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怎样的人,就单单出现一把,就引得众人失了颜色,除了他,我还真想不出谁又有这种气魄和威信;让所以不甘寂寞的贵族男女都纷纷成为点缀,无非就需要这么一个人简单地这么站立而已。
依旧是霸主一样的气焰,依旧是众人簇拥,依旧是邪恶又不祥的化身,屏弃了记忆里点滴的温和和示好,再乍见时他无疑仍是个最适合在黑暗世界纵横的人物;随他深沉眼光直直扫开去,所有接触到的,自觉低头。
也无例外,我低头下去。
但他无疑看见了什么,他甚至没有看旁边的女人一眼,而朝这边走来,远离的距离,就算想伪装诚惶诚恐估计也是不及,我承认这男人有最野蛮的低级动物一样的天生敏锐度,能在任何时刻盯住任何可供他消遣的猎物。
暗暗的沸腾了,周围。
这死神的极度魅力是正常世界难以抵抗。
我顺着他看的角度看过去。
--我的妹妹!
她昂头,全不像旁人,此刻,她昂着她那美丽又脆弱的小脑袋,眼里、脸上都在烧灼着光芒,她已经如她母亲那般美丽、自信而健康了,我当然看得出来,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又要俘获一颗还未心智成熟的芳心,她甚至才十九岁。
我永远会觉得她是那一晚上最出众夺目的 女子,十九岁的青春里,拥有冷艳的五官,动人心魄的眼神,这无疑是兼具了翠姨和我父亲的优势,而气质又是那么纯净和无暇,我只觉得那么多无懈可击组合在一起足以迷倒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但他--永远配不上我那被保护得好好的小妹妹。
16
麻烦的事情。我不得不出场。
就我跨出第一步的时候,亲兄妹之间果然有所谓的心电感应,萃转头看我,眼里竟是戒备,她知道我马上要做的事——就是立刻带她走!
当我大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她眼睛里亮过的不止是戒备已经是分明的愤怒,不用掩饰。
现在,他走过来。
我一定能带小妹走。
——“哥,他是我的。”言之凿凿。
我不及反应。
——“你想走?”低沉煽动。
猛然袭到的声音,猛然撞入的身形,想极力忽略这突兀的存在,但这巨大的阴影确实能压迫弱小,压迫到我都不自觉捂了下心脏,好象这里被扎了根刺,无论笑骂都赶不跑驱不走。
谁想走!
——我抬头看看,他扫过我,该说他拿捏的时间刚好,还是他早已习惯轻辱对手,这时间刚好足以令他用傲慢和无意扫过我,显然是我高估了他的记忆,拿我做对手他也太没格调,只要我低头,只要我降低姿态,噩梦应该只是噩梦。
“萃儿,你更漂亮了。”稀有的柔和,稀罕的熟识。
他低头,正是对娇小的妹妹说话。
萃巧妙一笑,摆脱我的掌控,有理又谦和,是我心目中标准的大家闺秀:“谢谢雷大哥。”
我愕然,几近瞠目。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他闲散地站立,显得随时要走,又要留不留,却留下了妹妹所有的专注,和在场所有不怀好意人的密切关注。
我呆看这个人把眼光静静投放在只妹妹一个人身上,伪装毫无企图,伪装他对我的妹妹不感兴趣!
“好多年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姑娘时,你常来我们家做客,你一定已经不记得了。”
“好多年……”柔和没有变调:“我记得。”
他眼光变得更深,好象能吸走一切美好。妹妹恍然,面颊微红,与他对视。
他满意了吧!用不着他费多少力气就能煽动走小姑娘的心!
我又把手搭在妹妹胳膊上,我还没动,萃就更快地退我身后,推推我的背,“还记得我哥吗?你们当时也见过的。”
她已经完全把过去的他和现在的我们混为一谈,他跟我们完全不同,根本不该接触。
我被推上幕前。哑口无言,迫于无奈,尴尬对他,本不适用,说担心他的报复,倒是真担心了,吐了唾沫罪不置死。沉着自若的对手身后,齐集比我更广阔显赫的家族和势力,把摧毁当作习以为常,我不明白,他怎有时间专心站在这儿,与少女闲话家常?匪夷所思!
