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阿婆煮 by 画眉郎【完结】(21)

2019-05-22  作者|标签:


☆、南墙好疼(一)

    陪方暮归理完发,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夕阳懒洋洋地打下来,暖暖的,痒痒的。方暮归把自己打理干净,看着似乎还是几年前那个背着书包,天天跟在他后面一起回家的少年。牛石朗将目光收回来,看着前方。两人一语不发,一前一后地走着。
  路过街角报刊亭的时候,牛石朗看见老板在外头摆了一份动漫杂志,封面是许久不见的柯南君。牛石朗没话找话,笑着指了指那杂志,对方暮归说,“你看,我俩都从小学生变成社会大叔了,柯南还在读小学一年级,简直是天山童姥的水准了。”
  方暮归点头。
  牛石朗又道:“你说,这小兰都等了柯南这么久,可是现在和柯南最亲密,分享了最多秘密的却是灰原哀。”
  “嗯。”
  “是不是……每一个故事里的青梅竹马,都注定比不过一见钟情,后来居上……”
  方暮归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牛石朗不自在地笑了笑,“没什么啊,只是感到好奇罢了。照理来说,青梅竹马才是最美好的爱情相处方式,两小无猜,一起长大,再一起变老。没有人比对方更熟悉彼此的习惯,性格。不需要磨合,不需要妥协,不需要改变,就这样自自然然地在一起,不是很好吗?但大多数人还是会更喜欢挑战吧。遇见陌生的新鲜的人,不熟悉的相处方式,却更有变化,更能引发兴趣。”
  方暮归随口答道:“大概青梅竹马已经变成一种亲情了吧,就像手足。”
  牛石朗停下脚步。
  方暮归也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他。
  “是吗?”牛石朗的表情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
  “没事,风太大,吹得我眼睛疼。”
  “那我们回去吧。”
  “好。”
  牛石朗身高一米九,在地上可以拖出长长的影子。可是,方暮归走在他前头,背对着他。阳光迎面打过来。他们之中,总是要有一个走在前头的。再长的影子,也纠缠不到一起。
  “喂,你还记得你高中的时候怎么叫我的吗?”牛石朗喊住方暮归。
  “啊?”方暮归想了想,笑了起来,“记得啊,我叫你债主。”
  “嗯,还记得原因吗?”
  “你
  小子也太记仇了,我不就是欠了你二十块前吗。怎么的,你还想着让我还啊?”方暮归笑嘻嘻地看着他,想起打打闹闹的那几年,心情不由自主好了些。
  “不,”牛石朗回答的很认真,“不用还了。”
  今生欠我的,不用还了。
  临近小区的街头有家咖啡厅,格调看上去还蛮不错的。有次江远青特别想喝咖啡,就拖着方暮归进了那家店,被方暮归狠狠鄙视了一番。太小资,太浪费,太没意思。就俩个人,点了杯咖啡,互相瞪着眼对着坐一下午,有意思吗?
  不过,大概只有方暮归这么想。那家咖啡厅还挺受欢迎的,无论什么时候路过,都能看见满座。离这不远有所大学,很多学生没课的时候,也会过来蹭网,或是装一下小资深情。
  不过,今天似乎更热闹。仔细一看,门口还有人拍婚纱照的。新娘一脸幸福,新郎一脸煞笔,方暮归好像挺感兴趣,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新郎的脸一直很僵硬,摄影师不得不停下来多次调整。方暮归在心里暗笑,这个二货,结婚了跟上刑场似的,新娘子倒是白捡便宜似的一脸彩票相。
  牛石朗看着无聊,正想拉走方暮归,场上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一穿着格子衬衫的小伙子从人群里冲了出来,直接就跑到了那对新人跟前。
  “你骗我!不是说好要跟我一起到老的吗,你为什么要结婚?”
  方暮归用脚趾头发誓,他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老土的台词,见过这么狗血的剧情。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新郎焦急地拉开了那小伙子,道:“你别无理取闹。”
  “你才无理取闹!说好要在一起,现在又跑来结婚。到底是你无理取闹还是我无理取闹!我看你比我更无理取闹。”
  我靠!我错了,这才是更加狗血更无聊的台词啊。方暮归张大嘴巴,整个人都无理取闹了,连一旁牛石朗叫他都没反应。
  牛石朗忍不住推了推方暮归,“我说,别看热闹了,走吧。”
  方暮归不为所动,难得见一次活的尔康不容易,你让我再看会儿。
  群众们比牛奶君热情多了,各种板都拿出来了,闪光灯一片一片的。
  新娘尖叫,“你滚!你给我滚!我们都要结婚了你还不放过他!”
