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请注意本文父子,雷者慎入!
许明像一颗即将坠落的孤星,在陨落的前一刻遇到了疑似为自己生父的男人吴寒江,与他爱恨纠缠,改变了原来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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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许明,吴寒江 ┃ 配角:吴洛阳,温泽 ┃ 其它:父子,年上,HE
第一章
吴寒江到A省走马上任,接风宴不断,晚上又应老友之请到某夜场叙旧。
保镖紧护其右,二人一路穿过嘈杂的歌舞厅,沿着晦暗的走廊前往包厢。
半路突然从某个房间里滚出一个男生,衣衫不整,面色惊慌,跌跌撞撞地朝吴寒江的方向冲撞而来。
保镖稳稳地拦住他,低头看了一眼这冒失的小子,不久前的记忆令他很快将他认了出来,只是面上不动声色。
男生抬起头,随即睁大眼睛,显然也认出了保镖,随后朝保镖身后望去,吴寒江冷俊的脸孔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不由一怔。
“操!有种你别跑,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伴着咒骂声,刚才的房间里冲出来三个男子,都是二十多岁的花花公子模样,当先的一个走路姿势有些别扭,吵吵闹闹地朝吴寒江这边追来,见男生被保镖拦住,忙喊道:“抓住他,别放他走!”
吴寒江认出为首的一个是A省某著名投资商的公子,嚣张跋扈的二世祖一个,便眼神示意保镖放急于跑路的男生走。
男生有些意外,很快从保镖和吴寒江中间擦身而过,趁机抬手在吴寒江胸口摸了一把,同时在他耳边调笑道:“帅哥,谢你了。”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极其灵活地探入吴寒江的西装裤口袋,以丝毫不被察觉的手法摸走了里面的手机。
他的动作太快,事情几乎是发生在一瞬间,吴寒江和保镖都始料不及,等反应过来男生已经兔子似的跑远了。
保镖看了一眼吴寒江的脸色,不出意外阴沉极了,顿时为自己的失职而汗颜,竟然令金主在眼皮底下被人调戏。
“抱歉,吴先生……”
吴寒江微微摇头,示意他闭嘴。
“哎谁他妈让你放他走了!”
二世祖吵吵嚷嚷来找吴寒江兴师问罪,结果发现对方是父亲口中要巴结好的大人物,立刻变脸,点头哈腰:“这不是吴叔叔吗,真巧,您也在呢……”
吴寒江没正眼看他,径直越过一干人等,大步离开。
二世祖扭头见男生早跑得没影了,无奈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呸,真他妈晦气。”
旁边二人问:“刚那鼻孔朝上的男的谁啊,你这么怕他?”
二世祖朝吴寒江离开的方向望了望,道:“听我爸说巨牛无比,一般人惹不起……”
吴寒江一进包厢就被由香水、酒精、香烟味道组成的迷醉之气包围,不禁嫌恶地皱起了眉。
左拥右抱着美人的宋成泽忙站起来迎接,“吴厅长大驾光临,张某有失远迎啊!”
“别跟我打官腔。”
吴寒江边走边解开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坐在宋成泽对面宽大柔软的沙发上。最近忙着打点应酬,饶是他游刃有余也烦得不行,打算借着跟老同学叙旧好好放松一下。
宋成泽大方地让两位艳丽青春的陪酒女郎其中的一位去陪吴寒江,结果被他摆手拒绝了。
两位女郎心里都有些失望,这位吴厅长可是她们职业生涯里见过的最标致有男人味的客人了,可惜是个禁欲派,不过倒是更惹人心动。
“老吴我给你提个醒,据科学研究发现,过度禁欲有害身体健康。”宋成泽笑着打趣,他和吴寒江是相交多年的老友,知道他很有些洁癖,素有洁身自好的美誉。
三十五岁的吴寒江身材修长挺拔,五官英挺,银框眼镜遮掩了几分犀利锐气,添了斯文优雅,在见惯的声色犬马的同僚中气质独树一帜,宋成泽转而再看看自己日渐发福的肚腩,啧叹一声,“老吴你跟我说说,你那身材怎么保持的,给我点意见。”
“回去找个健身教练。”
吴寒江待要往西装裤里摸出手机,不料却摸了个空,顿时神经一紧,叫来门口的保镖,“我手机不见了。”
“会不会落在会议室……”
吴寒江摇头,刚才在来的路上他还收了条短信,最可能的是被刚才接触过的男生拿走了。
“你的手机给我。”
吴寒江拿保镖的手机拨出了自己的号码。
见吴寒江一脸严肃,宋成泽劝道:“别紧张,一定是忘在哪了。”
这时电话接通。
短暂的迟疑后,电话那端传来故作轻松的一声:“喂?你哪位?”
听声音是十七八的少年口音,吴寒江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语气森寒地道:“少废话,你什么目的?”
一边对保镖做口型:“定位仪。”
保镖反应极快,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仪器,快速跑出去了。原来吴寒江的手机里装了精准的定位仪器,以应对突发事件。
电话那端一声轻笑,“我看上你了……”
吴寒江眉头微皱,眼睛危险地眯起。
宋成泽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此刻心情十分的不好,接下来恐怕有人要倒霉了。
生平第一次被人赤果果地调戏,还是一晚上接二连三的,吴寒江强忍住怒火,“哦?这话从何说起?”
又是轻佻的一声笑,“我对你一见钟情。华都酒店,想起来了吗?”
刚才在走廊碰到,吴寒江就认出这男生了。为了拖延时间,他说:“给些提示。”
“你居然不记得我……”男生的语气听来很是失望,“好吧。我,作为服务生,给你上的菜。”
“把汤洒了,把我手割破了,我想起你了。”
“算你有良心。喂,你觉得我怎么样?”
“抱歉,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试过才知道,我床技很好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手机?”
“跟我上完床我就还给你。”
吴寒江握着电话的手一紧,“你说个时间吧。”
“咦,这么爽快。今晚怎么样……啊!”
听筒传来肉体击打声和痛呼声,很快是保镖的声音,“吴先生,这小子我已经制服了,您要怎么处理?”
“把他带过来。”
吴寒江挂断电话,把手机甩在沙发上。
见他已然动怒,宋成泽屏退了陪酒女郎,问道:“怎么回事?”
吴寒江第一次感到难于启齿的滋味,“你看戏就行了。”
很快,保镖把弯着腰痛苦喘息的男生带到吴寒江面前,膝盖朝他膝弯一顶,男生应声跪倒在吴寒江面前,似乎是腹部受了重创,他捂着肚子几乎趴在吴寒江脚下的地毯上。
他慢慢抬起头来,只见他额头渗汗,脸色苍白,然而他的眼睛熠熠发亮,直直地仰视着高高在上的吴寒江,尚青涩的脸庞,倔强、俊美而妖冶。
混迹官场十余载,有着敏锐观察力的吴寒江百思不得其解。眼前这少年,摸不清,猜不透。
“叫什么名字?”
男生不卑不亢地回答:“许明。也许的许,明天的明。”
“父母健在?”
这句暗含威胁的话一出口,宋成泽疑惑地盯着地上的少年,想他是怎么得罪了吴寒江。
许明的眼神晃了一下,笑道:“让你失望了。我从小是孤儿,无父无母。”
说完,用一种更复杂难懂的眼神看着吴寒江。
“我们以前见过吗?”这个问题,第一次在华都被许明用这种眼光看着的时候,他就想问了。
许明翻了个鄙视的白眼,“刚说了在华都……”
“在这之前。”
许明心中一颤,躲开吴寒江询问的眼光,“没有。”
吴寒江不再追问,“最后一个问题,你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我还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我就报警了。这部手机价值两万,估计判你两三年不是问题。你考虑好了回答我的问题。”
宋成泽在一边始终插不上嘴,十分好奇地等待这小男生的答案。
许明对吴寒江的威胁浑不在意,他直勾勾地盯着吴寒江,眼神里多了暧昧,一字一顿说道:“我、想、跟、你、交、往。”
第二章
“我、想、跟、你、交、往。”
“嗤——”宋成泽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吴寒江的脸色已经阴到了极限,眼见要暴发,这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众俊男靓女不请自进,边大嗓门地嚷嚷,“宋局,我这儿客点率前十的都给你带来了,你可再不能给我轰走了!”
宋成泽心想你来添什么乱,他起身朝张经理走去,责备道:“不是说了我请了重要的客人,快让他们出去。”
张经理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吴寒江,只觉对方目光凌厉,气场强势,绝非一般人,立刻把身后的男女赶了出去,关上门,笑着朝吴寒江点了下头,边走过去边问宋成泽,“这位是?”
“你不是天天看省新闻报吗?”宋成泽没好气。
张经理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怪不得看着眼熟,原来是A省新任检察厅厅长,他从朋友圈子里听说过吴寒江的一些事,晓得他非同寻常的背景,立刻换了一副草民接见大官的姿态,恭敬地走到吴寒江面前,弯腰伸出手去,“真是蓬荜生辉!吴……”
“吴某来就是图个轻松,不必客气。”吴寒江打断他,并不同他握手。
宋成泽对吴寒江介绍道:“这位是这儿的经理,张庆国,老熟人,以后你来我让他给你打半折……”
吴寒江瞪了他一眼,后者闭嘴。
张经理略尴尬地收回手,这才瞥见地上跪着个少年,看清他的相貌后,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一细节没逃过吴寒江的双眼,“张经理认识他?”
张经理想不愧是混官场的,眼神够毒。斟酌了一下,简略地回答:“在我们这驻唱的。”
他对许明了解的不算多也不算少,知道他身世不怎么好,年纪轻轻一个人在外面打拼维持生计,性格有点痞,还有点倔,不懂圆滑,容易招惹是非。看眼前这情形,像是得罪了吴寒江,不晓得要被他怎么处置。
吴寒江对地上的许明道:“你起来吧。”
许明有些吃力地站起来,腰微微弯着,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差了。
“你的这位员工刚才似乎得罪了一位客人,洁力李朝阳的公子,张经理认识吗?”
闻言,许明吃惊地望着吴寒江,吴寒江仍是那副冷漠的表情。
张经理不知他用意何在,诚实道:“李航,认识,常来玩儿。”
“能联系到他吗?”
张经理犹豫了。
吴寒江又道:“刚才我和他碰到,他正急忙着追这位歌手,我顺手帮他一个忙,让保镖把他捉来了,他现在可能还没走,你帮我打电话问问他,人他要不要。”
张经理哪有拒绝的份儿,乖乖掏出手机,很快电话接通,“小航啊,我是你张叔叔,你刚才是不是在找我们这一个驻唱的,叫许明,他人现在我这呢,你要不要过来?168房间。”
在这些有权有势的人面前,许明已然成了刀俎上的肉。
“好!我马上过来!”电话那端兴奋的声音大得令包厢里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许明的嘴唇一下子褪去颜色,眼神陡然惊恐,忽然他眼珠一转,转身就跑,可惜被早有准备的保镖轻易地抓住,牢牢地禁锢住。
“姓吴的!你他妈……”
保镖给了他肚子一拳,阻止了他剩下的话。
许明捂着肚子痛得直不起腰。
没多久,李航兴冲冲地赶到,意外地看见吴寒江,叫了声:“吴叔叔。”
张经理道:“小航,谢谢你吴叔叔吧,他帮你把人抓住的。”
“谢谢吴叔叔。”李航虽有疑问,但当务之急是教训许明,他直奔着保镖手里的许明而去,粗鲁地抓着他的头发,抡起胳膊,准备狠狠给他一巴掌。
保镖拦了下来,李航这才意识到自己越矩了,往后退了一步。
吴寒江盯着许明蹙眉咬唇表情痛苦的脸,问李航:“他怎么得罪你了?”
“呃……”李航打了会儿腹稿,把自己勾搭不成要强暴,强暴不成反被踢了要害的过程改为:“我看他歌唱的不错,请他喝酒,结果他不给面子还动手打人,吴叔叔,你得给我主持公道啊。”
许明早料到他会颠倒黑白,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吴寒江的视线划过许明撕开的衬衫,脖子上和裸露出来的胸膛上可疑的红痕,沉默了须臾,道:“人交给你了,随你处置。”
李航恨不得额手称庆,对着许明眼放光,凶狠又淫猥。
许明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像是被宣告死刑的囚犯,他的眼神不甘而绝望。寻求帮助一般,他缓缓看向吴寒江。
吴寒江也看着他。
许明控制不住地眼眶发热,这时,保镖一把将他推向了李航。
绝望中,许明中途扑向吴寒江,那样孤注一掷,以至于保镖来不及阻止他。
“扑通”一声,他抱着吴寒江的腿跪在他面前,用尽所有力气,死死地抱着他,以至吴寒江感到骨头咯得疼,但是他阻止了上前来的保镖。
许明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气氛很沉默,或者说是死寂。
所有目光集中在吴寒江和他脚下的单薄少年身上。
吴寒江弯下腰,捏着少年的下巴强迫他仰起头。
血红的眼睛,倔强地挣扎在眼眶的泪,读不懂的眼神——这是他第二次见到,上一次是一个月前的华都饭店。
“知道错了吗。”
吴寒江语气平平,却透着强烈的威慑。
过了很长时间,又似乎没有多久,透着屈辱意味的颤抖嗓音穿过每个人的耳膜。
“知……道了……”
“记住,没有下一次。”
吴寒江轻易地挪开腿,擦着少年摇摇欲坠的身体一阵风似的经过,离开房间之前,他清楚地命令:“放他走。今后谁也不准为难他,否则就是跟我吴寒江过不去。”
宋成泽紧随着吴寒江离开,见对方脸色不是那么坏,试探着问:“刚刚那男孩子……”
“别再提他。今晚就算了,咱们改天再聚。”
“好说。”
宋成泽目送吴寒江走进黑色奔驰,车子飞快地驶离。今晚的娱乐就这么不了了之,宋成泽觉得莫名其妙。至于那个更加莫名其妙的男孩,和他大胆热情的表白……宋成泽尽量不往那方面想,只是忍不住好奇,当然,十分有限,吴寒江的八卦可不是随便能探寻的。
一个月前,华都饭店。
低调而华贵的暗金色灯光与窗外纷乱的霓虹交相辉映,玻璃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舒缓的钢琴曲如水般流淌,身着黑色修身制服的侍者们迈着修长的双腿,在深紫色的地毯上步履匆忙而又优雅地来往穿行着,面庞上是训练有素的礼节微笑。
在他们当中,有一位面庞最青涩尚待着幼稚的男孩,此刻他正托着一个大型的托盘,托盘上是一锅煲汤,丝丝的热气从雕花瓷坛的口沿飘出。
目的地是走廊尽头的VIP包厢,许明意外地在门外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黑衣男子,是保镖吧,他猜测。
这时,保镖样的男子朝许明扫了一眼,眼神极为凶煞,把许明吓了一跳。
走到门前,许明并不直视他,道:“您好,我是来上菜的。”
“你和刚才的不是一个人。”
许明翻个白眼,解释说:“因为刚才的那位临时有事,所以我替他来了。不信,您可以带我去大堂经理那,他能证明我不是坏人假扮的。”
保镖朝他挥了挥手,“进去吧。”
许明这才把托盘的重量交到一只手上,抬起另一只手敲了敲门,抬高声音道:“您好,来给您上菜的。”
“请进。”
隔着厚重的木门,传来一声清冷低沉的男性嗓音。
许明蓦地心头一颤,推开门,走了进去。
围着偌大的圆桌似乎是一家三口,穿着来看是上档次的有钱人,母亲和儿子在低头吃饭,头也未抬。坐在一侧为儿子拆大闸蟹的男主人微微扬起下巴,隔着冰冷的银框眼镜,犀利的目光扫了许明一眼。
一张英俊冷硬的脸庞映入许明的视线,许明无意识地与他视线相交,顷刻如中雷劈,一动不动。
面前这张脸,他在一张不足三寸的照片中看过无数次,这张照片是他作为婴儿被抛弃在孤儿院门口是随身附带的唯一物品,照片是撕下来的一角,除了在背面写有他的出生日期外,没有其他标记,许明从记事起,就天经地义地把照片里的男子当做父亲,这张照片是他找回父亲的唯一凭证,他要找到父亲,找回自己的身世,找到家……后来,经历了许多事情,最初的热切就淡了。
他渐渐发现,他和照片里的男子,相貌几乎没有相似之处。也许,这么多年的执念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那人根本不是他的父亲。
此刻,许明忍不住仔细端详眼前的男子。真人的效果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地令人震撼,多年来压抑的情感激烈地迸发,不管他是不是他的父亲,这种亲密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撼动人心。
许明整个人呆住了。
吴寒江觉出异样,抬起头,看着几步外那个紧盯着他发怔的男孩。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即使以吴寒江复杂的阅历也无法勘破。
吴寒江不由起了几分留意,最近省里人事变动,他作为省厅一把手的热门候选人,正在风头,加之之前处理了一伙势力,得罪了一批人,想加害他的人不少,他最近出行都十分谨慎,保镖不离身。
时间仿佛定格,许明感到眼眶和喉咙口像是火烧一样,不由自主地,他微微张口,千百个转念之间,“爸爸”两字几乎脱口而出。
然而他生生忍住了。
许明收回目光,埋下头,缓缓走向女主人的那一侧,并偷偷地打量她,他们长的丝毫不像,也没有和那男人之间强烈的感应。许明差不多确定这人不是他的母亲。
把托盘放到桌子中央,只有许明自己知道他的双手在发抖。他继续取了三个瓷碗,盛了一碗汤,递给离他最近的女主人。
“谢谢。”淡淡的一句女声。
“不客气。”
许明站到母亲和儿子中间,再盛了一碗,递向儿子。
“谢谢。”
听声音明显是正在变声期的男孩嗓音,许明看向也许是他同父异母兄弟的男孩。
他们一家三口长的才像,一看就是亲生的。许明暗暗地想,一时失神,手被高温的瓷碗壁烫到,条件反射地一缩手,瓷碗离手,心中道:不好!
一直在留意他的吴寒江快速地起身伸手挡开下坠的汤碗,防止它落到儿子身上。最终汤碗掉在许明面前的桌沿上后滚落于地摔碎,热汤刚好沿着许明的大腿一直流到裤脚,薄薄的布料挡不住高温,许明被烫得低呼一声。
门外的保镖听见里面的动静第一时间打开门,收到吴寒江一个无碍的眼神又退了出去。
女主人激动地站起来,见儿子无事,也还是松了一口气问:“阳阳没烫到吧?”
男孩无所谓地说:“没事儿。”
女主人瞥见许明被洒了一身的汤,心生不忍地问道:“你没事吧小兄弟?”
许明低下头,眼眶火辣辣的,他拼命抑制,他怕自己会出丑地哭出来。
“没、没事,对不起,真的很抱歉……”说完慌乱地蹲下去,去拾地上的碎瓷片。如果是平时的他,按程序应该去叫打扫的人来,同时马上给客人换一锅汤,只是此时的情况不允许他保持镇定,手足无措的他很快被瓷片扎破了手心,鲜血迅速地冒出来,流满了整个手,看上去有些耸人,顿时他更慌了。
突然手腕被握住,他抬起头,对上一张责备的脸孔。
吴寒江有些粗鲁地将许明从地上拉起来,皱眉看着他满是鲜血的手,语气在许明听来很是严厉跟嫌恶,“笨手笨脚的,去处理一下。”
许明不知哪来的怒气,一下子用力甩掉吴寒江的手,手里攥着的瓷片恰恰划过吴寒江的手心,令他泛起了一阵割心的疼。
许明血红的眼睛瞪着他,“不用你管!”嗓音竟是颤抖。说完他飞快地打开门跑了出去,无意外地被保镖捞住,动弹不得。
“让他走。”吴寒江冷冷地道,低头看见掌心蔓延出一道嫣红。
保镖松手,许明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不停歇地跑回了自己的小窝,躺在床上不停地喘息,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眼泪流得到处都是。
和他同住的室友IT男郑凯停下测试一半的程序,从隔壁房间过来看他,“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出什么事了?”
许明蒙上被子,“和客人吵了一架,被餐厅开除了。我没事,想好好睡一觉,你走吧,别担心。”
郑凯看了他一会儿,才走了。他们合租快一年了,感情不错,郑凯拿他当弟弟看,怕他在外面受人欺负。
郑凯走后,许明拧开床头昏暗的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皮笔记本,从里面抽出一张泛旧的照片,灯光下,照片里的男子面容一如既往的冷峻,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爸爸……”
许明自嘲般地笑了一声,表情却像是哭了。他把照片恶狠狠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第二天起来,许明看着垃圾桶里的照片,犹豫了很久,还是像以往一样把它重又捡回来,仔细地夹在本子的中央。
他极其鄙视自己的行为,却无能为力改变……
第三章
吴寒江离开之后,不知道过去多久,房间里只剩下许明一个人。他还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突然间他发狠地用力捶打地板,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声。
犹如游魂般地回到家里,已经是午夜时分。一进门,他就钻进乱糟糟的被窝里准备蒙头大睡,忽然他又挣扎着起来,拖着极度疲惫的身子钻进狭窄的盥洗室里冲澡,他不想带着李航肮脏的印记入睡。
站在淋浴下,许明回想这一晚上的荒唐。
没想到他竟然又和疑似是他父亲的那个人见面了。
这一次,他仍然那么狼狈,被人追着逃命。
只不过在看到吴寒江的瞬间,他心里突然安定下来,不再害怕,他有种直觉,吴寒江是个好人,不会伤害他。所以当吴寒江有意放他走的时候,许明并不太意外。
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感激是有的,其余的是强烈的兴奋。
当时他来不及弄清自己在兴奋什么,他只知道必须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得益于年少时被训练过当扒手的经历,他轻松拿到了吴寒江的手机,躲在地下停车场里,激动地规划接下来要采取的措施。
只是吴寒江没给他过多的时间,就打通了电话。
那一刻的悸动难以形容。
对方问他什么目的。
“我看上你了……”
天晓得他嘴里怎么会蹦出这么一句话,只是接下来的对话却是那么顺理成章,诡异得好像他早已计划好了似的。
当然也有计划外的事情,那就是他很快被保镖发现了,并且被狠揍了几下。然后他被带到吴寒江面前。也好,这样省事。当时许明这样想着,却也开始有些害怕。
事实证明,吴寒江比他想象中的要可怕,他居然要把他交给那个欺辱他的混蛋。
那时候,许明分明从吴寒江的眼神里读出这样的意味:承认你的弱小,向我低头,我放你一马。
看吧,他就是这样的人,他果然是这样的人。从第一眼起,许明就知道吴寒江是个冷酷傲倨的野兽,睥睨一切,掌控一切,不容半点违背。
关键时刻,许明是个识时务的人,他妥协了,低头了,吴寒江也就放过他了。
“砰!”许明狠狠砸了一下墙壁,水花四溅。
该死的,他只有不到九个月了……
三个月前,他发现自己总是流鼻血,而且身体不舒服,常常有气无力,于是跑去医院,医生询问了他的情况后,面色严峻地建议他做个血液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他是血癌晚期,除非进行骨髓移植,否则吃药化疗也只能延长不多的寿命。
这基本上是对他宣判了死刑。一来他没有任何亲人能找到配对的骨髓,二来高昂的药物治疗费用他负担不起,所以,他只有等死。病危通知书下来,他被告知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许明并没有多么悲痛。他这短暂的一生,经历了比大多数普通人要多的人间冷暖,他已经厌倦和疲惫。说他是生无所恋,也许并不夸张。
他有两个心愿没机会达成,让他觉得稍稍有些不甘心,然而毕竟每个人的一生都有或多或少的愿望不能实现。其中一个,是他始终没办法找到自己的父母,这个是他最大的遗憾,因为父母不祥,让他觉得自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另一个,是他美好的初恋,准确的说是单恋,没有开花结果,就枯萎了。
他的初恋对象是教他吉他的老师,也是他的恩人大哥。十四岁那年,他从少管所里被放出来,身无分文的他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游荡了一天,到晚上已经饿得两眼冒光。
温泽就是在这个时候如天神般降临在许明的世界。
原本喧闹的街头,以一个垂首弹吉他的青年为中心,自发的安静下来。黯淡的路灯光下,青年像是会发光一样,拨动琴弦的手指有吸引得人挪不开视线的魔力。
婉转悦耳的吉他声安抚了焦灼的情绪,温暖的曲调感动人心,许明也被吸引了过去。
原以为他是卖唱的,到跟前发现地上没有装钱的铁盒,倒是有一张写字的白纸板,原来青年在这里表演是为自己的吉他班打广告的。
一曲结束,人群里暴发出热烈的掌声,以及花痴的尖叫声——青年帅气的外表也是吸引观众的一个原因。
青年抱着吉他站起来,鞠躬谢幕,然后把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个来回,不知拨动了多少少女的心弦。
许明也被他明亮清澈的目光注视到,自知形象邋遢,自卑地低下头,恨不得缩进人群的阴影里。
“欢迎有兴趣的先生女士到我的吉他班来,不仅是学习,也可以和我交流,我真诚地希望和大家做朋友。”
不少的年轻人记下他的地址,人群渐渐散开,许明也失落地跟着走了,忽然背后传来青年的喊声:“那位小弟弟,请等一下!”
许明下意识地转身,指着自己,“你叫我?”
青年笑着点头。
他温和俊美的笑容让许明面上一红。为自己的反应而羞恼,许明没好气地说道:“你才是小弟弟。”
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青年尴尬而歉意地笑笑,朝他走过来,“我新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听你的口音是本地人,你能当我的向导吗,有报酬。”
“成交!”许明忙不迭地道,有顿晚饭钱就成。
“我还没吃晚饭,不如你带我去一家好吃又便宜的饭店吧。”
许明有些心虚,他还没去过饭店呢,不过大好机会不能错过,他指着前面一家饭店说道:“那家就不错。”
青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好,就那家。”
走进饭店,许明闻着满室的香气不停地吞咽口水。
入座后,青年把菜单递给许明,“别客气,我请你吃。”
许明惊喜地望着他,磕磕绊绊地说了句“谢谢”。菜单上的菜他几乎全不认识,凭着印象说了个菜名,“鱼香肉丝。”说完心虚地低下头,怕被青年看出破绽。
“再点一个吧。”
许明抬起头,和青年温柔的目光交汇,让他有落泪的冲动。
“那就宫保鸡丁吧。”许明装作不在意地说。
吃饭的过程中,许明尽量控制自己的动作,不要太凶残。
一共四菜一汤,几乎点滴不剩。
“吃饱了吗?”
许明打了个饱嗝,腼腆地说:“饱了。”
“味道真不错,价格也公道,谢谢你了。”
许明有些不可置信,这人也太好了吧。
“不客气。”他说。
“我叫温泽,二十二岁。你呢?”
“许明,十四。”
“不介意的话,你叫我泽哥,我叫你……明明吧。”
许明想还好不是他最恨的小明,虽然有点肉麻,他还是点头答应,低声叫了句,“泽哥。”
这一叫就叫了一年。
这一年里许明一边充当温泽的助手,一边跟他学吉他,刚开始没多久许明就知道温泽是可怜他所以收留他,只是他们都没说破。
许明努力把一切做到最好来报答温泽。他熟练地做饭做家务,把一切日常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练吉他练到两手磨出血,也不曾有一刻懈怠。
由于他的天分和刻苦,短时间内就熟练掌握了技巧,另外温泽发现他的嗓音也很不错,有唱歌的天赋。
“你现在可以去酒吧应聘,我保证会有人接收你,你可以养活自己了。”
温泽的无心之说让许明黯然伤神。他就要满十六岁了,可以应聘工作,换句话说他可以独立了,不必再缠着温泽。
可是,他早已离不开他。温泽给了他一个家,他梦寐以求的家,他多想和温泽这样过一辈子。
许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在某个夜晚,偷偷吻了温泽。
他知道温泽醒了,但他们都装作不知道。
没多久,温泽告别说要离开,许明大哭大闹。
“是惩罚我吗?那我改,行吗?”许明抱着最后的一点期待。
温泽的目光温柔依旧,“我发誓不是惩罚。一个人的人生不该和另一个人绑在一起,无论多深的交集,始终会分开。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从十六岁起就在流浪,至今差不多走遍了半个中国,我还要去游历全世界,而你需要的是一个固定的家,我不可能为你留下来。”
“那我跟你走,你带上我!”
“相信我,你不会喜欢这种漂泊的生活。如果有缘我们再见,那时候的我累了,需要一个家,而你依然为我等候的话,我们就在一起。”
这称不上是承诺的承诺,有人信吗?
温泽走了,连一个电话号码都没留下。之后许明也离开,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眼角的泪提醒了沉浸在回忆里的许明,他从内衣里摸出脖子上戴的细银链子,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十五岁那年温泽送他的。夜晚微弱的光线下,早已失去最初银亮光泽的项链反射着黯淡的光,一如他明灭不定的未来。
漂泊不羁的青年和懵懂的少年之间,有所谓的爱情吗?
唯一确定的,是这段往事留给许明的足够他回味一生的温暖。
第四章
第二天醒来,许明浑身酸痛,头脑晕沉,昨日受创的腹部更是疼得像被火烧。郑凯一早就去上班了,他在床上一直躺到下午,傍晚时才强撑着起来煮了碗面吃了,感觉稍稍恢复些精力。人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是最了解的,许明知道自己离末日越来越近了。
晚上还要去“东方不夜城”唱歌,许明洗了个澡,出来看见手机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张经理。
很快对方又打来了。
“许明,你什么时候来上班?”
许明看了看闹钟,“一个小时后,经理。”
“你动作快点,到了先来我办公室一趟。”
许明不解,不过这事应该和吴寒江脱不了关系,许明又有些莫名的兴奋了。
他用郑凯的电脑上网查了查吴寒江的资料,了解到他是最近才来A省上任,之前是在他没去过的C省担任职务。
一个小时后,许明站在了张庆国的办公室里。
“经理。”
张庆国示意他坐在沙发上,许明大喇喇地入座。
张庆国想这小子果然跟一般的小青年不是一个路子,他手下的人哪个不是跟他客客气气,哪像许明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张庆国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许明面前,许明抬头,坦然直接地对上他的视线,眼神即无所谓,也无所畏惧。
是匹小烈马,张庆国作了这样的评价。
“你和吴寒江吴厅长什么关系?”
短暂的迟疑中,许明的脑袋里转了无数个弯,最终语气轻松地说道:“他呀,我们是老相好。”
“啧。”
张庆国意料之中又有点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这小子果然跟吴寒江有一腿,意料之外的是许明居然这么直接,老相好是随便叫的吗。
之所以意料之中,是因为昨晚的情形在不知情的旁观者眼里,可以说是诡异中又透着暧昧,吴寒江的话在他这个风月场老手听来,完全是另一番意味。“知道错了吗”这句,情人间惩罚的意味很明显,那句“谁也不准为难他”,则是摆明了“我罩他”的意思。不过,还有一些疑点他想不通,比如李航又是怎么搅和进来的……
许明心虚地继续胡吹海侃:“怎么,经理你不相信我的魅力吗。”他尽量摆一个风骚的姿势,用魅惑的眼神望着张庆国,“吸引男人,无非靠的是床上功夫,经理你懂的吧。不过这个我没办法跟您展示,吴寒江会把我分尸的。”
“你最好不要连累我。”
基于许明给出的这个理由,身为男人的张庆国又信了几分,他不禁又扫了许明几个来回。明明一张乖巧的娃娃脸,却带着街头小流氓似的痞气,面色有些苍白虚弱,但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明亮有神,嚣张又挑逗,有种独特的诱惑劲儿,他想吴寒江大概就好这一口吧。
许明则暗自捏了把汗,撒谎太消耗能量了,尤其是这种宇宙级别的谎。
看得出张经理眼里的疑惑没开始时那么深,他故作轻松地一笑,接着道,“经理,我知道你不信,听我给你解释。我跟吴……厅长是一个月前好上的,当然,这种地下关系没几个人知道。您该问了,既然我被包养了,干嘛还出了唱歌?如今这世道,小三也不容易,高风险失业率大,不定哪天被人揪出来千夫所指,我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啊。”
张经理表示赞同。
“前一阵子他误会我跟别人暧昧,我们吵了一架,昨天他来‘东方’其实是为了跟我和好,只是我气不过,没理他,后来我被李航那畜生纠缠,被他看见了,他又误以为我给他戴绿帽,所以一气之下把我打了一顿,还让我罚跪。你别看他这个人看起来严厉的不行,其实有点幼稚,你从他向你打报告就可以看出来了,还吓唬我说要把我交给李航处置,结果我一认怂,他就收回成命了,这个您昨晚应该有目共睹。”
听来合情合理,除了最后一句有语病。张庆国基本上信了,只不过许明口中的吴寒江和他印象里的形象有些违和,难道陷入情网的男人普遍智商低?
