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无疑的,正因为我做不到、他也让我做不到在亮□□给他看这回事上他对我的要求,对于他那颗已然那样了的灵魂,就是他又多了一条更认真、更扭曲万状病态万状地检查我的大#便,一定要在我的大#便中找到一切的理由了。我看得到他和我一样,就是在从黑暗走向黑暗,从地狱走向地狱,这也是他的灵魂的深刻的需要,不管他的黑暗和地狱和我的是不是同一种黑暗和地狱。我们家在一个就只比我们家的房子略大一点的钟型的罩子里面,这个罩子之坚硬是没有谁能够出得去的,这个钟型的罩子就是我们一家人永远的家园、永远的坟墓,而罩子外面则是无边无际的火海,有时则是无边无际的冰原,谁敢立于其中瞬间就成一根冰柱。爹已经对突破这个罩子到外面去和对罩子外面的世界没有任何向往、梦想和希望了,所以,他把他的一切转向了脚下冰冷坚硬的地面。这可不是他要挖一条地道通到外面的世界里去,而是在这里寻找黑暗和地狱,并从黑暗从走向黑暗,从第一层地狱下到第二层,从第二层下到第三层,直到在第十八层地狱里灭亡。对于他来说,在我解#便的事情上这样对我,还每每必有必然x_ing和决定x_ing的“更进一步”、“更上一层楼”,毫无底线,逢底线就必逾越之,就是在寻找黑暗和地狱,并在向加倍的黑暗和更深层的地狱奋勇前进。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和我一样,体验到的是探索真理、研究真理、直面真实、承担真相、拯救自己、拯救一切的那种感觉。
我解完大#便了,他蹲在那只便桶前检查我的大#便,他就差把头埋进便桶里去了地检查还不够,还把便桶拿到圈房里光线亮一点地方去看,紧锁着眉头看得那样深,就好像他通过这种查看就能够在我的大#便中发现一张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就在我的大#便里面,只不过唯有通过他这样的查看才能找出来。他越来越长时间地查看和研究我这些大#便。我早已经是每次他不弄完他这一套或弄得差不多了我不会离开了,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当然,这并不是我故意要站在旁边看他,而是他要求他检查完了吩咐我可以离开的时候我才能离开。他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我的大#便对于他已经完全不是大#便那样的东西了,而是那种他所说的组成世间万物的“物质”了,而世间什么都仅仅是这种“物质”,人是,大便也是,所以,大#便对于他已经和干净不干净、臭不臭没有关系了,他对人什么态度就会对大#便是什么态度,反之,对大#便是什么态度对人就会是什么态度,在他的潜意识深处就是他这样对待我的大#便就是在对待我本人,我不是也不可能是别的什么,就是他正在查看和研究的大#便而已,这也是他需要我在一旁看着、有一个人一旁看着他这些作为的原因——他把这表现得已进入化境了,这是看得出来的。所以,很自然的,他那样查看和研究我的大#便还不够,那根又长又细的、显然是他始终把它保存得很好的棍子又现身了,好像这根棍子真的是一件多么特殊、精致而重要的检查我的大#便的工具,离了它是不行的。他从这根棍子上折下一小截,把便桶里的大#便拨开来挑起一些在棍子头上,挑到高过他头顶的地方细细地、长久地打量、研究,就像他都钻到大#便里去了,就像他所要做到的、对它致命的需要的就是钻到大#便里去。他这样做了之后,还转过头来对我说:
“把它拨开来挑起来检查也是很有必要的!”
这天,我到圈房解便,看到了他在那儿放有一个小本子,本子是打开的,还有一支笔。一看我就知道他又要新增加一项什么内容了,但我只有震撼而沉默地看着他。他对我的大#便照以前那样做了之后,在做了一切他认为必须做的之后又把我的大#便高高挑起到亮一点的地方去长久得好像这事都不会结束了地查看了之后,就在那个小本子上写什么。看得出来,也并没有写多少,大约只写了一点大一二三和小一二三。下次上厕所解大#便他还是这样,弄好长时间,完全忘记了我在一旁看着他。第三次他大概终于意识到我始终也在看着他,不管我是不是配受到他的重视,有一个人始终也在看着他这么干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对我的大#便做完了他认为必须那样的事情之后,在那个小本子记下了一点什么之后,他对我抖抖他那个本子说:“我从此要把从你解的大#便中所查看的结果记录下来,使它以后有案可查!我还会给你建立一个档案!”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的他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鬼了。但是,我也看得到这就是他所需要的,他只有变成一个鬼了,他的灵魂才能满足,尽管他永远也不可能满足。他在那个本子上到底写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给我建立了一个档案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整个过程的每一步都不是能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他唯有在我的大小#便的事情走到这么一本子出现了,他在这个本子上写下几个词,它们是对他从我的大#便中发现的他所说的“道德品质”的问题的记录的时候,他对我的大小#便的痴迷才会告一个段落。
第94章 第 94 章
6
我们这里盛夏的夜里,和这世界的许多地方一样,蚊子是非常之多的,我学习一会儿就要下意识地伸下手去在光脚背上一搓,拿起来一看满手都是污血和蚊子的尸体。爹坐在我的床边像是永远也看不够地看着我学习。他终于忍不住了,故意以又惊又怪的声音叫起来:
“哪儿有那么多蚊子呀?我坐在这儿大半天了,一个蚊子也没有发现。你看,哪儿有?哪儿有?你却过了一会又在打蚊子,过了一会儿又在打蚊子!”
