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之前赵莘几次败在他的手上,吴风都放过了对方,像赵莘这样性格的人,必然会觉得自己亏欠了他太多,即便要用性命去偿还也在所不惜。
吴风轻轻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却都哽在了喉间,仅剩的力气还要用来驱毒,以至于更是无暇多说。
赵莘想用金刀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尝试了两次却失败以后,索性便坦然地坐了下来,将金刀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之上,目注了吴风,道:“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抽时间去一趟镇江,见见我的妹妹赵纤,顺便……将这件事告诉她。”
听见“赵纤”这个名字,吴风不禁微微一怔,忽然间便想起了之前的某个月夜,有个娇俏的少女也曾经气势汹汹地提起过她。
原来,她竟然就是赵莘的妹妹,难怪当初自己从一伙恶徒的手中救下她的时候,她脸上的神情是那般奇怪,之后交谈中更是言辞闪烁、颇不自然。
当时吴风只以为她是内向害羞罢了,没说几句便即离去,现在想来,恐怕赵纤已经看出了他的身份,并且因为两家之间的世仇,才会有如此怪异的反应。
吴风心中思绪起伏,但瞧着赵莘殷切的视线,却什么都没有说,只默然点了点头。
赵莘似乎松了口气,面上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配上已经变得暗青乌黑的肌肤,着实显得有些吓人。
但吴风仍然目不稍瞬地注视着他,仿佛他的样子跟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轻轻道:“还有什么,需要我转告给她的吗?”
赵莘有些自失地一笑,道:“她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就算没有我,也能够照顾好自己……”
稍微停顿了片刻,他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才接着又道:“告诉她,跟吴家的仇,我们报不了,也无须再报,就这么……算了吧。”
吴风沉默,又是微一点头。
当年的事情,究竟谁是谁非,现在已经没有追究下去的必要,仇恨原本就不应该延续到对此一无所知的下一代身上,若能就此了结,彼此都不啻于放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赵莘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吴风,有一个瞬间似乎忽然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却欲言又止,最后又是微微一笑。
那个古怪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消逝,他的脑袋已经轻轻垂到了胸前,就这样闭目而逝,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
吴风默默地凝视了他半晌,虽然对方最后没有说出口,但他却似乎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是终于可以放下先辈的恩怨而带来的如释重负的感觉,同时也有着些许的遗憾。
若他们不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相识,并且能够早些抛弃两家之间的仇怨的话,或许本来也可以成为朋友的吧?
吴风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与自己失之交臂的那个黑衣人,心里顿时更添惆怅,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开始全力逼毒。
第34章 谴责
跟长相粗豪的兄长完全不同,赵纤人如其名,是个看上去楚楚动人的少女,带着江南独有的灵秀之气。
见到吴风的刹那,她那两排如同鸦羽般乌黑卷翘的睫毛,像是受了惊吓似的轻轻颤抖起来。
但很快,她便注意到吴风所拿着的那柄金刀,顿时连柔弱的身躯也剧烈地颤抖了起来,面色也陡然间苍白得可怕。
“你、你杀了他?”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却似乎用尽了她身体里全部的力气,以至于她要扶住门框,才能勉强站稳身形。
吴风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杀他,但他却是因我而死。临终前他希望我能来见你,并将他的死讯告诉你知道。”
赵纤的表情这才稍微镇定了些,但嘴唇却仍然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着,听吴风讲述起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赵纤并没有追问自己的兄长为何会突然间放下仇恨,转而自那些人的伏击之下救了吴风,或许对于她来说,赵莘所做出的决定并不突然,而是她早就预感到了的事情。
她自己又何尝不曾偷偷跑去找过吴风,想知道是否有机会加以偷袭,然而最后,她却反而被吴风所救,并因此对他产生了某种莫名的情愫。
她其实早已经不想再被先辈的仇恨所束缚,不想再跟吴风身处敌对的两方。
可是,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鼓起全部的勇气再去寻找他,他却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带来了如此可怕的噩耗。
吴风瞧着面前的美丽少女,她的眼睛早已经哭得红通通的,而他也想不出该怎样去安慰对方。
他只是沉默地将手中的金刀和装着赵莘骨灰的瓷罐递了过去,看着对方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接过,这才又开口道:“你哥哥是因我而死,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会照顾你。”
自始至终表现得十分柔弱的赵纤,听了这句话却猛地抬起头来,望着他道:“我不需要你来照顾!就算只有我自己,我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果然如同赵莘临终前所说的那样,赵纤外表柔弱,骨子里却十分刚强,特别是吴风现在已经知道她对于自己有些好感,所以对于她能够断然拒绝自己的提议,心里更是感慨万千。
“但你哥哥……始终都是因为我……”对于这件事,吴风心里始终觉得对她有所亏欠。
赵纤直视了他的双眼,眼波清澈,其中却透露出某种让吴风难以理解的不满和愤怒。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怪不到你的身上。”
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一句,赵纤的语气忽然变得更加严厉,接着又道:“但还有一件事,我必须问清楚你。”
吴风微觉诧异,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等待着听她的下文。
赵纤目不稍瞬地凝视着他,一字字地道:“你为什么不去参加泰山之会?”