“目前我们还在冷战中,就这样。”言多必有失,许明来了个收尾。
“就这样?”
张庆国有些拿不定主意。之前他试图打电话向宋成泽求证,刚开了个头对方就严肃回绝了他,并警告他切莫谈论吴寒江的隐私,他才只好找许明亲自问。如果许明说的是真的,这可是他结交吴寒江的一个大好机会,“东方”的老总得罪了市里的一位人物,马上面临被查封的危险,如果能跟吴寒江这个省里的重量级人物攀上交情,对方一句话,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如果许明说的是假的……那也没什么损失,只赚不赔,何乐不为!
立刻张庆国换上一副和蔼的脸孔,语重心长地对许明道:“小明啊,张哥得劝你几句,吴厅长多大的身份背景,想必你也知道,多少人想巴结都见不着面,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差不多得了,该服软就服软,把人哄开心了,得益的还不是你。”
许明强忍着被叫作“小明”的怒意,点点头。
“说到这,我得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咱们东方,恐怕不久就要关门大吉了,唉。”
“为什么?”
“老板得罪了市里的人,东方可能被查封。小明啊,张哥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看你是个仗义小伙子,所以才跟你说这些话,算起来你也是东方的人,在这个危难关头,可要帮东家一把。这件事对东方来说是生死攸关,可对吴厅长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如果你有心帮一把的话,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提一提,只要他跟下边交代几句话,事情就解决了。以后东方就是你靠山,只要它在一天,就有你的位置!话咱们立下了,你看怎么样?”
许明早就猜到张庆国想通过他巴结吴寒江,见果真如此,心中暗喜,一口答应:“没问题。只不过昨晚之后,我给他打电话他一直不接,我正发愁呢。要不这样,先过几天,等他冷静冷静,然后您再通过您的朋友,就是昨晚在包厢那位,把他约到您这来,当是给我们俩各自一个台阶下。到时候我好好哄哄他,然后再顺便说您的事,您说呢。”
张庆国考虑了一下,“就这么定了。”
一周后,张经理按约定联系了宋成泽。
也许冥冥之中老天在促成这件事,张经理的电话打过去,电话那端宋成泽明显是喝高状态,而喝醉的人尤其是男人普遍有个特点就是吹牛说大话,张经理以求吴寒江办事为由请宋成泽从中搭线,没费多少口舌,大着舌头的宋成泽就一口答应。
张经理怕宋成泽第二天不认账,特意又打了个电话叮嘱他。宋成泽是个好面子的人,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硬着头皮找上吴寒江。
吴寒江刚忙完工作交接,暂且得一会儿闲,他一边接着宋成泽的电话,一边拿着秘书几天前交给他的许明的详细调查报告看,他快速大致略了一遍,基本了解了许明这十七年的经历。
许明在还是婴儿的时候被孤儿院收养,十二岁的时候因为孤儿院出现经济困难,被遣散出来,流落到社会上,被一个盗窃团伙抓去强迫训练他当扒手,一年的时间里作案多起,后被警方抓住,关进少管所一年后放出来,再次流落街头。很幸运地被一个教吉他的青年收留了一年,十六岁的时候来到A省,做过快递员,服务生,先后在几个酒吧驻唱,去年开始每晚固定在东方唱歌,有个程序员的合租室友。
许明十六岁之前都在千里之外的B城,吴寒江只是出差经过过那里,连停留也不曾。至于许明在A市的这两年,行踪都可查,并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显示他的不寻常之处。
除了成长经历复杂了些,似乎没有可疑之处,除了一点,出身不详,父母不明,如果这称得上是疑点的话。
“寒江,你今晚有空吗?”宋成泽扯了一会儿别的终于进入正题。
吴寒江正盯着报告上许明的照片发呆,“说吧什么事。”
“上次在‘东方’的张庆国你还记得吧,他托我找你办点事,估计是东方得罪市里边要被查封的事,如果你今晚有空,去一趟行吗?”
吴寒江脑海里立刻闪现出许明那张顽劣而倔强的脸,隐隐觉得这事跟那小鬼逃不了关系。
“让他打我电话,直接说就行。”
“他请你务必去一趟,你就当给我个面子。”
这下吴寒江又确定了几分,“你的面子没你想象的那么大。”
宋成泽尴尬地笑了笑,“加上你肖想已久的我那只宋代青花瓷瓶,够了吗?”
“勉强吧。”吴寒江的母亲有收集古董的爱好,尤爱青花瓷,吴寒江跟宋成泽讨过一次没成功,这次算是趁火打劫了。
“就这么定了,晚上你直接去东方。”
挂上电话,宋成泽一阵肉疼,想绝对要把这笔损失在张庆国那儿连本带利讨回来。
第五章
被张经理告知吴寒江今晚会来的时候,许明感觉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
上帝要你灭亡,必先令你疯狂。许明是打算豁出去了。前两天他从舞厅里卖药的混混那儿弄来了据说有催情效果的药,准备吴寒江来了趁机给他下药,再勾引他一番,趁势把他拿下。
他自己也知道成功的概率很小,即使成功了,他可能被吴寒江整得很惨,但是他就是要试一试,起码能让他难堪一回,也算扳回一局。
张经理去迎接吴寒江的时候,许明在为他而准备的包厢里等待。他在腰带的缝隙里藏了两粒催情的小药片,既紧张又期待地想象着吴寒江那个禁欲气息浓厚的男人发起情来的样子。
吴寒江是吃过晚饭来的,张庆国知道大人物都很忙,而且人家小两口一个礼拜没见了,便在迎接他的一路上把恭维话都说完,顺带提了提东方的事,然后引着他来到包厢,却没同他进去,而是在门口说道:“吴厅长,里面是为您准备的惊喜,请您好好享受,有什么需要,请随时传唤我,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说完眼神暧昧地朝门里飘了飘,作红娘状退下了。
吴寒江眉毛一挑,示意保镖开门。
保镖推开门,先进去看了看情况,室内的布置堪比酒店总统套房,奢华中处处透着暧昧,红色的地毯,沐浴在城市灯火与星光中的露天浴缸,KINGSIZE的大床,薄纱质地的床幔,宽大的过分的沙发,以及,坐在沙发上吃着樱桃的许明同学。
又是这小子?
保镖有些头疼地回头征询地看着吴寒江。
吴寒江走进房间,也发现了一身黑色装扮的许明。普通的黑衬衫黑长裤穿在他身上,有了浓浓的诱惑味道,一双白皙漂亮的赤足踩在血红的地毯上,手捏着一颗鲜艳欲滴的樱桃正往嘴里放,指尖染着殷红的樱桃汁,处处流露着十足的勾引意味。
“各处检查一下。”吴寒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许明想靠近他,被保镖拉起来搜身,许明被他的大手粗鲁地上下摸了个遍,敢怒不敢言地翻着白眼。
保镖给吴寒江一个安全的眼神,吴寒江示意他放了许明。
许明当即大胆地挨着吴寒江坐了下来。
保镖快速而仔细地检查了每个地方,报告吴寒江没有可疑的地方,吴寒江屏退了他。
临走前保镖不放心地看了许明一眼,许明得意地朝他做了个鬼脸,让吴寒江觉得这小鬼十足的幼稚。
从张经理的表现来看,吴寒江差不多猜到许明的手段,跟这自作聪明又有点小聪明的小孩玩一玩,不失为一个放松的节目,这是他前来东方,并放任许明此时此刻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原因,还有就是,如果这少年真是有目的地接近他,那么他敞开大门请他进来,这是吴寒江一贯的风格,说白了就是:想跟我玩,我陪你玩,玩死你为止。
保镖走了,许明却反而更紧张,因为他距离一头随时会发威的豹子只有几厘米,他随时有被扑倒咬断喉咙的危险。
他的任何一点小动作小情绪都落在吴寒江的眼里,他的紧张,他的不安,他的虚张声势,让吴寒江觉得,也许这个男孩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经历了官场上太多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看谁都是可疑的,吴寒江想,也许有时候该闭上眼睛,由自己的心去感受,判断。
眼前是男孩虽线条俊美却难逃幼稚的侧脸,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种种怨恨、恐惧、倔强、屈辱的表情,尤其是他皱着眉紧闭双眼的惨白的脸,思及此,吴寒江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上次受的伤好了吗?”
“喝酒吧。”
两个人几乎同时说道。
话一出口,吴寒江自己都有点意外,想大概是这男孩子比自家儿子大不了两岁的原因吧。天性所致,他虽然行事果决冷酷,但是还没到冷血的程度。
许明震惊的程度比吴寒江大了几倍,他扭过头来正好对上近在咫尺正注视着他的男人的脸,那眼神谈不上温柔,只能称得上平静无波,但是却深深震撼了他,让他一时忘了劝吴寒江喝酒趁机给他下药的事,也忘了自己今晚的目的。
这是第一次被他这样注视,第一次被他关心,第一次与他亲密靠近,这个被他当作父亲十七年的人。
可恶,你究竟是不是……
许明猛地扭回头,埋下脑袋,双拳无意识地握紧。
“脸红什么?”
吴寒江避开他明显的情绪波动不提,看着他慢慢涨红的腮,下意识地问。
仿若调情一般。
这下许明的耳朵也蹿红了,他不甘示弱地扭头瞪了吴寒江一眼,眼神分明在说“我讨厌你!”
纸做的小老虎一样。
这种幼稚的表情,吴寒江在儿子上初中以后就没再见过了,当然,他也没什么机会见,由于常年在外省工作,一年回不了几趟家,儿子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性子像极了他,从小独来独往,反而乐得自由。至于儿子的母亲,他的妻子,另一身份是国家重点保护的科学家,在家的时间不一定比他多。最近,吴寒江调回A省,才渐渐和儿子联系得多一些,只是老宅里儿孙多,吴寒江嫌闹,另买了套别墅住,儿子和妻子偶尔去串个门。在外人眼里,他们一家算是奇葩。
“干嘛一直盯着我,想上我?”许明其实挺受不了吴寒江的注视的,但是他不能输在面子上,于是尽量用勾人的眼神看回去。
“你不是歌手吗,唱歌吧。”
吴寒江出人意料地拿起遥控,打开了电视墙,切到KTV模式,缤纷的光线立刻充盈了整间屋子。
虾米?!这跟许明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灯光的笼罩下,许明不再像刚才那么紧张,才发现身上早已出了一层汗。
变幻的光影里,许明不由自主地看向身边的男人。不可否认,这男人的侧脸英俊得不像话,符合他十七年来的幻想,更超越了那些幻想。
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赤果,许明收回了视线,掩饰地说道:“我出场费很高的。”
吴寒江微微笑了笑,“抵了你上次划伤我的医药费吧。”说完把话筒递给许明,“唱点舒缓的,我休息一会儿。”
说着,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拿下眼镜放在衬衫口袋里,捏了捏眉心,就这样闭上眼睛。
“喂你……”
这走势完全不对啊啊啊啊……许明心里咆哮着。他觉得自己完全被吴寒江牵着鼻子走,实在太被动了。
等等,医药费?许明回想着那天的情形,好像有点印象,好吧,他承认他不是故意的。
“真小气,这么爱记仇。”许明嘟囔着,反复挑选了几首歌后,打开了话筒开关。
音乐响起,许明一瞬间坠入了一个无比自由的世界,属于他自己的世界,忘了周遭的一切,没有烦恼,没有痛苦,孤单也隐匿不见……
很清亮纯净的歌声,像冬雪融化在溪水里,默默,却有声。
吴寒江睁开眼睛,从他的角度,能看到许明四分之一个侧脸。白净的面庞,秀挺的鼻梁,纤长的睫毛,一开一合的淡色的嘴唇,那是另一个陌生的男孩,恬静,却难掩寂寥,悲伤。
你,究竟是谁……
许明连着唱了好几首,嗓子干了,拿起桌子上的白水喝了一杯,而那瓶有重任在身的红酒还完好无损。
想和他作对、给他难堪的欲望不再那么强烈,给他下药的计划几乎是打消了。因为这个男人,其实并没有怎么样他,像上次,上上次,他完全可以对他更狠些,但是他没有。
好吧,许明承认他其实是被那一句“伤好了吗”给收服了的,轻描淡写的一句。
老男人就是狡猾。
许明的心忽然平静下来。
他转身去看吴寒江。
吴寒江有规律地呼吸着,似在浅眠。摘掉眼镜之后,他的英俊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并且少了几分不近人情。
许明悄无声息地靠近他。
吴寒江和照片中至少十七年前的他相比,除了五官更英挺成熟,没有太大变化,皮肤年轻紧实,好似岁月不曾驻留。许明把这归结于他不苟言笑的原因。
许明就这样几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的脸,足足有好几分钟,那么贪婪,不知满足,像是用一生去铭记。
视线不知何时移到了那双略显无情的薄唇上。
不可否认的性感。
鬼使神差地,许明慢慢把自己的唇凑上去。
吴寒江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许明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开,他不甘而愤愤地瞪回去,只是羞红的脸降低了他的气势。
可恶的老男人……
吴寒江坐直身体,戴回眼镜,淡淡地道:“你该庆幸我醒了,不然,今晚让你躺着出去。”
许明不知天高地厚地调戏他,“你很猛啊,能把我干到起不来……”
吴寒江一个冷冽而危险的眼神堵住了许明的嘴。
“别得寸进尺,折磨你的法子有一百个花样,随便一个让你求死不得!”
被这样严厉地训斥,许明也火大起来,想起从他那吃过的苦头,这十七年来的委屈一齐涌了出来。
他近乎嘶吼地嚷道:“来!你尽管来!是拿热汤泼我,还是让你的保镖揍我,或者把我交给李航那个混蛋,让他强奸我,最后灭口?告诉你,老子不怕,反正没几天……不过你放心,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禽兽!人渣!败类!我祝你天打雷劈,出门被车撞死,被花盆砸死,吃东西噎死,做爱做到一半爽死!哦不,那太便宜你了,你适合被你老婆戴绿帽活活气死!”
这是吴寒江生平第一次当面被人这么酣畅淋漓地骂,敢当面骂他的,无一不被他整得很惨,咒他死的,都被他弄死了。相信如果他手边有把枪,他会毫无犹豫地毙了这胆大包天的小子。
果然不该同情这头随时会对人张牙舞爪的野猫。
吴寒江的脸色由阴转黑中,这时保镖听到动静负责任地猛地推门进来,迎上吴寒江杀人般的眼神后默默地退了出去。
吴寒江在看到许明涨红的脸,颤抖的嘴唇,和那双看似凶狠实则透着委屈的眼神后,怒气一瞬降了下来。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像被戳了一下。
蓦地,他哑然失笑,“说我记仇,你比我还要记仇。那次把你烫伤了?我可以补偿你。”
他这么说着,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态度亦是罕见的纵容迁就,不夸张地说,即使对待自己的儿子,也少有过这般。
所谓一物降一物,大抵是如此。
“老子不稀罕!”
许明仰头猛吸了下鼻子,把眼泪逼回去。像是下了决心一样,他绝然地看着吴寒江,仿佛已经心死。
“吴寒江,以后咱们老死不相往来。再见!”
第六章
“吴寒江,以后咱们老死不相往来。再见!”
说完这些话,许明突然间感到很累,想好好睡上一觉,醒不醒来都无所谓。
他最后看了吴寒江一眼,转身离去,不料手腕猛地被抓住,身体被大力转了回来。
吴寒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冽,“你把我当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未免太天真了!”
许明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对方力气大得惊人,他的反抗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他又气又怒,眼眶的泪就要飙出来,却还在逞强:“放开老子,我喊强奸了!救命啊!”
吴寒江一把将他掼到沙发上,许明被摔得浑身巨疼,头脑发晕,回过神待要坐起来,吴寒江膝盖一弯,小腿压在他大腿根上。许明立刻挣扎着扭动,体力不济的他很快败下阵来,面色绯红地无力喘息着,嘴里仍不服输:“今天老子不在状态,你给我记着……”
两颗催情的药片在激烈的动作中从腰带里跑了出来,吴寒江眼睛一眯,捏起那两颗药片,略微一端详,基本猜到这是什么东西。
头顶上方的镜框寒光一闪,许明看到吴寒江手里的药片后,大惊失色,心里想完了完了,今晚凶多吉少。
“那是维他命F,大补的,你喜欢送你好了……”
“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可能大概貌似有那么点催——呃情效果……”
话音未落,吴寒江突然掰开他的嘴,把两粒药片扔进去,托着他下巴往上一合,始料不及的许明就这样自食恶果。
吴寒江松开对他的压制,许明慌忙起身弯下腰不要命地扣嗓子,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呕出来。
他恼恨地盯着吴寒江,“我说了实话你怎么还对我下毒手?!”
“这是轻的。”
吴寒江说着,利落而优雅地开启了红酒,往高脚杯里倒了一杯底,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朝许明一挑眉,“不来一杯吗?”
“来就来!”穷途末路的许明索性豁出去了,他撸起袖子,倒了满满一大杯,仰头一饮而尽。
70年份的拉菲被他这么豪迈地牛饮,张经理看见了大概会心疼的流泪,这瓶酒是他为了笼络吴寒江献出来的镇定之宝,价值近二十万。
许明一口气喝掉几万块后,皱着眉道,“难喝死了。”张经理听了可能又会气哭。
如果许明把卖药小哥说的“就着酒效果更猛”谨记在心,他便不会做出这种给火添柴的事情。催情药在酒精的催化下,很快发挥它的效用,许明渐渐感到身体里冒出一股邪火,往他下腹跑,全身的细胞好像都开始不安燥动,他感到脸红耳热,喉咙干渴,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喝掉,但是一点用都没有,下面的小兄弟无视他极力的克制势不可挡地硬了起来,他心里问候了吴寒江的亲人一遍,窘困地并紧腿,装作没事地对吴寒江催促道:“吴总,时间不早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可惜他那代表情欲升腾的大红脸和极力克制的黯哑嗓音太过明显,吴寒江扫了他下身一眼,微微一哂,“时间还早,不急。”
你不急我急!许明快要憋出内伤,时间对他来说是度秒如年也不夸张,他咬着嘴唇,两腿微微地蹭动了一下,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火“噌”地一下子烧旺了,他的喉咙间发出难耐的一声微弱的呻吟。
现在,他是真的明白他和吴寒江之间实力的悬殊,更为自己异想天开的想法后悔不迭。
吴寒江不慌不忙地饮着酒,扭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脸红得堪比樱桃,修眉皱得近乎扭曲,下嘴唇却被他咬到发白,以往的嚣张劲儿都不见了,眼瞳湿漉漉的,睫毛似乎都沾上了水雾,他时不时地极尽忍耐地吞咽着口水,小巧的喉结微微滑动。
感觉到他的视线,许明扭头也望着吴寒江,眼圈已然红了,虽然在恨恨地瞪着他,却是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吴寒江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但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今天必须要给他点教训。
“吴寒江,我恨你!”
许明冲着吴寒江吼完,自暴自弃地动手粗鲁地去解腰带,可怜被制止了,吴寒江一只手轻易地钳制住他的双手,捏着他的下巴,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恨我?”
许明眼里的泪刷地砸落下来。
是啊,我凭什么恨你。我根本不确定你是我父亲,凭什么怪罪你把我遗弃?但是,你不知道,你的音容笑貌我想象了多少年,梦想着和你见面等了多少年,你是我这一生的妄想,命运好不容易给我机会在最后的时间里遇到你,我想多看你几眼,享受你不必多温柔的注视的目光,却都不能,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许明突然狠狠地吻了吴寒江,或者说撞更合适,吴寒江被他撞的嘴唇生疼,嘴唇上沾到的眼泪渗入口中,一丝苦涩在舌尖蔓延。
在他发愣的空隙,许明凶狠地撞进他怀里,像上次一样死死地抱住他。
啊,父亲……
你知不知道,这个拥抱我等了多久?
肩膀上化开一片高温的湿意,吴寒江微微动了动。
“别推开我……求你……”
胸腔处传来压抑的呜咽声,怀里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吴寒江忽然意识到,这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而已,而且是一个吃过很多苦头的孩子。
那么从第一次见面,他一直无法理解的眼神或许可以解读为,羡慕而又怨恨。而男孩一再的挑衅,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是这样吗?
不管这个隐藏太多的男孩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吴寒江承认,他的心已经被他打乱。
再坚硬的寒冰,遇到一团火,也还是要融化的。
约莫十来分钟过去,吴寒江抬手看了看表,感觉到他的动作,许明从他怀里脱离出来,死死地低着头。
“这会儿知道没脸见人了?”吴寒江语气平平,带着点戏谑的笑意。
许明一狠心,抬头迎上吴寒江戏谑的眼神,红肿的眼睛做了一个瞪人的动作,毫无威慑力,完全是个受了气的兔子。
“好自为之。”吴寒江拿起大衣,朝门外走。
“等等!”许明叫住他。
吴寒江回头。
许明看到他的浅灰色衬衫从肩膀到前襟湿了一片,即窘又有点小开心,顿了顿,他看着吴寒江的眼睛大声说道:“吴寒江,我喜欢你!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你……相信我吗?”
说出这番话来,许明觉得自己的行为完全脱离了思维的控制,自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发现每次遇到吴寒江,他都会干些疯狂的事,也不乏放纵的任性,但是他不管了。
因为刚哭过一场,许明的嗓音沙哑又带着浓重的鼻音,哭花的脸有些惹人心疼,表情认真地做出这番幼稚的表白,不由让人觉得可爱。
吴寒江愣了愣,这好像是人生里第一次被告白。年少时期,条件优渥的他有不少爱慕者,只是绝大多数碍于他冰冷的气场,不敢接近,最大胆的就是写情书了,可惜他看都不看就扔了,伤透了女生们的心。结婚后,他与妻子相见的机会比牛郎织女大不了多少,当然,夫妻间的感情也跟人家差了十万八千里。可以说,吴寒江至今为止的人生里,与谈情说爱没半毛钱关系。
没想到在三十五岁的年纪,被个未成年的毛头小子告白。
什么乱七八糟的桃花。吴寒江觉得此情此景连带着自己都有些滑稽。
“相不相信有什么意义?”
吴寒江的脸又恢复到原来的喜怒无色,许明受打击不小,但仍强硬道:“我知道你对我是有感觉的。你虽然对我凶巴巴,但是没故意伤害过我,所以我才敢对你这么放肆……”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许明羞恼地瞪着他,“笨啊,我这样还不是为了接近你,喂你别扯开话题,你明明就对我有意思,干嘛不承认?”
“你想多了。权当我是父爱泛滥吧。”吴寒江转身出了房间。
“喂!”
许明待要追出去,下面的兄弟不满地提醒了他一下,他看看门应该锁上了,这才快速解了皮带,释放出压抑到极限的欲望。他躺在吴寒江坐过的沙发上,动作近乎粗鲁地撸动着下面,身体仿佛还陷在不久前的那个单方面的拥抱中,皮肤仅隔着两层布料紧密接触的感觉,男人身上似有若无的清香,那双无情的薄唇,明明是幻觉却真实得可怕。
“啊,父亲……”高潮的一刻,他失神地喊道。
张经理听说吴寒江走了,立马追出去,赶在吴寒江上车前追上了,看他脸色没什么异常,猜测他可能和小情人和好了,便喘着气道:“吴厅长,我之前跟您说的那件事……”
“等通知吧。”
“好的,您走好!常来啊!小明我会替您照顾好的!”
吴寒江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管好你的嘴。”
张经理急忙道,“是、是。”
对于张经理的误会吴寒江懒得解释,或者说根本无意解释。父爱泛滥?这是个好理由。
第七章
这一夜许明辗转不能入睡。
父爱?
事情发展到现在,许明已经说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最初他看见吴寒江一家三口,非常的嫉妒,觉得不公平,他也想得到同样的父爱,可是他没有把握吴寒江就是他的父亲。再见面,他却变得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勾引他,他对吴寒江的感情不知不觉已经悄然变质。
但是他不承认自己喜欢上他了。至于今晚的表白只是他引诱他的一种手段。那他要不要继续对吴寒江死追烂打?可万一真追到手了,结果吴寒江真是他父亲怎么办?那他们岂不是乱伦?
一想到这,许明心生忐忑,他在明知吴寒江有可能是他父亲的情况下还去勾引他,这实在是罪大恶极,而勾引他的自己不是变态又是什么?
许明陷入了矛盾。不过很快他意识到自己想太多了。八字还没一撇,吴寒江这块馍可不是那么容易泡的。
事实证明,许明的猜测是对的,从那之后,吴寒江对他不闻不问,彻底从他生活里消失了。
只是张经理更加殷勤地关照他,这让他心里踏实一点,想既然吴寒江没有对张经理戳破他的谎话,说明他还是对自己有意思的。大概他最近比较忙吧。
虽然拿到吴寒江手机后许明第一时间给自己的手机打了电话,存下了他的号码,但是他一次也没有给他打过,见好就收,这个道理许明还是懂的。
最近一段时间,吴寒江忙得几乎没时间顾及工作以外的任何事。新官上任三把火,够他烧一阵的。
这段时间里许明没再骚扰他,倒是让他感到些意外。在工作的余暇,他偶尔不经意地想起许明的音容笑貌,甚至他隐忍地情动时的模样。但是也仅限于此。他并不打算再跟他有更多的交集,张经理拜托的事已经解决,以那小鬼的机灵劲儿,能继续把谎圆下去,张经理自然会好好供着他,他只要好好在东方待着,应该后路无忧。自己算是对这小鬼仁至义尽了。
头疼的事一波接一波,这几天他总收到恐吓的电话或者短信,威胁说让他识趣点,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自己掂量,否则小心性命。
吴寒江一想便知对方是自己正在调查的某高官。官场的水太混,他处理事情一向有度,有自己的原则,对方贪污了巨额用于困难地区的款项,导致数万不知情的人无故蒙受损失,这触碰了他底线,因而他一上任就大刀阔斧地彻查这件事,誓要把对方绳之以法。
被人恐吓这种事不是头一回了,吴寒江不为所动,一面继续调查,一面秘密通知了公安里信得过的人,对方派了一辆警车暗中护送他出行,时刻戒备。
郑凯的生日快到了,许明提前为他准备好了礼物,订好了蛋糕,跟张经理请了一天假,谁知生日那天早上,郑凯的女朋友突然通知郑凯去车站接她,原来她要给他一个惊喜。
郑凯走之前,许明把礼物给他,别有深意地祝他有个愉快的夜晚。
“臭小子毛都没长齐还敢调侃我。”郑凯心情颇好地揉乱了许明的头发,叮嘱他,“给我好好吃饭。”
“放心吧。”
傍晚,许明去糕点房把预定的蛋糕拎回家。这家的蛋糕远近闻名,异常的美味,不爱吃甜食的许明吃了第一口就上瘾了,自己一人吃了近半个,不一会儿胃里有了反应,恶心得想吐。
许明无奈来到街上走路消食。
北国的天空飘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许明是在南方长大的,第一年来A省的时候,第一次看到浩浩荡荡的大雪,惊奇得不行,今年是第二年,他仍旧有些兴奋,只是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风雪带来的寒意降了温。
路边有一家装潢简单几乎隐没在暗处的酒吧,许明没多想就走了进去,进去才发现,里面几乎是清一色的男人,才知道这是一家gay吧。
许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纯gay,因为他似乎对男人的身体没有太大的兴趣,即使是温泽,也只是幻想过与他亲吻和拥抱,没有更进一步的。也许是因为当年的他还太小,也许是他只把他单纯地当成了亲人,就如对郑凯一样。
想到这,那晚在东方的包厢里自慰的情形浮现出脑海,许明蓦地一阵脸红心跳。
在他握着酒杯兀自发呆的时候,有人按了他肩膀一下,他抬起头,眼帘里映入一张三十多岁的斯文男人的脸,同样戴着银框眼镜。
连日来隐藏在心底的想念一下子露头,吴寒江的名字在胸口几度徘徊,许明眼带迷蒙地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不知是痴了还是呆了。
“介意我坐你旁边吗?”男人的声音很温和,这一点和吴寒江清冷的金属质嗓音很不同,许明一下子回到现实。
“哦,不介意。”许明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懂对方的用意,尽量礼貌地回应。
男人隔着几公分的暧昧距离,挨着许明坐了下来。
许明注意到他穿着一款简单的白衬衣,身形和吴寒江也类似,只是五官没有吴寒江那么深刻俊美,也没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气息,比他温和多了。
察觉到许明的视线,男人也扭头冲他微微一笑,“我请你喝酒,怎么样?”
许明自欺欺人地把男人的脸换成吴寒江的,一边想象着那人也如这般温柔的微笑,一边缓缓地点头,“好。”
男人点了几杯不知名的酒,许明乖顺地一杯接一杯地喝掉,似醉非醉地半阖着眼睛,听着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自动过滤掉男人目光中掩饰的不彻底的欲望成分。直到视野开始旋转,渐感头重脚轻。
“如果你想和我一夜情的话,抱歉,我没兴趣。”许明努力对焦眼前晃动而模糊的白色身影,尽量吐字清晰地说道。
隐约看到男人张了张嘴,但是听不到他说了什么,这时腰被人揽住了。
前一刻还摇摇晃晃绵软无力,像是没有半点反抗能力的他陡然身体一震,手用力挥开缠在腰上的胳膊,从裤兜里摸索出几张粉红钞票甩在茶几上,半眯着眼睛掷地有声地对男人说道:“这顿我请。你可以走了。”
不用仔细看也知道男人面色肯定不好,不仅没有动身离开的迹象,反倒朝他倾压过来。
“哗——”许明拿起酒瓶往桌上一摔,满是碎玻璃尖角的那端直指男人面门,“滚!”
周遭忽然静了下来,男人在周围人的注视下,气急败坏地离开,临走留下的咒骂的话许明根本没有听清。
周围很快又恢复了喧闹。许明脱力般地倒在沙发上,手缓缓遮住眼睛,良久,嘴唇无声地吐露出一个人的名字。
第二天傍晚郑凯从外面尽兴而归,一进门就闻到了浓烈的酒精味,还看到餐桌上有半个没吃完的蛋糕,料想是许明为他准备的,既感动又歉疚,更心疼这个把什么都埋在心里只露出坚强一面的小弟。
走进许明的房间,扑鼻的酒精味让他皱起了眉,心疼又无奈地隔着被子拍了拍许明,柔声叫他:“阿明,别睡了,起来。”
被窝里的人一动不动。郑凯掀开他头上的被子,却见他头发汗湿,脸色通红,痛苦地皱着眉,嘴唇干得发白。郑凯一阵心惊,轻轻拍打他的脸,触手的温度惊人的烫,“糟糕,阿明你快醒醒,你发烧了!”
许明的眼皮动了动,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郑凯有些慌,连着被子把他抱起来,瞥见一旁的桌子上有杯水,拿过来把杯口贴到他嘴边,“阿明,喝水。”
许明果然是渴了,张开嘴连喝了几口,慢慢张开眼睛,眼神迷糊。
见他转醒,郑凯稍稍松了口气,把枕头竖起来放在床头,扶着无力的许明靠了上去,“我去给你找药,你等着。”
等他拿着体温计退烧药和温水过来,许明已经从枕头上滑了下来,虚弱地歪倒在一旁,郑凯扶着他,把体温计给他夹上,喂他吃了退烧药,心焦地说道:“阿明,感觉怎么样,烧得厉害咱们去医院。”
“……冷……”许明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发出一个音。
郑凯握住他的手,只觉他的手心汗湿冰凉,去探他的脚,是相同的情况,而身体的其他部分却烧得火热,可想他承受着多大的煎熬。郑凯顿时自责不已,要是他早点回来照顾他,许明不至于病得这么厉害。
郑凯尽量抱紧他,下巴碰到他烫得惊人的额头,心焦得不知如何是好。
感受到他紧实的怀抱,浑噩中的许明感到安心,之前一直缠绕他的噩梦退散而去。
是……爸爸吗?
