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回、顾寒声:“……”
废话恁多!瞎显摆什么?
杨雨亭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呢?是什么人利用了我云举?”
顾寒声手指在胳臂上连弹了一阵,耐人寻味地道,“这就要问你了。你曾说过有个疯癫的道人找上你的门来讨酒喝,跟你说你家宅子不寻常。”
杨雨亭点头,“是,当时云举每日卧病在床,他上门说我儿子的病并不是医家所能诊治的寻常病,而是邪气入侵所致。我没相信。”
“你记不记得魏云举曾送你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可有此事?”
杨雨亭低头想了想,“确有此事。”
顾寒声问道此处,突然话锋一转,“你被人指引着,知道了你儿子被困在十八层地狱里受苦受难,醒来之后便开始告状伸冤么?告状告了足足七百年,就没想过这其中的蹊跷么?凭你一介女流之辈,即便是由莫大冤情支撑还能维持形体不散魂,能一步一步告到钧天部,可我九州的部下都是酒囊饭袋不成?竟无一人能替你儿子伸冤?”
话音刚落,杨雨亭的身影突然拔高,头顶直逼天花板,袍袖间有阵阵y-in风鼓荡其间。她的脸上,一层脸皮开始寸寸龟裂,似乎是芦荟胶抹得过多,脸皮绷得太紧,绷出来的细口子。
很快,那些裂痕彼此相连,脸皮成片状脱落下来,内里露出一张坑坑洼洼的糙面黑脸,一双眼睛一上一下,往上斜着的眼睛直欲飞出额头,往下斜着的眼睛紧紧盯着地面活像要捡钱,鼻孔朝天,嘴唇又过短,遮不住门牙,丑陋不堪。
“不错不错,我的州长大人,竟然被你撞破了。”
洛阳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一口尚未来得及咽下去的茶水蓦地就喷了出来,形如喷壶,“什么玩意儿!丑得简直触目惊心!”
他敏捷地向后一跳,几乎下意识地,一把拉住顾寒声的袖子,用蛮力将他往自己身后一塞,煞有介事地道:“离他远一点,听说丑陋这种特质能传染。”
顾寒声缓缓推开他,轻叱一声,“胡闹。”
那庞然大物饶有兴致地咧嘴一笑,动静堪比五级大地震,把书房天花板上的吊灯震得一阵摇晃,墙皮都开始往下掉,大吊灯晃来晃去,瞬间灭了个一干二净。
黑暗里,洛阳什么都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归于一片死寂,只能凭感觉和耳边划过的风的动静来躲闪反击。他的手划过一个十分坚硬的东西,那东西表皮冰凉粗糙,他下意识并指发力,指尖上蓦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十指连心的,指甲断了。
“我家主人要我带给你一句话,‘我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但重新有光明照亮房间的时候,墙上的钟表才移动了五分钟,庞然大物也不见了踪影。
顾寒声方才一手劈下去,劈到了那东西的肩背,到现在手臂还一阵发麻。
他甩甩手,说:“啧,石头成精了。”
洛阳看看自己指尖上的血迹,甚为嫌弃地皱皱眉,随便抽了张纸一裹,不知为何,心里潮起一股烦躁。
程回扶起他,“没事吧?”
“没事,”洛阳摇摇头,“这个杨雨亭是别人冒充的,那么真正的杨雨亭又在哪里?”
“灰飞烟灭——死绝了,”程回说,“倘若你是幕后人,会留下这么一个把柄等着人来抓么?”
顾寒声:“现在看来,吸星盘的下落我们已经找到了。杨雨亭是什么时候被取代的,为什么我们三个人都没能看出来它的真身?那么‘它’的话,真真假假,有几分是值得相信的?确有‘百花香’存在么?”
程回:“听闻吸星盘里网罗了天下间所有罪无可恕之人的恶意,其本身腥臭无比,要掩人耳目……”
顾寒声心有灵犀:“你是说,有人用‘百花香’来遮掩吸星盘的臭不可闻?”
程回:“算作一种可能。”
吸星盘成了精,混进来扰乱视听,有什么目的?
顾寒声皱眉,忽然想起来自己那日在十八层地狱里审问残余的十方恶鬼时看见的一角衣袖,十分肯定地道,“吸星盘的背后还有个什么东西在指导他一步一步该怎么做,或许跟‘百花香’有牵连。”
程回:“可能是林邠么?”