  尔康跳脚,“我滚!我马上滚!但你先把我男人还给
  我!插在我们中间算什么!”
  新郎一脸马赛克。
  咖啡厅里的学生呼啦啦的一圈都跑出来围观了,方暮归有点替老板担心,万一人不付钱就跑了呢。
  新娘和尔康的战斗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俩人一人一边拉住了已经成雕像的新郎,同时大喊“跟我走!”。新郎被拉扯得东倒西歪,看得围观群众啧啧感叹,见过抢亲的,没见过抢新郎的。
  然后尔康见势头不对,一咬牙一跺脚一扭头,拉起新郎的胳膊就往人圈外跑。新娘一个人不留神,新郎就这么被拉跑了。
  群众们顶着一张刘先生脸,纷纷表示刚才的镜头太快,请求导演重来。
  方暮归一脸惊叹号,这年头的世风已经这么开放了吗?大街上男人抢男人也不过如此了吗?那老子还纠结个P啊!
  牛石朗没明白,“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方暮归没理他,回头看看,那新娘一脸残妆,哭得很琼瑶。摄影师手里还拿着照相机,不知所措地杵着。打高光板的小哥回过神,给新娘递了一张纸巾。
  站在方暮归旁边的一女生跟朋友在小声咬耳朵。“真可怜,碰上个骗婚的。不过,这也比当同妻好呀。”
  “就是说,心里有人了还跑来结婚,害谁呢!有没有良心。”
  “同性恋就同性恋,敢做不敢当!敢不敢娶个男人回家啊,欺负不知情的女人算什么。”
  方暮归有些头疼。牛石朗见他脸色不对,赶紧扯了他回家。方暮归午饭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牛石朗在小区门口的粥铺里打包了好几碗皮蛋瘦肉粥,拎着上了楼。
  “你喝点粥吧,什么都不吃,对胃不好。”
  方暮归点点头,拿起一次性汤勺,慢慢喝了起来,然后越喝越快。他不停地喝,被烫了嘴也不在意,整整喝了三大碗。等牛石朗跑来看的时候,才发现方暮归已经开始喝第四碗了。他吓了一大跳,赶紧抢了方暮归的汤勺,大喊,“你干什么呢!想撑死啊!”
  方暮归停了下来,呆呆地做了半分钟,突然推开牛石朗,冲进浴室大吐特吐,把刚刚喝的三碗粥连同胃液,通通吐了出来。牛石朗跟着他,担忧地站在门口,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你没事吧。”
  方暮归吐完后,胃舒服了一些,顺势坐到了地上。牛石朗走过去,
  从架子上随意抽了条毛巾,递给方暮归擦脸。
  方暮归接过毛巾,愣了好久,喃喃道:“这是他的。”
  “什么?”牛石朗没听清。
  “这是他的,这也是他的。”方暮归指了指自己的外套,又将手指移到胸口,点着心脏的位置,“这,也是他的。”
  牛石朗觉得这样的方暮归很不对劲,有些担心。他俯身下去,问道:“不舒服么?要不要去医院?要不,我给你买点药?”