“爸爸……”他试探着呼唤。
郑凯犹豫了一下,柔声答应:“嗯,明明,我是爸爸。”非常时期,许明,不要怪凯哥占你便宜。
尽管声音不太对,烧得糊涂的许明仍然当真,并且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爸,爸……”
“乖儿子,爸爸在。”许明啊,明天你可不准翻脸,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我……我找得你好苦……”许明的话带上了哭音,眼角溢出透明的液体。
郑凯一瞬间差点和他一起掉下泪来,这一刻他真地希望自己就是他口中的爸爸。
“我知道,好孩子,爸爸以后不离开你。”
“晚了……太晚了……”
郑凯不解,继续安慰道:“不晚,明明别怕,有爸爸在。”
“……嗯……”
郑凯一直陪着许明,拿毛巾给他敷额头降温,隔一会儿给他量一次体温,好不容易到了后半夜,许明的体温从最开始的将近四十度降到了三十八度,他才得以松一口气。
没多久,外面天泛出鱼肚白。
第八章
接下来的一周,许明持续低烧,并且伴有咳嗽,在郑凯的监督下,他每天按时吃药吃饭,身体慢慢好转。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经过这场病,身体又弱了一等,多走几步路都吃力。
天气越来越冷。身体畏寒的程度许明自己都难以想象,每天出门前他都要发愁半天,还不如楼下每天都坚持晨练的老爷爷,这让许明郁闷极了。
除了有几次在高烧中差点编辑短信给吴寒江发过去和一次差点直接打过去,在大多数清醒的时候,许明尽量不让自己去想他。
就这么不了了之吧,许明决定。
这天许明表演结束,张经理忽然神色紧张地把他叫进了办公室。
“小明,看样子你还不知道吧,吴厅长出事了。”
“他怎么了?!”一听到关于这个人的消息,许明紧张的程度他自己都始料不及。
经理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报纸递给许明,“你自己看,首版头条。”
许明接过报纸,看见首页的标题这样写道:“A省检察厅厅长吴寒江遭不明人员埋伏袭击,重伤昏迷,事件正在紧张调查中”。
脑子里“嗡”的一声,许明一瞬间失神,读完下面的一段文字,眼睛里不知不觉已经泛出泪来——他才知道吴寒江在他心里的地位有多重要。
“那他现在怎么样?”
张经理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强烈,而且是真情而发,不像装的。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现在他的情况怎么样,人在哪里,以我的能力也打听不到。我告诉你就是让你心里有个准备,你别太担心。”
许明装作不在意地擦去眼泪,“我知道。经理你有什么消息的话,麻烦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会的。”
晚上躺在床上,许明捧着手机,犹豫了很久,短信写了又改,改了又删,删了又重写,最后呈现“你怎么样了”这几个字。
一狠心,他按了发送键,等了半夜,没有等到回复,他沉沉睡去,梦里也不安。
这样连续一个礼拜,每天许明持之以恒地发一条短信,都石沉大海,心一横打去电话,结果电子音提示不再服务区。上网也没查到什么讯息,张经理那边也没有消息,他愈发心焦,却无计可施。
许明觉得自己很没骨气。像吴寒江说的,他算什么东西,所以吴寒江出事了,跟他也没有半点关系,他甚至都不能了解他的一点情况。吴寒江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却为他担心到寝食难安,可谁让吴寒江是他肖想了十七年的“父亲”呢,许明自嘲而认命地想,无论如何,他必须要见他一面,确认他好好的。
许明决定不能再被动,他要主动出击。受到吴寒江通过手机定位找到他那次的启发,他抱着希望去找自称黑遍天下无敌手的电脑超人郑凯。
他隐瞒了吴寒江的身份,谎称说是他的一个好朋友出事住院了,联系不到,希望他通过手机讯号帮忙找到他。
郑凯一口答应,“小意思,移动的技术端,我潜入过,马上给你查。”
许明喜出望外,立刻把吴寒江的号码告诉他。
郑凯噼里啪啦敲了一阵键盘,皱眉道:“奇怪,你这位朋友的手机里面装了有屏蔽效果的软件,检测不到讯号。”
许明早料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不禁面露失望。
郑凯傲然一笑,“对普通人说办不到,对你凯哥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叫个哥听听,哥就帮你。”
许明立马面露笑容,像个跟长辈撒娇的孩子,乖巧地叫了声:“哥——”
郑凯很久没见他笑得这么爽朗,心情也跟着好,“哥这就给你办!”
郑凯对自己的标榜其实并非言过其实,他的黑客技术,整个A省恐怕也找不出几个人能和他匹敌。饶是如此,他也用了整整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才攻克那款屏蔽软件。
用力敲下回车键,他往椅背上后一靠,呼出一口气,“搞定。”
一直在旁边等待的许明激动地扑上去给他揉肩捶背,“天才!你辛苦了!”
“根据手机讯号显示,地点在咱们市鼎辉医院。你这位朋友是有钱人吧,这个医院号称贵族医院,一般人去不起。”
“太感谢你了凯哥,等我找到他后,请你吃大餐。”
许明记下地址,尽管外面天色已晚,寒风呼啸,他仍然毅然决然地踏入了夜色。
鼎辉远在市郊区,用了一个多小时,许明搭乘的计程车才赶到那里。许明下了车,望着鼎辉金碧辉煌的大门,还以为到了某个五星酒店门口。
时间已是十点钟,门口没有太多人进出,许明走进大门,问值班的保安最豪华的病房在哪。
按照保安的指示,许明找到了他描述的建筑。
隔着巨型的喷泉水池,许明抬头望着前方不远的白色洋房,一共有五层,一层大概有不到二十个房间,亮着灯的占到了一半多。
许明绕过喷泉,踏上台阶,走进一楼的大厅。
值班室在一进来就能看见的位置,许明来到值班室的窗口前,问值班的护士:“您好,我是来探望病人的,您能帮我查一下吴寒江先生在哪个房间吗?”
“好的,您请稍等。”
她转身走向值班室里面,坐在电脑前查找了一会儿,然后回到窗口前,“很抱歉,我们这里没有您说的这位病人,您是不是记错了,或者到我们医院总部的前台去查一下,就是一进大门的那栋楼。”
“哦,谢谢您。”
许明有强烈的直觉,吴寒江就在这栋楼里。他找到电梯,想了想,按下五层。
电梯内封闭的空间让许明觉得压抑,他无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电子监控。
他不知道,从他踏入鼎辉的大门起,他就已经被监视了,随着他接近这栋楼,他逐渐成了被锁定的目标,对方不会允许他接近顶楼。
电梯突然发出“叮”的一声,神经紧张的许明陡然一个机灵,看见电梯层数显示为三层。面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忽然眼前闪过黑影,他被人大力地拽出去,还来不及反应,两胳膊被一左一右两人用力地反剪,一时间他痛得几乎呼吸不过来。
“什么人!来这干嘛?”
许明这才看清袭击他的是两个穿军装的貌似武警的人,面前站着一个黑衣人,身形和表情来看,像是专业保镖。他立刻想到这可能是吴寒江的保镖,但是不能确定。
“我来探望人,你们凭什么抓我?”
“探望谁?”
许明犹豫了一下,决定碰碰运气:“我找吴寒江吴厅长。”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黑衣人道:“带走。”
“凭什么……”
话音未落,许明腹部挨了黑衣人一拳,疼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大骂:保镖了不起啊,他妈的能换个地方打吗?每次都是老子最脆弱的肚子!
许明被带到了这一层的一个房间内,房间里有三个黑衣人,气氛阴森,俨然一间审讯室。
许明不禁捏了一把汗。
他们中的头儿打量了许明几眼,问:“叫什么名字,吴厅长是你什么人?”
果然吴寒江就在这里。
“许明。我是他地下情人。”形势所迫,吴寒江,不要怪我在你属下面前损坏你形象。
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
“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他,要是我说的是假的,随你处置。”
头儿考虑了一下,掏出电话,恶狠狠地道:“小子,要是你敢玩我,等着让你家里给你收尸!”
许明默默祈祷吴寒江念着旧情,再宽恕他一回。
“喂,白哥吗,我老五,刚在电梯里逮着个小子,要找吴先生,自称是他的情人,叫许明,十七八,一米七五,你去求证一下。”
等待的时间有几十秒,许明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命悬一线的感觉。
只听头儿发出“哦——”的一声,许明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知道了,我马上带他过去。”
许明长长舒了一口气。
头儿挂上电话,朝押着许明的人使了个眼色,许明的胳膊这才解放,痛的像被洗衣机绞过。
头儿朝许明一颔首,“许先生,刚才多有得罪,很抱歉,我现在带您去吴先生那里。”
许明活动着胳膊,“走吧。”
头儿带着许明坐上电梯,直上五楼。
电梯门打开,许明一抬头,正对上吴寒江保镖那罗汉一般凶煞的脸,却感觉亲切无比。
“镖哥!”他激动地喊。
一向不动声色的保镖嫌恶地皱了下眉,一扭头,“跟我来。”
许明大步跟上他。五楼的走廊里灯火通明,隔一段距离就有黑衣保镖值岗,严肃而压抑。许明心理惴惴,吴寒江到底怎么样了?真的伤得很重?
第九章
许明跟着保镖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前,保镖转下门把,朝许明道:“进去吧。”
许明愣了一下,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推门而入,身后保镖在他进去之后关上了房门。
室内的光线较走廊里要昏暗,许明踏着地毯往里走,绕过古意盎然的屏风,眼前豁然亮了起来,他下意识地看向唯一的光源所在。
散发着温馨橘光的落地灯旁,宽大的沙发里坐着一袭深蓝睡衣的男人,他优雅靠着沙发背,修长的双腿交叠着,镜片后面的眼睛冷静淡漠,却像两道强烈的光束射入许明的心脏,掀起轩然大波。
他们之间隔着黑暗与光明,隔着没有彼岸的沧海,许明能看到他,却像是穷极一生也无法到达他,真实地触碰他。
“愣着干嘛,过来。”
一别多日,吴寒江清冷的声音如魔音穿透了许明的耳膜,引起他浑身的颤栗。心脏随之剧烈地跳动,像被勾魂摄魄一般,他机械地走了过去,呆愣地站在吴寒江面前。
吴寒江也看着他。
他们彼此都没想到会再见面。
许明被保镖捉住的时候,吴寒江已经睡下了,他的贴身保镖接到老五的电话,听到又是许同学来捣乱,头瞬间大了。因为伤口疼的原因吴寒江入睡很不容易,擅自将他吵醒可能会挨骂,保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去将吴寒江叫醒。
吴寒江被迫醒来,自然脾气不好,张口便道:“由他自生自灭去吧。”
不过很快他又改变主意,“算了,带他过来吧。”不然那小子难免在手下人那吃亏。
现在,看到许明咬着干裂得不成样子的嘴唇,惨白着一张脸,一步步朝他走来,吴寒江庆幸自己做了这样的决定。
他首先打破沉默,拍了拍一旁的座位,“坐……”
话音未落,许明失控地扑向他,用他一贯的铁桶式,紧紧抱住了他。
胸前的伤口被他撞了个正着,吴寒江疼得闷哼了一声,然而胸口迅速传来的湿热的触感,阻止了他将要发作的怒意。
吴寒江发现,在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孩面前,他整个没脾气。
伤口眼见要被浸湿,吴寒江捏着许明的后颈,硬将他拉开,目睹他泪水扑簌的脸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一向反感人哭,无论男女,任何人在他面前掉泪不仅引不起他丝毫的同情,反而让他腻烦,即使是儿子吴洛阳小时候哭闹,他只会打他两巴掌威胁他不准再哭,因为在他看来是哭泣是懦弱的表现,尤其是男孩子。所以吴洛阳从小就很少哭,这次他受伤,吴洛阳尽管担心,表现得还是比较淡定。哪像许明,一见面就嚎啕大哭。可他表现出的担忧和难过怎么看都不像装的,就像自己是他多么重要的人一样,即使是假的,也让他甘愿被欺骗。
是从上一次男孩在他怀里痛哭开始吧,男孩的眼泪成了掣肘他的死穴,他已经反抗不能。
吴寒江带着点惩罚意味地刮了下许明的鼻子,语气看似凶恶:“哭成什么样子!还是男子汉吗?”
哪料,许明又攀住他的脖子,换了个地方发洪水,很快把他的脖子淌湿了。
吴寒江哭笑不得,罕见温柔地,安抚似的摸了下他毛茸茸的脑袋,带笑地威胁道:“有完没完?再哭把你扔出去!”
“你扔啊……”
这是你欠我的。我为你流过的眼泪,何止这一次,可惜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所以,你欠我的,永远还不完。
许明吐出的气息喷在吴寒江颈子上,让他一阵发痒,他受不了地拉开许明,拇指和食指捏着他的两腮,许明被迫嘟着嘴,发出模糊不清的哼唧声,表情气鼓鼓的,像被欺负惨了的小破孩儿。
吴寒江不由笑了,强制把他按在沙发上坐下,拿了抽纸给他,“擦脸,丑得一比。”
丑的一比是他的家乡话,很多年没说过了,现在被许明弄得又好气又好笑,不经意带出口,他不禁哑然失笑,果然神经是会传染的。
“我丑也碍着你了……”许明小媳妇似的委委屈屈地抱怨,拿起纸巾胡乱地抹去眼泪。
吴寒江走进卧室换下湿了的睡衣,从许明的角度,刚好看见他的背影。
见他肋下缠着厚厚的一圈纱布,许明才惊觉自己闯了大祸,他竟然忘了吴寒江受了伤,还用那么大力气撞他抱他,怪不得听到他闷哼了一声,原来是撞到伤口了。
许明恨极了自己的莽撞,可吴寒江怎么不吭声呢?
“你倒是神通广大,怎么找过来的?”
吴寒江换了件上衣回来,复又挨着许明坐下。
“……其实,我是你死对头派过来行刺你的。”许明为了不暴露郑凯,打太极说。
“你室友是黑客?”吴寒江第一个想到这个人。
许明急忙否定:“跟他没关系。”
许明那点心思在吴寒江面前基本上是透明的,吴寒江略一试探就试探出来了,“你不用紧张,是人才的话,我乐于招纳。”
许明像斗鸡似的一下子神经紧绷,“你别打他主意!”
看他这么紧张,吴寒江不禁怀疑他们不仅是室友这么简单的关系。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可怕?”
吴寒江起身拿一次性纸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放在许明面前的茶几上,“喝吧。”
许明拿起杯子握在手心,享受温暖沿着血液蔓延到全身的感觉。
“找我来干嘛?”
明知故问!许明一时语塞,最后还是口是心非地嘴硬道:“听说你遇害了,我来确认一下。”
吴寒江的怒点已经被他训练得足够高,不在意地说道:“那让你失望了。”
许明扭头瞪他一眼,语气别扭地问:“看你这么中气十足,身体已经没事了吧?”
“担心我?”吴寒江眼带笑意。
许明红着脸嚷嚷道:“是啊,你是我看上的人,担心你有什么不对?”
“纸杯要被你攥坏了,被烫到别又哭鼻子。”
许明这才发觉手里的纸杯已经被自己捏到变形,里面的水差点就溢出来,顿时窘得不行,连忙喝水来掩饰。
“小心烫!”
许明喝水的动作一顿,得意地冲着吴寒江一挑眉:“担心我?”
“来的时候挨打了吗?”孤身一人这么横冲直撞地闯来,在保镖那儿难免挨几下。
经他提醒,许明顿觉胳膊疼肚子疼,但是心里是高兴的,“就胳膊被扭了下,肚子挨了一拳,不碍事。话说你能不能让你手下改改作风,别上来就锤人肚子,很痛的。”
吴寒江皱起眉,“很严重?我叫个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许明没想到他这么重视自己,心里更得意,“不严重,我就这么一说。”
吴寒江靠近他,不容抗拒地命令:“把衣服掀开,给我看看。”
因为他的靠近和暧昧的提议,许明红了脸,“呃,真的不严重……”
“让我亲自动手吗?”
“好吧。”
许明拉开羽绒服拉链,撩起T恤下摆,把肚皮朝向吴寒江,脸却不敢对着他,低头瞥见肚子上青了一块,转而把视线移到地面上。
裸露的皮肤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吴寒江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块淤青。
“你干嘛!”
许明像触电似的猛地向后退开,脸彻底红透了。
“躲什么?你不是挺豪放吗。”吴寒江按了铃,对护士讲道:“麻烦拿些跌打损伤的药过来。”
护士很快赶到,给许明抹了些药,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一时无话,气氛暧昧到不行。
许明举着杯喝水,动作越来越慢,到后面一点一点地抿,希望永远喝不到底。
难得他也有这么乖巧的时候,吴寒江颇有耐心地陪着他进度极慢地喝着水,听着时钟的秒针”嘀嗒、嘀嗒“地响。
橘黄的光晕笼罩着静默的男孩,他平日里强装出来的坚硬外壳像是全部瓦解。他略显凌乱的头发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柔顺,吴寒江想起刚才摸他头发时的触感,虽直且硬,却有些锦帛的丝滑感觉,和儿子吴洛阳直愣愣的刺头很不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明还在同那杯水剪不断理还乱。
费尽力气不要命地跑来,就为了在他这儿莫名其妙地大哭一场,然后跟一杯水谈情说爱?吴寒江看了下表,“时间不早了,喝完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许明心下黯然,依依不舍地把水杯放下。既然吴寒江应该没有大碍,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确实该走了。
他起身道:“不必了,我打车。”
看着他黯然伤神的样子,吴寒江终究不忍,认命般地轻叹了口气,拉住他,“把你手机给我。”
“……嗯?”
吴寒江直接把手伸进他明显凸出的牛仔裤兜里摸出手机,许明被他霸道的动作弄得脸红耳赤。
吴寒江用许明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卧室里传出电话铃声,按下挂断键后,铃声也相应地停止。
拉起许明的手,把手机放回他手心,“以后有事,打这个号码。”
许明懵懂地望着他,“……”
“记住回去之后,别对任何人透露你来过的讯息,包括你的室友,对你对他都没有好处。你不会已经把我的身份告诉他了吧?”
“……嗯,啊?没、没有。”
许明握着手机,红着一张脸,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中,呆懵地傻笑着,难得的乖巧羞涩模样。
吴寒江不禁莞尔,“傻样儿。”
直到回到家,许明脸上的傻笑还维持着,一点都没走样。郑凯已经睡了,他把房间门关上,躺进被子里,蒙住头,笑得花枝乱颤。
笑够了,他捧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号码,差点流下口水。左思右想,把姓名那栏编辑为“他”,一不做二不休,趁热打铁发过去一条短信:“我已经到家了,你要乖乖养病。”然后在幸福地等待中甜美地睡去。
第十章
从此,每天发短信,等回复成了许明生活的主题。但是,吴寒江一次也没有回过,这让他有些气愤。忍无可忍之下,他打了过去。
电话通了,但是没人接。许明抱着要么你关机,要么你手机被我打到没电自动关机的决心,就那么一直等,不挂电话。
那头,吴寒江正在病房和几个重要客人商量事情。
卧室里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吴寒江只好让保镖过去接。
许明等了近两分钟,突然“滴”的一声,电话接通了。
许明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下意识地清了声嗓子,紧张地“喂”了一声。
“许先生?”
保镖的低音炮嗓音让许明瞬间冷静了下来。
“吴寒江呢?”
“吴先生正在会客,你有什么话跟我说,我帮你转告他。”
“他的身体情况怎么样?”
“没有大碍。”
“哦……”
“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吴先生最近一段时间会很忙,许先生你没什么事的话,尽量不要打扰。”
许明犹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感觉糟透了。
“这是吴寒江的意思吗?”
“是的。”
我靠要不要这么直接。“好吧。等下,先别挂,你帮我转告吴寒江一句话。”
“说吧。”
许明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吴寒江,我想你,想你想的睡不着觉!你快点好了出院,我要约你!就这样,再见!”
吼出来之后,许明心里舒坦多了。
他是舒坦了,那头的保镖被他吼得一阵耳鸣。
客人走后,吴寒江问:“刚谁打的电话?”
“许先生。”
“他怎么说?”
“他问了您身体的情况,还有几句话让我转告你。”
“说吧。”
保镖咳了一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他说他想您想得睡不着觉,让您快点好了出院,他要约您。”
这时,吴寒江的儿子吴洛阳推开病房的门,进来了。
“谁要约你,爸?”
十五岁的吴洛阳已经将近一米八的个子,他穿着校服,斜挎着书包,一手抄着兜,风流倜傥地走到病床前坐下。
吴寒江看了儿子一眼,“快期末了吧。”
“嗯。”吴洛阳也没再追问,从书包里拿出PSP翘着二郎腿自顾自地玩了起来,“爸我饿了,你让人上菜吧,我想吃糖醋排骨。”
吴寒江立刻有些怒意,一进门就玩游戏,拿你老子当空气?不过转念一想,也不能全怪儿子。过去的十多年,他们聚少离多,没什么沟通,长久以来,就形成了一见面话不超三句的局面。
思及此,吴寒江有些自责,他确实亏欠儿子了,还好儿子天性独立,乖巧懂事,能最大限度地体谅父母见面,几乎没怎么抱怨过。
接着他想到了只比吴洛阳大两岁的许明。吴洛阳虽然和父母没有太多相处的机会,但是他有疼爱他的爷爷奶奶,还有一帮堂兄弟,不说多么幸福,起码衣食无忧,和许明相比,他实在是优越太多。
想到这,他禁不住有些心疼这个自小漂泊无依,历尽世事艰难的男孩,也欣赏他坚强执着的品质,虽然男孩对他的执着有时让人头疼。每次他总能惹他生气,每次在他要发火的时候,他又可怜兮兮地低头求饶,让他不忍心责罚。这回本以为他们不会再见,他又绞尽脑汁不要命地找上门来,他该拿他怎么办?!
不知不觉的,除了头疼,几回合下来,他愈发地对男孩妥协,这不刚刚,连私人号码都交待给他了。
这熊孩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吴寒江不禁疑惑。
吴寒江是在晚上回别墅的途中遇袭的,丧心病狂的凶手派一辆卡车疯狂地撞向他的车,司机急打方向盘,堪堪躲过了正面致命的撞击,车子侧翻后,扎进了路边的绿化带,吴寒江的肋骨当下断了几根。埋伏的杀手冲出来朝着车内射击,被防弹玻璃阻挡,后面的警车赶到,和他们展开火并,凶手落荒而逃。
吴寒江出事后,为了迷惑凶手,对外宣传重伤昏迷,和他一个利益集团的人则紧张地追查凶手,很快真相大白,正是之前恐吓他的那位高官勾结了黑社会,派杀手来暗杀他。
一出院,吴寒江就把对方的一系列犯罪证据提交法院,把凶手送进了牢房,引起很大轰动,一时间满城风雨,他本人频频在媒体前曝光。
许明一边吃着泡面,一边调台,突然吴寒江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他立刻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
吴寒江被保镖和记者簇拥着,一如既往地冷静沉着,不动声色,形容看不出有明显消瘦,精神状态也同以往一样,许明这才彻底放了心。
而失落感随之而来。许明不知道吴寒江的官有多大,不知道他的背景有多厉害,在他看来上新闻的都是大人物。电视的屏幕好像一堵墙,隔绝出了两个世界,他和吴寒江的距离远得以光年记。那个虽然凶巴巴但是一再纵容他的吴寒江,好像只是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虽然吴寒江把私人号码告诉他,这代表他们之间的关系进了一步,但是他还不清楚他在吴寒江心里是怎样的地位,吴寒江有没有一点喜欢上他?难道像他说的,仅仅是“父爱泛滥”?
李航很憋闷,从一个月前他就憋了一口气,到手的小美人被吴寒江放跑了,能不憋屈吗。可谁叫人家是大人物,惹不起。而得不到的总想惦记,他自虐般地天天往东方跑,看着许明在他眼皮底下晃悠,模样比以前还要狂浪,越发心痒痒,无奈有贼心没贼胆,一个月下来,差点憋出毛病。
有句话很有道理,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否则无穷的隐患等着你,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李航知道得到许明无望,渐渐动起了歪脑筋,连着一个礼拜,他每天晚上跟踪许明一路到家,但是迟迟不敢下手,寻思着怎么给他点教训又不被吴寒江发现。
吴寒江和许明之间的关系他始终琢磨不透,通过这一个月来的观察,他发现许明跟吴寒江并没有见过面,于是否定了许明是吴寒江养的小情人的猜测。
这晚,他又跟踪许明到了他租住的旧家属区里,在暗处点了一根烟,望着许明家里的灯光,意淫许明在床上的浪样。
灯光没多久灭了,李航发现自己下面无畏瑟瑟寒风竟然硬了,他狠狠骂了声娘,差点冲到许明家把他办了。
他急忙忙驾车离开,去找人泻火。时间将近零点,许明住的家属区附近一带有些荒凉,这个时间路上已经没什么人,所以当吴寒江的座驾迎面驶来,李航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个发现让他兴奋不已,他有九成的把握吴寒江是去找许明的。确定吴寒江的车开远后,他悄悄地调转车头开回去,把车停在距家属区百米外的一个废工厂里,徒步走进家属区,小心翼翼地接近许明住的那栋楼,藏在隐蔽的角落里。果不其然,吴寒江的车停在了许明所在的单元,李航悄悄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功能,关掉快门声,眼睛紧盯着吴寒江的车,跃跃欲试。
许明刚入睡没多久,手机铃声将他吵醒,前一阵为吴寒江的事失眠,这几日安心补眠,美梦刚开了个头被打断,让他十分不爽,他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按下接通键,闭着眼睛没好气地道:“谁呀,半夜三更扰人清梦?”
“这就是你说的想我想得睡不着觉?”
许明诈尸般“腾”地坐起,激动地结巴道:“吴、吴、吴寒江!”
“给你三分钟,穿好衣服下楼。”
“好、好、好的!”
许明扔掉电话,跳下床,抓起件衣服披上,踩着拖鞋一阵风似的冲下楼,用时不到三十秒。
走出楼洞的一刹,满地白雪映着月光,晃了许明的眼睛,等他再睁开眼,一身黑色的吴寒江长身玉立地呈现在他眼前。
许明激动之下,又忘了吴寒江刚刚伤愈的事情,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跟力量扑到吴寒江身上,把他撞得一个不稳,然后死死地抱住他,像是要天长地久。
如果是演戏,那么吴寒江给许明的表演打九十分,那不足的十分,是他心甘情愿被欺骗。
给他三分钟就是让他好好穿衣服,结果就披了件上衣,腿上是薄薄的秋裤,光着脚一双拖鞋,吴寒江真想给许明几巴掌。
吴寒江试着推开许明,怀抱没有松动的迹象,“进车里说。”
许明这才放开他,被他塞进车里坐下。
车门还没关紧,吴寒江又遭到新一轮的袭击,许明像撒欢的大狗一样抱着他在他脸上乱亲一气。
吴寒江真的是惊住了,还没人这么对待过他,一时间他怒意骤起,同时还感到几分难言的窘迫,很快这窘迫快盖住了怒气,罢了,跟一个破小孩计较什么,谁让你自己送上门来。
前排司机跟保镖的背影已然僵直,吴寒江无奈叹了口气。
许明亲够了,又深深扎进他怀里,餍足而贪婪地呼吸。
真不敢相信,他竟然来了。
吴寒江慢慢将一只手搭在他背上,再没别的动作。许明却偷偷笑了。
“啊!”
许明忽然想起来吴寒江胸前有伤,暗骂自己蠢 ,急忙松开他,担心地问,“你的伤好了吗?”
“好了。”
“是不是很严重,听说你都重伤昏迷了。”
“假的。”
“哦。”许明挠着头,面有愧疚,“对不起啊,刚才撞疼你了吧,还有上次……”
难为他这么客气,“没关系。”
“给我看看。”
吴寒江挡开许明伸过来的爪子,“再动手动脚把你丢出去。”
“好吧。”反正吃的豆腐也不少了。
“瘦了。”吴寒江轻描淡写地说。
许明脸一热,“这可全是因为担心你,你得给我补偿。”他盘算着,如果吴寒江答应的话,就要他一个吻。
吴寒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许明,“买点好吃的养养身体。密码六个一。”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打发他了。
许明脸上的笑僵硬了一下,神情里闪过一丝尴尬和不快,只是很快被他遮掩掉了,他接过卡,脸上笑着,眼里却没有之前那种发自真心的愉悦,“这算是正式包养我了吗?”
“想得美。”
许明炯炯有神地盯着吴寒江,“那你来找我干嘛?”
“顺路。你上次千里迢迢去看我,我也该礼尚往来。”
天知道这个借口有多烂,吴寒江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应酬到这么晚,居然会绕半个城市过来看这小子,还允许他对自己上下其手,真是鬼附身了。
许明面露疑惑,心里刚升起的热切淡了下去。
他慢慢把头靠在吴寒江肩膀上,轻声问:“你会不会爱上我?”
“不会。”
用得着这么斩钉截铁吗!不过这样也好,他走的时候,吴寒江也不会太难过,自己也不用内疚。
“那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这个问题来之前吴寒江已经思考过,“小朋友。”
许明怒瞪着他,“你耍我呢!?”
其实对这个答案许明并不感到意外。吴寒江只是觉得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朋友”新鲜,有意思,逗着他玩儿的。像吴寒江这样的人,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真正爱上一个人。那天在餐厅第一次见面,他看得出来吴寒江和他妻子的关系非常冷淡。
许明为避免更受伤,不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你以后还会来找我吗?”
忽而,那种对命运的无力和绝望像乌云笼罩了他,他的时间不多了。
“没有意外的话,不会。”吴寒江想,不排除许明继续制造意外的可能。
许明的心一下子拔凉拔凉的。果然自己又想多了。
“这样啊……”许明把银行卡递回给吴寒江,“无功不受禄,钱你拿回去。”
吴寒江挡回去,“我送出的东西从不回收。”
许明眼珠一转,“那你今晚带我去开房吧,当是过夜费。对了,我还是处男哦,过时不候。”
吴寒江已经习惯了他的跳跃性,以偏打偏,“你不是说你床技很好,原来是纸上谈兵?”
许明脸上发烫,“色狼,就记着这个。”
吴寒江拍了他脑袋一巴掌,“小毛孩子,整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吧,果然没性趣。作为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对他连基本的性趣都没有,那喜欢就更没边儿了。许明被深深打击到了。
“我该走了,你回去吧。”
“这么快!我们以后真的不能见面了吗?”
吴寒江看着他失望的表情,心里不忍,“以后遇到麻烦,可以找我。”
许明勉强笑了笑,“那谢谢你了。再见。”
他依依不舍地下车,无尽依恋地最后看了吴寒江一眼。
就这样结束了吧。
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刻,吴寒江想叫住他,可惜这个想法转瞬即逝。
这不是赤果果的奸情是什么!?暗处的李航恨恨地想着,他握住手机的手心满是汗,那里面有刚拍下来的记录着两人奸情的十几张照片,他要仔细考虑一下这些照片的用途。
第十一章
吴寒江在家中排行老二,老大吴云城的儿子吴桐州比吴洛阳大七岁,今年二十二,在英国念书,圣诞前夕特意从国外飞回来过圣诞节。平安夜这晚,他叫上所有的兄弟同学,在五星饭店办了一个派对,被一干男女众星拱月,他好不惬意。
李航和吴桐州是高中玩得好的同学,也在受邀之列。作为吴桐州堂弟的吴洛阳,是第一次参与,因为他们的爷爷素来看不惯吴桐州的纨绔子弟作风,而吴洛阳在家里一向伪装成乖乖仔,因此老爷子不喜他与吴桐州来往,怕被他带坏,今年吴洛阳升入高中,老爷子才在吴桐州的恳请下允许他出来凑凑热闹。
开席前,吴桐州在他的一干朋友面前隆重介绍他的堂弟:“这位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小帅哥,是我堂弟吴洛阳,别看他一米八的个子,其实才十五,已经上高一了,才貌双全,是我们家老爷子的心头宝,所以这么多年才头一回带他出来玩儿,你们这些老人家都好好照顾着他,某些色女请自重!”
李航喊道:“性别歧视,我们这些色男怎么办!”
底下哄堂大笑,不知情的以为他开玩笑,而吴桐州知道他男女通吃,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李航回以一个无辜的眼神,他已经在吴洛阳老子那儿吃过亏了。忽然,他灵光一闪,一个阴谋浮出脑海。
吴洛阳懒洋洋地吃着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前来交谈的人说着话,有些知道他父亲身份的,有意跟他套近乎,甚至索要他的手机号码。
吴洛阳碍于堂哥的面子,报了号码,一直留意他的李航暗中记了下来。
回去之后,李航犹豫了几天,最后打定主意,把那些照片以匿名的方式发给吴洛阳,他估计着吴洛阳可能会告诉他母亲,由他母亲出面,吴寒江应该不会怀疑到他身上了。
李航从路边买了一个不记名的电话卡,装在自己手机上,把照片发给了吴洛阳,然后迅速把电话卡扔掉,自以为不露痕迹。
没想到,第二天他就暴露了。
当时李航正在酒吧里和舞女鬼混,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李航接了起来,“喂,你哪位?”
“李航?”