他继续忽视我,就对着我的方向微微撇了撇头,算是招呼过了,眼神继续停留在我脸红得更加娇艳不可方物的好妹妹身上,漫不经心展现他出类拔萃的优雅与迷人。
“萃,走吧。”专断发挥了作用,我的小妹今天得听她看护人的话。
“雷大哥,我们先走了,你——”萃犹豫着。
他的眼里有笑意,我肯定那是料定果然如此的嘲弄和无所谓,他以为他是谁啊?我怒了:“欧阳萃,你未婚夫还在医院等你去看他。我们不要让秦展等太久。”
——“萃儿,明天我去看你。”
他接上萃的话。
我终于得正面看向他,冰凉凉看,“您贵人事忙,就不要在我们家浪费时间了。”
他又装作根本没听见我的话!彻底忽略我这个保护人,他甚至做势要向妹妹倾身,给她一个离别的告别之吻——
我逮到他抬到一半的手,紧紧握住:“我们家不流行这个。”
水晶灯下,他的蓝眼更像晴空,一个这么黑暗的人有着这么晴朗的眼神,细微的光泽都是浓烈的**,他定定看我,高大而压迫,我微惊,乍然松手。
他这次反应快了,直接拉住我的拳头,五根手指包着,热度惊人,力量惊人,我要扯回来,他不松手。
我首次痛恨自己的疾病带来的软弱。保命就万幸,哪还有资格跟人争斗?我这边憋足气,扯拽,他这个大人物在那边也不嫌丢脸,跟我在众目睽睽里,一来二回小孩比划。
其他人尽看我面色不善,他老神在在,反倒不急上来劝,存心是看温室花朵欧阳公子的笑话。
妹妹要伸手劝。
他似是转头看了眼妹妹,妹妹竟不再说话。
我看实在不是办法了,但向他告饶也想都别想,索性不去费力气,任他拉着,看他还好意思!
“雷大哥——”
“萃,我跟你哥有话说。”
他拉我,决断就走,在一片默默哗然里。
我不想走,但留下也是给别人看笑话,还不如走。被打个鼻青脸肿也好偷偷摸摸溜回家。
都瞪我们两个大男人手拉手,我尤似出去找揍。那个程夫人拿着个水晶杯子,面色难看,扇子不停扇啊扇,显然她最不乐见的事情发生了——专属她的晚会就这样被破坏,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一个黄毛丫头大打出手的两个大家族长子!想想看,我们两个为明天的八卦提供多少版本!
夜晚沉静,安详,他拉我,我也不反抗,我跟他没有误会,就是我讨厌他,他讨厌我。
当他停步,我反而没回神,四周看看,全是僻静,灌木丛林确实适合掩人耳目。
我默默运气,默默感谢起兰师傅还算教过我保命两招。
他既然停了步,反不支声。
我动动手,动动嘴:“你烦不烦!快松手。”打架就打架,少来猫玩耗子,逗我好玩。
我心里当然害怕,挨打又不是好玩的,光看着黑漆漆的地方,和这黑沉沉的男人,都有拔腿就跑的冲动,但嘴硬是必须的,不然也太丢我们欧阳家的脸,壮壮声势也方便看机会就落跑。
他这边,裹着我的拳,不急不忙,我看不他什么意思,正懵懂,他突然出手,我措不及防——
揪住我领,把我轻巧提他面前,我的花拳绣腿全似无能为力,正对着,他的眼,他的鼻,和他的嘴。
我睁着眼,莫名其妙。只脖子梗着不好受。
“你忘了我?”他的声音有微妙地失衡,周遭黯色里,独他的眼神非常清晰,邪恶深沉,富有煽动性的男人,对我用起清晰得好象对待**的姿态,“这么多年,我却记得。”
他吻了我。
非常不清晰。
17
太滑稽,太瞎掰!
