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说,北郊的祭台已经撤走了?”洛上严问道。
“嗯,想来是那人探查清楚了九婴的情况,也或许掌握了我们的动向,所以就此消失。”言至此,郁旸涎的脸色便十分深沉,道,“我们一直暴露在某些人的视线之下,所有的行为都被关注着,这让我觉得,从离开大梁的那一刻,就仿佛有某种计划或是y-in谋随之展开。”
郁旸涎满是探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洛上严身上,让他不禁有些心虚起来,只是面对郁旸涎这样无声的质问,他仍旧面不改色,道:“你我一切小心才是,不管是面对九婴还是其他有心之人,如今你我两个伤患,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郁旸涎的神情似是对此未知可否,但他终究点了点头,与洛上严道:“知道了。”
白衣少年提步离去,洛上严听着门扇关合的声响,只觉得身心俱疲,这就合上双眼暂作歇息。
马陵卷 第四十四章·为民请命
郁、洛二人在筹谋九婴一事的同时,张仪正在马陵府衙外扬言要见县令。然而府衙的差役只将这布衣书生拦在外头,根本不让他踏入一步。
“官府之道为民而开,现如今尔等居然置受难百姓于不顾,如此德行,如何为官!”张仪在府衙外大声质问道,虽然面前的差役个个凶神恶煞,却依旧不能令其退却。他正高声斥责县令的为官而无所作为,发现长街另一头有一大批百姓正集结着朝此处过来。
那些都是原本居住在既黎山下的百姓,因为此次山火和山洪的双重侵袭,故园不复,但府衙却对他们置之不理,而又听说张仪一个外乡客尚且为他们挺身而出,他们因此聚众前来府衙,要向县令讨要说法。
有为首的百姓一见张仪便跪倒道:“张子非我一县长官却还为我们请命,请受小人一拜。”
随后那些百姓便齐齐跪在张仪面前,连声高呼着张仪之名,再三感谢。
“诸位请起。”张仪忙将身前的几位为首百姓扶起,解释道,“所谓百姓国之基,马陵遭此横祸,本就令人痛心,县令为官无道,更是让人气愤。可怜你们现今无家可归,我不过是本着筑基之道,大家不必如此。”
张仪如此言语,更得民心,当下便有人高呼其名,并集结着要向府衙内冲去。
差役见此情景立即动手将百姓拦住,再让人进去通知县令。不消片刻,县令便就此现身,现场的混乱也就暂时得到了平息。
县令貌似诚恳道:“诸位,并非本县不想将北郊之地拿出来以供大家修建居舍,实在是巫师有言,北郊之地,是凶地,若有人居必出祸害。既黎山的风险有目共睹,倘若本县让你们迁去北郊,当真出了更难以估量之事,本县于心不忍,也不敢贸然做出这后患无穷之举动。”
“马陵北郊地势平坦,且有流水经过,土地尚且富饶,正怡居住。”人群之后传来一个少年声音,说得振振有词,很是坦荡认真。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正立在此时的阳光之中,一袭白衣沾了些尘土,面容亦有些憔悴,但那一双眼睛尚且熠熠,看来沉稳,在众人注视之下未有半分退却,仍旧昂首而立,很是器宇轩昂。
张仪一眼便发现了这少年白衣之上绣着的花纹,和郁旸涎身上的如出一辙。
少年在众人瞩目之中走向县令,尚算客气问道:“马陵北郊之地一无妖兽出没,二无鬼魅盘踞,山川地势走向也颇佳,不知是哪位高人测算出其地大凶,不宜人居?”
县令本就心中有鬼,此时被少年当众执意,他更加哑口无言,措辞良久都不知如何应答,最后索x_ing掷袖回道:“高人必定不可随意暴露,本县也是为百姓安危考虑。你又是何人?敢在这里质疑本县行事?信不信本县即刻就将你收监,治你个对上不敬之罪?”
“县令大人治民无道,置民生不顾,又如何说?”张仪问道。
如此一问既出,周围百姓便一同附和,一时之间场面便又变得混乱起来。县令唯恐百姓失控,即刻退去差役后头,神情慌张地看着情绪激动的马陵百姓,直嚷嚷道:“你们这是藐视法纪!”