李航刚想声音有些熟悉,下一瞬间他感到一阵惊悚的寒意。那正是几天前在派对上听到的吴洛阳的嗓音,他记忆犹新,青涩略带沙哑,却和他父亲一样的腔调,冷淡,透着杀意。
“你打错了。”李航迅速挂断电话,此刻手机在他手里像一颗定时炸弹,让他想扔得远远的。
竟然让一个十五岁的小鬼吓成这样,李航很不服气,装作不在意地继续和舞女厮混,只是一点兴头都没有。
当十五分钟后吴洛阳出现他面前时,他完全吓傻了。
吴洛阳扫了他一眼,“换个地方谈吧。”
李航悔得肠子青,只能跟着他走。
吴洛阳找到李航并没费多大的力气。在电子通讯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代,找人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是对有特权的人来说。
吴洛阳收到照片时,着实震惊了一下。虽然他晓得父母感情不好,也默认父亲在外面有人,毕竟男人需要发泄,他可以理解。但是完全没想到是个男人,样子看起来还比他大不了两岁。
他觉得恶心。
照片上父亲跟那男孩子紧紧拥抱的样子,最让他气愤。一个泄,欲工具,用得着这么你侬我侬吗?以他对父亲十五年的认知,他无法想象一个接近冷血的人会对谁热情拥抱。
吴洛阳对这位小情人好奇心大盛,而且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怎么对得起被带绿帽的妈妈呢?虽然她本人可能并不在意。
吴洛阳决定从发给他照片的人这寻找突破口。表面上是乖乖仔的吴洛阳其实早有了一帮自己的势力,他找人通过移动通信查找发来照片的号码,不出意外,是匿名注册的,只能查出注册时间,这种号码大街上到处有的卖,想查到人好比大海捞针。
于是他又通过手机讯号查到了对方的手机序列号,运用特权,进一步锁定了手机的所有人。
手机的所有者叫李航。吴洛阳对他有印象,几天前的派对上见过,时间也吻合,刚巧在那之后没几天,他就收到了照片。
只不过李航是怎么弄到照片的,目的又是什么?这就得问他本人了。
吴洛阳把李航带到了一个荒凉的公寓,这是他的小团伙平时聚会的地方。
“坐吧。”吴洛阳示意李航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李航战战兢兢坐了下来。心里嘶嚎:他凭毛对老子颐指气使,凭毛凭毛……好吧,父亲出轨难免一时激愤,他不跟小孩子计较。
“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李航实话实说:“大概一个礼拜前。”
“怎么拍到的?跟踪还是偶然间碰到?”
“偶然!”
吴洛阳盯着他看了他一会儿,李航被他看得发毛,“我发誓,绝对是偶然。”
“为什么发给我?”
“呃……就是好心提醒你一下。”
“我爸得罪你了,还是他小情人儿得罪你了?”
“呃……当然是那贱人得罪我了。我只是单纯觉得你爸不该被他迷惑。”
吴洛阳一哂,“你可真单纯。给我说说那贱人的情况吧。”
李航犹豫了,看这架势,小魔头势必要整治许明那贱人,这是他乐见的,可吴寒江事后追究起来,他不成了共犯?到时候肯定没他好果子吃。
在小魔头和老魔头之间权衡半天,李航悲哀地发现,哪个都不是好得罪的。
“告诉你可以,但是你得保证一定不能泄露我。”
“我保证。你放心,这点规矩我懂。”
李航一咬牙,“他叫许明,在‘东方’驻唱的。”
“你可以走了。把你手里的照片删掉,别再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知道了。”李航心情复杂地离开,有些期待不久的将来能看到一场好戏。
李航走后,吴洛阳拿出手机又看了一遍照片,里面的男生他总觉得似曾相识,终于他想起来,这是他上次跟父母一起吃饭时的服务生,当时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把父亲的手割伤后一去不返,为此餐厅经理过来道了好半天的歉。难道那时候就有了奸情?
他决定彻查到底。
吴洛阳单独去了东方好几次,看了许明的现场表演,发现对方和他想象中的狐狸精形象有所不同。
穿着简单清爽,表情淡漠,唱歌的时候很专注,嗓音清亮,弹得一手好吉他,这让学过一阵子吉他半途而废的吴洛阳羡慕了一把。
可惜人不可貌相,干的是勾引有妇之夫的勾当。
除了外形气质还不错,吴洛阳想不通父亲被他哪点吸引。哦~想必是床技了得,吴洛阳想象两个男人在床上翻滚的样子,一阵恶寒,想父亲真是重口。
虽然他不歧视同性恋,但是事情到了自己头上又是另一回事。不知怎么,他有种被欺骗和背叛的感觉——他冷酷孤傲的父亲不该对任何人呈现温柔一面的。
吴洛阳想了几个方案来惩治父亲和他的小情人。第一个,是派一个帅哥去勾引他,然后拍下他偷腥的证据给父亲看打他的脸,这是最简单也最解恨的一个办法。
吴洛阳的朋友圈子龙蛇混杂,找出一个外形俊朗的好这一口的并不难,他一眼就相中了玩过无数小男生的某富二代谢同学。
吴洛阳带着谢同学来看许明的表演,谢同学看了第一眼就幽幽地道:“是我的菜。”
吴洛阳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敢不敢打赌,一周之内泡到他。”
“今晚即可。”
“这么有信心?”
谢同学一挑吴洛阳的下巴,朝他放电,“咱有这个资本。”
“去你的。”
吴洛阳嫌恶地躲开他,“我先把事情交代清,免得你说我坑你。他是我爸的地下情人……”
“操!你这还不是坑我?”
“能把我爸的人泡到手,不是更能证明你的魅力?”
好面子而且爱追求刺激的谢同学犹豫了,“话是这样不假,但是被你爸知道的话,我不就惨了。”
“放心,这种限朋友于不义的事我干不出来。你只需要把他约到酒店门口,接个电话说临时有事走就行了。我就照你一个背影,我爸只会以为你们是一夜情来的,不会费力气找你,只会怪那小子水性杨花。事成之后,我那款限量模型归你。”
谢同学权衡一番,“就这么办。”
许明演唱完,从后台出来,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高挑面目邪俊的小帅哥,许明只扫了他一眼就要和他擦身而过。
此小帅哥就是谢同学,他一把拉住许明,暧昧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刚看了你的表演,觉得你很不错,来一发吗?”
许明一阵恶心,一把推开他,冷冷地说了一句:“没兴趣。”转身走了。
他眼神里表现出的不屑太过明显,没有任何回旋余地,谢同学不无沮丧地笑着朝身后的吴洛阳耸了耸肩。
不识抬举。吴洛阳望着许明离去的背影,面色阴寒,像盯上了目标的野兽。
第十二章
本来许明已经打算放弃了,但是吴洛阳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找了一群帮手,把许明给劫了。
许明从东方唱完歌出来后,坐公车回家。中途转乘一次,需要步行一段距离到另一个站点,这段路有些偏僻,一直跟踪他的吴洛阳就趁这时候,让两个帮手把许明劫上了面包车。
被扔到后座,惊魂甫定的许明立刻被两个孔武有力的男生制住,等眼睛适应了车内的光线,他看到了一旁的吴洛阳,这个有一面之缘的吴寒江的儿子。
吴洛阳捏着许明的下巴让他面对自己,“许明,认识我吗?”
许明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看着他不说话。
吴洛阳忽然出手,重重甩了他一个巴掌,响亮的耳光声在车里听得分明。
许明很快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因为有凝血功能障碍,他稍一出血就会流半天,血腥味越来愈重,恶心的他反胃。
这就是代价,他不知廉耻地纠缠吴寒江的代价,接下来,他的宝贝儿子会怎样教训他?
许明朝面色阴冷的吴洛阳挑衅地一扬嘴角,“寒江的儿子,我当然认识。”
“啪——”
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爸的名字也是你这个贱货叫的出口的?”吴洛阳冷冷地说,神情里已然有了怒气。
许明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笑得更放肆,“可是你爸就是喜欢我这个贱货,怎么样?”
吴洛阳轻蔑地笑,“是喜欢上你而已,别自作多情了,婊子。”
车里的人跟着他一起哄笑起来。
“我就是喜欢他上我,总之这是我们俩个人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恬不知耻。勾引别人老公,破坏别人家庭,我这个当儿子的难道不该教训你?”
许明想,他说的也没错,可惜自己没勾引成功,但是不管自己承不承认,吴洛阳是不会放过他了。
“你想怎么样?”
吴洛阳笑了,“怕了?既然这么喜欢男人上你,你看,我车里这几个哥们,你可满意?”
许明原本无所畏惧,现在生出一丝慌乱,但是表面仍然镇定,他扫了一圈车内除吴洛阳以外的四个男生,看见他们故作淫靡的笑,气定神闲地说:“你确定他们有这个胆子?敢动你爸的人,不怕被他扒层皮?”
闻言,四个男生脸上的笑僵住了,他们的确没这个胆子。
吴洛阳发现这小子比自己想象中难以对付,不过他早料到会有此出,他有另外的打算。
“我这几个哥们都是正儿八经的直男,你以为谁都对你后面感兴趣?恶心死了。你这样的下流货,只配扒光了丢大街上受人唾弃,我就顺手成全了你吧。哥几个,给我扒了他!”
他一声令下,那两个押着许明的人开始脱他的衣服,许明惊慌地挣扎,只是徒劳。吴洛阳说的话,他是怕的。
裤袋里是手机在剧烈的动作中掉了出来,吴洛阳一眼看到手机屏幕显示正在通话中,眼皮一跳,连忙把手机拿起来,按下挂机键,一查去电,发现竟是父亲的私人号码,顿时一阵心惊。
原来许明被人突然袭击的时候,在千钧一发之际,手隔着裤子按了下键盘,命不该绝,刚好是拨号快捷键,号码的主人正是吴寒江。
彼时吴寒江正好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来电是许明,接起电话,入耳一阵窸窣声,跟着像是撞击声,和车门拉上的声音,接下来,就是许明和儿子的对话。
只听了一句,他就明白了那端的情况,第一时间作出反应。他一边听电话,一边找人锁定手机讯号的位置,联系交通部门,请人查看相应位置的监控录像,尽快锁定绑架的车辆。
做完这些后,他匆匆穿上衣服,驾车前去营救。
这边厢,吴洛阳狠狠给了许明腹部一拳,“手倒是快!”
许明疼得说不出话,身体彻底瘫软了下来,任人摆布。
突然电话响了,不出意外,是吴寒江打来的,吴洛阳愣了一秒,接起电话,“吴寒江,你小情人现在就在我手上,你打算怎么样?”
吴寒江一边开车,一边沉声讲道:“放了他,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吴洛阳冷笑,“心慌了?有本事你自己来救他,我们父子玩一局捉迷藏,看你能不能找到他。就这样。”
说完,把手机关机,打开窗户扔到路上,看着它被一辆车碾作粉碎。
“前面掉头,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市中心广场。”
吴洛阳看着座位上奄奄一息,像个破烂娃娃似的全身赤裸的许明,暗中握紧了拳,吴寒江,咱们就比一比,看谁更快。
被吴洛阳挂断电话之后,不出意外许明的手机跟着就关机了,跟踪信号的人立刻反馈给吴寒江信息,信号突然失踪。交通部的人也回报说暂时不能锁定目标。
吴寒江内心开始焦虑,他回想许明和吴洛阳的对话,大胆猜测,吴洛阳可能会把许明带到附近人流最密集的闹市,他快速在脑海里搜索讯息,把目的地锁定在市中心广场。
但是,并不排除别的可能,目的地可能不是那里,吴洛阳也可能改变主意,用别的办法伤害许明……吴寒江从未如此紧张惶急过,握方向盘的手心里生出了汗。
时值元旦佳节,瑞雪飞舞,九点钟的中心广场,张灯结彩,五彩缤纷的灯笼与纷扬的白雪交相辉映,美丽异常,广场聚集了比平时更多的人,热闹极了。
忽然,一辆白色面包车一阵疾风似的经过广场外的街道,猛地停了下来。
此时车内的情形是这样的,许明全身赤果着,双手被缚在身后绑了起来,两只脚腕也被绑起,嘴里塞着一块毛巾,前胸和后背上被人用鲜红色的马克笔写着这样的字:“此男淫贱,勾引有妇之夫,破坏他人家庭,人人喊打。”
许明双眉紧绞,面色惨白,由于耻辱和疼痛而浑身颤抖。他紧闭着眼睛,心中近乎绝望地呼唤:吴寒江,快来救我。
车门“呼啦”一声被拉开,许明一个胆战,跟着被人拽起,不容反抗地往外拖。
车外的寒风和刺目的光亮无情地打在他赤果的身体上,闹市的嘈杂声刺入他的耳膜。
任他拼死挣扎,也无济于事,他的上半身已经接触到了外面的空气,冰凉的雪花融化在他赤裸的肌肤上,无情地提醒:他即将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忽然,伴着一阵疾风刮过,一辆黑色的车如鬼魅般地出现,空气里划过一道尖锐的刹车声,车子并肩停在了白色面包车打开车门的一侧,刚好挡住了外界的视线。
一个黑色身影迅速从车上冲下来,一拳打翻正将许明拖出车外的男生,男生闷声倒下,没有了支撑的许明稳稳落在吴寒江的怀里。
吴寒江看了一眼许明的情况,脱下大衣裹住瘫软的他,将他抱起,放进车厢后座,刚关上车门,吴洛阳追了过来。
吴寒江捉住儿子的手腕,胳膊一扬,将他掷在地上。
“吴寒江,你不知廉耻,居然为了个死基佬打你儿子?!”吴洛阳从地上爬起来,红着眼睛,指着吴寒江鼻子破口大骂。
吴寒江反手抽了他一个狠狠的耳光,跟着脚踢他的双膝,吴洛阳应声跪倒在地上。
对吴寒江的狠辣有所耳闻,车里的男生见状,更是胆战,躲在车里不敢出来,外面的那一个试着往车里藏。
“小畜生,反了你了!你老子差点被黑社会撞死,你他妈学黑社会给我绑架人,你等着进局子里给我好好反省!”
吴寒江气得不轻,他真没想到一向乖顺的儿子竟做得出这么邪恶的事,非得给他一个教训不可。
说曹操曹操到,两辆警车响着警笛呼啸而来,停在两辆车周围,一干干警从车上跳下来,领头的扫了一眼情况,走到吴寒江面前问,“吴厅长,怎么处理?”
吴寒江指了指地上的吴洛阳和车里那几个男生,“他们几个无证驾驶,按律拘留十五天,不得与外界有任何联系,任何人不能看望或者保释。”
领头儿的指挥手下人把连声求饶的四个人从车上抓下来,拷上手铐。
同样被铐住双手的吴洛阳梗着脖子嚷嚷,“你们该抓的人是吴寒江这个老淫棍,他背着老婆孩子在外面搞鸭子,败坏社会风气……”
后面的话随着他被关上警车而消失。
领头的听在耳朵里,但是丝毫不为所动,更不去做揣度,大人物的私事少管为妙。
警车开走了,吴寒江钻进车里,去看许明的情况。
许明蜷缩在后座上,身上覆着黑色大衣,羸弱的肩膀和绑着绳子的纤细脚腕暴露在空气里。
他紧闭着眼睛,已经血迹斑斑的嘴唇被他紧咬着,触目惊心。
吴寒江将他扶起来,用钥匙链上的小刀割开他身上的绳子,将他的手脚解放了出来,看见他身上带有侮辱意味的字,和他肚子上的扎眼的青紫,心尖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疼得厉害。
他气愤儿子的狠辣,更对许明歉疚。他看着许明印着指印的红肿的脸,心疼而愧疚地说了句:“许明,对不起了。”
许明紧闭的眼角溢出了泪,受伤的幼兽般,朝他怀里靠了靠,像是寻求庇护与安慰。
吴寒江禁不住在他冰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你坚持一会儿,我带你去医院……”他担心许明内脏受伤。
“不!”许明猛地睁开眼睛,用力摇头,在他怀里挣扎,眼泪飙了出来,“不去!哪都不去!”
“好好,哪都不去。”吴寒江将他锁在怀里,手掌来回地抚摸他的背,柔声道:“不去医院,跟我回家好吗?”
“放开我!混蛋!你们父子俩都是混蛋!”
许明嘶哑地哭喊,他恨他们!
吴寒江抬起他湿漉漉的脸,拇指抹拭他眼角的泪,怎么都抹不干,只好将他按在怀里,柔声安慰:“别哭,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我们不去医院了,回我家。许明,听话好吗?”
吴寒江温柔的话语有种安抚心灵的魔力,许明渐渐停止了挣扎。
吴寒江等他平静下来,把他放回座位上,盖好衣服,“等一会儿,很快就到家了。”
许明点点头。
吴寒江回到驾驶座,发动车子,通知保姆放好热水,准备好用来擦洗颜料的酒精。
第十三章
到了别墅,吴寒江把许明抱下车,一路抱到客房,放到床上,用毯子将他裹严,让他喝下一杯温水。
看他差不多冷静下来了,吴寒江蹲下去看着他,柔声询问:“要洗澡吗?”
许明点点头,身上那些屈辱的痕迹,他恨不得立刻除掉。
吴寒江将他抱进浴室,试了试水温,把光裸的他放进水中。
许明立刻抱住膝盖缩成一团,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丑陋的身体。
“你出去吧。”
吴寒江却紧挨着浴缸,在一张矮凳上坐了下来,爱怜地摸摸他垂得低低的小脑袋,“准备好了吗,叔叔要给你洗澡。”
许明诧异地看向他,苍白的脸霎时有了血色,“叔叔……害不害臊啊你?”
“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是哥哥。”
吴寒江少有地笑着跟他打趣,冷硬惯了的脸庞暖如煦风朝阳,把许明看呆了。
吴寒江手拿着浸透了酒精的毛巾擦上许明的背脊,看着他身体侧面根根可数的肋骨,蹙眉责备:“比女孩还瘦。”
“你管得着吗。”许明把红透了的脸埋下去,看着水里面自己一览无余的身体,感觉无处可匿,罢了,反正早就被看光了。
“以后多吃饭,多锻炼。”吴寒江一边温柔而伶俐地动作,一边说。
“你干嘛管我,你是我的谁……”
许明小声嘟囔着,眼睛有点酸涩。
吴寒江听了,默不作声,他的确算不上许明的什么人,那么又何必给他一时半会儿的关心,真是虚伪。他此刻做的这些,无非是因为歉疚,补偿他罢了。
许明这孩子虽说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自尊心很强,今天的事肯定让他受了不小打击。吴寒江想,纵使许明的有些行为欠妥当,但他无论如何不该受如此的惩罚。
无论许明做的事多么离谱,包括他明目张胆的引诱,放浪形骸的言辞,在他看来只是孩子的胡闹,因为许明的本质,始终是个年幼的孩子,他本性不坏,和他的同龄人一样天真,幼稚,渴求重视与关怀。因为他得不到,所以用乖张极端的方法去追求,因为自幼无人管制,所以言行放肆,一切他的“坏”,都情有可原。
他是这样一个倔强骄傲也同等程度自卑的孩子,打骂可以,却不能这样羞辱,那会让他痛不欲生,一蹶不振。
不管出于是内疚,还是出于补偿他的目的,他必须要助他轻松度过这一关。
只是,恐怕会让他有更多的误解罢。
红色的颜料溶解在酒精里,渐渐把白毛巾染得血红,看起来很是扎眼。
最后一道痕迹擦净后,吴寒江把染色的毛巾扔进废物箱,拿一条新毛巾蘸着水把许明的背淋了一遍。看着他瘦削的脊背恢复了洁白无暇,吴寒江感到心里轻松了一些。
“剩下的我自己来。”许明埋着头说。
“旁边就是淋浴,架子上有洗浴用品,我一会儿给你拿衣服和拖鞋过来,有事喊我。”
“嗯。”许明很乖地点了下头。
吴寒江起身出去了。
听见关门的声音,许明睁开眼睛,朝门口望了望,偌大的浴室里只剩他自己了。
他快速把胸前的颜料擦掉,从浴缸里出来,把水放掉,光着脚站到淋浴下,打开花洒。
温暖的水流冲刷过身体,他闭上眼睛,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洗了头,全身打了沐浴液,一切冲刷干净之后,许明才感觉神经放松下来。
门被敲响了,吴寒江在门外问:“许明,洗好了没有,我把衣服跟鞋给你拿进来。”
许明把湿漉漉的刘海拢到额头上,用毛巾遮住下身,说道:“你进来吧。”
吴寒江推门而入,眼前是这样的画面:朦胧的雾气中,纤细修长的少年姿态洒脱地站立着,雪白无暇的身体看起来纯洁得不容玷污,私密部位被他一手用同样雪白的毛巾遮着,动作自然而磊落。
他的脸颊泛着红晕,目光雾蒙蒙的,有些忧郁,有些痴恋地看着吴寒江。
吴寒江瞬时间地怔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向他,弯腰把拖鞋放在他赤果的足前,将衣服放在凳子上,“穿好了自己回房间。”
待要转身,许明一把抓住了他。
两人对视上,许明坦荡荡地把手里的毛巾丢在一边,像个赤子,完全把自己呈现在吴寒江面前。
吴寒江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许明拉起吴寒江的手,用力按在自己的胸膛上,肌肤与他宽厚的手掌接触,激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脸颊有如被灼烧一般。
他仰望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男人,目光痴缠,“我今天被他们看了,摸了,弄得我很恶心,你要补偿我。”
“怎么补偿?”吴寒江的目光平静依旧。
许明踮起脚,吻了他耳朵一下,嘴唇含着他的耳垂,用无限销魂的沙哑嗓音邀请他:“干我……”
他忽然想到,吴洛阳这么对待他,他一点都不冤枉,他的确是淫荡又无耻。
他感到周身一阵凉风刮过,身上随之被披上了一件浴袍,跟着身体腾空,人已经落到高大的男人怀里,他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吴寒江抱着他转身朝外走,许明的心跳的极快,望了上方那张英俊的面孔一眼,痴醉地软了身体,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温暖的颈窝。
无论以怎样的身份与吴寒江亲近,他都求之不得。他只想和他更亲密一些,再亲密一些,能由多亲密,就有多亲密。他甘愿为他献出自己的所有,就好像他生来就是属于这个人的,他迫切地想完成一个仪式,让自己完全彻底地成为他的,那么他一生的遗憾都没有了。
很快到了卧房,许明一眼瞥见那张大床,脑中浮现出淫靡而旖旎的画面,不禁羞涩地闭了闭眼睛。
吴寒江抱着轻如柳条的许明大步来到床前,放他坐在上面。
许明睁开眼睛,眼含秋波地望着吴寒江。
今晚过后,无论受到什么惩罚,他都认了。
吴寒江掀开他的浴袍,许明深吸了一口气,紧张地不敢看他,把头扭到一边,手悄悄握紧,内心充满悸动地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哪料吴寒江是为了看他腹部的伤,他用手轻轻在淤青的地方按了按,问他:“疼吗?”
许明吃惊地看着他,为自己的自作多情羞红了脸,摇头说:“不疼。”
“说实话,不然带你去医院看。”
“有点疼,不是很严重。”
吴寒江拿过桌子上的药箱,打开,拿出一罐喷剂,往他伤处喷了几下,用手顺时针地给他揉开。
化瘀的药刺激的血液发热,吴寒江的手像是助燃剂,许明觉得腹部像有一团火,很热,但是很舒服。
他低头看着吴寒江温柔动作的那双修长有力的手,不禁痴了。
差不多了,吴寒江停下来,把浴袍给他拉上,系好腰带,用手背轻轻抚过他尚有些红肿的脸,“脸要不要拿冰敷一下?”
许明乖顺地摇了摇头。
吴寒江指着桌子上的电话,“给你室友打个电话,别让他担心。我去给你拿杯牛奶。”
许明给郑凯打去电话,告诉他自己和东方的朋友聚会,今晚不回去了。
不一会儿吴寒江端着杯热牛奶回来,放在床头的桌子上,“喝完它,关灯睡觉。”
说完就走了。
许明不甘心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多陪他一会儿会少块肉吗?!
许明恼怒地锤了一下床,拿起牛奶一股脑喝光了,恨恨地钻进被子里,把自己从头到脚蒙得严实。
突然想起自己求欢被拒绝的事,感觉没脸见人了!
许明在被子里滚了几十个来回,越想越气,一把掀开被子,光着脚去找吴寒江算账。
走到走廊尽头,拐了个弯,看见一间卧室亮着灯,他怒气冲冲地直闯进去,一眼看见在床上优雅地侧卧着看书的吴寒江,立刻边走过去边嚷嚷:“你什么意思!?嫌我丑还是嫌我脏?!”
吴寒江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看书,“滚回房间睡觉。”
许明像头小老虎一样扑上床,一把抢了他的书扔在一边,接着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蹙起眉的男人,拿准了他不会朝自己发火,理直气壮地说道:“你说过要给我一个交代,所以你现在得听我的!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说完一把拉开浴袍,凶狠地朝吴寒江扑过去。
这么生猛,看样子恢复得很好。吴寒江侧身躲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一把掀翻他,抄起书抽他的屁股。
“小毛孩子欠收拾!”
听声音噼里啪啦的,但是他没使什么力气,毕竟许明刚遭了罪。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打屁股,许明气得快背过气去,杀猪似的叫喊:“杀人啦!救命!”
吴寒江怕他把保姆招来,去捂他的嘴,许明趁机报仇,一口咬住他的手。
吴寒江忍着痛,并不挣扎。
许明慢慢松开口,看见吴寒江拇指上赫然两排深深的牙印,有些心疼,替他吹了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割伤了他的手心,抓着他的手腕捧起来看,果然掌心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他重重吻了上去。
这是我为你留下的印记,专属于我的,一辈子也去不掉,真好。
吴寒江倏地抽回手,把他拉起来,“闹够了给我滚去睡觉。”
许明看着他纵容而无奈的表情,扑哧笑了。就知道你拿我没办法。
吴寒江要拉他下去,许明抱住被子死活不肯,“不干就不干吧,我今晚一定要跟你睡!”
吴寒江自认拿撒泼的小孩没办法,把他掀到床里侧,关了台灯,躺下。
许明怎么会任他摆布,立刻又滚回来了,硬是拱进他怀里,抱着他不撒手,央求道:“就今晚就今晚……”
吴寒江没辙。
夜深,万籁俱寂。
许明窝在他热烘烘的胸膛里,觉得今天值了,心里的憋屈一扫而空。
他瓮声瓮气地说:“吴寒江,你儿子也忒损了,我差点被他弄到广场游街示众。虽然我坚持不懈地勾引你,但是到现在都没成功,这罪名没坐实,你得给我平反。”
平反倒是其次,主要是想要补偿。
“活该。口无遮拦,胡说八道,早该给你点教训。”
“在那种情况下,你以为我解释你儿子就会信吗?反正他认准了我是那号人,我干脆在口头上逞逞威风。不管怎么样,我被你儿子欺负了,你得给我一个公道,你得补偿我。”
“我现在不正在补偿你?”
“这就把我打发了,想得美!你让我把你扒光了身上写字试试?”
“说吧,你想怎么样?”
“跟我打一个赌。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和你谈一场虚拟的恋爱,如果两个月后我没办法让你爱上我,我就永远在你眼前消失。”
“我跟你赌。”
靠,要不要这么爽快,你就这么有把握不会拜倒在我牛仔裤下?许明愤愤地想。
“你不好奇你输了会怎么样?”
“爱上你还不够惨?”
“你!”许明气得捶了他一拳。
“……别担心,你输了我会补偿你。我将爱你一生一世。”
许明轻飘飘地说,话音久久萦绕在这岑寂的时空里……
今天真是赚到了,吴洛阳小朋友,谢你了。许明偷笑着,甜美地沉入梦乡。
吴寒江想,也许许明对他的执着是他对从小缺乏的父爱的一种变相索求,他就陪他玩一局,了了他这一番心愿,算作是对他的补偿。
第十四章
第二天许明醒来的时候,吴寒江已经去上班了,保姆把洗干净的衣服给他拿来,让他下楼去吃早餐。
本以为睁开眼睛第一眼就能看到吴寒江,也许还能偷一个早安吻什么的,都怪自己睡得太死,许明懊悔地穿上衣服,趿拉着拖鞋下楼。
吃完美味的早餐,许明感到心情很好,保姆阿姨拿了一只高档手机给他,“吴先生让我交给你的,让你收下。”
许明摆弄了几下,看见里面已经装上了电话卡,竟然还是自己原来的号,名片夹也保留着,不禁赞叹吴寒江的周到。
这一遭算是没白走,许明满意而归。
吴寒江很快主动联系了他,告诉他最近自己要处理一些事,等忙过了这阵再找他。
许明欣然同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点耐心他还是有的。
让他受宠若惊的是,从那天开始,吴寒江像是对他的作息了如指掌似的,每天让司机给他送早饭,晚上接他回家。
另外,让许明雀跃的是,吴寒江默认了和他一天通一次电话的约定。
美中不足的是他们对话的内容,譬如,“你在干嘛?”
“应酬。”
“想我了吗?”
“没有。”
“……可我想你,想得茶饭不思,辗转反侧……”许明把电视剧里耳熟能详的腻歪词儿都用上了,以前他嫌人家台词膈应,现在他自己信手拈来,用的那叫一个畅快。
“给我好好吃饭,按点睡觉,瘦了小心我收拾你。”
“真没趣!不聊了!”
不过每次通完话,许明都能多吃碗饭是事实。
自从吴洛阳和他的同学被拘留,吴寒江这边就没消停过。
首先,那几个同学的家长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是他带头拘的人,集体上门找他要人。
吴寒江历来是说一不二的作风,一句话把他们给挡了回去,“他们几个拉帮结派,无证驾驶不是一两天了,按罪行拘留十五天没半点偏颇,不给他们点教训,等着他们出车祸你们就开心了?都给我回去等着!”
这话一出,几个同学的家长不再言语了,默默退了回去,坐等十五天的刑拘结束。
另一方面,他自家的人就要难对付多了。先是母亲哭天抹泪,妹妹妹夫围追堵截,后来大哥吴云城动用关系,对警方施加压力。
尽管吴云城在军部的身份更压吴寒江一筹,但是吴寒江历来强势惯了,警方不敢得罪他,硬撑着不放人。
为了点家务事弄得人尽皆知,吴寒江怒不可遏,对着大哥拍桌子:“屁大点事,让你动用关系,丢不丢人?都给我适可而止,逼急了我把那小畜生关个一年半载!”
“你敢!”
老爷子吼道,他是军人出身,做派正直,不是会动用特权包庇亲属的人,只不过他担心老实巴交的孙子是被人陷害,所以要求见孙子一面,想知道真相到底如何,“我不要求你放人,我就见阳阳一面,听他解释解释,不能让他受了冤枉!”
吴寒江本不想向他们揭发他们吴洛阳的另一面,但是事已至此,他只能让他们明白实情,“冤枉?他才不冤枉!他的罪行何止这一样,他结交狐朋狗友,搞小帮派,在学校里横行霸道,跟黑社会没什么两样,我当老子的再不管他,等他过两年把杀人越货的事都干出来?”
“你说什么?阳阳怎么会干那些事?”
吴寒江冷笑,“我们都让这小兔崽子骗了,他当着我们一套,背着我们一套,人家是三中赫赫有名的老大,在学校里呼风唤雨,谁敢惹他?不信你们亲自去打听打听!”
夫妇俩和女儿女婿面面相觑,显然不相信乖巧的吴洛阳会干出这样的事。
吴云城却不动声色,他其实早就心里有数,但是一直没点破,心说吴寒江你年轻时不跟他一样一样的。他为侄子辩解说:“男孩子强势一点没有错,总好过被人欺负。”
“那也不能欺负别人吧。”
小女儿吴青海一听这话皱起了眉,和大哥理论起来,“现在很多所谓的富二代、官二代仗势欺人,严重败坏了社会风气,大哥你这是鼓励阳阳成为他们其中一员吗?”
吴云城懒得跟她争执,借机遁了:“爸妈,我还有事,先走了。”
吴夫人气得掉眼泪,“你们兄妹三个都是属狼的,冷血!还有老二媳妇,她儿子被拘留了,她至今不闻不问,还算个母亲吗?!我都摊上一家子什么人!”
吴寒江头疼不已,安慰母亲道,“现在局子里条件挺好的,那小子吃不了苦,您就安心回去等着吧。我得开会去了。”紧随老大脚步溜了。
吴青海和丈夫留下安慰两位老人。
吴老爷子有些黯然,“若寒江说的是真的,那阳阳可真枉费了我对他的期望。”
吴洛阳的那几个同学都是娇生惯养,平时骄纵逞威风,其实胆量和心里素质都不怎么好。一入拘留所,既胆战心惊,又极度不适应里面的环境,身心都受了教训,个个悔不当初。
警察受吴寒江的意,来给他们带话,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几个男生连连点头,吴寒江这个人的名字他们根本听都不想听,只求能尽快出去,和家人团聚。
吴洛阳则淡定多了,在单人间里吃睡不误,除了肚子里的火一天比一天大。
吴寒江竟然为了个婊子把他关起来,他没办法咽得下这口气。
被关起来的第七天,吴寒江去看了他。
吴寒江看出他明显瘦了一圈,还是很心疼的,“知道错了吗?”
