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在韩青雪站起身后,死死的握着自己女儿的手,满脸止不住的笑意。她眼睛里甚至含有泪水,多年的夙愿此刻终于成真,她的心情可见是多么惊喜。
如果不是怕太过唐突,她甚至想抓住宣旨的内宦问问,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她在做梦。
韩殊现在的脑子也被巨大的惊喜代替,他笑的眼睛小的几乎只有一道缝隙了,嘴角裂开,露出整洁的牙齿。一想到自己即将要成为一个很有前途皇子的岳父,他就忍不住乐出声。
韩殊更是第一次在韩卓开口之前,就上前一步和内宦寒暄起来,宣旨的内宦面色十分恭敬,他笑着对韩殊说道:“奴才这里恭喜韩大人了,这桩婚事可是五皇子亲自求娶的。”
韩殊忙抓着他的手,嘴里说着同喜的话。他看着此人恭敬的样子,心情十分复杂,但更多的是兴奋。这是他入朝为官以来,第一次有人把他这么放在眼里。
当然以前众人对他也是非常和善的,但他知道,那都是看在他大哥的面子上。只要他大哥韩卓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放在韩卓身上,嘴里恭敬的话都是对着韩卓说的,没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那些人是不会得罪他,但也没有人会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他这个五品官身上。
皇宫里伺候皇上的宫人向来只会巴结韩卓,哪里会巴结他。现在韩殊真的感觉到自己身份不同了,他的表现虽然不至说失礼,但还是比往日看起来高傲矜持了很多。如果人有尾巴,他现在的尾巴怕是要竖起来摇晃了。
韩殊越过韩卓给内宦包了一大包赏银,然后还准备亲自把人送出国公府。这内宦倒不至于冷落一旁的国公爷,临走给韩卓也道别了。
韩卓对韩殊的表现非常失望,不过他一直忍着没吭声。在内宦离开后,韩殊从门口走回来,看着韩青雪笑着说道:“我儿这总算是有前途了。”
韩卓在心底忍不住送给韩殊两个字,蠢货。
“蠢货。”这两个字响起时,韩卓以为是自己开口的,但这不是他的声音,开口的是老夫人。
老夫人瞪了韩殊一眼,手中的锡杖在地上狠狠敲了几下,她望着烂泥扶不上墙的韩殊,有些不耐烦的说:“其他人都散了,府上所有人都赏三个月的银钱,你和你大哥来我院子一趟。”
韩殊不明所以,倒是韩青雪看了老夫人一眼,心念微转。她和姬怀的婚事也许出现过变故,但现在圣旨已下,皇上金口玉言,此事自然不能为假,她不害怕婚事会有其他变化,就是心中挂念老夫人找她父亲到底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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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殊和韩卓到了老夫人院子里,老夫人坐在软椅上,劈头盖脸就把韩殊给骂了一顿。
韩殊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挨骂,在老夫人喘着气骂完后,他一脸委屈道:“母亲,今天是家里大喜的日子,你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被气的胸口起伏不定,她说:“大喜事?哪里来的大喜事?”
韩殊一听这话,不乐意的嚷嚷起来了:“母亲,难不成青雪和五皇子的婚事在你眼里不是喜事?我知道往日你向来看重大哥,但今天你这话有些过分了。”
老夫人看只顾沾沾自喜的韩殊,一点目光长远的样子都没有,心里是既生气又无奈。她揉了揉自己泛疼的额头,打断韩殊的抱怨,直白的问道:“我问你,五皇子纳妃,纳国公府嫡长女,和纳你这五品官的嫡长女,可一样?”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到底是不一样的。韩芸让自己儿子娶一个国公府嫡长女,和娶一个小官的女儿,那绝对是两种心情。只是以往,没有韩司恩这么出幺蛾子,再加上有老夫人坐镇国公府,她本能的忽略了这其中的关系。
韩殊倒也不是那种脑子特别不灵光之辈,听老夫人这么一问,他猛然一个激灵,想起皇上圣旨上的意思,心里一惊,有些紧张的看着老夫人道:“母亲多想了吧,那内宦临走时还说这婚事是五皇子亲求的,皇上很欢喜便赐婚了,皇上怎么会不满?”
说道这里,韩殊也疑惑了,他看着老夫人道:“不对,为什么不是娴妃娘娘求旨,而是五皇子?”