  方暮归突然就崩溃了,毫无征兆的,嚎啕大哭起来。牛石朗手足无措地搂过他,拍着他的背小声安慰,却不知从何安慰起。方暮归用力反抱住他,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哭得毫无形象,全像个小孩。
  “我想你了……”方暮归哽咽着,“回来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牛石朗不觉也红了眼眶。他当然知道方暮归要的是他的心上人,却忍不住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也许,也许这辈子,他只能得到这一个拥抱。这又有什么关系,起码在这一刻,全世界能给方暮归温暖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的眼泪悄悄地低落在方暮归的衣领上,但他的语气平稳。“没事,我在呢,我不走。”
  啪嗒一声,手里的铅笔断了。江远青看着手里的断笔,心神不宁,连group的讨论都没听进去。
  “嘿,江,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脸色好差。”一旁的同学关心地问道。
  江远青回过神,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我有点走神了。我们继续吧。”
  课上听错了教授的问题,回答的一塌糊涂,不知所言。午饭的时候在三明治里加了两遍番茄酱,酸到掉眼泪。下午也过得很糟糕,一天下来,觉得又累又没精神。
  结束一天的课程之后,江远青从图书馆抱了一大捧书出来,打算晚上通宵熬夜写论文。但是心口还是堵得慌,没来由地觉得难受。不像是生病,到像是……
  思念。
  江远青拿着手机,不停地反复按着那几个数字,却始终没按下接通键。也许换了号码呢?也许他回家了呢?现在国内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就算通了,也会被看出神经病吧。他和方暮归,终归没有过多交集。方暮归的朋友,他最多只知道姓名,连联系方式都未曾留过。想要旁敲侧击从别人身上得知彼此的近况,想想还
  真是困难。他现在连国内的网站都极少上,怕自己忍不住重新跑上去关注方暮归。万一他交了女朋友呢?再万一,他要结婚了呢?也许没那么快,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想到这个可能,还是足够让他丧失勇气。
  再等等吧,再等等。等到……不那么在意的时候,也许就……
  江远青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再等等。
  回住所的路上,江远青发现一家精致的小店铺,在里头买了一个蘑菇形状的小八音盒,能叮叮咚咚地弹奏月光曲。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这个小东西很可爱,很适合方暮归。他的卧室里有一个大抽屉,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特色小东西,大大小小都有,从尾戒到胸针,千奇百怪。有他刚来大学时做的雏菊标本,用笔记本手抄摘录的瑞典小诗,和校园话剧社的签名海报。还有游欧洲时各地的地图,车票,站台宣传册,旅馆的菜单。凡是能拿的东西,他都拿了一遍。明信片也写了有几十张,有风景,有人物,有濒临灭绝的小动物,但一张也没有寄出去,和那些奇奇怪怪的纪念品通通缩进了抽屉里。电脑里还锁着几十G的照片。特意或是随手拍下的照片,可能只是毫无意义地一天又一天重复地拍同一片天空的云,同一个屋角,同一个长椅,然后用天气和日期做重命名。
  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觉得它们都很适合方暮归。尽管可能没什么机会送给他,但是就是想为他留着,留着。
  方暮归大哭一场之后,显然好了很多,虽然眼睛都肿了,但精神总算恢复了一些。他冲着牛石朗笑了笑,道:“粥还有吗?我饿了。刚刚胃都吐空了。”
  牛石朗一身狼狈,也比方暮归好不到哪里去。佯装生气,“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给自己买的粥都被你喝空了。喝了就喝了吧,还都给吐了,你个败家子。”
  “切,不过就是去北方上了四年学,装什么京片子,说话带儿化音拐弯的。”方暮归毫不客气地堵回去。然后自己爬了起来,用凉水冲了一把脸,道:“我去换件衣服,我请你吃顿正经的。”
  牛石朗还没从他哭得天昏地暗的形象转换回来,一时之间有点傻,呆呆问道:“你,你这就算是好了?”
  “啊,好了啊。”方暮归点头,“现在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干活儿?干什么活儿?”
  “绑人。”方暮归伸了个大懒腰。
  “啊?欸,不是,你给我回来,说清楚啊!”牛石朗一头雾水。
  方暮归迅速回房间换了干净的衣服,冲出来,拉了牛石朗就往外走。牛石朗蒙蒙愣愣的,前教材后脚地跟了出来。
  路过那家情深深雨蒙蒙的咖啡店时,方暮归还特意多看了两眼。新娘子已经不在了,可是站在门口派传单的那俩男的怎么看怎么眼熟。
  “欸你们不是……”
  “您好,这是我们话剧社的新剧《后现代的婚姻》,欢迎到我们的小礼堂观看,门票只要二十块钱哦。”笑容满面在做推销的小哥脸上的粉还没擦干净呢,可不就是刚刚那个被人抢的新郎么。
  抢人的尔康也在一旁鼓吹,“是啊是啊,有空来看吧。离这里很近的,明天和下周末都有场次的,完全可以在休息的时候看一看。”
  方暮归和牛石朗齐齐傻了。牛石朗脱口而出,“合着你们刚刚是在拍戏呢!”
  尔康亮出白灿灿的大门牙,“是呀是呀,这是我们的宣传手段。您刚刚都看到了?我们演的怎么样?”