吴洛阳轻蔑地笑道,“我替社会除害,何错之有。”
吴寒江语重心长地说:“先撇开这件事不谈。你的很多行为,实在是离谱,让我和你爷爷奶奶小姑大伯伤透心,对你很失望。你爷爷奶奶这一个礼拜吃不好睡不好,因为你搞坏了身体,你说你有没有罪?”
吴洛阳心里有些内疚,但是面不改色,“再怎么也没你罪大恶极。”
“我承认我欠你一个解释。但是,在你心中,爸爸就是那样一个劣迹斑斑的人吗?”
吴洛阳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直以来,他都是仰视他的父亲的,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找那样一个小男妓。
“可事实就是这样。”
“你还太年轻,涉世未深。有些事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藏在背后的东西,远比你想象的复杂。爸爸跟你保证,我和那个男孩的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相信爸爸吗?”
吴洛阳看着父亲坚毅深邃的眼神,心中已经动摇,“……我不知道。”
“我向你保证,洛阳,无论到任何时候,爸爸都值得你信任。一周后,我来接你。”
吴寒江说完离开了。
吴洛阳反复回想着父亲的话,仔细品味和十几年来跟他的相处,情感的天平渐渐偏向了父亲这一端。
吴寒江或许不是个好父亲,但是他的行事为人,吴洛阳是很敬佩的。他的爷爷是高级军官,父亲本可走大伯的路,轻轻松松拥有顺利无忧的大好前程,但是他违背了爷爷的意愿,从一个审计员做起,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地位,这其中自然有家里的帮忙,但是父亲在岗位上做出的成绩,都是当之无愧的名副其实。
父亲在工作上一丝不苟,不曲意谄媚,也不畏惧权势,为此性命几番受过威胁,有次还连累他被人绑架。当歹徒拿枪指着他,他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父亲扑过去挡住了他,替他挨了一颗枪子,背上至今有道疤痕。
也就是从那次起,吴洛阳对父亲的态度大为改观。他一直以为父亲眼里没有这个家,也没有他这个儿子,但是在性命攸关之际,父亲毫不犹豫地不顾性命保护他,他才知道了父子天性这一说,也知道了父亲是爱着他的。
从此,他努力做个父亲眼中的乖儿子。
冷静下来,吴洛阳有些后悔那样对待父亲的情人。不管许明如何如何,但是他是父亲在意的人,他作为父亲的儿子,去伤害他重要的人,等于是伤害了父亲,这绝不是他的目的。
父亲说他是黑社会,这让他很难受。他怎么能和他最恨的,伤害过父亲的人相提并论呢。
大概他是真的让父亲生气、失望、伤心了吧。
但是,让他去道歉,他是做不到的,顶多,以后不过问他们就是了。
在吴洛阳释放的这一天,按事先商量好的,吴寒江和妻子李清韵来接他回老宅。
路上,李清韵一个劲地跟儿子道歉:“阳阳,妈妈实在对不起你了,现在才来看你……”
吴洛阳装作不在意地摇头,“我知道你忙,我理解你,妈妈。”
吴寒江看得出儿子眼神里的黯淡,心中愧疚。也许他和妻子结婚,生下洛阳,是一个错误。
到了大宅子里,吴洛阳受到一家老小的热烈欢迎,他的堂妹和表弟甚至对着他大洒花瓣雨。
一大家人对吴洛阳嘘寒问暖,对他的那些不良表现只字不提。
美餐一顿后,吴洛阳稍稍感到心情好了一些。父亲和他小情人的事,他并不打算跟任何人说,包括母亲,到底他还是站在父亲这一边的。
可惜父亲不领他的情,他刚舒坦没一会儿,吴寒江告知了他一个噩耗,他将被转学到一个全封闭式的学校。
吴洛阳崩溃了。原来鲜花与美食都是诱饵,背后是赤裸裸的陷阱!
“我不转,你再逼我我就退学!”
吴寒江不吃他这一套,“可以,但是不光退学,你从此脱离家里,到社会上自生自灭。不是威胁你,这事我已经跟你爷爷奶奶商量好了,他们完全同意,你不听话,他们不会再管你,不会给你一分钱。”
爷爷奶奶都这样,吴洛阳绝望了,“爸!你就这么狠心?!”
“我们是为你好,你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做人,别再干些没谱的事,爸爸相信你会有一个好表现。”
“我在原来的学校也可以重新做人,在哪跌倒在哪爬起来不更好吗?我跟你保证,我会好好表现。”
“别废话了,休息一天,明天我带你去办转学手续。”
吴洛阳跳起脚来,“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的脑筋飞速旋转,忽然灵光一闪,“爸,你想不想知道是谁透露给我你和许明的事?”
吴寒江早料到他会用这件事来当筹码,“是谁?”
吴洛阳见有戏,气势涨了几分,“告诉你也可以,但是你得跟我做个交易,别让我转学了。”
“说吧。”
“击掌为誓!”
吴寒江跟他击了下掌。
吴洛阳顿时眉开眼笑,心里道,李航啊李航,形势所迫,别怪我不仁道。
“是李航。”
吴寒江的怀疑得到了证实,其实他从李航口里一样可以撬出来,但是这样省了麻烦。
“我不用转学了吧。”
“我在你学校里安插了眼线,你好自为之。”
吴洛阳翻了个白眼,总算逃过一劫。但是他有些气愤,父亲为了他小情人,真是什么都肯做。莫非,他们是真爱?若是这样,他反而释然了,毕竟,母亲已经忠贞不渝地嫁给了科学,父亲孤苦一人对他来说有点不公平。
情感上说的通,但是伦理上绝对不可行,哪有儿子支持父亲搞外遇的?
目前,他只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几天后,他从爷爷奶奶那儿知道他们压根不知道转学一事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没良心的父亲耍了。
没多久,李航一年前肇事逃逸的事被人抖了出来,警方逮捕了他,判他劳教一年。
第十五章
许明是这样打算的,他还有七个多月,身体情况允许的话,他用两个月的时间和吴寒江谈场恋爱,然后离开他的视野,去远方等死。
许明觉得这样很浪漫,走的时候也不会有遗憾。他曾经在吴寒江的生命里作为一个特殊的人存在过,得到过他的一份弥足珍贵的宠爱,此生足矣。
但愿中途不要出什么意外。
头疼的事处理完,周五这天吴寒江一下班就去了东方,坐在观众席里,等着看许明表演。他通知许明今天会来找他,但是没告诉他自己来看他表演。
最近以来,东方的常客发现一个现象,吧里最年轻的驻唱许明同学,经常从一登台就面带微笑,并且是发自真心的那种,看得出他整个人心情非常好,这和他一贯虽标致却疏离的礼节性微笑很不同。
今天又是这样,熟悉他的观众起哄他:“小明思春了?”
许明忍着怒意保持微笑,“今天为大家带来一首周杰伦的《星晴》,希望你们喜欢。”
下面一片鼓掌欢呼声。
许明抱着吉他坐下,调了调话筒高度,目光平静地环顾台下一周,然后微微低下头。灯光从上方打落下来,他睫毛的投影分外美好。
放在琴弦上的修长的手指开始拨弦,底下很快安静,偌大的场子里渐渐回荡起婉转悦耳的吉他声。
他的歌声如清风吹入空谷,干净舒缓,让人心自动地安静平和下来。
乘着风飘荡在蓝天边
一片云掉落在我面前
捏成你的形状
随风跟着我
一口一口吃掉忧愁
载着你彷佛载着阳光
不管到哪里都是晴天
蝴蝶自在飞
花也布满天
一朵一朵因你而香
试图让夕阳飞翔
带领你我环绕大自然
迎着风开始共渡每一天
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
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
背着背默默许下心愿
看远方的星是否听的见
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
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
背着背默默许下心愿
看远方的星
如果听的见
它一定实现
演唱的过程中,他微笑注视着台下,流光溢彩的眼神像在诉说,仿佛下面坐着他深爱的情人。
一曲完毕,他朝台下谢幕,“今天有事,只能为大家唱一首了,不好意思。”
“去吧去吧,约会最大!”有人喊,附和声一片。
许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退场了。全程注视他的吴寒江,随之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
许明一出后台,就接到了吴寒江的电话。
“我在停车场,你过来吧。”
“马上。”
许明激动地一路跑着赶到,钻进后车厢,先给了吴寒江一个热情的拥抱,然后用他独有的宠物式亲吻弄了吴寒江一脸的口水。
这次吴寒江有了准备,优雅地拿出手帕来擦脸。
许明切了一声,随后眼睛放光地问吴寒江:“我们去哪?”
“你说吧。”
许明想了想,“我饿了,先去吃宵夜吧。”
“好。”
“以后不准对着台下那样笑。”吴寒江忽然说道。
“哈?”
“刚才我看你演出了,全程你都在朝底下放电,像什么样子,以后不准,否则我一句话让张庆国开除你。”
“这你也管?”
“虽然是虚拟的恋爱,但是干一行爱一行,在这期间,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该说他投入呢还是霸道呢?许明总归是高兴的,起码吴寒江重视起来了,于是他作痛定思痛状,“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向别人放电了,你千万别让经理开除我。”
“下不为例。”
许明乖乖点头,内心快笑成傻子。
本来一路上许明都非常高兴,不知怎么忽然想到吴寒江的老婆孩子,顿时罪恶感油然而生,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什么,今天周末,你老婆孩子不用你陪吗?”
“现在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许明刚刚还兴奋明亮的目光变得黯淡,低下头,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像是要把自己埋进车内的阴影里,“是啊。我这就叫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吴寒江又气又心疼他。本打算过一阵再跟他说明家里的情况,但是看他这幅样子终是于心不忍。罢了,还是让他宽了心吧。
“我离婚很多年了。”
“什么!?”许明激动地跳起来,差点撞到车顶。
“儿子出生没多久就离了,但是只有我和他母亲两人知道。”
“为什么?”许明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吴寒江耐着性子继续解释:“不合适。别告诉我你想看我的离婚证。”
许明大喜过望,“不,我相信你。真好!”说完抱着吴寒江用力亲了他一口,趁势赖在他怀里,“吴寒江,你对我真好。吃完饭你跟我逛街吧,我请你吃好吃的。”
吴寒江看了看窗外纷扬的雪花,也罢,开了一天的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好,“好吧。”
许明对他的爽快略感意外,喜出望外的他又要扑上去对吴寒江一通乱亲,在对方威慑的目光下,打消了念头。
吴寒江选了一家环境典雅,菜肴可口的饭店。他让保镖和司机在外面吃,自己带着许明进了隔间里。
服务生给了两人一人一份菜单。
“想吃什么随便点。”
许明看也没看菜单,“鱼香肉丝,宫保鸡丁,一碗米饭,一听可乐。”
吴寒江说不出哪里有些不舒服,“汤呢?”
“随便,不要太油。”
吴寒江很快点了一桌子营养又美味的菜,服务生离开后,许明说道:“你点这么多,肯定吃不完,打包估计你是不肯的,必然要浪费,浪费可耻啊。”
“挑出你喜欢吃的,下次就不会点这么多了。以后想吃自己来,这里的老板和我认识,直接记我账上。”
许明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心里暖暖的,房间里有些热,他脱下羽绒服,脸上还是发烫。
他里面只穿了件长袖T恤,身形纤瘦得接近骨感。
吴寒江皱眉道:“你是吃不起饭了吗,怎么还这么瘦,也不知道买件毛衣。”
张经理把许明的工资涨了三倍,他养活自己没问题,用不到吴寒江给他的那笔钱,而且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动的,那是他的底线。至于瘦是因为得病的原因,他想多吃也没胃口。
“我天生丽质,吃不胖。”
“一会儿吃完饭先去商场买几件衣服帽子,外面冷。”
“好吧。”
吃完饭,吴寒江带许明到商场。走了几个专柜,连着挑了几套内衣外衣,几双靴子,怕一会儿在外面冻着,直接让他换上厚厚的装备。
女售货员十分殷勤,不停地夸许明长得帅,身材好,她以为风度翩翩的吴寒江是他父亲,情不自禁地赞叹说:“你们父子是我见过的最帅的一对!”
父子。
这个词斜刺里闯出来,让吴寒江的大脑受到一个突然的刺激,给他非常不好的感觉。而他的感觉,一向很准。
许明听了,也感觉很别扭,纠正说:“我们不是父子。”
女店员连忙道歉说:“对不起啊。”
“没关系。”
许明看了看吴寒江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异常,但他还是有些不安,于是催促他离开。
经过一家模型店,许明停住了脚步。在他更年少的时候,他曾经向往过这些东西,现在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他想补上自己的遗憾,于是拉着吴寒江走了进去。
他胡乱指了一通,“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吴寒江一面让店员把他说的都包起来,一面笑他:“都几岁了,还爱玩这个。”
“就是要。”
许明故意撒娇,惹来店员的赞叹:“小弟弟你可真幸福啊,有个这么大方的爸爸!”
其实表面看起来,他们的年龄差说是父子有些勉强,只是给人的那种感觉,非常像严肃却慈爱的父亲和他傲娇的儿子,难免旁人要这么猜测。
“错了,”许明对店员道,极尽占有意味地勾住吴寒江的脖子,踮脚吻了他脸颊一下,邪魅一笑,“我们是情人。”
年轻女店员的脸“腾”地红了。
吴寒江虽有些怒意,但不便当众发作,揽住许明的腰,惩罚性地掐了一把,对呆愣的店员道:“就要这些,麻烦快点包好。”
许明见好就收,乖乖闭嘴,拿到东西后跟着吴寒江离开。
一出店门,吴寒江松开了搭在许明腰上的手。
许明望着他冰冷的侧脸,说不出地难过,低声道:“你生气了?我道歉。”
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吴寒江心有不忍,缓和了脸色,道:“下不为例。”
时间已经将近十点钟,市中心有名的步行街上依然很热闹,行人或成双结对,或形单影只,来来往往,彼此交错。
许明和吴寒江并肩走着,许明摘掉一只手套,借着紧密人潮的掩护,悄悄握住了吴寒江的手。
吴寒江没戴手套,手却比他还热,单方面地被他攥着,不拒绝,也不作为,过了一会儿,许明觉得不满足,用手指挠他的手心。
吴寒江警告地用力攥了一下他不老实的手,却没再松开。在这样的闹市,被熟人看见的几率并不小,也不排除被别有用心的人拍到,要挟他或者并散播出去的可能,以他平时谨慎的作风,断不会这样招摇过市,但是唯独此刻,世事纷扰,他全不放在眼里。
“呵呵。”
许明傻笑出声。
吴寒江扭头看他,许明正对着他傻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睛弯成的弧度很好看,笑容即憨又迷糊。
“傻样儿。”
一阵烤红薯的香味飘来,许明闻着香味而去,跑到卖红薯的老伯跟前,对着香喷喷冒着热气的红薯口水差点掉下来,他回头问吴寒江,“你吃不吃烤红薯?”
吴寒江摇头。
许明替他惋惜了一把,挑了一大块红薯,从钱包里拿出张粉红票给冻得擦鼻涕的老大爷,“不用找了大爷。”
“那怎么行,小伙子回来!”大爷冲着许明的背影喊。
许明背对着他摆摆手,拉起吴寒江快步走掉。
两人出了步行街,上了一座凌空于车水马龙的天桥。
天桥很长,中部聚集了不少摊位,形成了一个小夜市,吸引了路过的行人,叫卖声讨价声不绝于耳,很是热闹。
由于工作很忙,吴寒江很少步行上街,即使出来,行路往往都匆匆,现在置身此地,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的生活很空虚,这个空虚不是与忙碌相对的反义词,而是像浮在半空,无根无依,脱离了通俗寻常的乐趣。
这才是生活,世俗,喧闹,以及,相伴的人。
“我累了,我们去那边歇会儿,我顺便把红薯吃了。”
许明拉着他来到围栏前的一块空地,心急地扒开红薯皮,低着头捧着冒着热气的红薯啃,发出满足的吧唧声,时不时地抬头看看远处的灯火,像雪地里机灵又呆萌的松鼠。
吴寒江站在他对面,静静注视着他,周围的喧闹仿佛突然间消声,安静的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许明的睫毛随着眨眼的频率,像蝴蝶缓缓呼扇着翅膀,偶尔一两朵雪花落在上面,轻盈美好。路灯的光勾勒出淡金色的他的轮廓,将他和背景里凌乱的霓虹隔得分明,这样的他像是不属于这个庸俗的世界。
感觉到来自对面那人注视的视线,许明抬起头,发觉自己全然被他深沉的目光所笼罩,他有点承受不住,掩饰地把红薯举到他面前,“别不好意思,想吃就吃吧。”
吴寒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顺水推舟地真凑过去要吃。
许明却临时起意,“倏”地把手撤回来,坏笑,“逗你玩的,哈哈。”边笑着边跑着倒退,突然一辆急速行驶的电动车从他后方冲过来,眼见要撞在他身上。
吴寒江眼皮一跳,快速扑过去将他护在怀里,电动车擦着他的胳膊呼啸而过,万幸许明没被伤到,他朝电动车离开的方向看去,显然肇事者已经追不上了。
许明回过神来,担心地上下检查他有没有受伤,“撞到哪了?”
“没事。”
许明抓着他的胳膊抬起来看,只见他手背上一道血红的刮伤,感同身受地,比他自己受伤还要难过。
“对不起,都怪我。”
他连忙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吴寒江抽回手,“不碍事,走吧。”
许明定定的看着他,慢慢地凑近去吻他。
吴寒江却抬手抚了他的脑袋一下,不着痕迹地阻止了他这个吻,“走吧。”
许明眼底的失望和尴尬显而易见。
“去诊所上点药吧,前面就有一家。”
许明随手要把沾了血迹的纸巾扔进路边的垃圾箱,忽而动作一顿,转而把纸巾塞进了衣服口袋。
吴寒江被他押着去了诊所,上了药,手上贴了一条胶布。
许明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十一点。他知道吴寒江很忙,今天陪自己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便说:“不逛了,回去吧。”
“也好。”
吴寒江叫司机来接,把许明送到楼下,让保镖把东西送到楼上,许明出于礼貌问他要不要进去坐坐,但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下次吧。”
许明想问他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但是怕吴寒江腻烦他,没问出口。
吴寒江看着他依依不舍欲言又止的委屈样,破天荒地,将他拉到怀里,在他额头上印了一个吻。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转身上了车。
车子裹挟着翻飞的雪花离去。
许明站在漫天的风雪中,傻笑着手摸上自己的脑门。
第十六章
站在午后炫目的阳光下,身处人山人海的游乐园,吴寒江头晕目眩地想到了一句歌词:一步踏错终生错。
“我们先去哪?”
许明拉着吴寒江的手,一脸天真跟兴奋地仰着头问他。
一对欢声笑语的女生从他们身旁经过,忽然地鸦雀无声,脚步迟钝下来,眼放绿光地盯着他们看。
吴寒江差点扭头走人。他硬是扯出了一个笑容,尽量慈爱地看着许明小朋友,“儿子你说了算。”
两个女生像泄气的皮球,怏怏地走了。
许明惊骇了一下,“谁是你……”
吴寒江用眼神堵住他的嘴,“再胡闹现在就回去。”
许明连忙点头。
两人就近先去了鬼屋。他们前脚刚进去,跟小女友出来玩的吴洛阳眼尖地从背影认出了他们,二话不说拽着小女友露露跟着进去。
露露锤了他一下,嗔道:“死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吴洛阳一愣,“我怎么想的?”
露露一个劲地拿粉拳锤他,“坏死了坏死了!”
“……”吴洛阳决定出了鬼屋就甩了此女。
“哎呀好害怕!”
一进鬼屋,许明就夸张地尖叫着,几乎把整个身体挂到吴寒江身上,像要嵌进他身体里,趁机狠狠地嗅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吴寒江也不戳破他,一言不发地搂着他的腰,视各路鬼魅如无物,大步带着他往前走。
做作!吴洛阳盯着前面黏在一起不分你我的一双人影,这样评价。露露死力抓着他的胳膊,货真价实的吓得哇哇叫,他不耐烦地拽着她加快脚步。
不到两分钟,两对情侣前后出了鬼屋。一见天日,吴洛阳以光速甩了小女生,丢下伤心欲绝的她,继续跟踪父亲去了。
许明埋怨吴寒江走的太快,他还意犹未尽呢,就结束了。他指着前面的摩天轮,“跟我去坐摩天轮!”
“你自己坐,我头晕。”
吴寒江有空间恐惧症,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勉强能适应电梯里的空间。他一看摩天轮上那蜗牛壳似的狭小封闭空间,头皮就一阵发麻。
许明不高兴地皱眉,撅起嘴,“这么快你不耐烦了!”
吴寒江不喜他任性的模样,不愿再迁就他,“早就不耐烦了。”
许明的胸口像挨了一闷棍,钝钝地疼。
“你回去吧!”
怕自己样子难看,他扭头走了。
吴寒江无可奈何地环顾了下四周,追上去拉住他。许明立刻眉开眼笑,不计前嫌地拉着他往摩天轮走。
吴洛阳望着渐行渐远的那对别扭却又再普通不过的情侣,感慨万千地摇了摇头,想老吴呀老吴,你也有让人收拾的一天。他三十八度角望天,背着手走了。
吴寒江和许明相对着坐在摩天轮里,高度一点点上升。
许明有恐高症,他很想坐到吴寒江身边,但是吴寒江不同意。
吴寒江始终望着窗外,表情有些紧绷,身体几乎一动不动。
许明觉得吴寒江有些不对劲,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吴寒江看了他一眼,继续把视线放在外面的天际。从一进来,他就感到胸口发闷,呼吸不畅,他尽量转移注意力,压抑身体的不适感。
所以,整个过程里,两个各自有症状的人过得并不痛快,许明幻想的浪漫的事更是没边。
下来之后,吴寒江仍感到一阵头晕恶心。许明看出他的不适,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很难受吗?”
“没有。”吴寒江若无其事地看着前面的人工湖,“想划船吗?”
许明来了兴致,“好啊。”
吴寒江坐在船尾,许明面对着他站在船头,双手持桨,悠然自得地缓缓划着船。此情此景,他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歌。
呜喂
风儿呀吹动我的船帆
船儿呀随风荡漾
送我到日夜思念的地方
呜喂
风儿呀吹动我的船帆
情郎呀我要和你见面
诉说我心里对你的思念
当我还没来到你的面前
你千万要把我要记在心间
要等待着我呀
要耐心等着我呀
情郎
我的心象那黎明的温暖太阳
呜喂
风儿呀吹动我的船帆
船儿呀随风荡漾
送我到日夜思念的地方(邓丽君 《船歌》)
他的歌声深情而飘渺,在湖面回荡,吸引了湖面和岸上的人们驻足,他们不禁看向这少年款款注视的人——一个男人,看不清面庞,身影已足够俊逸,只是他用手撑着太阳穴,目视远方,无心回应那少年的痴情。
事实是,吴寒江悲催地晕船了,加上之前的症状,变本加厉,脸白的像纸。许明渐渐看出他脸色愈发的不好,知道他一定是身体有问题,匆匆把船从湖中心划到岸边,拉着有几分虚弱的吴寒江上了岸。
吴寒江扶着水边的垂柳朝水面干呕了几下,许明递给他纸巾,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喘了一会儿,难受劲下去了一些。
许明之前从未想象过他会有这样狼狈而虚弱的一面,他看着吴寒江像个病西施似的扶着弱柳,就差没作捧心状,既心疼,又感动,有些好笑,还有些得意,这可全是因为他许明啊。
吴寒江看了一眼他复杂的表情,差不多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不在意地说道:“还想去哪。”
许明心满意足地挽着他的胳膊,“已经尽兴了,回去吧。今天玩得很高兴,谢谢你吴寒江。”
“确定?以后没机会了。”丢脸丢一次就够了。
“确定。”
快出游乐园大门的时候,许明拉着吴寒江,让行人拿他的手机给他们拍了一张合照。
他担心吴寒江拒绝,摆的动作并不怎么亲密,只是肩并肩。他的笑容满足而幸福,比今天的阳光还要灿烂明媚。
他看了下效果,照片里的吴寒江竟然很给面子地微微带着笑意,温柔极了。
这样一个人,不枉他惦记这么多年。一句话,值了。
许明非常满意,立刻把它设成屏幕背景。然后用彩信把照片发给了吴寒江,逼着他保存下来。
晚上,许明厚着脸皮留在吴寒江的别墅过夜。
别墅里有一间观影室,效果好比电影院的包厢,是应吴洛阳的要求配备的,他有时会在这看电影。
吴寒江有工作要处理,为免许明捣乱,让他去房间里看电影。
许明一进门不禁啧叹了一声,“真是烧包,你家这么有钱啊。”
吴寒江给他放上一部最近很火的好莱坞动作片,许明看得很投入,吴寒江让保姆给他端来一盘水果跟零食,自己去工作了。
一投入就忘了时间,再一看表,已经午夜一点了。
不知道许明睡了没有,他去客房看他,经过放映室,看见门缝里面透着光,开门进去。
大屏幕的画面静止在影片的结尾,许明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身上穿着吴寒江过大的睡衣,显得童稚,缺乏安全感地蜷缩着身子,孤零零的,有些可怜。
吴寒江轻声走过去,关掉屏幕,抱起熟睡的小孩,看着他恬静美好的睡脸,心里冒出一汩似水柔情。
“爸爸。”
怀里传来一声轻微娇憨的梦呓。
吴寒江生出多年前抱着年幼的洛阳时的错觉,差点下意识地应他一声,“儿子。”
他低头审视许明稚气未脱的脸,想,也许他可以认他做干儿子?
很快他否定了这种可能,不伦不类的,怪异之极。
放许明躺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吴寒江自然而然地俯身吻了他额头一下。
那孩子身上散发出似有若无的馨香掺合着那股柔情,强烈地撞击了他的心脏一下。
他直起腰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看着许明无辜的睡脸,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第十七章
第二天是周日,吴寒江休息。他的作息一向有规律,早上七点准时起床,起来后他洗了个澡,穿着睡袍下楼去吃早饭,一时忘了还有个许明睡在他家里。
直到保姆提醒了他,“吴先生,那小伙子还在睡吗,要不要叫他起来吃饭?”
保姆跟着吴寒江多年了,知道他洁身自好,吴寒江没对她说过许明的来历,她根据许明这两次出现在这里的情形,猜测他或许是吴寒江某个落难的亲戚。
吴寒江闻言一愣,放下筷子,“我去叫他吧。”
吴寒江上了楼,走进客房,看见许明在床上睡的大开大合,鼾声正甜。
他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满室光明。
许明被突然的光线刺的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见窗前有个人影,以为是在自己家里,又闭上眼睛唤道:“凯哥,你把窗帘给我拉上,我还睡呢。”
吴寒江转过身来,走到床前,俯视着许明,“看清了我是谁。”
许明费力地打开眼睛,一张千百次出现在梦里的面庞近在眼前,他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他怔怔望着吴寒江,把手朝他伸过去。
“……吴寒江。”
穿越了漫长时光,凝聚了千呼万唤的一句。
吴寒江不由自主地把手递过去,握住他的,胳膊一用力,将他拉起来。
许明脸颊红扑扑,眼神懵懂地仰头看了吴寒江一会儿,渐渐醒透了,低声惊叫了一声,慌忙地擦口水,抹眼角,拢头发,整理睡衣,然后轻声咳了一声,瞟了吴寒江一眼,讲道:“本公子要更衣了,闲人回避。”
吴寒江不屑地哼了一声,“动作快点,下楼吃饭。”
一转念,他想带许明出去晨练,刚好前段时间给吴洛阳买的运动衣小一号,可以给许明穿,于是到吴洛阳房间里拿出那套衣服,又回了许明房里。
许明刚把睡衣脱下来,全身只有一件小内裤,一抬头看见吴寒江,故意捂着身体姿态忸怩地撒泼,“坏银!偷看美少年换衣服,要负责的知道不!?”
吴寒江把衣服扔他身上,“换这身。”
许明把衣服从身上扒拉下来,看了一眼就一把扔到地上,还赤足踩了一脚,气呼呼地瞪着吴寒江,“我不穿你儿子的衣服!”
“随便你。”
吴寒江把衣架上许明的裤子跟上衣摘下来,走到窗前,拉开窗户把衣服丢下去,再把窗户拉上,一气呵成。
许明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服坠楼,气得肺疼,扑过去掐吴寒江的脖子,“恶霸还我衣服!”
吴寒江两下就制住他,本想往床上一扔了事,最终还是慢慢放他下去,隔着很近的距离,用诱哄儿童的眼神和话语诱惑许明,“乖,一会儿带你出去玩。”
“……”
许明别别扭扭地穿着雪白的运动衣下楼,已经吃完饭坐在客厅看报纸的吴寒江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说了句:“挺好看的。”
许明果然被他一句夸奖弄的晕头转向,两颊微微红了。
吴寒江拿着剪刀把他背后的商标剪下来,拍了拍他肩膀,“快去吃早饭吧。”
许明边吃边偷看客厅那头逆着晨光的美男,胃口比平时好了不少,想果然秀色可餐。
许明吃完饭,自觉地端着碗筷到厨房去刷,保姆阿姨笑着拒绝了他,“我来吧。”
吴寒江在客厅叫他,“许明,准备好跟我去锻炼。”
许明吃惊地从厨房探出头来,“锻炼?!”
吴寒江已经换好了休闲装,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放了下来,刻板的眼镜也摘掉了,看起来年轻风流,桀骜不驯,几乎和照片里面十多年前的他重合,把许明看呆了。
吴寒江故意一般,朝他一勾手指,“快点。”
许明立刻被勾了魂似的跟着他出了门。
被清晨的冷空气一吹,许明头脑清醒过来,缩着身子抱怨:“冷死了,感冒了你负责。”
吴寒江抽了他腰一下,“跑起来。”
不等他,自己跑开了。许明只好跟上。
天气是个晴朗的好天气,空气清新,阳光明媚,许明跟着吴寒江运动了一会儿,血脉渐热,还出了点汗,四肢百骸很舒畅,最重要的是,他很享受和吴寒江一起肩并肩的感觉。
有晨练的老人家远远看见吴寒江和一个少年一起,由于眼神不好,把许明当成了吴寒江的儿子,迎面朝他们打招呼道:“洛阳和你爸爸出来锻炼啦!”
许明不满地瞪了吴寒江一眼,大声道:“是啊,我最喜欢和爸爸一起!”
说着,他有一刻的恍惚,希望这就是真的。
吴寒江朝老人家点了下头,不置可否,双方擦肩而过。
许明忽然慢下步伐,望着前面那个高大的背影,放纵内心潜伏的强烈渴望,喊了一声:
“爸爸——!”
喊出来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贪心,也很罪恶。他以儿子和恋慕者的双重身份憧憬着吴寒江,两种感情,都渴望得到他的回应。
他果然是变态。
所以,他寿命短浅,命途卑微,是生来就要背负的刑罚吗?
听见许明的呼喊,吴寒江心脏砰然一跳,霍然停下来,转身。
射来的晨光炫目,他看不清许明的表情。
许明小跑着赶了上来,眼睫毛沾着朝雾,湿漉漉的,笑容与阳光比灿烂,“过了回瘾,我还没跟人叫过这俩字呢。”
“我很荣幸。”吴寒江说。
两人来到小区里的运动场,许明挑了自己最拿手的网球,要和吴寒江一较高低。
任他拼尽了全力,在吴寒江手下仍是弱的毫无反抗之力,比分悬殊。
许明满头大汗,体力渐渐不支,在一个飞扑救球的时候,重心不稳跌倒了。
他摔得并不重,见吴寒江紧张地扔了拍子跑过来看他,心生一计,装作脚踝受伤,借口走不了路,让吴寒江背他。
吴寒江不是不怀疑他,但是只要有一点可能许明是真的受伤,他就不能不管他。没多说,他把许明背起来,往小区的二十四小时门诊走。
许明紧紧搂着吴寒江的脖子,硬是把脸颊贴着他汗湿的鬓角,时不时地偷吻他,占尽了便宜,得意忘形地把两只脚晃来晃去。
吴寒江差不多确定许明是装的了,“门诊不可靠,还是送医院吧。”
许明心里一慌,忙道:“不至于不至于,没那么严重,诊所也不用去了,我觉得不怎么疼了,我这就下地试试。”
吴寒江把他放下来,许明转了转脚腕,笑的心虚,“嘿嘿,好了。”
吴寒江懒得拆穿他。
刚回别墅,保姆就告诉他们吴洛阳马上要来了。
这对许明来说无异于晴天闷雷,他眼巴巴地瞅着吴寒江,即可怜兮兮,又抱着一丝希望地等待他在他们两人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吴寒江不忍看他的眼神,“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果然没有奇迹。
“噢。”
许明垂头丧气,往楼上走,“我去把衣服脱下来,物归原主。”
吴寒江拉住他,“衣服是我买的,你穿合适,我送你,和洛阳没半点关系,明白吗?”