老夫人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听到韩殊说内宦口中五皇子亲自求娶,她脑袋一阵漆黑。五皇子亲求这话如果被皇帝公开说出来,这韩青雪和五皇子的婚事怕是少不了有别的色彩了。
由此,她又想到了韩芸,怕是韩芸不同意这婚事,才有了姬怀亲自求旨的事。
但即便是这样,她想不通皇帝为什么这么不给韩国公府面子。想来想去,只好把这事和韩司恩联系到一起了,她想也许是韩司恩在皇上面前进什么谗言了,以至于惹了皇上不悦,才这般不给五皇子或者是宫内娴妃面子。
当然,她怎么想都不会想到韩司恩把他们的老底都给掀给皇帝了。
老夫人能想到的是,韩卓早已经在心里琢磨了一边。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韩卓还是表态,要找韩司恩询问下当时的情况。
韩殊一听这事和韩司恩有关,心里对韩卓立刻不满起来。他觉得要不是他大哥这些年一直优柔寡断,非要留着韩司恩的性命当个慈父,他们韩家哪至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韩殊转一圈眼珠子,韩卓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韩卓看着他,心里泛起一丝冷意,人在面对权势时,总会不经意的流露出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韩殊也不例外,往日被他许是压抑的太久了,现在不过是得了一门所谓的好亲事,整个人就开始倨傲起来,实在是让人看不上眼。
老夫人不知道韩卓心里的想法,但她看的出韩殊在想什么。
她有些颓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韩殊不知道自己和韩卓曾经商量的事。现在她也不清楚韩青雪这样嫁到五皇子府上,宫里的娴妃心里怎么想的。会不会惹得她心里不痛快,觉得韩青雪心思重。
不过老夫人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韩殊心里的得意给打消掉,免得他无意中惹得龙椅上那位心情更不痛快,至于其他的事,在老夫人看来,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想到此处,老夫人盯着韩殊道:“这些日子,你在朝堂上低调一些,别太得意了,被人抓着把柄,没人救得了你。”
韩殊现在还是能听进去老夫人话的,忙应下了。
老夫人看了看韩卓,语气稍微收敛,显得温和些:“娴妃娘娘那里,你找机会打……面见一下,看看皇上是什么态度。”她想说的是看看娴妃的态度,但此刻这话只能说的含糊。韩卓心中明白,无非是怕话里的意思引起韩殊的注意。
韩卓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得兄弟不合,家宅不宁,便点了点头道:“孩儿明日便让人送消息进宫。”
老夫人感觉自己没什么能做的了,有些疲惫的闭着眼道:“你们都回去吧,这些日让府上人都收起心思,别让人钻了空子。”她心里其实还有一层担心,担心韩芸会在这个时候会乱了自己的脚步,一切还要等消息打探出来之后再说。
韩卓和韩殊看老夫人的模样,便说了些宽慰她的话,然后都退下了。
韩殊和韩卓从梧桐苑离开后,一路上无语。在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韩殊想了下,还是决定找张氏,把老夫人的分析,说给她听听,看看这里面有没有毛病。
韩殊在刚走到张氏房门口,就听到张氏在哭诉道:“老夫人的心若真的这么偏,我儿这可是受了大苦,幸好如今我儿不必害怕了。”
房门口的丫头看到韩殊,正准备开口通禀,韩殊瞪了她一眼,然后推门而入。
房内张氏和韩青雪正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看到他进来了,两人都收住了哭声。韩殊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人皱眉道:“你们在说什么,哭的这么凄凄惨惨的?”
他在某些时候虽然愚钝了些,但素来孝顺,刚才听到张氏话里带上了老夫人,心里已经不高兴了。
张氏是最了解自己丈夫的人,看他神色,心中便是一惊,她张了张嘴,刚想把话题岔开。韩青雪便朝韩殊跪下了,哭道:“父亲,是女儿的错,但是孩儿真的是心凉。这些年父亲一直处处为这个府上着想,但大伯父和祖母并不想让女儿入五皇子府上也是真。”
“你胡说什么?”一听这话,韩殊立刻跳了起来,他脸色通红,指着韩青雪道:“你刚刚被皇上赐婚,就看不上你祖母了?往年你祖母如何教导你的,你都给忘了?这般忘恩负义,如何当得起五皇子的妃子?”
这话有些严重了,韩青雪哭的更厉害了,张氏跪在韩青雪身边,仰着头,泪眼婆娑道:“不管是不是真的,老爷总要听听雪儿想说什么在说这些狠话吧。”
然后韩青雪就把当日自己被韩明珠推入水中的事说出来了,还说到了当时何玉珠也下水救她又被五皇子救了的事,又说了这些日子韩卓和老夫人对她无意中的疏远。
最后,韩青雪总结道:“父亲,并非是女儿多想,只是世子近来多受皇上看重,大伯父和祖母有其他心思,也是人之常情。但女儿的婚事若是这般被人调换,那父亲以后当如何在这府上立足?外人又如何看待我们这一房?而女儿岂不是要吊死才好。”
张氏看了看韩殊的神色,哭哭啼啼道:“母亲生辰早已过,小姑却常住京城不回青州,放眼京城哪个世家妇会如此?盯着五皇子府上的人,想坏了我儿好事的人,大有人在。老爷你一向听大哥和母亲的,但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怀疑吗?”
韩殊本能的想反驳,但他转念想到今日自己母亲和大哥的欲言又止,还有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自觉的想,母亲和大哥对韩青雪的婚事似乎真的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和期待。
他和韩卓毕竟是亲兄弟,又常年一起上朝为官,韩卓为了利益可以不顾一切的性格,他是知道的,而且韩司恩最近实在是太得宠了。
人一旦心声疑虑,一个小小的画面就能成为这件事的导火线。韩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对韩卓和老夫人产生深深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