  我这一辈子都被你们这出戏给定性了,你们说演的怎么样。方暮归眼里冒火,还是抽走了一张宣传单。
  哼,等那个谁谁回来了,老子要求报销!二十块钱的人生啊,上哪儿批发去!
  


☆、南墙好疼(二)

  论如何追踪一个消失的人。
  作为新世纪的网络代表好宅男选手,方暮归认为自己应该做些不愧对于这个称呼的事情,比如说人肉。于是他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来千度如何成为一个人肉高手,无奈技术难度太高,最终无疾而终。
  方暮归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于是他撑着下巴又开始了计划B。江远青的朋友他只认识一个钟诚,在网上一起联机玩过游戏。但后来方暮归渐渐地放弃了游戏,也就慢慢和人失去了联系。但钟诚毕竟是江远青大学同寝室了这么久的室友,肯定会有他的联系方式。
  想到就做,方暮归上了荒废多时的扣扣,敲了钟诚。钟诚一直没在线,方暮归就这么傻傻地等啊等啊,从白天一直等到晚上临睡前。方暮归不放心地用手机再刷了一边扣扣的信息框。钟诚迟钝的回复总算来了。
  【请叫我腐男子】你是方暮归吧。
  【超级奥利奥】对对对,我想问你远青在国外的联系方式。
  钟诚纠结,很纠结,十分纠结。自从知道江远青有了喜欢的人,这个人还是个男人,这个男人他还一起玩过游戏,不仅一起玩过,还向他普及过那个游戏的经典同人文,钟诚的表情就不能只用一个“囧”字来形容,那必须是囧的四次方。而且江远青在一定程度上,算是情伤远走他乡,面对狗血故事的另一个主角,钟诚心里不能不起个小疙瘩。于理,人家这么问他了,礼貌性地总得帮一下;于情,他是真不想掺和一脚。
  【请叫我腐男子】这个,呃……因为他在国外还挺不稳定的,我也很久没联系他了。要不,我回头帮你问问其他人?
  方暮归掩不住的失望,但还是千叮咛万嘱咐,让钟诚一定要帮他打听。这次方暮归长了个心眼,硬是要了钟诚的手机号,提醒他一定要办成这件事情。
  钟诚心里那个悔恨啊,你说你一好好的正直青年,和俩苦情男男搞在一起做什么。郁闷无可宣泄的钟诚一拍脑门,跑到某著名的腐坛子里发了个树洞贴,大意是我室友的前渣男友向我要室友的联系方式,我是不该给呢还是不该给呢还是不该给呢?
  群众们很快给予了欢快的反响:BGZZS!
  钟诚郁闷了,他们俩都是男的,怎么ZZS?
  于是,一篇树洞贴,变成了同人男的直播贴。钟诚觉得不是他不理解,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呀。怎么他觉得很普通的事情一说出
  来,底下一圈妹子喊萌呢?他觉得很苦恼的情况一分析,居然除了当红娘没有其他办法?
  百思不得其解的钟诚打算看点新番排解一下。上了M站首页,看到有个游戏解说视频给顶了上来,一看日期是挺早之前的。说实话,他虽然自己也玩游戏,但是游戏解说看得很少,主要是没什么兴趣。看别人玩,远不如自己上手玩来得痛快。所以M站他主要关注的都是搬运工和新番区。这次看到这个联机视频,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奇怪的冲动,让他点了开来。大概是那个阿婆煮的ID和某人的扣扣名诡异的重合的原因吧。
  ……
  钟诚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同一天被摧毁得好惨好不忍睹。他对方暮归的声音没有太大印象,但江远青的声音总不会认错。这么基情这么有爱这么粉红的联机视频居然就是江远青和他家那位方暮归的杰作,这叫钟诚怎么忍心直视?钟诚不甘心,又顺着阿婆煮往前翻了几页,才发现这个地球果然是神奇的星球。结合江远青之前说要帮人过四级的事件,钟诚顿时灵光闪现,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一口震惊!
  原来如此!
  知道真相的钟诚眼泪掉下来,这算什么事儿!不知道还好,知道了钟诚还怎么能不帮呢?江远青那是真爱方暮归啊。不过,帮之前总得问清楚方暮归的想法。就这样,可怜的方暮归大半夜的被人用电话吵醒了,一上来就直接问三观问题——所谓的三观,就是恋爱观婚姻观取向观。
  “你爱江远青吗?”