许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当然,你不喜欢我也不勉强……”
“喜欢!我要了!”
小孩子单纯得可爱,很容易就上钩。吴寒江觉得自己狡猾得卑鄙。
吴洛阳是骑着自行车来的,刚进大门,就迎面遇到了父亲的私用车。
他回头看见车后座有个男孩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就不能低调点吗。
一进门,他就像猎犬似的四处又看又嗅,深深觉得到处弥漫着奸情的味道。
吴寒江估计他是看见许明了,“作业做完了吗?”
“早做完了!”
吴洛阳挨着父亲坐下,盯着他脸颊和脖子看,企图找到可疑痕迹。
吴寒江拍了他一巴掌,“看什么。”
“你带许明回来过夜了。”吴洛阳肯定地说。
吴寒江不置可否,“午饭想吃什么?”
“你们做爱了?在你和我妈的房间?”
吴寒江看着儿子的眼睛,“没有。”
“爸,你们的事,我就当默认了,但是,能别把人带来家里吗,我觉得恶心。”
吴寒江眉峰骤紧,眼神陡然凌厉,明显的发怒前的征兆,吴洛阳看得心惊,以为父亲要给他两下子。
“恶心以后就不用来了。”
吴寒江起身。
“不来就不来!”
吴洛阳脾气也大,立刻也跟着起身,很快“砰”的一声,甩门走了。
保姆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吴先生……”
“午饭就我们两人,小兔崽子的份别做了。”
第十八章
既是情侣,就免不了要吵架,许明和吴寒江这对伪情侣也不例外。
某天许明又厚着脸皮不请自来地到了吴寒江的别墅,保姆阿姨认识他,很热情地请他进来,告诉他吴寒江今晚会加班,可能会晚点回来,问他晚饭想吃什么,她要给他先做。
许明表示他要等吴寒江回来一起吃,保姆阿姨给他端了一盘点心让他先垫着肚子。
八点钟的时候,吴寒江告诉保姆自己快下班了,让她准备晚饭。许明本想亲自为他下厨,但是不太好拿这里当自己家,于是在一旁给保姆阿姨打下手。
吴寒江开门进来,许明听见动静,兴冲冲地从厨房跑出来去迎接他。
“你怎么来了?”
吴寒江担心许明和儿子遇上,儿子给他难堪或是刁难他。
许明满腔的热情被他没一丝热度的表情和话语灭了大半。
“我……想你了,我们已经两个礼拜没见面了。”他把手上的水在裤子上蹭了蹭,低着头说。
吴寒江知道他误会了,脱下外衣交给他,“这段时间有点忙。晚饭吃了吗?”
许明抱着他的大衣,垂着头跟在他后面走,“还没。”
保姆阿姨刚好从厨房出来,笑眯眯地说道:“吴先生,明明这孩子坚持等你回来和你一起吃呢,刚刚还帮我择菜洗菜,真是个好小伙子。”
保姆阿姨五十多岁了,自己没有孩子,她看许明小小少年长得精神,性子憨直讨巧,还主动帮她打下手,她打心里喜欢这孩子,甚至超过了对吴寒江那位脾气骄纵的小少爷的喜爱。
吴寒江转身看着许明,揉了揉他低垂的脑袋,“阿姨夸你,不好意思了?”
许明脸微微红了,去把吴寒江的外衣挂在衣架上。
吴寒江在沙发上坐下,“帮我倒杯水。”
许明给他倒了水端过去,转身要走,吴寒江拉住他。
许明挣开他的手,“我去厨房帮忙。”
吴寒江硬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看着他闷闷不乐的侧脸,用近乎哄人的语气问道:“怎么不高兴?”
许明也不想这样小气巴拉地闹情绪,但就是控制不住。凭什么他一头热地贴上来找他,他却总爱答不理。
不过,这全是他自找的,吴寒江已经尽量迁就他了,他不能太贪心,不能得寸进尺。
想通了之后,许明朝吴寒江笑了笑,“没有不高兴。”
说完讨好地帮他解领带,但是心里的阴霾挥之不去。
吴寒江把他的那点心思看得透彻,觉得掌控着许明所有情绪的自己很过分。
保姆早先吃过晚饭了,所以餐桌上只有许明和吴寒江面对面地坐着。
尽管饭菜可口,但是许明心里堵得慌,吃了一碗饭就吃不下了。
吴寒江看不惯他那点猫食的饭量,往他碗里夹了一块排骨,像个长辈一样,举同龄人的例子敦促他:“洛阳的饭量是你的两倍,你比他大两岁,还比他矮瘦许多,赶紧给我长肉长个子。”
心思缜密如他,也一时大意,举了个不该举的例子。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即使许明没有因为绑架的事记恨洛阳,但是这种时候提起他,总归不妥,从上次运动衣的事就可以看出来。他真是忙得脑子里起浆糊了。
果然,这些话到了许明耳朵里,全变了味,只有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你处处不如我儿子,你比他差远了。
潜意识里还自认是吴寒江儿子的许明本能地心生反感,加上刚刚的不快,他当下拉下脸来,一摔筷子,“不吃了!”
说完,像头暴躁的小牛似的起身就走。
吴寒江第一次被人这么甩脸色,立刻也怒了,厉声喝道:“给我站住!”
许明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对方越严厉,他越生气,越火大,也越伤心。
他故意重重跺着脚,大步往门口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走到一半被猛地拦腰截了下来,被迫转了个身,面对着浑身散发着怒意,表情阴沉可怕的男人,仰着头不知死活地大声道:“怎么,打我呀!?”
吴寒江扬起胳膊,作势要给他一下子。
许明眼睛都不眨,眼睛红的像头发怒的小狮子,就那么瞪着他,毫不畏惧。
吴寒江冷不丁地收回了手,语气轻蔑,“你还不配。滚吧。”
不配两个字像是尖刺戳中了许明的要害,一瞬间他急火攻心,蓄在眼眶里的泪和鼻血一下子喷涌而出,两道殷红的血注迅速从鼻腔里滑下,染红了嘴唇,沿着下巴往下淌,滴在地上溅开。
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和血腥味刺激得吴寒江眼皮一跳,他惊慌地抱起许明到沙发上,拿纸巾堵他的鼻血,喊来保姆,让她给小区的医生打电话。
许明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死命在吴寒江怀里挣扎,“放开我,我要走!”
吴寒江强迫他坐直,低下头,防止鼻血流进气管,让保姆端来一盆温水想给他泡脚止血,却被许明一脚踢翻。
“别动!等你止了血再走。”
“我不!放开我!混蛋!”
许明像是脱离了水的鱼,激烈地扑腾,鼻血溅的到处都是,吴寒江被他吓得心慌,把他按在怀里,缓和了语气讲道:“别生气了,是我不对,你冷静点,听话。”
许明呜咽道,“我凭什么听你的,我算什么东西,你从来瞧不起我!”
吴寒江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我没有瞧不起你,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许明,好孩子,你听叔叔的话,别激动。”
许明纵声大哭,哭声惨烈,身子一颤一颤,鼻血止不住地往外冒,怎么都堵不住,吴寒江急出了一身汗,喊保姆催促医生快些,另让她打120求救。
许明一听120,立刻身子一跳,吴寒江险些按不住他,只听他发疯似地嘶吼着:“我不去医院!不要叫他们来!”
吴寒江怕他再受刺激,忙让保姆放下电话,贴着他的耳朵讲道:“不去医院,不叫他们来,你冷静点,许明……”
漫长似一世纪的几分钟后,医生背着药箱急火火地赶到,心焦如焚的吴寒江站在医生旁边,给他说许明的情况。
“突然一下子流开了,一直不停。”
“是撞到什么了吗,之前有症状吗?”
“没有撞到,他情绪突然失控,非常生气,伤心……”吴寒江说着,悔恨得想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
“应该是受了刺激,气血上逆造成的。”
医生让吴寒江抱着许明坐直,让许明低着头,他用手捏住许明的鼻翼,压紧,同时让保姆拿冰块敷他的额头。
吴寒江紧搂着许明的身体,许明每一个细微的抽动都让他不安。
十几分钟过去,医生慢慢松开许明的鼻子,万幸,血流减弱了许多,他又用沾了止血剂的棉球塞进他鼻子里止血。
等血全部止住的时候,吴寒江、医生和保姆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许明脸白如蜡,阖着眼睛,虚弱地靠在吴寒江怀里。
“医生,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他平时流鼻血的次数多么?”
吴寒江问怀里的许明,“许明,你平时流鼻血吗?”
许明摇摇头。
医生讲道:“应该是一时受了刺激,加上冬天天气干燥,血管易破裂,我看他面色苍白,可能是血虚,最好带他去医院看看,不排除有别的毛病。给他补些铁,现在就可以给他煮点红枣粥,补点糖分。”
吴寒江心情沉重地点点头,让保姆结了帐,去煮粥。
半晌,他轻声叫了怀里的许明一声。
许明打开眼帘,应了他一声。吴寒江小心翼翼地抱着他转了个身,俯视着他惨白的脸,柔声问:“感觉怎么样?”
“没事。”
许明挣扎着自己坐起来,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走了。”
“太晚了,外面冷,你一吹风,再流鼻血怎么办,今晚在我这睡,我明天带你去医院检查下身体。”
“我身体好得很。我死都不会去医院的,我们院长就在那里面去世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去那个地方。”
许明说的是实话,他最敬爱的院长奶奶的确是在医院里去世的,当时他在场。不过,他不去医院的目的,是不想被吴寒江知道他的病。
他平时有在吃防出血的药和维生素C,药藏在床板中间,他都趁郑凯不在的时候吃。因为一直注意跟小心,没怎么流过鼻血,今天一时激动,大爆发了一下,他很怕吴寒江发现他的病。
以许明的烈性子,吴寒江不敢强迫他去医院,只好打算先观察一阵,咨询一下医生。
两人各自有心事,相对沉默着。
保姆煮好了红枣粥端过来这边,吴寒江端着碗舀起一勺吹凉,送到许明嘴边,“喝点粥补血,看你流了这一地。”
许明怔怔地望着他,嗓音嘶哑得厉害,“打一巴掌又给个枣,何必呢吴寒江。”
吴寒江放下碗,抬手抚摸着他的脑袋,眼神柔软,带着点讨好地望着他,语气低到了地上去,“我那不没下去手嘛。”
许明冷笑了一声,“对,我不配你动手。”
一晚上连着说错话,吴寒江暗骂自己蠢,拿起许明的手打了自己胸口一下,“解气了吗?”
许明扑哧笑了,吴寒江也讨好地跟着他笑,端起碗来,“许公子,你赏脸吃一口罢。”
许明瞪了他一眼,张开了嘴。
一碗粥下去,许明的脸有了些血色,吴寒江松了口气,注意到他俩一人一身的血迹,对许明讲道:“去洗个热水澡,早点睡吧。”
“嗯。”
许明逞强地站起来想自己走,一个头晕身体不稳,吴寒江只好抱着他去了浴室,怕他在里面摔倒,一直在外面等。
洗完澡,许明仍被他抱进了卧室,许明恨自己没用,成了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吴寒江走后,室内一片黑暗,多日来被他忽略的死亡恐惧笼罩了许明,他担惊害怕地睡不着觉。
不知什么时候,吴寒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许明看着他高大的身影,问道:“你来干嘛?”
吴寒江走进房间,拧开了台灯,看了看他的脸色,还算正常。
“睡不着?”他问许明。
“嗯。”
“想跟我一起睡吗?”
你以为你是块宝啊!许明肚子里有火,白了他一眼,“不想!”翻个身不理他。
吴寒江颜面受挫,尴尬了一下,起身离开。
“站住!”
许明在他即将消失在门口的时候,叫住了他。
“你回来。”
许明的语气掩饰不住的脆弱跟依赖。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吴寒江顺从地返回来,上床,许明为他拉开被子,他躺了进去,许明靠进他怀里。
“吴寒江,你别对我太好,两个月的期限一到,我舍不得离开怎么办。”
“那现在就结束游戏。”
本就不该开始。吴寒江感觉自己带着许明陷入了一个漩涡,他们俩都越陷越深。他第一次尝到失控的感觉,这场赌局,他开始还稳操胜券,现在已经无法预知结局……
“不不,我开玩笑的。吴寒江,你懂什么叫喜欢吗?”
“说说看。”
“你对你儿子,就是喜欢。我对你,也是喜欢。明白吗?”
“很明显这是两码事。”
“确实有差别,但大致还是相似的。喜欢就是重视,他的一举一动你都在意,他受伤你会比他更难过,看不到他,会想他……唯一不同的是,你看到你儿子和女生在一起,你不会生气,而我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不管他是谁,我都会嫉妒,生气,想把他们轰走,想自己一个人霸占你。你明白吗?”
“明白。”
“我想你可能永远没机会体会这种心情。突然间有点可怜你耶。”
“别胡思乱想了,睡觉。”
第十九章
那次之后,吴寒江对许明的态度更缓和纵容了一些,许明也尽量表现得贤良淑德,两人之间渐渐形成一种和谐默契的氛围。
许明担心吴寒江逼他去检查身体,故意在他前表现的生龙活虎,加大自己的饭量,加上吴寒江对他百般迁就,他心情大好,精气神也跟着好,整个人容光焕发,还长了几斤肉,这才让吴寒江打消了疑虑,对他的身体情况放下心来。
这天,许明让吴寒江陪他到冰场滑冰。场地里很热闹,基本上是年轻人的天下。吴寒江是不可能进去陪许明滑冰的,他站在场地外,看许明滑。
许明是跟温泽学会滑冰的,只要跟温泽有关的事,他都会尽力表现的完美,他专门找了有关的录像,偷偷地练了很久,就为了能和技术高超的温泽比肩,能追的上他的脚步。所以,他滑冰的技术在业余里面算是好的,还会不少高难度的花样。
很久没滑过,一开始他还很谨慎,怕在吴寒江面前出丑,慢慢的找到感觉,他大胆起来,并且想在他面前表现一番,于是动作不再随意,像是表演,渐渐地,周围的人自发为他让出一个场地,他成了瞩目的焦点。
风从他身上拂过,他感到身体轻盈的像在飞翔,偌大的场地,只剩了他和场外那人。他舒展着四肢,力臻完美地表现一个动作。他知道吴寒江注视着他,他就是要让他看到最好的自己,让他记住这样的自己。
白衣黑裤的年轻表演者俨然成了冰场上当之无愧的小王子,观众投入地欣赏着他专业而优美的表演。
吴寒江亦是被他出色的技艺震撼到了。他在相对距离远而冷清的外围,隔着人群,看那冰面上的身影,像在湖面疾飞的雨燕,轻盈迅捷,连风也无法捕捉到他的羽翼,有限的舞台对他来说太狭小,他随时会冲出去,冲到广袤的天地,高不可攀的云霄,不再留恋人世。
他每做一个旋转,跳跃,吴寒江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当他完美地落地,再跟着放下。
表演接近尾声,许明的体力也接近极限,忽然他临时起意,想最后做一个难度较高的四周跳。这个动作他以前试过,失败居多,脚踝还因此受过伤。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脚踝,当时的疼痛还记忆犹新。
现在他的身体状态比不上从前,客观地说,成功的几率很小。但是今天他说什么都想要完成它,即使摔得很难看。
他一生都在找寻,追求着不切实际的梦。他到底要看看,他能不能抓到那个梦。
他朝人群外围的吴寒江看了一眼,用眼神对他说:看着我,我会证明给你看。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逐渐加速,忽而引身向上,纸鸢一般平地高高跃起!
凌空旋转的时候,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很怕就这样摔倒,倒地不起,输了这一场人生。
直到周围猛地爆发出喝彩声,脚下的冰刀着地,他从瞬间的失神中回到现实,不失惊险地圆满落地,回旋,几个滑行后慢慢停下动作,骄傲地朝人群飞吻。
他做到了。
他找到吴寒江俊逸的身影,距离太远,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知道他一定在看着自己,于是努力朝他的方向呲着牙,笑得很得意。
你看到了吗?我最想呈现给你的样子,你喜欢吗?
人群很快散开了,他悠哉哉地溜着冰,滑到吴寒江面前,隔着到腰际的围栏,送给他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我快虚脱了。”他有些虚弱地说。
吴寒江配合地托住他的双手,让他靠过来,把头放在他肩膀,慢慢地平复呼吸。
“刚才我帅呆了吧。”
“嗯。”
许明把头从他肩膀抬起来,穿着冰鞋还是比他矮不少,让他有点郁闷,“我累了,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由于体力透支许明格外地安静,窝在吴寒江怀里乖得像只猫。
“下回别逞强。”最后那一跳,吴寒江的心都揪起来了。
怀里的猫发出懒懒的鼻息:“嗯……”
等车停下,许明才发现目的地不是自家,而是一个陌生的高层公寓楼下。
吴寒江拎着一个钥匙环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下车去开门。”
许明一把抢过来,眼睛放出期待的光。
在电梯里,他等不及地问吴寒江:“是为我准备的房子吗?你是要金屋藏娇吗?”
吴寒江笑得无可奈何,“你就不会用个好词?”
许明绞尽脑汁想了想,“爱巢?”
电梯门开了,吴寒江拉着许明朝外走,停在一扇光可鉴人的崭新防盗门前。
许明望了吴寒江一眼,把钥匙对准锁孔,顺利地插了进去,拧了一圈,门应声而开。
吴寒江跟在许明身后进门,打开厅灯,一室光明。
许明站在玄关打量整座屋子。
很大的房子,精致大气的装修,很有家味道的家具。
刚来A省打拼时,他曾下定决心要为这样一栋房子而奋斗,现在亲临其境,虽然知道不是自己的,心情也很激动。
忽然他想起什么,面有忧色地问身旁的吴寒江,“恕我冒昧,这房子,不是你贪污受贿来的吧?”又是别墅又是大房子的,任谁也会怀疑。
吴寒江被他气得不轻,拍了他屁股一巴掌,“脑子里整天想什么?”
许明捂着屁股,小眼神很执着,冒着再被打的风险刨根问底,“到底是不是啊?”
吴寒江气极而笑,把他捞到怀里狠狠打了几巴掌屁股,许明“嗷嗷”地叫,又急又羞红着脸嚷嚷:“干嘛打我,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吗?接下来要灭口吗!”
吴寒江极度怀疑他有严重的妄想症,狠狠拧了他屁股一下,惹得许明一声尖叫,“你就这么想我,嗯?!”
许明这才放了心,揉着受虐的屁股,呲着牙道:“我这还不是担心你,怕你误入歧途……”
“信不信我把你从窗户丢出去。”
“这可是十楼,你这么狠心!”
吴寒江一把将喋喋不休的臭小孩扛起来,真朝阳台走去,许明挣扎着扭头看见自己离窗户越来越近,恐高的他吓得哇哇叫,“我错了我错了,快放我下来!”
吴寒江不为所动地抱着他来到落地窗前,一把拉开雪白的窗帘,将他放了下来,七彩流火般的街海尽在眼前。
吴寒江站在惊呆了的许明身后,用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他耳边说道:“看见没有,东方的标志。”
手隔空指出一条路径,“以后你过一个天桥,走几步路就到了。”
许明快要融化在他温柔的耳语中,好不容易集中精神在一堆霓虹中找到了东方的标志,原先在他眼中十分恶俗的巨型蓝色灯球,此刻美丽异常,像颗璀璨的明星。
他突然觉得老天对他不薄,此刻他能和吴寒江亲密地站在一起,享受他的珍宠,这个他爱了多年一见即衷情的人,不必也同样爱他,他能够回应他,已经足矣。
可惜美中不足是这世间的定律,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追求吴寒江,等他也爱上自己。许明相信,如果他能活得更长,他一定不惜一切代价让吴寒江爱上他,也绝对会让他爱上他。
可惜……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可惜!他恨!
许明转身看着吴寒江,尽力让自己笑得没心没肺,“带我来这里,不怕我是骗子把你家具都偷走?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以前做个小偷,蹲过监狱,怎么样,怕了吧?”
怕的人是他自己。他怕看到吴寒江嫌弃厌恶的眼神,怕他不留情地推开自己,把他打入地狱。
吴寒江看着他,眼神里无一丝波澜,心里却涌起一股酸涩的滋味,很不舒服。
“给你一次机会,把我不知道的你的事,都一次都说完。”
许明不明他的用意,打了下腹稿,说道:“我出身不详,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后来流窜社会,坑蒙拐骗偷差不多都干过,在少管所呆了两年,出来被一个好心人收留,去年来的A省,之后干的都是正当行业,直到现在为止。我说完了。”
吴寒江知道他故意略去了被盗窃团伙掳走的事,那当中不为人知的隐情令他揪心,但他不想强迫许明去回忆,他已经派人去调查当年的事,如果那伙人没得到应有的惩罚,他会替许明出这一口气。
“没有别的要补充?”
许明心虚了一下,表面上很果断地摇摇头,“没有。”
吴寒江抱着臂,审视地看着他,许明更虚了。
“情史不交代一下吗?”
许明松一口气,“这么私人的问题……好吧,我的初恋是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小美,小丽,小红。”
“你挺风流。”
许明不好意思地挠头,“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接着说。”
“后来喜欢过收留我的好心人,然后就没有过了。”
吴寒江通过许明的资料对这个人有一点了解,“仔细交代。”
“啊?都过去很久了,我们都好几年没联系了。我跟你保证,我跟他除了一个点到即止的吻,再没进一步的,我们是清白的,我对灯发誓。”
说完一脸虔诚地举起胳膊朝吊灯竖起两根手指,吴寒江拿下他的手,咬了一口,许明叫着疼,插科打诨地混弄过去这一段。
“那个郑凯呢?”
“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他能查我,我为什么不能查他。”
“好吧。”许明再次对灯发誓,“我跟凯哥绝对只有兄弟之情!”
“明天你就搬过来,我让司机去接你。”他早就不满了,两个男人住一起,像什么样子。
许明吃了一惊,“这么快!”
“你不愿意?”
许明摇头,“不是不愿意,就是感觉节奏太快……”
吴寒江冷哼,“第二回见面就说要跟我上床的人是谁?”
“那是两回事。我愿意给你我的一切。但是,虽然我们是假装恋爱,我也在乎我们之间关系的定位,我自己有对自己的定位,可是你还没有给我你对我的定位……”
“什么乱七八糟的定位。”原以为他会很高兴地接受,没想到拒绝地这么干脆,这就叫热脸贴在冷屁股上面。
许明不是逼吴寒江界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他知道结果只会徒增无趣,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原则,忍不住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我的意思是,我们这样,就像是我被你包养的,凯哥他已经怀疑我了,我不想让他看不起我,我想等我们关系明朗了,我想光明正大……”
“你想多了。还是那句话,在我们交往期间,你该注意自己的言行,和别的男人不伦不类地住在一起,你觉得合适吗。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独立的空间,你不想,我不会勉强,现在你就可以走了。”
吴寒江冷冷地说完,留给许明一个无情的背影。
许明愣在原地。原来又是他自作多情了。
心里很难过。每次被他冷落,只要一个冷漠的眼神,他都格外难过。
他知道吴寒江这样高傲的人已经屈就他很多,是他不知好歹。可是,他怎么能突然这样对他冷言冷语。
看着吴寒江的背影,他很伤心,更怕他就这样不理他。他是如此地害怕失去好不容易换来的这一点成果。
他从后面紧紧抱住他,“我错了,你别生气,我都听你的,好不好?我刚才是骗你的,我其实想的不得了,我明天就搬过来,不,今天就过来也行……”
吴寒江冷哼了一声,“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哄?你也太自以为是了。”
许明的心一下子拔凉拔凉的,他往后退开,“我明白。那我走了,再见。”
吴寒江转过身来,许明勉强地朝他笑了笑,走向门口。看到进门时被他放在鞋架上的钥匙,他既后悔又失落。
唉,早知道就不逞一时之强了,那点自尊心算毛啊,被人误会又怎么样,被天下人不耻又怎么样,任何事都不能胜过他爱他。
“等等,我送你。”
“噢。”
一路无话。
车在楼前停下。
副驾上的许明默默不语,感受不到来自身旁之人的一点温度。吴寒江自始至终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许明没出息地想哭,他红了眼圈,看着男人冷冰冰的侧脸,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吴寒江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这个表情,怒意和强硬土崩瓦解。
“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责备地说,手却温柔地抚上许明的脑袋。
许明一甩头躲开,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我回去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吴寒江侧身又一把将车门关上,从大衣里拿出之前的那把钥匙,塞进许明手里,“忘拿东西了。”
许明大吃一惊,那把钥匙在他手心,像是一个火种,瞬间把他身体里的寒意驱之一空。
憋了半天的金豆子欢快地蹦了出来,他孩子似的破涕为笑,抱住捉弄他的坏人,报复似的把鼻涕全蹭在他脸上。
男人嫌恶地躲闪,但没有推开他。
“我警告你,不要恃宠而骄。”
“就是喜欢你宠我,就是喜欢傲娇,怎么样?”
“害不害臊……”
第二十章
吴寒江离开以后,许明抬头望见自己家的屋是黑着的,料想郑凯是睡了。上楼后,他轻手轻脚地开门,换拖鞋,突然客厅里传来一声阴森森的问话:“你跟谁约会去了?”
“凯哥,你吓死我了。”
许明走进客厅,打开灯,看到郑凯双手抱臂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
最近以来,每晚出现在楼下的名车,源源不绝的高档食物、礼品,种种端倪,都让郑凯怀疑许明是被人包养了,刚才又看到许明从那辆车上走下来,依依不舍地和车里的人道别,郑凯再也坐不住了,今晚他一定要把一切审问清楚。
“你是不是被人包养了?”
“啊?”
许明知道瞒不住他,只好招认,“其实我恋爱了。”
郑凯皱着眉头,“什么人?男的女的?多大岁数?”
“男的,三十多岁,身份我不方便透露。”
郑凯气得跳起来,“好你个臭小子,如花似玉的姑娘不要,非找个老男人!”
许明不服地辩解道:“哪里老了,那叫成熟。我就喜欢老男人怎么样?”
郑凯强压下怒火,“他结婚没有?”
“结过,但是已经离了。”
郑凯好歹松半口气,“那也不行。老男人都狡猾得冒油,专门爱玩你这样的单纯小男生,玩腻了就甩,你趁早醒悟……”
许明摇头,“他不是那样的人。凯哥,你给我时间,我会证明我们在一起是对的。”
他攥了攥手里的钥匙,恐怕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用上它,他不想失去郑凯这个重要的朋友。
郑凯明天还要上班,许明不想耽误他休息,“凯哥,一时半会我说不清,等哪天有时间我们好好聊一聊。
说完跑进房间锁上门,不理郑凯在外面敲门。
郑凯知道说服他无望,决定去找那老男人算账。他估计那人就是上次那个号码的主人,周末一大早,他趁许明睡懒觉,偷偷拿了他的手机,找到那个号码,一看姓名那栏是“他”,更加确定了他的想法。
他躲在厕所里,用许明的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我在X路口被车撞了,和司机发生矛盾,你快来救我。发完他把短信记录删除,把手机关机,放回原处,打车到了那个路口。
大概过去十分钟,他就看到那辆每晚出现在楼下的白色轿车一阵狂风似地赶来,很快从车上下来一个高挑的男人,面色沉稳中带有一丝惶急,身后跟着一个面目凶悍的彪形大汉。
这人正是吴寒江,他目光凌厉地快速扫了周围一圈,最后把视线放在郑凯身上。他走向郑凯,身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许明呢?”
郑凯第一眼就觉得这人似曾相识,绝对在哪见过,但眼下就是想不起来。
“我们见过吗?你怎么认识我?”郑凯问。
吴寒江的语气已经变得冷冽,“我问你许明呢?”
郑凯反应过来,“哦,他没事,正在家里睡懒觉呢,你放心。”
“是你给我发的短信?”
郑凯感觉这人周围自带一个高压气场,让他很不舒服,“是的。我约你出来,是想和你谈一谈。”
“走吧。”
两人相对坐在一间咖啡店里,保镖站在吴寒江身后。
郑凯对着吴寒江打量了一番,忽然灵光乍现,想起来在哪见过他。去年许明刚搬来和他一起住的时候,他帮他收拾行李,偶然在一个笔记本里见过一张三寸照片,里面就是这个男人,不过看起来比现在年轻许多岁。
郑凯先做了自我介绍,但是对方并不接话,显然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郑凯心道好生蛮横,便直奔主题,“看得你事业有成,更方面条件都不错,和我家阿明明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况且阿明他还没成年,你这样诱哄他,既不道德,更违反法律,我劝你趁早离他远点。”
“与你何干。”
轻描淡写的一句将这番义正言辞的话全驳回,浑不讲理,郑凯气得发指,强压下心头怒火,“我是他大哥,你算他什么人?”
“情人。”吴寒江回答得果断。
“可惜是地下情人,一辈子见不得光,而且纸保不住火,早晚要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你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就不怕到时候身败名裂,千夫所指吗?”
“还是那句话,与你何干。”
郑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老子就他妈干了!信不信我告你拐骗未成年儿童,去年许明才十六,你个人渣就敢祸害他?!”
“去年?”
“少装蒜,你不就是欺负阿明刚来A省人生地不熟?”
吴寒江蹙起眉,“你去年就见过我?”
“阿明那有你的照片,所以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为阿明想过吗,一旦你们的事暴露,他以后怎么做人……”
“我们的事不用你操心。”
吴寒江放下两张钞票,拎起外衣大步离开。
郑凯一拍桌子站起来去追,被保镖拦住,不禁破口大骂。
许明醒来后,发现手机关机,开机后看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吴寒江,于是给他拨过去。
“不好意思,我手机刚刚关机了,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没什么,看你起床没有。”
起床后没一会儿,许明收到张经理的邀请,让他参加他组织的员工派对,他是个爱折腾的,便欣然答应。
郑凯气冲冲地回来,发现许明不在家,更是一肚子火。偏巧老板打来电话说让他去见客户,真是没一处省心。
他们两人都巧合地离开家之后,屋子里便空无一人。
吴寒江这时候来了,带着专业的锁匠,没有破坏门锁,开了门进去。
关上房门,他站在门口放眼看去。
两室一厅的格局,陈旧的装修和简洁的家具,典型的单身青年的窝。
经过第一间卧室,床脚那一双臭袜子让有洁癖的吴寒江直接越了过去,走到第二个房间门口。
看到里面简洁清爽的布置后,吴寒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还好许明的房间还算干净整洁,不然他会考虑直接和他掰了——
忽然,他想起自己了来这里的目的,这让他神经猛地一阵狂躁,感觉极为糟糕。
按郑凯的说法,许明去年就有他的照片?
他扫了床尾的简易衣柜一眼,然后把视线停留在床头的柜子上。
他走过去,拿起桌子上除了台灯以外的唯一物品,一个相框。
照片里是稚气未脱的十四五的少年许明,和一个二十多岁的貌美青年——应该就是许明的恩人。两人坐在青翠的草地里,半逆着光,画面金灿灿的。青年一手抱着木吉他,一手亲密地搭在许明瘦小的肩膀上,许明笑得没心没肺,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余光瞥见柜子脚那的吉他盒,吴寒江打开,看见里面的吉他和青年怀里的一模一样。
他回忆看许明弹唱的那次,当时他弹的是一把蓝漆的,是舍不得用这一把吗?
吴寒江忽略掉许明身边的青年,看了笑得傻乎乎的小孩儿一会儿,下意识地把相框扣着放回桌子上。
接着,他弯腰拉开了抽屉。
许明的家当少的可怜,一个钱包,几根铅笔水笔,一叠白纸,几本书,一个笔记本,一个上了锁的铁皮盒子。
吴寒江打开钱包来看,里面赫然一张许明和青年的合影,他忍着抽出它来的冲动,拿出许明的身份证,看了他的生日,还有半个月就到了。
接着他把那一摞书和笔记本拿了出来。
几本书分别是一本吉他谱,一本很旧的老版的格林童话,和一本旅行杂志。
最后,是一本黑色的笔记本,掀开来看,纸张陈旧,页与页之间已经不那么紧凑。
吴寒江一页一页地由前到后翻,页面上记录的有他看不懂的吉他谱,有字迹幼稚的歌词,有的欢快,有的消沉,不知是抄的还是自己写的。
吴寒江看到一半,正要合上,“倏”地一声,一张质地沉重的小纸片从本子里掉出来,落在了地上。
蓦地让他心惊。
他朝地上看去,确定那是张不完整的照片的背面,他慢慢蹲下去,拾起来,让正面朝向自己。
照片里的人是他自己。不大的照片几乎让半身的他占满了,看不出背景。看相貌,至少是十几年前了,衣服是普通的白衬衫,胳膊在身前端着,依稀能看到上面挂的黑色衣物的一角,那是……学士服!