浑身发冷,好象被一块大冰块迎头痛击。简直要哆嗦。
是吐还是要躲。被男人吻想都没敢想过,父亲知道会把我揍扁。
怎么也都该我强吻别人去!
他却自我陶醉,自我享受,闭上他的眼,如同方才忽视我到底,这会又想玩死我这心脏薄弱人到底,我不陶醉,完全没享受,我被他箝制,像蟒蛇一样缠得死紧,我火大地瞪眼、跳脚--我只想要踹死这个男女通吃的**。
他却睁开眼,眼神隐晦,蓝如沉海,慢慢看我——就好象剥我的皮,抽我的筋,我被他这样看着感到强烈的害怕,不由自主就是想逃。
我的眼睛被蒙住了,从天而降的手掌一点点遮盖我的天地,我看不清,什么都再无法看清。我是一头被蟒蛇缠住的小猫小狗。
他定是张开他的嘴了,两片翕合,像含着我的嘴一样,吼巴巴地贴过来吸吮,湿漉漉的潮热裹住我,没有技巧、丧失成熟,他简直退化成了一个小婴儿,只知道贴住不放,抓到了就不松手。
我站立,被陌生人亲得七晕八素。
被这个叫雷煌的陌生人,我记得他是因为讨厌着他,他是一个看上去很危险可怕的对手不是吗?他看上去已经没有一点过去的影子,他看上去已经不是那个埋头哭泣的小男孩……
我哆嗦了一下,他感觉到了,手掌更扎实地堵住我的眼睛,像根铁锹一样的舌头挤啊挤,挤进我抿紧的嘴里,突然开始用起凶猛的力道和邪恶的**,技巧纯熟,无处可逃。
果然,那个午后的树下,那个像梦一样遥远的过去不具任何意义。
我是记得的,高翘的树枝,密匝的树影,炎热的大夏天,我把脖子上的金色十字架拽下来,我五岁的生日礼物,抛给树下那冷漠的微微哭泣的男孩,灿烂的耀眼的金色像温柔的海豚高高跃出水面,是真实的,白炽下强烈的刺眼与闪光,连他倔强的小模样我都可以记得,如同雕刻。
十字架掉在他脚边。
他不要:“我不需要这种东西。”他反而用脚结实地踩踏上去。
我轻巧站在枝杈上,我印在蓝天与白云上,我是无忧无虑的小念念,我高高地远远地看着他。
我在墙内,他在墙外。他在哭,我在笑。我在树上,他缩在黯淡的墙角。
突然,是这么可怜。
“上来啊,和我一起。”我努力招手,呵呵对他笑,怕他听不见,“我们会离天空最近。”
我把我的手给他。
他眼睛里已经没有泪了,非常蔚蓝。
好黑——什么都再看不见。只有这个吻,让我明白我最讨厌他的地方就是他的目光能把人所有千方百计设法隐瞒的心思统统发觉,就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极度丢脸。
让我觉得丢脸的吻。
不要。
18
月光下,他的面目逐渐清晰浮现,是霸气十足。
“欧阳念,跟我一起建起我们的帝国。”
我眨了下眼,喉咙干涩,被别人捧着的脑袋似乎已不是自己,而是一碰就要碎化。
这个吻交换的,好象联盟的卖身契。
萃对着梳妆镜,一件一件,仔细地,矜慢地除去她新从巴黎订造的首饰,每一件都流光溢彩,每一件都衬托出她的娇妍——这样的萃儿,我几乎不敢相信,她像是在一夜间就长成了。
“不准见他,不准跟他罗嗦,不准再出门去什么乱七八糟沙龙。”我站她身后,纷乱看我风华绝代的小妹妹,心里的想法再坚定不过——绝不让她受伤害。
“哥哥,你的脸色真难看,你该坐下来休息,不要总是一副看到生人就恨不得把自己、把我赶快藏起来的小家子气。”
萃平稳地说,冷淡里带着恼火,就像翠姨,就像她母亲的方式,抱怨。
我怔怔看这美丽女人,她在镜子里精雕细琢的完美容颜,和她身后站立的青年——虽然修长却脸色发白,无论如何激动,面色总是苍白,与镜中女主角的细致与红润难以媲美。
“萃。”我还是决定说理:“他太强,他会伤到你,你会变成怎样?看看,就一个晚上,你就魂不守舍!翠姨只有你一个女儿,我只有你一个妹妹,我难道会害你!”