吴风眉梢微微一动,有些不解地望着她,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提起泰山之会。
赵纤刚刚平复的情绪,因为他看似无动于衷的表情而重又起伏不定。
她猛地上前一步,若不是手中还拿着骨灰罐和金刀的话,说不定已经揪住了吴风的衣领。
她的声音里也多出了几分控诉的意味:“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死在那魔头的手上?就连我最好的朋友,她和她的父母兄姐,也全都被那个魔头所杀!你明明也收到了英雄帖,为什么却不肯赴会?”
吴风的眼前,似乎又现出了一个少女娇俏的身影,耳畔也随即回响起那夜晚的凉风轻轻吹拂到自己身边的自信话语:“总有一天,我要弄清楚你究竟是何等样人。若做不到,我便不叫月柔鸿。”
赵纤所说的人,一定就是她吧?
不久前还巧笑倩兮的美丽少女,转瞬间就已经化为一抔黄土,让吴风不禁怅然若失。
却听赵纤声音微颤地接着又道:“我曾亲眼见识过你的武功,若当日你也在泰山之巅,那魔头绝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你是江南吴家的传人,你的先祖也曾经在对抗月恒教的时候力挽狂澜,为什么你却不肯像他们那样?”
吴风不禁怔在原地,虽然早已决定不再插手江湖恩怨,但赵纤的话,却还是在他的心头留下了无比沉重的阴影。
“如果你当时在场的话,许多人都不会死,中原武林也不会败得如此之惨!我哥哥的死,的确怪不得你,可是死在泰山之上的那些人呢?你扪心自问,是否真的可以毫无愧疚?”
说完这句话,“砰”地一声,赵纤已然转身进屋,却重重地关上了大门,就这样将吴风留在了门外。
好友之死,已经令得她难过多日,现在突如其来地又得到了兄长的死讯,就算她再怎么坚强,也实在承受不住。
她不想在他的面前完全崩溃,宁愿关起门来一个人痛哭流涕。
吴风在门外静静地伫立了良久,这才有些落寞地转身离去。
扪心自问,是否真的可以毫无愧疚?
在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这许多事情以后,向来行事随心所欲的他,也情不自禁地开始迷惑起来。
中原群侠倾尽全力,在泰山之巅围攻那魔教教主一人,此等行径固然为吴风所不齿,但当日折损在岱顶之上的人,是否又真的个个该死呢?
而自己,本来也的确可以挽救某些人的性命吧?
风卷起他的衣袂,虽然有内功护体,但只穿着单衣却还是感觉到了几分寒冷。
吴风抬头向彤云密布的天空望了望,虽然还没有到十一月,而且又是地处江南的镇江城,但看起来却已是秋风萧瑟、冬雪将至的时节了。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太早了一些。
他心里这样想着,缓缓向前走去。
像是冥冥中有人在回应着他的想法,在他的身后,有一片洁白轻盈的雪花已然轻轻地飘落下来。
千里之外的北天山,同样也是乌云暗沉、朔风正紧,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在山崖上负手而立,任披散的长发在寒风中飘舞翻飞,碧绿如深潭的眼眸中现出几分惆怅的神色。
那正是令中原武林闻之色变的月恒教主,更是曾与吴风在青州有过一面之缘的君莫问。
第35章 剑指中原
泰山之役已经过去两个多月,当日君莫问带着妹妹君莫笑径直赶回位于北天山的月恒教,随后便闭关疗伤,直到几天之前才功成出关。
他本以为经过此战,中原武林的人应当不至于再前来骚扰,北天山终于又能恢复成跟从前一样的平静。
然而所听说的事情,却跟他所想象的大相径庭。
在他闭关的这段时间里,仍然有不少中原武林的人前来挑衅,那些人自知不是君莫问的对手,就暗中袭击普通的月恒教徒,甚至有些并非教徒、只是模样和服饰相似的无辜百姓也深受其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