再看背景里隐约的梧桐树,他确定这是他的大学毕业照。
沉吟了一会儿,他把照片放回原处,把一切恢复原样,匆匆离开许明家,一路飞驰地回到老宅,直上储物阁楼的二层,在布满灰尘的书柜上的一排排书籍跟资料中翻找,最后,抽出了一本相册。
里面记录着他大学生活的一些片段,他一张张翻看着,仔细留意着自己的衣着和其他人的面孔,翻到最后,是毕业照,他放慢了动作。
最终,他把目光凝聚在一张他和另外五六个男女同学的合照上面。
背景是学校有名的梧桐路,那几个同学都穿着学士服,只有他穿着白衬衣,脱下来的学士服用手臂挽着,从背景到衣着到他的动作表情,所有细节和许明那张不完整的照片里的丝毫不差,也就是说,许明手里的那张他的肖像,是从这张合照中撕下来的。
他的视线缓缓地划过照片里的其他人物,最终,停留在最边上的一个女孩身上。
看到她容貌的一刹,他像被一道雷从天灵盖劈下来,身体和灵魂都懵了。
第二十一章
许明和一群爱闹的年轻人玩得好不开心,直到天很晚,吴寒江打电话说过来接他。
一进车内,先闻到扑鼻的酒精味,许明看向身旁神色有些疲惫的男人,“你喝酒了?”
吴寒江揉了揉太阳穴,“嗯。”
一定是喝了不少,许明心疼他,“我帮你掐掐头。”
许明靠近过去,摘掉吴寒江的眼镜,双手捧住他的脑袋,拇指力道适中地按揉他的太阳穴。
吴寒江微眯着眼睛,近距离地注视着他。
两人的呼吸相交,许明禁不住被他这么看,把视线挪到别处。
一阵无话。
“你快生日了吧。”吴寒江忽然道。
许明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之前了解过你的情况。”
“那个是假的,其实我的生日在夏天……”话到这突然住了口,许明心虚地看了一眼吴寒江,接着说道:“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是给我登记户口的那天,院长推算我的生日其实应该在夏天。”
吴寒江“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到时候想要什么礼物?”
许明松了口气,想到他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眼神黯淡了下来。
“我想要什么你都给吗?”
“说说看。”
许明迷醉在男人温柔而深情的眼眸里,轻声道:“我想要你爱我。”
吴寒江像是为难地蹙眉笑了,一手捧着他的脸,眼神充满询问地望着他,“想我怎么爱你?”
“……明知故问。”
吴寒江用拇指划过许明的唇角,跟着凑过去吻他的嘴唇。
许明惊呆了。
吴寒江的唇没有继续动作,停留了一会儿才离开,然后他很认真地看进许明睁圆的眼睛里,“这样?”
许明的两腮立刻像着了火一样滚烫,他下意识地要点头,但是很快又摇头,脸上尽是怀疑,“喝高了吧你!”
吴寒江不置可否地笑,抱他进怀里,热气吹拂在他耳边,蛊惑一般:“真的想要吗,想要我就真的给你。”
这下许明断定他喝醉无疑了。
“开玩笑的。”许明失落地说。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吴寒江眼里的温度瞬间耗散,化作苍凉。
“那个,我可能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搬去公寓,你给我点时间,我尽快跟凯哥解释清我们的关系,让他接纳你,因为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不急,你自己把握。”
“哦,谢谢你的理解。”
神清气爽地约会完回到家,许明决定把说服郑凯的事提上议程。
他来到郑凯的房间,看到他正在入迷地打游戏。
轻声叫了句:“凯哥?”
郑凯看也不看他,“我没你这么个弟弟。”
许明无奈地笑了笑,走过去给他揉肩膀,“凯哥,你还生我气呢,你听我好好给你解释一下好吗。”
“没空。”
许明“啪”地关了电脑,挡在郑凯身前,“算我求你。”
郑凯无奈,“坐下说吧。”
许明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从哪说起,干脆你问我答吧。”
郑凯咳了一声,问了个基本没有悬念的问题,“你们俩,谁上谁下?”
一上来就这么劲爆,许明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嗓子说:“我们还没做过呢。”
“谁信啊。”
许明觉得有点没面子,“是真的,他不是你想象的好色之徒。”
“他是性无能吧。”郑凯冷笑,有点同情那人,长得一表人才,可惜没那能力,可怜。
“胡说!”许明嚷嚷着,却也没证据反驳,但是听人这么说吴寒江,他很气不过,“他就是禁欲了点,他很性感的!”
“性感和性无能是两回事。”
“不要再说这个话题了!不管他什么样,我都爱他!”
败给他了,“我就不明白了,两个大老爷们在一起有劲吗,你有的我也有,做的时候不咯得慌吗?”
眼看话题朝着十八禁方向跑偏了,许明拉回正题,“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为了做,只是因为喜欢。喜欢是一种感觉,感觉来了,就对上了,性别什么的通通不考虑。我给你打个比方吧,假如你女朋友哪天突然告诉你她其实是男的,你会怎么样?”
“不可能!我验过了,如假包换的女孩儿,哎我跟你说这个干嘛,你可别告诉你嫂子。”
“放心。假如她告诉你他是变性过的呢,他是因为早就看上你,为了你变性的呢,你知道他原来的性别,会因为这个嫌弃他,抛弃他吗?你爱的她,究竟是他还是她?你爱的是她女性的身体,还是他身体里的灵魂?”
郑凯头都大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来一时半会儿开导不了他,许明决定给他时间消化消化。
“时间不早了,你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这一关,我再继续跟你说。”
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世人始终看不穿啊。”叹着气摇头晃脑地走了。
翌日许明洗衣服的时候,偶然从口袋里翻出了那天带回来的沾有吴寒江血迹的纸巾。当时把它带回来就是想用它做个血缘鉴定,弄清这十几年来的疑惑,看看吴寒江究竟是不是他的生父。现在对于结果,他倒已经不那么在意了。不管是不是,他都已经爱上这个人,也许在很久之前,他还未遇到他,拿他当父亲的时候,就已经深深爱上了,纵使离经叛道。
下午难得风和日丽的天气,许明揣着那块纸巾来到一家能做鉴定的医院。
站在医院门口,他踌躇了。毕竟,乱伦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他怕结果会给他带来影响,以后没法面对吴寒江了怎么办?
他在街上徘徊了许久,最后,还是一跺脚,去鉴定部门抽了血,交了血样,医生告诉他一周后来取结果。
心事重重地从医院大门出来,他突然接到了吴寒江的电话,吓了他一跳。
“在哪?”
许明感到一阵心虚,“在逛街。”
“哪条街,我去接你。”
“啊?你下班了?”
“今天周末。”
许明觉得自己紧张过头了,说了一条附近的街道,然后快速打的去了那里。过了二十来分钟,吴寒江一个人开车赶到,许明上了副驾驶,问:“司机叔叔和保镖大哥呢?”
“他们不在你不习惯?”吴寒江笑着打趣道。
“不,高兴还来不及呢。”许明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巴不得全世界就剩我们俩。”
“晚饭去哪吃?”
“老地方。你总陪我去,不会嫌腻吧?”
“你喜欢就好。”
到了温暖的包厢,许明点了几个菜,还有一盘大闸蟹。蟹性凉,吴寒江要了黄酒来辅佐。
螃蟹上来,许明张着嘴等吴寒江拆好了蟹肉喂他。
“自己不会动手?”
嘴上这么说,吴寒江还是卷起袖子伺候起他来。
“我就是想看看你能对我容忍到什么程度。”
吴寒江用勺子挖了一块蟹黄送到他嘴边,“满意了吗?”
许明笑眯眯地一口吞掉,摇摇头,“人都是不知满足的。”
吴寒江用手拭掉他嘴角的食物渣,看着他没心没肺地笑,不知哪来的气,把勺子“哐啷”一扔,“自己弄。”
许明不明所以,择了块鱼肉送到他嘴边,哄道:“开玩笑的,我伺候你还来不及呢。”
吴寒江沉着脸挡开他,冷眼望着他,“你拿我开玩笑?”
许明见他真生气了,忙放下筷子,有些着慌,又有些不知所措地拉扯他的手,“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啊。”
吴寒江望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忽的别开眼不去看他,“吃饭。”
许明仍是不安,就那么眼巴巴地瞅着他。
吴寒江终是敌不过他,抚上他的后脑,温柔地摩挲着,眼神爱怜地望着他,像是自嘲地说道:“我跟你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呢。还有一个月,我总归扮演好我的角色到底。吃饭吧。”
经他一提醒,许明蓦地心中一凉,差点都忘了,他们是在演戏。
不知不觉,一半的时间过去了,还有一个月,美梦就结束了。
他已经上瘾了,不知道到时候戒起来,会有多难?
只是当前,他只想一晌贪欢。
第二十二章
夜深,睡梦正酣的许明忽然接到吴寒江的电话。
他拧开台灯,看着闹钟的指针指着午夜一点,这个时候对方打来电话,不知道为何事。
许明打了个呵欠,对着听筒含糊着唤道:“吴寒江……”
“许明。”
暗夜里,一声清冷的呼唤让许明蓦地清醒过来,一种莫名的惆怅寂寥之感漫上心头,浸透了他整个胸腔。
“吴寒江,你的声音真好听,再叫我一声。”
许明任性地要求。
“明明。”
吴寒江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温柔的不像话。
许明的心砰然而动,贴着听筒的耳朵竟感到一阵酥麻,很快,连着脸颊一齐燥热起来。
“谁准你这样叫我的?”他故意拿乔。
“不喜欢?”
那端传来一声浅笑,在寂静的午夜,勾魂摄魄,“到底喜不喜欢,喜欢的话,以后我都这么叫你。”
许明只觉全身的血都往脸上涌来,臊得不行,“你害不害臊!又喝酒了罢!醉得连你儿子都不认识了估计!”
一声悠长的鼻息,“嗯,是醉得不轻……明明,我后天要去E省出差,好几天才能回来,告诉你一声。”
他的话,无疑让许明有种自己是他多么亲密无间的人的错觉。
“后天啊。那你能不能带我去,我保证不给你捣乱。”
“胡闹。老实等我回来。”
“那你得补偿我,这样吧,明天你陪我。”许明没抱什么期望地问。
不料,吴寒江迟疑了一下,竟答应了,“好。我处理完工作,傍晚去接你。”
许明喜出望外,“说话算话!明天的晚饭我亲自下厨犒劳你,这样吧,我们买些菜去公寓里,晚上住在那,第二天你从那直接去机场,行吗?”
“嗯,听明明的。”
许明肉麻的受不了,“吴寒江你有完没完?!”
又是一声笑,“好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许明也回了他一个晚安,被那几声明明搅得心情澎湃,久久不能入睡。
翌日傍晚,吴寒江准时赴约,来接许明。
一见面,许明盯着吴寒江问:“吴寒江,还记得你昨晚做了些什么吗?”
吴寒江略一思索,随即微笑道:“给我个提示。”
许明回想昨晚的情形,挺难为情的,“算了,没什么。”
许明从家里拿了换洗的衣服,两人这就去了超市。
许明推着车,兴致高昂,脸颊上飘着两朵红云,神采顾盼。他身畔的吴寒江仪表出众,举手投足透着优雅,吸引了无数女顾客的目光。
许明不想他和吴寒江被人当作父子,故意挽着吴寒江的胳膊,作小鸟依人状,希望营造出情侣的效果。吴寒江倒是很慷慨地配合他。
来到蔬菜区,许明认真地挨个挑拣,比对,一抬头看见吴寒江没事人似的站在一边,便说:“大老爷,您来超市就是负责耍帅的吗,过来帮忙!”
吴寒江看也不看,拿起一捆菠菜扔进推车,又要去拿一盒香菇。
许明按住他的手,把那捆菠菜拿出来拨拉了两下,又嫌弃地放回去,“算了,还是我来吧。”
吴寒江催促,“太磨蹭了,动作快点。”
一点都不懂情趣,许明不满地加快动作。
逛完蔬菜区,来到调料区,许明一股脑地挑了一系列油盐酱醋,再买了大米,电饭煲,案板、菜刀、锅碗瓢盆等炊具。
吴寒江看着满满一推车的东西有些头疼,看了看表,“照这个进度,晚饭要等到八点钟,我等不及了,我要先吃。”
“不行!”许明果断驳回,“这是我第一次为你下厨,你就不能有点耐心?”
“可我饿了。”
“去买块面包垫着。”
“……”
吴寒江满是怨念地啃了块面包,接着做苦力,把重重一堆货物搬上车。
许明看在眼里,很受感动,狠狠亲了他微有些汗意的鬓角一口,“老公你真棒!”
吴寒江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你什么时候过的门。”
许明含羞带臊地朝他眨眨眼,“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刚才趁你不注意,我已经买好了套套和油油……”
吴寒江狠狠瞪了他一眼,“小毛孩子,再打歪主意看我不揍你。”
看他一下子变脸,许明知道基本无望了,他颇受打击,他就这么没有魅力吗。
不过也好,鉴定结果还没出来,还是不要太莽撞,万一吴寒江真是他父亲的话,他还是介意的,倒不是他不想,而是不忍心把蒙在鼓里的吴寒江拖下水。
到了公寓,司机刚好把吴寒江的行李送来。
两人一起把货物安置好,看见竟真的有一盒套子和一瓶润滑油,吴寒江气得要扔掉,许明拼命护了下来,放进橱柜里,“以后总会用到的。”
开始做饭,许明让吴寒江打下手,很快忍无可忍地把笨手笨脚的他轰出厨房,时间紧张,他炒了三道简单的菜,冬瓜虾仁,青椒肉丝和一个笋片,弄了锅鸡蛋汤,满头大汗地喊吴寒江吃饭。
“怎么样?”许明期待地问。
“不错。”吴寒江如实地评价,和饭店的比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许明得意地哼了一声,“那就给我吃光。”
两人都吃的很饱,菜都见底了。许明支使吴寒江去刷碗,收拾厨房,自己麻溜地洗了个澡,香喷喷地换上睡衣,从冰箱里拿出刚才偶然发现的那瓶红酒,偷偷打开,倒了满满两大杯。
很明显,他想借着酒劲挑逗吴寒江一番,起码来个深度接触什么的。
吴寒江走进客厅,一眼看到茶几上那两大杯红酒。他挨着许明坐了下来,“怎么突然要喝酒?”
“算是给你践行吧。”
许明拿起一杯递给吴寒江,自己拿起另一杯,“我先干了。”
吴寒江举起酒杯,同他一饮而尽。
许明放下杯子,被酒精刺激的皱起眉,见吴寒江气定神闲,又给他满上一杯,“咱俩把这一瓶干了。”
说着,拿起酒瓶,把剩下的酒喝干。
吴寒江只好把那一杯喝了。
许明上头很快,双颊慢慢醉红,眼瞳泛起氤氲之气,身子靠向吴寒江,两胳膊环住他的脖子,柔弱无骨地攀附着他,在他耳边吐着热气,“告诉你一个秘密。上次我去gay吧,一个男的灌我酒,想跟我一夜情,你猜最后怎么着。”
吴寒江皱起眉,“你去那种地方?”
“误打误撞进去的。你不好奇我最后有没有跟他走吗?”
“都已经过去了,再提还有什么意义。”
许明的双颊已经通红,嘴唇鲜艳欲滴,湿漉漉的眼睛不满地瞪着他,“你就不吃醋吗?”
吴寒江无奈配合他问道:“那你跟他走了没有?”
许明吃吃地笑,拿掉他的眼镜,嘴唇贴着他的耳垂,“我说实话你别生气啊,我跟他去了宾馆,他干得我好爽……”
下一秒,他被男人猛地擒到怀里,腰被扭成奇异的角度,仰着头被男人居高临下地扣着后脑勺强吻,嘴唇被堵得不留一丝缝隙,被重重地挤压着,厮磨着,吸吮着,野兽般地撕咬着,带给他一阵阵刺痛。
不像是吻,更像是惩罚。
很快他感到强烈的窒息感,以及同等程度的快感。
疯了。
这个高高在上冷冰冰的男人终于为他疯狂了。
“唔嗯……”他发出痛苦而兴奋难耐的呻吟。
像溺水之人的挣扎,他用手用力抓着男人的衣襟,像推拒,更像是引诱,希望他再粗暴些,更激烈些,就这样弄死他也无所谓,只求被他完全占有,从身体到灵魂。
炽烈的吻燃到了脖子,那么敏感的地方,许明受不了地扭动着身体,大口喘息着,不住地大声呻吟,“啊嗯、啊!”
突然咽喉被狠狠地咬住,他被迫停止了呼吸,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他会被男人活活咬死,不过,他心甘情愿。
喉结上的牙齿松开,改为大力的吮吻,像是要吸他的血,紧接着,身体被转了个角度,他仰躺在男人怀里,更方便地接受他密不透风的蹂躏,他要死了……
他可怜地求饶,更像是情人间的撒娇,“不要……”
吴寒江停下动作,从他脖颈间抬起头,冷峻的面容如常,除了嘴唇红润,呼吸稍稍急促了些,好像刚刚那场激烈的热吻与他无关。
许明已经被他挑逗的欲罢不能,他迷蒙着眼睛,扒着吴寒江的肩膀,向他献上自己的唇,不料被他一把推开,从他怀里跌了出去,瞬间从天堂降到了地狱。
“我去洗澡。”吴寒江不留情地走了。
许明发现自己下面已经硬的发疼。
想起吴寒江临走前的眼神,明显不过的嫌恶,他难过地想哭。
吴寒江冲完澡出来,看见许明还躺在沙发上,他一手挡着眼睛,不断有眼泪滑下脸颊,把鬓角的头发浸湿了。
而他的另一只手此刻却在发狠地撸动自己那个涨红的小东西,动作粗鲁,自虐一般,鼻腔里发出带着哭腔的呻吟。
吴寒江无声地看着他一挺一挺地动着腰肢,呻吟声里痛苦大于愉悦,下面可怜的小东西红得充血,始终发不出来。
不知过去多久,吴寒江沉默着走了过去,坐在他身侧,重又把他抱进怀。
许明惊得抖了一下,手从眼睛上挪开,湿红着眼眶,伤心而怨恨地瞪着他,像个不得宠的小孩。
“你还回来干嘛,看我出丑吗?!”
“刚才是谁说不要的?”
吴寒江咬了他通红的鼻尖一口,语气宠纵。
许明想了想,好像确有其事,可他也太当真了,“我那是欲拒还迎!”
“是我错了,我道歉好不?”
吴寒江无可奈何地笑道,手轻拭他脸上的泪。
许明想起他刚才的眼神,心里还是很不好受,“你很嫌弃我对吧,碰都不愿意碰我。”
“怎么会。”
吴寒江吻了吻他湿漉漉的眼睛,毫无征兆的,一手褪下他的睡裤和内裤,直接握住他那个火热硬挺的器官。
许明情不自禁地颤抖着呻吟了一声,既错愕又羞辱地不知怎么应对,吴寒江没有给他分神的时间,手里加快了动作。
他的手比许明的手大了一圈,力量又大,许明的那根在他掌心里显得娇小,他没用什么技巧,只是握紧了上下撸动,就让许明欲仙欲死。
许明的身体和意识都失了控,全由吴寒江掌握,除了放声呻吟,他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软得像团棉花,随吴寒江任意揉搓。
他竭力仰着脖子,下巴和颈部的曲线诱人无比,双眼已然失神,泛出愉悦的泪滴,脸红得充血一样,叫声时而娇媚时而高亢,堪称放荡,却是情动所致,挑人心弦。
他的双手无力地搭在吴寒江的前胸,虚弱地抓挠着,使不出丝毫的力气。
青涩,而又敏感到淫荡的身体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吴寒江面前,任他采撷,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向他发出求欢的信号,渴望被他占有,无论是温柔的疼爱,或是粗暴的欺凌。
吴寒江承受不住地闭上眼睛,手臂上的筋脉绷直。
带着茧子的拇指腹擦过濒临喷发的敏感娇嫩的顶端,许明身子一抖,剧烈地喘了一口气,吴寒江低下头,用嘴唇封住他即将脱口的尖叫。
伴着许明嘴角溢出的一缕销魂至极的吟叫,浓浊的白色粘液喷满了吴寒江的手心,带给他灼烧般的感觉。
吴寒江抽出纸巾两三下清理了手上和小东西上面的浊物。
许明仍在高潮的余韵中,软成了一汪水,久久失神。
吴寒江拍了他光溜溜的屁股一巴掌,“臭小子,还得让我给你擦屁股。”
“……你!”
反应过来的许明又气又羞,只是嗓音沙哑无力,带着高潮后的妖娆,更像是撒娇。
吴寒江把裤子给他提上去,看他绵软虚弱的不行,索性抱起他放到卧室的床上,盖好被子,“睡觉。”
说完就走了。
许明的确还没恢复过来,浑身瘫软,好久,脸上的潮热还退不下去。
半晌,他恢复了力气,气冲冲地跑去找吴寒江,发现他竟然在另一个卧室睡下了。
岂有此理!
他“啪”地打开卧室的灯,朝床上躺着的吴寒江说:“你怎么不和我一起睡?”
吴寒江眯着眼睛看向他,“我明天要早起,怕吵到你。”
原来是这样。许明不管三七二十一,关掉灯一股脑地爬上吴寒江的床,硬是钻进他的被窝,一头拱进他怀里。
吴寒江揉了揉他的脑袋,不可察觉地亲了亲他的发顶,“老实点,不然踹你下去。”
“哼。”在他热烘烘的怀里,许明得意地笑了,一向矜持禁欲的吴寒江刚才那番对他,代表什么呢……
第二十三章
第二天醒来,许明发现旁边是空的,吴寒江早走了。
他模模糊糊地想起,好像吴寒江临走时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但是具体内容他没听清,也或许是忘了。
他真是猪啊!为什么没有起来去送他!
许明感到很遗憾,心里空落落的。吴寒江刚走,他就开始想他了,好几天不能见面,他该怎么熬啊。
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的下嘴唇竟然破了一块,有凝固的血痕,脖子上也是一片红痕,喉结上有个明显的牙印,他感到羞涩又甜蜜,用手摸了摸,昨夜那股热浪仿佛又回到身体里。
鬼畜,许明给吴寒江的属性下了定义。
但是,尽管激烈,但是不曾深入。他只肆虐他的嘴唇,却没有侵入他的口腔,没有与他唇舌相交,相濡以沫。
昨晚他光顾着自己爽,没注意吴寒江的情况,似乎他从头到尾都很冷静,自己都浪成那副样子,他始终坐怀不乱。
难道他还是接受不了男人的身体?或者,真像凯哥说的,性功能障碍……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呢。
“唉。”许明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任重道远啊。
许明把公寓收拾打扫干净,又回去了。
不过,他每天中午会过来,在这里做午饭吃,然后在吴寒江的那张大床上,美美地睡个午觉,醒来吃晚饭,然后去东方上班,晚上回他和郑凯租的房子睡。
他给公寓里添了一些日常用品,把它打扮得越来越像个家,他打算等吴寒江回来,就跟他商量自己搬过来住的事。
只是五天悄然而逝,吴寒江还没回来。许明每天都给他打电话,他有时候接,有时候不接,总说自己忙,说不了两句就挂断,让许明觉得惴惴不安。
不会是那天做得过分,让他反感了吧。
真是那样的话,实在是得不偿失,许明愈发后悔自己的莽撞。
医院通知他去取鉴定结果,他拿到后一看,他和吴寒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让他松了口气,至于为什么他被遗弃的时候身上带有他的照片,他也懒得去细究了。
这天他表演完从后台出来,一位戴墨镜的女士拦住了他,“你是许明吧。”
许明点头,“你是?”
女士摘下墨镜,“我是吴寒江的妻子,想必你对我有点印象吧。”
许明看清她的脸后,有强烈不祥的预感,“你找我有什么事?”
女士复又戴上眼镜,“我们换个地方谈吧。”
许明心事重重地跟着她到了一家咖啡厅,在一个僻静的隔间,面对面坐了下来。
“先做下自我介绍,我叫李清韵。”
许明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李小姐,你好。”
李清韵淡然一笑,气质如莲,“按年纪,你叫我阿姨更合适。”
许明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有些自惭形秽,在她眼里,他大概是恬不知耻的狐狸精形象吧。可吴寒江不是说他们已经离婚了吗,那她还来找他干嘛,难道是余情未了?
“羞愧了?一看你就是个单纯的男孩子。别怕,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你还太年幼,我不会为难一个小辈的。”
李清韵的目光温和,没有半点敌意,许明稍稍感到舒服一些。
“我来找你,是要告诉你一些关于吴寒江的事。也许听完,你会对他有很大的改观。”
“您说吧。”
“我和寒江的婚姻是两家的老人促成的,结婚前,我们之间没多少感情,结婚后,也没什么改观。儿子出生以后,我们几乎是分居了,但是表面上还保持着夫妻的关系。”
“抱歉打断一下,你们离婚了吗?”
李清韵的表情有些诧异,“他跟你说我们离婚了?”
许明心里突突的,“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李清韵皱眉摇摇头,“他骗你的。两家的老人看着,我们怎么可能离婚。不过除了那一纸婚约,我们和离婚没什么两样。”
许明浑身冰凉,他不相信吴寒江会骗他,可是控制不住地心慌。
“你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民政部门查。”
许明不知说说什么好,心里空落落的,不安。
“也许他并没有恶意,但是总归还是诚实一些的好。我没有批评他人格的意思,寒江这个人总体还是不错的,对人很大方,尤其是,他的情人们。”
许明震惊地瞪大眼睛。
“孩子,你太天真了。男人,尤其是他这种地位的男人,没有几个情人根本是不正常的。他还算一般,起码没有同时玩几个,是一个一个的来,玩腻了再换。这么多年,我都默认了,他周围的人也都默认了,只有孩子不知情。我对他的私生活没兴趣,只是上一次他的一位情人玩过火了,拍下他们的艳照向我示威,所以我手里有他们的照片,给你看一下。
李清韵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推到许明面前的桌子上。
许明缓缓把视线向下移动,照片里一男一女赤果相交的画面刺激得他一阵惊悚,甚至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
“面对事实吧,孩子。”
许明狠了狠心,拿起照片,看清楚男方的脸后,只觉眼前一黑,彻底陷入绝望。
眼泪簌簌地滑下面颊,他颤抖着,把眼泪挤出眼眶,瞪大眼睛把剩下的照片全部看完,随即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难过得要窒息。
大脑空白了那么几十秒,他努力找借口安慰自己,“这些都过去了,现在他身边的人是我。”
李清韵收起照片,惋惜地叹了口气,“你硬要自欺欺人,我也没办法,只不过,你真的确定,他现在的情人是你?”
“……你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他刚刚结实了一位高档交际花,前两天还带她去了饭局,明显是承认了她情人的地位。”
“不可能!他还在E省出差!”许明激动地站起,用声高掩盖自己的恐惧。
李清韵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同情的意味,拿出一张请柬递向他,“后天他一位同僚的儿子结婚,他应该会出席,我从别的渠道弄到了一张请柬,你可以当天去看一看。”
许明挡开请柬,“你不是说你不过问他的私事吗,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还好心提醒我?”
李清韵一松手,请柬掉落,“玩女人就罢了,玩一个跟儿子一般年纪的男孩,我们一家颜面何存?”
她扔下两张钞票,“你趁早想想清楚,否则到时候他家里出面,就不会像我这么客气了。”
许明紧紧握着拳,直到李清韵走后很久,他用力一拳捶在桌子上,极度不甘而羞辱万分地捡起了那张请柬。
这世上,还有谁他可信赖?
他把眼泪鼻涕擦干,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给吴寒江拨去电话。
等了很长一会儿时间,吴寒江接起了电话。
背景音很嘈杂,像是有许多人。
“你在哪?”
“在应酬。”
“你回A省了?”
“嗯,今天下午回的。”
“怎么没告诉我?”
“一下飞机就被接去参加酒局了,没来得及告诉你。晚饭吃了吗?”
“都几点了,早吃了。”
“早点休息吧,我有空再打给你。”
“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在公寓吃晚饭。”
拜托,答应我。
“再看吧。先挂了。”
“……”
翌日,许明跟经理请了假,早早地去超市买了几样新鲜蔬菜和肉类,来到公寓,把菜择好,洗干净,把鱼处理好,肉腌上,就等晚上吴寒江过来。
他坐在落地窗前,从午后一直等到薄暮,直到身上的最后一缕阳光消逝,黑夜覆盖了整座城市。
脚下的霓虹依然璀璨,繁华而陌生,就像他初来A省时,让他感到茫然与不安。
你快点来,吴寒江,我一个人害怕。
饿瘪的肚子传来的咕噜声提醒他,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是他还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给吴寒江拨去了电话。
“喂,请问您哪位?”
午夜时分,娇媚的女人的声音,意味着什么?
许明苦笑着,挂断了电话。
阳台上寒气逐渐深重,他冻得浑身冰凉,就是不肯动,像在跟谁较劲。
一较就较到了天亮。
许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到浴室洗了个澡,把自己整理清爽,等商场开门,他用吴寒江给他的钱买了一套昂贵的白色西装,里面是雪白衬衫黑色领带,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一个笑容出来。
打车到了婚礼现场,是一家高级酒店,门口装扮得喜气洋洋,迎宾的小姐都格外漂亮。
许明递了请柬,昂首走了进去。
场面甚是壮观,像个庙会,人头攒动,你来我往。
人们个个光鲜亮丽,脸上挂着浮夸虚伪的笑容,许明从他们中间穿过,难闻的香水味与嘈杂的喧闹声让他一阵阵作呕。
他在人群中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直到婚礼开场,还没有找到。
他希望这种情况最好能持续到婚礼结束。
“现在,让我们隆重有请今天的这对新人!”
主持人大声高昂地宣布,许明看向前方的高台。
第二十四章
主持人问新郎:“请问XX先生,你愿意娶你对面的这位女子为你的合法妻子吗?”
新郎幸福地看着他对面美如娇花的新娘,“我愿意!”
“你愿意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世界? ”
“我愿意!”
新娘感动地开始落泪,主持人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她哽咽着回答:“我愿意。”
“现在,请双方交换戒指!我宣布,XX先生和XX小姐结为夫妇!”
底下掌声热烈,许多人感慨万千。
许明看着台上的新人甜蜜拥吻,用力地替他们鼓掌,嘴角扯出了一个苦笑,他永远没机会体验这一刻了,不管吴寒江骗没骗他,他们永远不会有这样一天。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都没吃饭,此时胃里一阵阵抽疼,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喝了一杯果汁,桌子上精致的菜肴丝毫引不起他的胃口,胃越来越疼,他忍不住要退场。
就在他捂着胃猫着腰穿过一桌桌酒宴的时候,不经意一抬头,看见大堂入口处走来一对高挑的男女,男的英俊高贵,女的亮丽脱俗,姿态翩翩地走来,立刻引起一部分人的瞩目。
新郎父亲蔡伟业从主桌一路小跑着过去迎接,“吴老弟亲自大驾光临,真是令小犬的婚宴蓬荜生辉啊!”
吴寒江一笑,“蔡兄不必客气。恭喜贺喜了。”
手挽着他的美丽女郎从包里拿出一个薄薄的红包递给蔡伟业,“这是给您的贺礼,请您笑纳。”
“两位真是太客气了!”蔡伟业收下红包,笑呵呵道:“陈小姐跟吴老弟真是一对佳人,风头简直压过这一对新人,快请上座!”