“胆小鬼!”猛然地,萃把手上的蓝钻项链重重摔在镜上,一如砸在我心上。
镜子上一道到裂缝,参差。
萃哭了,“我就是要他,我只要他!你从小就受爸爸疼爱,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我只想要最好的!你把他给我吧。”
就像我把秦展给你一样?
你要就是你的。我总是这样说。但你想要的对象总是那么离奇。这次这个,再不是你心目中的理想“东西”。
我抱住我抽泣的小妹妹,不明白她这些离奇的想法,我不能再给她保证。
我的朋友在安睡。我本不该深夜打搅。但我来了。
而当我在一边坐下,他就真的一下子醒了过来,好象刚做完一个美梦,看我都是慢慢升起的朦胧笑意,他说“你来了。”
喉咙微微干涩,我手撑着脑袋,打量他的愉快,打量他与他的区别。
“我不喜欢你这样看我。”
“为什么?”
“我不是别人。”
他闷闷的话叫我哈哈大笑了,他皱起鼻子的模样和夸张的恶声恶气都好丑好丑,尽管这样糟蹋,我俊美的伙伴仍然有稳重的风度和坚毅的刚烈,我不明白,为什么萃会不要这样的他?
是雷煌比他冷酷还是比他邪恶?是雷煌不易到手还是他从来就守侯在我们身边?
我的心作痛,我知道他爱萃儿,我那任性的小妹妹,但美丽健康的人总有获得任性的权利,感情这码事远不能外人解。
他躺着,看我,不坐起来。有些瘦了,颧骨突出,但双眼依旧莹动有光。
我趴到他床边上,盯他双目,眼梢往上挑的没以前厉害,现在是薄薄长长的凤眼,精悍而带过犀利,但看我的时候,总是忠诚而平静。
生这种眼神的都不该是凡鸟吧。却要为别人付出自己的生命,多么不值得!
我不会为秦展付出我的生命。这点我可以肯定。
“萃看上别人了。”事无可挽回,我宁愿早揭伤疤:“你比不上那个男人。你的出生财富权利气势仪表没有一样比得上,如果这是少女小说,你就是配角,秦展。”
我知道我给了他恨恨地打击,他闭了闭眼,慢慢睁开时,都是灰黯。
“我没有保护她。”他拿胳膊堵住眼睛,像顽固地试图修正一个致命的错误:“在她需要我的时候,我到哪去了!——但让我眼睁睁看你去死吗?你死了我照样可以心安可以幸福?”他把胳膊放下来,看着天花板,神情痛苦而无奈:“随她去吧,你也不要难为她,我从来就配不上你们欧阳家。”
他还在耿耿于怀,而我却明白。
“我是你的少爷,你当然要先救我,你没错——你就是这样想的!”我是自问还是自答,糊涂的不止他秦展一个,如果他没救我,他会跟萃在一起幸福吧,我会被他们慢慢忘掉吧,如果我的心脏让我不复从前。
“我怎样想的,我自己都不明白。欧阳,只要你明白就好。”他摸摸我的脑袋,因我正趴在床沿,带着被重重刺伤后的疲惫,他摸着我的头发,缓慢而深刻,认真地几乎像对自己珍爱的小宝贝。
我也摸摸,探他衣服里面摸到他胸口裹的纱布,一层又一层。曾经都是模糊的血染满我的手心。
“谢谢,秦展。好兄弟。”