顾寒声深吸口气,又吐出来,“绝无可能。‘百花香’通过吸星盘控制了魏云举,利用魏云举对慕清远痴心一片这个弱点,要魏云举死心塌地,冒死前去雪狐一支遭受雷劫,而那时候,林邠盗了昆吾刀,趁火打劫,砍死了雪狐一支,顺带也砍伤了魏云举——林邠和‘百花香’是两股截然不同的恶势力。”
程回:“林邠的目的我们几乎可以肯定了,他就是想挑拨离间,趁机掀起九州大乱;‘百花香’呢,它借吸星盘潜在我们身边,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顾寒声:“敌在暗我在明,林邠姑且不用太担心,倒是‘百花香’,此前为所未闻,似乎是想通过杨雨亭误导我们去相信什么。”
洛阳把自己手上的血迹蹭了又蹭,皱着眉,“如果美人你方才没有撞破那什么吸星盘的真面目,它下一步打算编造什么?”
顾寒声想了半天,“它似乎是幕后主使派来的一根搅屎棍子——目的在于,挑衅,告诉我有这么一个神秘的存在,”他忍了忍,最后终于没能忍住,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他妈的。”
这几个字,简直把洛阳听得神魂颠倒,连指尖上的疼都忘记了。
“好了,我已经知道了,”顾寒声一掀眼皮,心里说道。
第35章 岗前培训
事出突然,顾寒声左思右想,认为倘若胆敢有人明目张胆地跑到他眼皮子底下叫嚣存在感,那么此人要么是个狂傲自大的二百五,当然,此人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也未可知。
只是,为何此人在他掌九州的七百年都寂寂无声,而到此时才蹦出来搅乱一番?
此时、此时,此时是个什么样的时候?
洛阳十世轮回走到了最后几天,届时九州界内是和风细雨还是腥风血雨都未可知。
放眼东南西北,不死之身的鬼宗林邠意图明确,他封锁了整一座不周山,并且斩断了山水二脉,同时又在大肆搜刮网罗天下的邪念填充水脉。
不周山的水脉发源自山海关内的平沙泉,很大一部分是滋养琥珀池中的生命之树,而一旦不周山的水脉全部都被邪念充满,恐怕到时候,就不再是“人之初,x_ing本善”了。
东岳则憋着一口气,随时准备在他身上c-h-a一把刀。
监管琥珀池的雷部也已经开始漏洞百出。
现在又跳出来一个什么‘百花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趁这个时候浑水摸鱼……
整个九州眼下的太平,就如同一张捉襟见肘的破烂乞丐服,缝缝补补尚还能避体,可千万年的日晒雨淋,早将这太平糟蹋得不堪一击,只欠稍微一撕扯,随时都有碎裂的可能。
程回突然说:“想到什么眉目么?”
顾寒声刚要说些什么,眼角余光扫见洛阳的视线一直贴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地放松了肩背处的紧张,下巴稍稍抬起一些,摇摇欲坠地撑出了一番云淡风轻的神色,唇角一弯,轻飘飘地说:“马戏团的猴把戏,再好看,能登得上大雅之堂?”
程回:“凡事都讲求一个来历,我们才好下手。鬼宗林邠,他是澹台老州长从自己身上截出来的三毒;‘百花香’呢,它是个什么玩意儿?”
顾寒声:“也不是全无头绪,不是还有个吸星盘这条线么,对方主动送上门来的,我们置之不理岂不显得很没有度量?你把石典叫来,他 y- ín 浸邪术多年,对这种邪门儿的东西知道的自然要多一些……刚好我欠他一顿酒。”
程回十分不赞同这种“站在巨人肩膀上瞭望”的办法,但比起大海捞针似的瞎抓,目前似乎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他走了以后,顾寒声招招手,示意洛阳靠近一点,“你过来。”
地上有许多细小的碎片,洛阳提溜着裤脚,掂着脚小心翼翼地靠过来,修长的脖颈略微弯曲,有点矫情,还有点可爱,十足一个一直活在象牙塔里锦衣玉食的小王子。
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关心,偶尔有一两只蝴蝶在窗外翩翩飞过,小王子抬头匀过来一两眼,至多赞叹一句“好看”,再不能有别的反应——似乎在他心里,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再波澜壮阔的风景,万事到头,不过一个“空”字。
顾寒声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念头,“小王子啊,一个不靠粉饰的太平盛世,待我拱手相送。”
“你不好奇我是谁么?”
洛阳笑眯眯地摇摇头,同时把两只手揣进自己袖口里,像个阳光四s_h_è 的小弥勒佛,样子有点愚蠢,又好像带了点看破红尘、大智若愚的意思。
“心态这么好,也算你的一大优点,”顾寒声笑出了声,“倒有点舍不得你了……想好给你师姐买什么礼物了吗?待会儿我开车送你去。”
“你说什么?”
“我说,我给你当司机,带你看看你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