  虽然你的语气很真诚,问题也没有病句,但……“你谁啊?”
  钟诚郁闷地画圈圈,“我是钟诚啊。”
  “钟诚是哪个……哦哦哦!”方暮归拍了拍脑袋,正式清醒了,“你问到地址了吗?”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方暮归抓了抓头发,“他怎么想的就是什么,我随他。”
  钟诚沉默了片刻,报了一个邮箱名。
  “我说你也得给我一个找纸笔记下来的时间啊,都是英文我哪儿记得住。”
  钟诚心道,笨死你得了,江远青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白目。Lovingfang这个邮箱名你但凡长了眼睛就该懂啊。
  “他现在几乎只能用邮箱联系到,好像课程也很紧的样子。我和他一个月也就联系一两回。”
  方暮归满胸
  口的郁闷。“哥们,你有一两回就算不错了,还是拿月做单位的你想怎样啊。你让我大半年没有半个字消息的人怎么办?”
  你活该。钟诚在心里默默吐槽,然后温柔地安慰道:“你给他发邮件吧,他会经常查收的。”
  如何写一封感人至深惊天动地包公流泪的情书?
  这个问题太深刻以至于接下来的一星期方暮归都处于深深的焦虑之中。其实拿到邮箱的那一刻,他本想立刻连夜起草文书,号召钦差回京的,但下笔的时候犹犹豫豫,写写删删了好几回,还是没能写成一篇语法正确情感动人内容丰富的邮件来。
  首先,应该是求原谅,说明自己的错误,痛哭流涕地剖析内心,向组织请求宽大处理;其次,应该是要表明立场,正面毫不回避地说明自己此刻的想法和心情;最后,应该是要首尾呼应,用最大的诚心来忏悔,重申观点。
  ——以上观点出自二师兄二十年犯错十年忏悔合集
  方暮归看了之后,在心里竖起一块小黑板,上书:什么玩意儿?然后抓着头发继续思考他的忏悔书来了。最后想来想去,他自己都烦了,干脆不管不顾,直接打了一封只有三个字的邮件发过去了。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大概是第一封都已经如此简单粗暴了,方暮归也就没了顾忌,开始不停地给那个邮箱写信过去。他写的不长,经常都是两三句话,刚开始时说的都是以前的事,后来就开始闲扯现在的生活。他没问江远青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敢问他的回复,甚至他都不知道江远青到底看到他的这些话没有。他不敢问钟诚确定这个邮箱的真实性,勇气大概用了一次之后就透支了,再想鼓起勇气迈步,就会觉得脚下沉甸甸的。
  二师兄也毕业了,作为一名有前途的工院研究生,他也选择了S市某大飞机制造部门,当上了前途不甚光明却相当稳定的工程师。和方暮归在S市会师之后,二师兄直感慨,你说这大城市就是会养人,一直很白开水的小师弟在这呆了一年,就瞬间晋升为卖相不错的经济男了呀。
  方暮归从二师兄的魔爪下挣扎出来,揉了揉已经被搓成面的脸颊,郁闷道:“二师兄,你不是不喜欢什么浮世尘华之类的吗,怎么也跑过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街头的一家烧烤店里吃宵夜。羊肉串点了一大捆摊在盘子里,脚底有一箱啤酒。天气也开始热起来了,烧烤店里的生意
  不错,人声鼎沸,到处都热气腾腾的。
  喊老板拿个开瓶器好久都见不到人,二师兄不耐烦了,直接用牙磕开了,看得方暮归跃跃欲试。他拿起一个酒瓶,啃了半天,只觉得牙要断了,瓶盖依旧故我。二师兄笑话他,“就你这小样儿,还想空手开酒瓶,你是武侠看多了吧。”
  方暮归红着脸,辩解道:“这跟武侠有什么关系?说真的,你怎么跑S市来了,一点都不符合你扎根基层深入群众的人生宗旨啊。”
  二师兄喝了半天酒,终于开了口。“小归,我要和你坦白一件事情。你先坐好,别太惊讶掉下椅子。”
  方暮归好奇了,能有什么2012地球毁灭之类让人惊讶的东西啊。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师兄,能别叫我小归吗?听着怪难听的。”
  “胡说,小归怎么算难听呢?多朗朗上口亲切亲密的称呼啊!”二师兄不满意地提高声调,“再说了,别插嘴,大人的事情还没讲完呢。”
  方暮归小声抗议着,低头喝了一口酒。
  二师兄盯着他看,然后深沉地开了口。“我脱团了。”
  “好事啊!”方暮归诧异地抬头。都没听说过,二师兄就这么默默脱团了?