他停留在我头上的手,微微迟钝,他的眼也是如此,他摇摇头,久久看我,却再不说为什么摇头。
19
“念念,你在看什么?”二堂弟老早就懒得用“念念书,念念课本,快念念念念……”来纠着我耳朵嘲弄,他看见大热的天里,我径直盯着车窗外面,才一起凑过来。
我们的加长林肯,车外的小小摊子,在卖着冰棒。
他一笑,随便按了车上的钮,“下去把所有冰淇淋都买来。”
里面回答是。
不是冰淇淋,是冰棒。你见过又破又小的摊子卖哈根达斯吗?我无知的二堂弟还沾沾自喜地啧啧笑话我:“大少爷,你口味果然异于常人啊——”
车停在那,后面的车也停了,跑出来堂弟家的两个黑衣保镖,大热的天里还套着厚厚的黑西服,扎着长长的黑领带,我在凉快的车里看他们个个牛得像黑市流氓。
小摊子上的老头看得目瞪口呆。
本来是简单的人货两讫,老头先哆哆嗦嗦吓得不能说,两个保镖又跟个死人一样什么都不说,掏过钱就抢人家东西,东西抢到手,才把钱随手撒了人家一地——钱是很多,比人家几厢几车的小摊子的冰棍都多——他们好象还很趾高气扬,自以为替主人好好打赏了,可以好好回去交差了。
这群猪。
堂弟看了眼,继续对我念三堂弟怎么怎么现在压着他了,想他跟我小时候玩得怎么怎么好了,怎么现在反倒是他的地盘和势力被人挤兑到最底下了。
我推开车门,白色的衣料反着光,不觉得热,只觉得还不够热。
人高马大的保镖立我面前,抱着他们那一堆冰淇淋,堵着我。我抽了最上面一根,剥了皮,嘎吱嘎吱嚼,嚼着我的冰棍,我走到老头前面,他守在这十子路口可能不少年头,估计真没碰见过我们这号人,他现在面前一汪票子,却两手惊恐绞在一起,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看看能一巴掌拍死他的保镖,再看看闹着要吃冰棍的花花公子哥,他是想跑又绝对不敢跑:不是都已经吃到嘴了,我——到底还要干什么?
“味道不错。”我咽下一口冰,点点头,有点透心凉的舒爽,我抬手,老头一抖,保镖兴奋地往我靠近两步,手往口袋里摸摸,一个子都没有——我才想起来我身上好象从来都是没“子”的。
我弯身,从地上拾起一张,抬起身,伸手,递给老头。
老头又发抖,别提伸手接过,连举根手指都哆嗦如秋风扫落叶,脸上核桃一样的皱摺纹路可以夹死大夏天蚊子。
我身边两个还算有点脑子,连忙学我下腰,哆哆嗦嗦收拾一地钱币。
“念念,你这是何必?”二堂弟在身后阴阴讽我,“不过是一群没脑子的东西。”
我嚼我那根冰,好整以暇,忽然很有兴致。
“二弟,话不是这样说的,他们没脑子,你总得有点脑子吧。干我们这行,干得好还能算行侠仗义,干得不好那就是地痞流氓,当年二伯父和我父亲出来闯天下,也就是和我们一般大的小毛孩,但照样挑了洋人贩毒的老窝,有哪个在道上混的不知道欧阳家出了两个有仗义有情意的好汉子,你看你,整天计较这些地盘你多一尺我多一丈的小事,你还有点男人的出息没有?”
