅月么?”

  我一听这凭空变出来的两个字,心头火起,把玉兔拉到跟前,向那嬷嬷道:“你问问他自己,他认不认得这两个字?你们这儿,雅字辈的人精书画琴艺,你让他弹琴,焦尾都能被他砸了,让他背书,他除了能念叨几句道德经——还是我近日让他抄的,哪里有个清倌人的样子?”

  玉兔在我身后咳了一声,拉了拉我的衣角,认真道:“谢樨,那个,这两个字我认得的……我认字的,不是文盲。”

  我一愣,视线对上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再次怒道:“谁说这个了!你叫什么名字,告诉他们!”

  玉兔怯怯地看看我,又看看眼前的人群:“明,明无意……”

  看他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欢馆c-h-a标卖标是怎么一回事。

  云岫楼中的都是官娼,与私娼的x_ing质不同,前者正儿八经归朝廷管,有宗册记载的,不能随便摸、睡、带走,即便是我这个王爷也不能。越是这种场合,我越不能端着身份做事,这是其一。如果事情闹得要去见官,别说玉兔了,我自己的人头都保不了,这是其二。

  那嬷嬷听了之后,仍旧拦在我面前,这会儿语气已经变得有些不耐烦了:“王爷和哥儿说的是一回事,咱们馆子里要做生意的又是另一回事。像这般不肯长留、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不少,说自己是谁的都有,说自己是天王老子的都有。这种人每年少说都有十几个,回回都这样,真真乱规矩的人却还是多数。咱们这可真折腾不起。”

  老鸨说完后,气儿也不喘地往旁边呼喝了一声:“花册拿来,给王爷瞧瞧。”

  很快,下人呈上一副小案板,上面摊着一张黄灯纸。雅册第三,雅月二字在列,旁边还赫然描着玉兔的一幅小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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