我实在忍不住了,很平静客观地说:
“蚊子是喜热好光的。桌子下面又闷又热,蚊子当然会到这里来了。”
我的学习桌是一张又大又结实的老式书桌,是我们家唯一的一件值得向人们炫耀的家俱,桌子下面的空间相对又小又封闭,以我的经验,它就比外面要热,特别是如果近期有雨,更是闷热得可以,再以我的经验,蚊子的确喜欢光顾热和有光的地方,所以我才对爹这么说。但是没想到我这么一说爹就跳了起来,从桌子另一边钻到桌子下边,脑袋在我大腿之间碰来碰去:
“哪儿有?哪儿有?一个也没有!连蚊子的一只脚也没有!”
他站起来就陷入到了沉重和伤心中了,抑制不住的情绪也爆发出来了,边往门外走去边嘲笑地说:
“蚊子那不是喜热好光的。一个真正专心学习的人,别说没蚊子,就是有蚊子,有再多的蚊子他也不会知道。你哪儿是在真正专心学习啊!”
我心里堵得慌,真想对他说他坐在那里过不了多一下就要本能地摸他的肩膀,顺便也就把吸饱了血的蚊子“摸”死了,如果他愿意看一下他的手,上面也沾满了蚊子的尸体和血污。不过,我却也只是刚一感到“堵”就整个心理变成另外一回事了,只觉得爹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实在是比他所说的蚊子还丑恶可怕,蚊子也只会光顾我这样丑恶可怕的,从明天起,不管我走到哪里,只要有蚊子向我飞来就什么人也看得出我有多么丑恶可怕,什么人一看见也都会不要命地叫喊起来。
一会儿后,他又回来了,好像很真诚但伤心还没有过去地说:
“禹姓,真的蚊子多,给你买盒蚊香怎么样?蚊子会影响学习,我看还是给你买盒蚊香。”
我没吭声。他过了一下又说:
“一盒蚊香要好多钱,我们这样的人家本来是买不起的。但是,你如果觉得需要,明天我上场去给你买一盒。”
跟着,他长叹道:
“真在学习的人哪会在乎几只蚊子啊!不管多少蚊子叮在他身上,他也只会让它们吃饱了自己掉下去,看也不看见它们,想也不想到它们。你学习了这么多年,都还一点不知道啥子才是一个真正的学习中人。”
他出去了,一会又回来了问我要不要买蚊香,讲了许多自相矛盾的话。我实在没办法了,对他说:
“不用买了。”
他就像十分可怜地说:
“不用买了,那你做不做得到起码的学习状态?”
我没有回答他。他所谓起码的学习状态就是不管有多少蚊子叮在我身上我都没有可能意识到,而且是永远自始至终都意识不到。可是,蚊子实在是太多了,就像它们是有意识有目的的。一会儿后,我写字的手的手背上也叮上了几只蚊子,它们专心致志地吸血,手上写字的那点动作根本就影响不了它们。但是,由于写字这只手在眼皮底下,对蚊子的叮入、吸血的痒痒相对而言就特别敏感,不像桌子下的光脚背要等很多蚊子吸饱了血之后才会感到一种奇痒,也才会忍不住伸手去摸一下,我只会用没用于写字这只手去摸,一去摸往往还会发现没用于写字这只手的手背上也有好几只吸饱了血的蚊子。特别是,爹在桌子边盯着,绝非是无心地看着我手背上这几只蚊子,我便更感到这几只蚊子叮咬的痛痒。我感到爹也在忍受着一种矛盾心理上的折磨,但就在他伸手要来拂去我手背上这几只蚊子时,我可能是因为忍受已经超过了极点而本能地抬了一下手,蚊子飞走了几只。
爹像是和我这本能的一抬手放走了几只蚊子并没有什么关系地默默无声离开了,向门口走去。然而,没走几步,刚到屋里稍见暗的地方,便令人心惊r_ou_跳地“嘿嘿”尖笑了一声。尖笑了一声就像被掐断似的什么事也没有了一般,就好像我听到的尖笑都是我听错了,却在到了门口开门时用力过猛了,仿佛就是这一过猛的动作的力量把他骨子里的话压了出来,他咬牙切齿地蹦出一句:
“学啥子学啊!哪有啥子一个起码的学习状态啊!”说完了还哀痛欲绝地长叹道:“唉——”
第二天,他还真的去把蚊香买回来了。他不知道,也许很是知道,他这样做就是在往我心口上捅刀子。一盒蚊香的钱够买我们一家人吃一个星期的米,而我们家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吃了上顿没下顿。物质决定精神,肚子决定脑子,我们家就不是为了学习而买蚊香的家庭。再说了,爹实际上也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他并不是为了我学习时不被蚊子咬而买蚊香的。其二,买蚊香是要在供销社那种地方才买得到,也就是说,它要从那种叫做“国家单位”的地方和那种叫做“国家工作人员”的人手里才能买到,对我来说,一个穷农民居然到那种地方和那种人手里买蚊香这种东西,那实在是丢人现眼,要是那些人不耻下问,爹谦卑地回答说为了他的娃儿学习考大学脱农皮什么的,那脸就丢得更大了。所以,爹这么做只是在往我心口上捅刀子。但是,我知道,他潜意识中的目的还就是为了往我心口上捅刀子而不是我学习时不被蚊子咬才非要买回这丢人现眼的蚊香不可的。蚊香点起来了,飘起袅袅青烟,幽香溢满屋子,也飘进的鼻孔,我把它一点不剩地吸进我的肺里和生命里,这不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它是有毒的,我就是要毒害我的肺,毒害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