欧阳青被当众骂得面红耳赤,想想上前一步,但还是握握拳头,退了步,使劲憋住他早就想狠狠揍我一顿的冲动。
算他识相。
我再看看那写保镖,只看到他们又撒了一堆冰棍,双手规矩捧着刚才抛洒飞满天的一堆钞票,九十度弯身,头皮青青晃我眼,我本想给他们一人一脚散散暑热,但想想还是不要破坏了方才的义正严词,我叹叹:“像你们这样的要放在我家早就按家规打个半死。以后你们有空就到戴总管那受受**,等他说好了,再不用来。”
提到戴威他爸,二堂弟脸色一黯,受过他**还终身难忘的可不止威威和我两人。
“他们两个跟我有些年头了。”他跟我朝车上走,拽我袖子:“堂哥,你总给我点面子。”
“打狗也要看主人?”我拿冰棒棍子戳他手,他转而搭我肩,嬉皮笑脸:“念念,还不都是因为你要吃冰棍,我也是想你开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多难讨好。”
我上我的车。他求我不得,又讽刺我:“你当年喊我们揍秦展揍个半死的时候,也不见得多光明正大,亏他现在为你拼死拼活。你还为一根冰棒,一个老头跟我计较。“
我悠悠看他,他顿时住口。
“欧阳青。”我给他把松垮跨的衣服领子紧了紧,再紧了紧,他瞪我,知已惹我这个混世魔王发飙,“秦展只有我能欺负,他的命当然是要给我的,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他瞪大眼里,分明不懂。
我放过他,阴沉无语。
20
妈妈弯腰在剪下一片残缺的叶子,她的侧面如同剪影,细腻生动在阳光下散发仍然年轻的明媚光泽。二堂弟先跑过去了,跟她说说笑笑。在她眼里,我们都还是孩子。
我也是,一个任性的大孩子。我拽着那些鲜艳的花。
“他可好些了?”妈妈问堂弟。
“好多了。只要念念没想出新法子闹腾他,他好得比谁都快。”堂弟瞥我,笑。
我坐在小圆桌上,把刚才揪的破碎花瓣都洒进去,喝我的茶,但不明白为什么闻起来如此芳香的事物在咀嚼的时候,却这么苦涩。
“我想到希腊去玩些天,念念,你陪妈妈过去吧。”
堂弟走了,妈妈坐我面前,细细看我,在我眼里,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痕迹,她高贵的容颜仍旧像少女时代一样精致而动人。
我有些倦,趴在桌面,回想近日波折。“妈妈,我什么地方都不想去。”
妈妈给我把额头上垂下的发拨到耳后,轻轻摸着我总是凉阴阴的脸颊,她的手指温暖,从来都是镇定。“念念,你这么快就长大了,我总想你能在身边多陪陪我,你小时侯跟现在真的不一样,整天只知道粘着我。”妈妈叹气。
“——是出事了吗?”我拉住她手,“怎么了?”
她从不骗我,但她这次骗了我,尽管摇着头,微微笑,却完全不开心。
我拍桌子,信誓旦旦:“妈妈,我会保护你和所有人。”
她清澈的眼底里说你这个孩子,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一声枪响,天上那点黑就坠地,父亲猎下了一头野雁,他的枪法比我好,也是他们弟兄中最好。我的父亲并不英俊,但富有男子汉的坚毅气概,和枭雄的霸气豪迈,和我妈妈简直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据说只是平凡的相遇相爱结婚生子,毫无悬念,多么奇怪。
“接着!”父亲把他的老猎枪抛给我,声音洪亮,霸气十足,“打不到个头更大的,今天就没你的饭了,麻利点,小儿子——”
我扛着沉沉的枪,期待看天空,天空阴阴的,像是要下雨。父亲点了一支烟,蓝雾缭缭,老派,但很酷。
这是父子的独处时间。没有寸步不离我们的保镖。这时父亲不叫我欧阳念或念念,而会随口叫我“小儿子”,他惟一的、珍贵的、他的儿子。
“洪水来之前,蚂蚁老鼠都会把巢穴搬空。人就不会,总有人只能等着被淹死。但也只有蚂蚁老鼠才会这么干。”我瞄到一只仓皇躲雨的大鸟,在一片阴沉里飞得悠忽。“父亲,我哪都不去。”
父亲不说话,多年来,他什么都不必说,就足以震慑。
非常快地就掠过我们上头——我举枪,瞬间,“砰——”后座力猛冲到我肩头,扎扎实实,一如那猛坠地面的大鸟,它的好日子就到今天为止。
我不无炫耀,昂头看父亲。
父亲的眼光顺着坠地的鸟,按道理他该高兴拍我肩头,但他却跟妈妈一样,眼底里没有喜悦,好象他所目睹坠地的并不是鸟,而是他宝贝的小儿子。
“果然是头大鸟。”父亲揽我胳膊,揉揉我脑袋。我就快和父亲一般高了。“该把你妈带来看看,她总以为你还是她的小念念。”
父亲风采如常,我想就算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嘴里那根烟都照旧吞云吐雾。
21
把猎物摔在地上,我嚣张叫唤:“人都到哪去了?快看我都带什么回来了。”
大屋子好安静。父亲却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他自如地走进大厅。
“你过来了。”父亲亲切地招呼,对着他面前人。
我越过父亲肩膀,看那个人。
我终于明白家里如此安静的原因。上上下下都在忙于招待贵客、忙于窥看贵客了,哪里管得了我这小人物!