张仪本也只是希望通过百姓之口给县令施压,迫使其交出北郊土地供以休养生息,未免闹出打乱,他就此安抚住那帮百姓,却听见那白衣少年道:“县令大人若说北郊大凶,此刻我便能与大人一同前往,以我太虚家灵术进行测算占卜,当着诸位的面,测定北郊是否凶相之地,是否可以居住。”
太虚家虽然以隐士自居,然而因其灵术在当时罕有,早就有各方传言散布,因此虽未入世,却总有关于这不同于其他百家争鸣于世一派的传闻佚传,只当其下门人多为神秘高人而众说纷纭。
马陵百姓中亦有对这些奇人异事颇为关注者,当下听闻太虚家三字,便立即喊道:“太虚家的弟子都是隐世高人,让他们去测算一番。”
有人振臂一呼,自然有人随之附和。眼见方才平静下来的气氛即将再度被打破,县令一时无措,只狠狠盯着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陌生少年,恨不得即刻将他旧地正法,已示他身为一县之长的威严。
张仪眼见县令面露难色,心知再这样纠缠虽或能强迫县令屈从,却终究不利于官民关系。他心头一动,稍稍走近一些,与县令道:“北郊确非凶地,县令大人不肯就此拿来救助百姓或许有其他缘由,然而如今事急从权,身为马陵县令,大人难道就乐意看着百姓无处安置而天天来这衙门闹事么?”
县令暗道张仪必定不会说出好话,然而眼前这状况倘若不及时制止,只怕日后的局面更难以控制,事情如果当真闹大了,他这县令的位置能否保全都未可知。于是县令不甚情愿地问道:“你待如何?”
张仪见县令有心解决此事,面色宽和不少,道:“民心所向,可不是我待如何?眼下确实有大批百姓因为那既黎山的山火山洪而流离失所,请大人让他们暂时迁去北郊也是无奈之举。大人不妨这样想,北郊好地,若是原为大人私下计划,如今只当以一己之私为百姓谋求福祉,等将来上报在位政绩,百姓也都记得大人恩惠,自然是帮着大人说话的。到时候大人因百姓拥戴而得以升迁,岂不是好事妙事?何苦因为眼前这点小利而错失与百姓交好的机会?且不说,民者,国之基,大人只需想一想,一处地方若是灾民流民多了,闹出乱子的可能便大了许多?到时再要遮掩,可就不是简单之事了。大人何不趁还未有闹出大动静之时将这些百姓都安抚了,免得将来一发不可收拾。”
张仪所言,县令并非不明白。然而北郊一事,事关贵客心意,他并不敢轻举妄动,因此才和那些百姓僵持至今。原本有个张仪已是让他头疼不已,现今还有这个自称是太虚家弟子的白衣少年,加上这些百姓聚众闹事,当真是让他进退两难。
正是再次为难之际,有人从内衙赶来,同县令耳语几句之后,县令即刻拉着张仪叮嘱道:“本县现有紧要之事要去办,事关北郊,你且替我安抚住这些百姓,切不可生乱。待得到答复,本县便来支会。”
眼见事态有转机,张仪义不容辞地点头道:“大人快些去吧。”
县令方才转身进入内衙,张仪便立即与百姓道:“诸位稍安雾Cao,县令大人正是去处理北郊一事,如今不知结果,诸位切莫冲动,否则与府衙起了冲突,吃亏的终究还是自己。”
张仪所言有理,因此百姓此时都还算安分地在府衙外等待。
那白衣少年不知何故一直盯着张仪,张仪虽觉得这样的行为不甚有礼却并未生气,反而同样注视着那少年,竟从他的身上看出了一些郁旸涎的味道。
“这位先生与我太虚家相识?”少年开口问道。
郁旸涎从未透露过自己是否太虚家弟子,因此张仪并不敢确定地给出这个答案,他略略思忖之后,道:“我说个名字,看看小兄弟是否认得?”
“请。”
“郁旸涎。”
少年眉间微动,似是喜色,又见忧愁,目光之中顿时有些急切,问道:“先生认识我郁师兄?”
“我与郁兄弟颇为投缘,算是朋友吧。”张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