  “和一男的。”
  ……
  老板扭动着肥硕的身躯路过,顺手抛了一个开瓶器,那架势简直就是小李飞刀,差点没当凶器。
  方暮归平静地看着略为紧张的二师兄,道:“这么巧啊,我也是啊。”
  二师兄一个没坐稳,掉到桌子底下去了。
  在二师兄二十几年的光阴中,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跟别人出柜。当然他更没想到他鼓起勇气和人出柜之后会得到一个类似于“你吃了吗”的回复。他原本猜测应该有惊讶,有不解,还有担忧,但惟独没想到方暮归能如此淡定到无视地向他反出柜。所以这个时候,他应该回答什么呢?
  “哈,真是好巧啊。”
  一时之间,两个人居然都找不到原来的话题继续了。烧烤被不断地消灭着,酒也去了一大半。二师兄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干脆破罐子破摔。“OK,我们现在来玩一人一句,我快憋死了都。这样,我提一个问题,你回答;然后你提一个问题,我回答。怎么样?”
  方暮归想了想,“好。”
  “提问,谁?”
  方暮归抓了抓头发,“你认识的,就是那年我考四级的时候跑去看我的那个。”
  二师兄仔细回忆了一番,“似乎有点印象,好像姓江吧。”
  “嗯。现在换我,大师兄怎么办?”
  二师兄的一口酒都喷到了隔壁的塑料凳子上,惹得老板一阵白眼。他不自然地咳了几声,然后压低嗓子问方暮归,“怎么好端端地问他?”
  方暮归很自然地反问,“如果说你喜欢的是他我当然一点好奇都没有。但据我所知,大师兄还在新加坡呢,所以,你和他怎么了?”
  二师兄郁闷,平时怎么没见你有这个反应力。“没什么啊,你以为都在演电视呢,你喜欢的人刚好能喜欢你。他有女朋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语气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酸涩。
  “所以你这算是自暴自弃吗?”方暮归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我靠!说好一人一个问题的,你小子犯规啊!这题不算,作废!换我来。你和他怎么发展的?”
  “很自然就发展啊,我自己都不知道。”方暮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问我不如去问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擦!臭小子不炫耀会死吗?会死吗?真想掐死你,一脸甜蜜相。”二师兄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那我问你,你怎么和人家告白让他同意的?”方暮归好学地提问。
  “你能不能就把我想象得稍微有出息一点!”二师兄火了,“为什么不能是别人抱着我的大腿求交往,死皮赖脸撵不走,我为了地球和平人类和谐不得已才答应的呢!”
  “行,那他是怎么粘你死皮赖脸让你没辙的?”
  二师兄冷静下来,无聊地喝了一口酒,“没什么好说的其实。就是挺普通一句话。他说,虞家良,你这样的,到底了也是一孤家寡人,反正都没人要,不如我们俩凑一对得了。”
  这话其实说着很凄凉,但方暮归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正常的点上。他奇怪地问道:“虞家良是谁?”
  ……
  靠!二师兄真想一把掐死他。“我知道我这名字利用率不高,但你也别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好吧。”
  方暮归求饶,“我就是一时听的耳生。你真就这么答应啦?听起来好像也不怎么能打动人吧。”
  >  “你干脆说我答应的很廉价不就好了。”
  “不对啊,师兄,照你的意思,也不是什么非他不可的样子,怎么就接受了,还主动找我坦白。”
  “其实吧,有没有他我大概都是这样了,也就没什么好隐瞒了。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名人,也不用做什么有出息的大事。人前前后后不过就活一辈子,何必藏的那么累。”二师兄笑了笑,“过年的时候,我已经跟老人家跪了一星期了。怎么说呢,打也挨了,骂也挨了,从今以后,就是一条巷子走到黑的事情。撞死了也是活该。”
  方暮归陪他喝了一杯。
  “都听说娘的男人才会弯,理工生他妈怎么的都会比文科生来得硬/挺啊!”二师兄喝多之后,有点大舌头,“我就不明白,我们这俩个堂堂理工男,怎么就这么不约而同地走到歪路上去了。同性恋这种事情,真有这么频繁吗?”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1/24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