那个人——
再出现得毫无预警。
他跟父亲握了手,用绝不逊于父亲的气焰,笔直地站立,眉目狭长,非常英俊而且冷酷,他的穿着极其简单,但即使是最会吹毛求疵的花花公子,也无法从他这一身打扮上找出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他身上的每一件东西——帽子、上装、手套、皮靴——都是一流巧手的作品。
他不仅跟父亲握手,还要与我。像大人物式的对决,不见血却步步惊心。我萎在那,吃个大苍蝇吞吐不得。他索性就张开手,搭在我肩膀上,微微使力,轻轻拉近我,“我很想你,念念。”
他颈间清晰坠着一条链子,隐隐金色。
父亲什么都不说,拿出他对待我的慈祥看待雷煌。
当他温文而雅喝着妹妹新沏的西湖龙井,谈吐高贵与父亲论着事业将来,冠冕堂皇和翠姨对视,甚至连他的世家风度都博得妈妈的默默赞许,她坐在父亲身边,默默打量这个年轻人,眼神怅惘,无疑他的仪表和卓越都让她回想起少女时代的闺秀生活。
我看这枚早已预料到的定时炸弹“嗖”地果然应验的时候,自己好象蚂蚁或老鼠无力阻止。
少女们等候的无疑就是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男性。
我瞪着这一大群傻瓜。这么狡猾又厉害的父亲,这么聪明又冷静的母亲,怎么就拆不穿他这西洋镜?!我该把秦展拉来,看那个直觉灵验的家伙能否分辨!
他转过头,忽然看我,“你脸色总不太好。”好象很熟稔的仔细。
父亲拍拍我背,“念念跟我们待久了,朋友不多。”
我眯眼,有些不爽父亲话里的惋惜,雷煌一直瞧我,这时候兀然亲切接过话茬,“世伯就把他交给我吧,我在国外待久了,朋友也不多,念念和我倒是能合得来。”他的语气堂皇正派得可怕。
我站起来,简直是跳起来,急吼吼打翻了茶具,扑洒出去,滚烫的开水就浇到雷煌衣裤。他还不及动,妹妹就迅速惊叫了声,连埋怨我都顾不上,掏出自己的手绢就给擦起来,一边赶忙问着烫到没,疼吗?一边终于想起凶巴巴瞪我!
雷煌不怒反笑,只接过手绢,淡淡带过“谢谢,萃儿。”从容无心的坏模样更加可恨。
父母亲看这一幕上演,交换过的眼神却是开怀。
我站在那,根本没人管我是怎么想!
父亲居然允许他无所忌惮就登堂入室,我还从来没见过父亲对这么可怕的年轻敌手这般放心,对黑道上每个人来说,有能力杀死自己的无疑都是潜伏的敌人,父亲对他如此欣赏,好象肯定年轻一辈中,能叱咤风云的竟唯有他了。
他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的家里,碉堡一般牢固威严的家族里,我不知道管理着那么些国际国内的银行、企业和黑道事业的大财阀、大人物哪来那么多能耐和精力,他的出现是存心打破我们的和平与安宁,但他自己却蛮不在乎,好象一无所觉。他只是想来,所以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