陈小姐嫣然一笑,“蔡局长真是折煞我了,小女子何德何能,沾了吴先生的光罢了。”
很快有其他的人围了过来,这一对俊男靓女被前呼后拥着走向主桌。
许明在看到吴寒江的一刹,本能地躲在一根柱子后面,他感到脚下的世界在下陷,他就要坠入无底的深渊。
他慢慢沿着柱子滑落下来,颓废地坐在了地上,捂住脸,卑微而懦弱地,无声地呜咽。
世界末日,我失去了你。
当天晚上,他拖着极度虚弱的身体去东方上班。
张经理有些为难,“许明啊,你这个样子怎么唱歌,回去养病吧,不会扣你工资的。”
“可我想唱歌,你不让唱的话,就开除我吧。”
张经理心想,小祖宗我哪敢开除你啊,“行,你去吧,小心点。”
晕眩的舞台,许明握着立麦保持身体平衡。
音乐声响,他紧闭起眼睛。
一曲完,他睁开眼睛,努力看着台下,视野摇晃得厉害,双腿一软,他瘫倒下去,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是在医院的病房,手上扎着针管,身边是经理的秘书小刘,“阿明你可醒了,刚才你在台上晕倒了,吓死我们了,经理让我把你送到医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严重贫血,最好去检查一下……”
许明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拔掉针头,下地往外走,“我不碍事了,你回去吧。”
小刘拉不住他,只好由他走了。
路上寒风凛冽,许明的身体已经冻得麻木,他行尸走肉般地往家走,感觉异常的累,想好好睡一觉,最好就这样过渡到另一个世界,省的经历死亡的痛苦。
裤袋里的手机一直震动,他拿出来一看是“他”的来电,想也不想随手把手机扔进了垃圾箱。
走了一会儿,身旁传来喇叭声,他往旁边躲开,喇叭声还一直响,他扭头看过去。
摇下的车窗玻璃后,是吴寒江的脸,之前那么迷恋,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憎恶。
“上车。”吴寒江语气冷漠地说。
许明咬着嘴唇目视前方,“我今天累了,想回家睡觉,你走吧。”
“上车。我的耐心有限。”
“那就赶紧用光了给我滚蛋!老子再也不想看见你!”许明嘶哑着嗓子怒吼。
“吱——”车猛地刹住。
吴寒江打开车门,几步迈到许明面前,拉着他的胳膊往车里拽。
许明死命挣扎着不肯,吴寒江把他凌空抱起,扔进车厢后排,锁上车门,自己坐进驾驶座,用力甩上车门,快速发动车子,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许明从座位上爬起来,胡乱抹去眼泪,看着后视镜里的吴寒江,气得嘴唇发抖。
“李清韵去找你了?”吴寒江看了他一眼,问。
终于要摊牌了吗,“是,她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你根本没有离婚,你玩过好多女人,现在也有一个,姓陈是吧,长得挺漂亮,昨晚和你在一起的是她吧。”
吴寒江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你去蔡伟业儿子的婚礼了?”
许明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对。我看到你们了,说实话,你们挺般配的。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快给我一个过得去的理由,给我一个相信你的机会。
“我承认离婚这事我骗了你,除此以外,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他妈混蛋!”许明哭嚎着,“你个骗子!混蛋!你明明有那么多女人,为什么还来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说说看。”男人的语气很平静,却让许明感到彻骨的寒意。
“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瞒着我跟别人好!”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你入戏太深,忘了我们只是在玩一场假装的游戏?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一厢情愿,我从没说过让你误会过的话吧。”
许明突然失笑,“哈,哈哈哈!对,从头到尾都是我单恋你,你从没说过喜欢过我,我连你的地下情人都算不上……那你说,我到底算什么?”
“你觉得呢。”
“小猫,小狗?逗着玩的玩物?”
“你最好能认清自己的身份,也弄清楚我是怎样的人。识时务点,不要一再挑战我的底线。”
许明笑自己蠢。他早就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不是吗。真是猪油蒙了心,被他施与的一点温柔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自以为是。
现在他感到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将他和吴寒江之间的关系想得无比通透。从头到尾疯狂的人只有他自己,吴寒江始终冷眼旁观,不曾入戏。
原来他给过他的那些冷漠的眼神,冷酷的言语,都是一次次的提醒: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他竟然自大地忽略了,真是蠢!
为什么在他承认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他的时候,让他看清这一点?是对他不自量力的惩罚?抑或是,对他爱上父亲的诅咒?
“我明白了……我们分手吧。”
吴寒江看了他一眼,“说了的话就要负责,明白吗。”
“你放心,从今往后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说完,许明无力地倒在座位上,觉得今晚的一切像幻觉。前天,他还和他通电话,不久前,他们一起逛超市,有说有笑……
都是假的。
车里明明很温暖,他却感觉像冰天雪地一样寒冷,他紧紧缩起了身体。
“下车。”
吴寒江打开后车门,朝瑟缩在座位上的许明说道。
许明缓缓睁开泪水模糊的眼睛,多希望这是一个梦,醒来后吴寒江还是原来那个他喜欢的人。
他迟迟没有动作,吴寒江弯腰去拉他。许明受惊似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挡开吴寒江的手,抹去眼泪,坐了起来,机械地跨出车门,朝楼内走。
吴寒江拉住失魂落魄的他,昏暗的光线下,他泪湿惨白的脸触目惊心,给人的感觉,就像他是一缕魂魄,风一吹,有可能就飘散了,消失殆尽。
吴寒江暗暗握紧了拳,“你想好,还有什么要求没有,现在提出来,过时不候。”
许明冷笑了一声,虚弱地挣脱他的手,走进了黑暗的楼洞。
吴寒江久久地立在楼下,看着楼上许明的家,黑漆漆的屋子始终没有亮起来过。
万籁俱寂,他点燃了一根烟,星火的光在墨一般浓黑的夜里忽明忽灭。
第二十五章
第二天一整天,许明没有任何消息。晚上吴寒江开车到了他家楼下,看到他家里黑漆漆的。上楼敲了半天门,没人应。
他拨了郑凯的号码,“郑凯,我是……许明的男朋友,他手机没人接,你知道他在哪吗?”
“你哪弄来我的号码,许明没在家吗?”
“我敲门没人应。”
“那他可能去外面玩了。”
“他从昨晚回去后,有什么不正常吗?”
“听声音好像有点感冒,我今天一早就到B省出差了,走的时候他还在睡觉。”
“你把他一个人扔家里?!”
“你有时间跟我发火,还不如去找人。也可能他是生病起不来,你试试请开锁的把门撬开。”
“我知道了。”
吴寒江请来上次的开锁匠,用同样的方式,进了许明家。
窗帘紧闭,室内一片黑暗,他摸着黑顺利来到许明的卧室。
里面传来的呼吸声让他放下心,他轻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微弱的光线下,只能看出许明单薄的身躯在被子底下蜷曲着,只露一个脑袋在外面,像是睡着了,一头黑发凌乱。
许明的呼吸声听起来有些不稳,吴寒江把手探向他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不料,许明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凯哥,你回来了。”
吴寒江不出声,起身要去给他找药。
许明抓着他的手不放,“别担心,我睡之前吃了药了,捂一捂就好了。”
吴寒江又坐了下来。
“凯哥,能抱抱我吗?”
吴寒江沉默地扶他起来,连着被子抱在怀里,拂开他额头上汗湿的几缕发,下巴紧贴着他发烫的额头,不露痕迹地吻了一下。
“凯哥,我失恋了。”
“呵呵,你说的对,他耍我玩的。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我们本来就是玩了局游戏。总之,我们俩谁都不欠谁。你也不用担心了。”
“好了,放我躺下你去睡吧。”
吴寒江放平他,给他掖好被子。
一会儿,许明的呼吸渐渐规律。
“爸爸……”
蓦地,几乎微不可闻的一声呼唤,让吴寒江几欲落泪。
出去给郑凯打了个电话,跟他说了许明的情况,“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尽快吧,大概明早。”
“跟他说你今晚到的,别告诉他我来过。”
“你什么意思?”
“照我说的作就行。如你所愿,我和他分手了。”
“怎么回事?!喂……”
吴寒江挂了电话,重回到室内,在床边守了许明一宿,天将明时,见他烧的不那么厉害,才走了。
第二天,许明是被郑凯摇醒的。
看得出他整个精神状态很不好,但是郑凯没提他和吴寒江的事,“我买了早点,起来吃。”
“哦。”
许明像如梦初醒,有些发懵,呆呆地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看着自己红肿的双眼,像是被提醒了什么,心里猛地抽疼。
啊,想起来了,他和吴寒江吵架了,吵得很凶……
从那之后,吴寒江果然没再理过他。
时间是最后的疗伤药,许明渐渐冷静下来,想通了一些事。本来就是他死皮赖脸地追求吴寒江,结果把他的同情跟施舍会错了意,所以知道真相后他才会这么失望。
好不容易得来的成果,就这样毁于一旦。
他后悔不迭,干嘛要发那么大脾气,还说分手这样的蠢话?他知道错了,他要好好跟他道歉,争取让他原谅自己。
只是,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他开始试着给吴寒江发信息,得不到回复,他就给他打电话,对方却始终关机。
时间一天天过去,始终没有吴寒江的消息,许明快要疯了。
他跟张经理请了长假,搬到了那栋公寓,守株待兔,坚持不懈地给吴寒江发信息。
“我错了,我不想分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求你了。”
“我以后都听你的,不惹你生气。”
“你过来公寓这吧,我等你,你快来吧。”
“求你。我快受不了了。”
再不来,我就要死了。
午夜。
整栋公寓没几户人家亮着灯,距离十层唯一的住户熄灯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吴寒江在满是烟味的车里掐灭了最后一根烟,下车走进公寓。
轻声打开了房门,迎面而来的月光,描绘出这样一副凄清的画面:瘦弱的男孩虾子一样蜷在沙发上,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连件薄毯子都没有盖。
餐厅的桌子上,摆着未动作的三菜一汤,无人问津。
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吴寒江轻声地走过去,在许明身旁坐下,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他轻轻盖上。
睡梦里的许明感知他的动作,身体颤了一下,吴寒江屏住了呼吸。
却见许明皱了皱眉,并未醒来。
吴寒江抬起手,慢慢往他脸上落去,隔着空气,爱怜地抚摸他的脸。
“我的小孩。”
他在心里苦涩而柔情地呼唤。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轻轻地抱起瘦的可怜的许明,走向卧室,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尽管动作够轻,还是把许明弄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懵懂茫然。
为免吓到他,吴寒江低声唤了一句,“许明。”顺手拧开台灯。
柔和的光线渐渐填满室内。
许明眯着的眼睛完全睁开,看清上方男人的脸后,睁圆了呆愣了几秒。
忽然他像被抛弃的幼兽,迫不及待地钻进吴寒江的怀里,死命抱住。
吴寒江感觉他的臂力大的惊人,像是怎么样都挣脱不开。
许明抱着吴寒江的腰,脸埋在他温暖的胸腹,好一会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像是怕把美梦吵醒。
吴寒江用了很大的力气,阻止自己不去回抱住他,甚至只是简单地摸摸他的头发。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深深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为力,糟糕,失败。
“许明,放手。”
许明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然后一连串地哀求:“我知道错了,我一定好好改,你原谅我,别不要我,不然我就无家可归了……”
濡湿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达给了吴寒江。
他握住许明的肩,硬生生将他推开,看着他哭惨了的脸,厉声道:“不许哭!”
许明捂住嘴,极力忍住眼泪,可它们像失了控,还是一个劲地流淌,他痛苦地摇头,眼泪溅到吴寒江手上,烫的他火辣辣的疼。
他该拿他怎么办?!
他再这样哭下去,他一定会发疯,会失控,会忍不住毁掉他!
孩子,你再坚持一会儿,我们都再坚持一会儿,过去这一阵就好了……
许明不住地抽噎着,他咬破了嘴唇,渐渐止住眼泪。
吴寒江慢慢放松紧握的拳头,指甲从掌心的肉里脱离出来。
许明抹去泪水,开始疯狂地扯自己的衣裳,脱下来用力甩开,脱掉一半的裤子差点绊倒自己,还在错愕当中的吴寒江急忙扶住他,他趁势抱住吴寒江不顾一切地强吻他,用自己光裸的身子蹭他,粗重地喘息,“操我,我也可以的……”
吴寒江猛地身体紧绷,一把扛起他扔到床上,压了上去。
他凶狠地堵住许明的唇,把他瘦弱的手腕死死按在身体两侧。像饥渴了多日的野兽,他凶残地啃咬他赤果的娇嫩肌肤,恨不得把他吞食进腹,与自己融为一体,没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许明尖叫着放声呻吟,也不知是痛苦还是愉悦。身上被男人的嘴唇和牙齿凌虐得很疼,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疼……吴寒江你轻点好不好……”
“啊!”回答他的是自己的尖叫,胸口被狠狠咬了一口。
“疼!你停下,我不要了……”
他全身都疼,疼痛更像是来自身体内部,疼得他要窒息。
他很害怕,身上这个人像是陌生人,粗暴得像是要毁灭他,他根本不是吴寒江,他一点都不想被这个人碰,他觉得恶心!
“住手!你别碰我!”他用尽所有力气挣扎。
对他无情肆虐的唇齿忽然停了下来,吴寒江像受伤的野兽,在他颈窝里重重喘着粗气。
好一会儿,吴寒江放开他的手腕,从他身上起来,布着血丝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眼神里的东西许明来不及读懂,吴寒江起身便走,许明急忙从后面抱住他,“对不起,是我没准备好,我们再来……”
“幼稚。”
吴寒江下床捞起他的衣服扔给他,“你输了。”
许明愣住,“什么?”
吴寒江背对着他整理衣服,“我们的赌约提前结束,我永远不会爱你。所以,你输了,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这套房子我会尽快转让给你,就当是分手费,不够的话,你可以再管我要。从今往后,永远别再来找我。”
说完离去。
“不!你站住!”许明惊慌地跳下床去追他,被裤子绊倒,“扑通”一声结实地摔在地上,他忍着痛挣扎着爬起来,听见吴寒江已经打开了门。
“永远记住,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你全心全意的信任,也没有童话里的爱情。”他最后讲道。
“别走!你回来!”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一切归于恐惧的死寂。
“我不要分手!你回来!混蛋!王八蛋!呜呜……我恨你,我恨你!”
门外,吴寒江紧贴着门站着,闭上眼睛,嘴角漾起一抹苦笑。
第二十六章
许明哭得昏天暗地,转醒之时,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周遭的光线朦胧胧的,他挣扎着爬起来,哆嗦着打开窗户,吹着冷风,让头脑清醒过来。
风吹的他浑身冰凉,心脏也没多少温度,整个人果然冷静了。
他还是输了,一场梦一场空。
他转身看见那张熟悉的床,想拿刀子了结了自己,在这张床上,流满他的血液,染红整个屋子,不管吴寒江会不会看到,在某个午夜时分,他的梦境里也许会浮现出这样一幅恐怖的画面,起码让他不安,留下终生的回忆。
有个叫许明的疯子,疯狂地追求过他,爱过他,为他死了……吴寒江会作何感想?
“呵呵。”
许明笑了,他才不会这么愚蠢呢。即使在回忆里,他也要活得潇洒,明媚,这样,吴寒江想起他的时候,不会有太多的厌恶。
即便吴寒江不爱他,他依然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他。
这样想着,许明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打包,把房间彻底清扫整理了一遍,带着自己的行李离开。
临走之前,他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房子,过往的画面止不住地在他眼前浮现,他迫不得已地转身。
握了握手中的钥匙,犹豫良久,还是没舍得放下,放在贴近胸口位置的口袋,带走了。
回到他和郑凯的家,发现郑凯的女朋友小源也在。
小源是第一次见许明,她早就从郑凯口中听说过这个机灵懂事的小弟,和他一见如故,笑谈甚欢。
小源没注意到郑凯频频使给她的眼色,央求许明给自己弹一段吉他,许明笑着答应,就要去房间取吉他。
郑凯拦住了他,“阿明,别逞强,我和你嫂子都是自己人,难受就告诉我们,即使我们帮不上忙,起码能给你安慰,替你出出主意。”
许明咧了一个笑,“凯哥,你别小看我,我一个人横行了这么多年,扛击打能力还是挺强的。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还这么年轻,以后总会遇到合适的。你和嫂子就别替我操心了。”
小源看着他强颜欢笑,心里酸涩的不是滋味,她对许明的身世有所了解,挺同情心疼他的,她走过去给了许明一个拥抱,“别叫我嫂子了,你愿意的话,就叫我姐姐吧,以后你就是我亲弟。”
女性柔软馨香的怀抱包围着许明,让他想起多年前院长奶奶的拥抱,那是他童年唯一的温暖,他不禁眼眶发热。
“姐姐……”他哽咽着唤道。
许明想,他其实挺幸运的,一路过来,虽然遇到过坏人,也还有不少好人,跟这些善意一比,多大的恶意都比没了。
算起来,他也圆满了,有个奶奶,有个哥哥,有个姐姐,有过初恋,还有一个……称不上是恋人或是父亲的,天生的冤家。
晚饭,三人一起在家里吃。
饭桌上的温馨气氛让许明寒冷的心温暖了一些,他微笑着听郑凯和小源讲生活上的琐事和未来的打算,以及他俩时不时的拌嘴。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情侣,一起为烦恼的事发愁,共同构想两人的未来,可以笑着拌嘴吵架,各种嫌弃对方,实则包容爱护,每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是爱意。
这些,在他和吴寒江之间好像没怎么有过。
许明不禁有些嫌弃吴寒江,这人既刻板又无趣,整天绷着张脸,凶巴巴的,冷酷又霸道,一点都不温柔,不浪漫,几乎没有优点,自己怎么就被他迷的神魂颠倒,非他不可呢?
真是魔咒。
“我昨天问了问我们领导,暂时没有适合你的职位,不过,你也还是把工作辞了,来这边跟我看看房子,好歹我把首付付了,也好跟你爸妈提亲。”郑凯笑着讲道。
小源有些犹豫,“这就辞了,万一到时候在这边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郑凯拍着胸脯,“你老公我是干啥的,养你不是问题。”
小源扑哧笑了,“我知道你能耐。不过,这边的房子不是一般的贵,光凭咱俩的积蓄,恐怕不够,我不想拿家里的钱,你也一样吧。”
郑凯不禁面露愁色,“先看再说。”
许明听着,默默记在心里,悄悄有了打算。本来,他不想要吴寒江任何东西,但是既然他说了要把那套房子给他,就说明对他来说不在话下,那他索性就收下,落得潇洒。
第二天早上,他给吴寒江发了条信息过去,问他能否把房子折现。
吴寒江很快回复,让他把银行卡号发过去。
许明发过去没几分钟,吴寒江回他信息让他去查账户。
许明一查,竟有三百万。果然大方,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的待遇?许明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小源辞掉了工作,搬过来和郑凯住,没几天,郑凯的单位接收了她,待遇还很好,两人欢天喜地,许明也替他们高兴。
许明觉得自己差不多该走了,因为他要尽快给郑凯留下这笔钱,而郑凯肯定不会接受,所以他要离开让他找不到自己。
郑凯忽然告诉他他和小源即将订婚,邀请他参加,许明欣然答应。
订婚那天,双方来了不少亲戚,订婚宴喜庆热闹,许明唱了几首歌为他们助兴。
笑语盈盈,觥筹交错之间,许明不知怎么就有些恍惚,眼泪止不住地流。
他悄悄从酒宴上出来,在角落里,拿出那张他和吴寒江在游乐园的合照——手机被他扔了,还好他事先保存在了电子邮箱,他把它彩印出来,放在钱包里边。
照片里他们的笑容依旧,他和他最好的时候凝固在这张唯一的照片里,只是,今后再也不会有了!
“我永远不会爱你。”
吴寒江临走前的话犹言在耳。
许明承受不住地抱着头蹲下,痛哭流涕……
忽然,他被人紧紧抱住了,是郑凯。
许明多日来积郁的痛苦潮水般地暴发,他抱着郑凯痛声大哭。
“为什么他不能爱我?为什么……”
郑凯抬起他泪湿的脸庞,看着他痛苦的眼神,讲道:“爱一个人或许不需要理由,但是不爱一个人,肯定是有原因的。但那不是你的错,只不过是你们不合适罢了。”
“那我按照他喜欢的样子改不行吗?”
郑凯猜测道:“或许是因为你的身份罢,这是你无法改变的。”
许明恍然大悟,“对啊,他有过那么多女人,他是喜欢女人的,我是男人,所以他不可能爱我,原来是这样,我真是太笨了。”
他胡乱抹去眼泪,抱歉地对郑凯笑了笑,“对不起凯哥,在你大喜的日子我成这幅样子,我们回去吧。”
“没关系。我知道你这些天一直憋着呢,发泄出来就好了,我家阿明一表人才,还愁找不着对象,哥回头就给你寻摸合适的人去。”
许明嘿嘿地笑,拉着他一起回到宴厅。
订婚宴结束之后,许明开始着手准备离开的事宜。
趁郑凯去上班,他到了一家律师事务所,立了遗嘱,死后的财产一半给郑凯,一半捐给扶贫机构。
从事务所出来,他故地重游了一番他和吴寒江一起走过的地方。
脚步慢慢地移动,景象一幕幕地回放。
许明重新温习了一遍他和吴寒江的点点滴滴,发现,吴寒江真的对他仁至义尽了。
他们这一场荒谬恋爱游戏的开端,是因为他被他儿子整了,吴寒江出于内疚的心理,要给他补偿。其实他真没必要做到这一步,本就是他有错在先,他儿子收拾勾引父亲的狐狸精,无可厚非,虽然手段损了点,但也没造成伤害。
吴寒江位高权重,他一个小百姓,八竿子打不着,吴寒江竟然会这般在乎他的感受,为他做到这一步,可见他是个难得的好人。
而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喜欢女人天经地义,凭什么要回应他。从头到尾,都是他在任性,吴寒江一直包容他。末了,还给他这么大一笔钱。
他该知足了,也不该有遗憾。那场恋爱里,吴寒江给了他恋人该有的一切。他照顾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为他忍着难受上摩天轮,划船,吵架后放下面子道歉,讨好他……那时吴寒江的一颦一笑,许明想起来,忍俊不禁。
许明确定吴寒江是个好父亲,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还会是个好情人,可惜那个人不会是他。
他给吴寒江发了条信息过去,这样写道:吴寒江,你是个好人,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祝你一切都好。
天色暗了下来,许明望着漆黑的天幕,想,吴寒江,这时候你在干嘛呢?我这么想念你,你能感觉到吗?你有没有一点想我?
第二十七章
回去的路上,许明接到郑凯的电话,对方语气激动地说有急事让他立刻赶回去。
上楼之后,许明用钥匙开门,一只脚刚迈进去,一对陌生男女朝他快步走来,男的身材高大修长,身形和吴寒江极为相似,许明第一眼差点把他认成吴寒江。郑凯在他们后面,面带喜色,许明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是许明?”
男子眼睛放光的上下不住打量许明,语气激动地说。
“我是。”
“许明,我是你亲生父亲!”
这话一出,许明懵了,瞪大眼睛盯着对方,拿手指了指对方,再指指自己,“你,是我,父亲?”
“对、对!儿子!”男子压抑不住激动,张开双臂要抱许明,许明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呃……麻烦您先把来龙去脉说一下吧。”
郑凯讲道:“大家坐下来说吧。”
客厅里的小沙发坐不下四个人,郑凯去搬了张椅子过来,回来看见夫妇俩把许明围在中间,这架势,果真像失散多年的父母和儿子团聚,他心里祈祷,希望结果真如这对夫妻所说,他们确实是一家人,那他家阿明可算找到亲人了。
男子一手握着许明的手,目光慈祥地对他讲道,“先做下自我介绍,我叫徐泊舟,这位是我的妻子杜华,我们家在S市,我俩都是S大的教授。”
说完他拿出刚刚给郑凯看过的照片给许明,“你看,这是你前不久去蔡伟业儿子的婚礼时,别人巧合拍下的你的照片。”
许明看了看,的确是那时候的照片。
徐泊舟接着讲道:“蔡伟业的妻子是我夫人的表姐,那天我们夫妇俩也去了婚礼现场,回头和她一起看婚礼的照片,一眼就发现了你,因为你和你母亲长得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许明看向杜华,杜华摇头微笑道:“孩子,我不是你母亲,听你父亲继续说。”
徐泊舟叹了口气,拿出另一张照片,指着照片上的自己和身边的一个女孩,“看,这是我们大学毕业时的照片,你看你和你母亲有多像。”
许明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照片里的吴寒江,和他手中的那张一模一样。然后是年轻的徐泊舟,和那个女孩——真的太像了,从五官到脸型,任谁一看,也会说他们是嫡亲的。
许明激动地捧起照片来,盯着照片里面带忧郁的女子,母子之间的感应让他不禁热泪盈眶。
徐泊舟紧搂住他,眼睛也湿润了,“明明,爸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母亲。你母亲名叫沈蓉,我们大学时是恋人,我因为出国,加上其他原因,和你母亲分手了,但是我不知道她已经怀上了你,一年后我回国,听到你母亲去世的噩耗……直到看到你照片之前,我都不知道世上还有个你。”
“她去世了?”许明顿时心如死灰。
“我刚从你母亲的老家回来,她父母也已经去世了,她只有一个妹妹,你母亲去世的时候她不在场,一直以为你母亲是突发恶疾去世,直到你外婆去世前说出真相,其实是因为你一出生,你外公外婆怕声誉受损,瞒着你母亲把你抱走了,你母亲受了刺激,加上本身有重病在身,才走了……”
“是我害死了她。”许明内疚极了,他的出生导致了母亲的死亡,他宁愿自己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徐泊舟黯然道:“和你无关,全是我的错,这辈子我欠你母亲的,还不了,只能求下辈子能再遇到你母亲,为她赴汤蹈火。这辈子,爸爸必须要补偿你,明明,你愿意给我个机会吗?”
杜华讲道,“孩子,虽然我不是你亲生母亲,但是我和你父亲没有孩子,我愿意拿你当亲生儿子对待。”
夫妇俩都期待地望着许明,许明却犹豫了,盯着照片里的吴寒江发起了呆。
徐泊舟道:“明明你是不是怀疑你不是我亲生的,我们明天就去做个亲子鉴定。”
许明缓缓点头,“好。”
第二天徐泊舟带许明去做了加急鉴定,两天后结果出来,他们果真是亲生父子。
许明握着鉴定书,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徐泊舟。
或许他是太像母亲了,乍看他和徐泊舟没有相像之处,但是细看来,他们的眉形,下巴,耳朵还是很相像的,许明终于认同了他这个父亲。
徐泊舟高兴坏了,抱着许明狠狠亲了他几口,“宝贝儿子,想死爸爸了!”
杜夫人微笑看着他们父子俩,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许明还担心她不高兴呢,毕竟自己是他丈夫和别的人的孩子。
一想到母亲,许明心里沉重极了,他可怜的母亲躺在冰冷的地下,和他阴阳相隔,这辈子都没有相见的机会,他不能伴她左右尽孝道,真是妄为她的儿子。
夫妇俩辞别了郑凯和小源,带着许明到了他们下榻的酒店。徐泊舟视线半刻不离许明,时不时地抱一抱他,摸两下,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儿里。许明虽然喜欢和他亲近,但是也觉得肉麻了些,却也不好拒绝他。杜夫人温婉恬静,对他照顾有加,许明挺喜欢她的,而且她某个瞬间的神态,像极了他素未谋面的母亲。
晚饭,三人一起进餐,杜夫人信基督教,餐前做了祷告。
徐泊舟殷勤地伺候许明,给他夹的菜都冒尖了,一口一个宝贝儿子,弄的许明有些尴尬。
杜夫人善解人意地说道,“泊舟,你让明明自己来,你给他夹这么多,哪里知道他喜不喜欢。”
徐泊舟了然一笑,“对,明明自己来。”
许明更拘谨了,担心自己表现的粗俗野蛮,在他们两位面前露怯。他总觉得自己和他们夫妻之间有层隔膜,亲近不起来,想来大概是双方身份地位不同吧。
徐泊舟看出他的不自在,开解他说:“明明,别放不开,别看你爸爸现在人模人样的,当年可是个地地道道的diao丝,二十好几才第一回进饭馆,只会点鱼香肉丝。”
许明被逗笑了,“我们真默契,我第一回进饭馆,点的也是鱼香肉丝,还有宫保鸡丁,当时我就知道这俩菜。”
“哈哈,咱爷俩果真是嫡亲嫡亲的父子俩!”
晚上,徐泊舟硬要和许明睡一个房间一张床,许明虽然在吴寒江面前够奔放够粘人,但是只针对他一人,在别人面前,他脸还是挺薄的。
见许明犹豫,杜夫人劝道:“好孩子,你就让他过把当父亲的瘾吧,这么多年,你父亲就盼着有个儿子,可惜我不能生育……”
“说这些扫兴的事干嘛,我们这不已经有了明明了吗。”
徐泊舟握着许明的肩膀,讨好地看着他,“明明,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心愿吧?”
许明答应了。
就这样,许明跟徐泊舟睡在了一张大床上,中间隔的距离能再放一个人。
熄灯以后,徐泊舟问道:“明明,管我叫声爸爸好吗?”
许明酝酿了一下,叫道:“爸爸。”
叫出口以后,许明这才觉得自己有了归宿,他真正彻底的把徐泊舟认定是自己的父亲了,多年以来的心酸涌上心头,他主动靠进徐泊舟的怀里。
“好儿子。”
徐泊舟声音有些哽咽,紧搂着许明,忍不住地在他肩膀上压抑地哭了出来。
许明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
“明明,你跟爸爸说实话,你恨我吗?”
“不,一点也不。而且我想,妈妈也没有怪过你。”
“……但愿吧。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给爸爸讲讲好吗?”
徐泊舟擦了擦眼泪,湿润的眼睛在黯淡的光线下泛着慈爱的光,温柔地瞧着许明,把许明的心都瞧化了。
“挺好的,从孤儿院到社会上,都有好心人帮我,挺顺利的,你就别担心了。”
徐泊舟已经了解过许明大致的成长经历,知道他有意粉饰了自己的遭遇,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后爸爸一定对你好。明明,你跟我们回S市好吗?”
许明想这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便道:“好。但是我想先去母亲的家乡看一看,给她上坟。”
他心里一直惦念着母亲,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长眠地下,他怎么能安心自己快活。
“没问题。你杜阿姨身体不好,我一人陪你去吧。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吧。”
“好,听明明的。”
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让许明一阵恍惚,他想起来,在某个深夜,喝醉酒的吴寒江也是这么跟他说的,现在想来,吴寒江原来始终拿他当孩子看。
回忆像藤蔓,将许明缠的严严实实,他必须小心翼翼地不去拉扯,稍一触及,藤蔓上的刺就狠狠扎进肉里,刺痛无比。
“我想你。”
“爸爸也想你,明明。”
徐泊舟一下一下地拍着许明的背,哄他入睡……
第二十八章
许明的母亲沈蓉的家乡是个南方的水乡小镇,古朴宁静。
许明和徐泊舟风尘仆仆地赶到之时,即被氤氲着水汽的水墨画一般的风景洗去了一路的尘埃和疲惫,把焦躁的心也涤荡的宁静下来。
母亲的家是一座古宅,门上的朱漆已经剥落的所剩无几,门环生出铜绿。
许明在徐泊舟的示意下,轻轻扣了扣门环,须臾,木门吱呀一声开启,门后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妇人。
徐泊舟搭着许明的肩膀,朝妇人点了下头,“阿婆,我又来了,这位就是蓉蓉和我的孩子。”
阿婆紧紧盯着许明,浑浊的眼睛立时红了,情不自禁地拉着许明的手,哽咽着说道:“是小少爷呀,快请进。”
许明被她干枯却温热的手攥着,眼眶不禁起了水意。
一迈进门,一种孤寂悲凉的气氛紧紧裹着他,浸凉了他的心。徐泊舟像是感知到他的心境似的,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安抚地捏了捏。
一行人踏在青石板上,发出低沉的回音,隆冬季节,院子里的荷塘和花卉柳树一派枯败,枯枝在寒风中颤巍巍地摇摆。许明禁不住触景生情,他自己何尝不是即将凋零呢。
绕过大理石影壁,进入三面房屋围绕的小庭院。
红砖绿瓦早已看不出当年的色彩,快要与灰暗的天空融为一体。
“二小姐,你快来看谁来了!”阿婆用沙哑的嗓音大声朝正房里唤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隔着门传来,门猛地被打开,一个消瘦苍白的美丽女子出现在众人视线。
这女子即是沈蓉的妹妹沈菀。她和照片里许明的母亲长得有八分相似,自然也和许明很是相像。
之前徐泊舟第一次来的时候,给沈菀看过许明的照片,所以她一见许明,就激动地朝他跑过来,一把抱进怀里。
许明也回抱住她,姨甥俩同时哭作一团。
外面西风瑟瑟,阿婆擦去眼泪,提醒大伙进屋。
沈菀拉着许明的手,用自己温暖的手掌温暖许明冰凉的手,泪眼婆娑地朝他笑了笑,领他走进屋子里。
阿婆沏了一壶香茶,古意盎然却稍显冷清的屋子里飘起了带着茶香的袅袅暖雾,把古木家具,青花瓷器染上了一层水汽。
徐泊舟替双方简短地介绍了一番。
沈菀有肺病在身,时不时地咳嗽,许明担忧地问她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碍。”沈菀摩挲着许明的头发,怜爱地望着这个姐姐的骨血,她世上唯一的亲人,“明明,叫我声阿姨好吗?”
许明哽着嗓子叫了她一声“阿姨”,沈菀禁不住又热泪盈眶,引的许明和阿婆齐齐落泪。
徐泊舟忍住泪意,笑着劝道,“你们一小一大一老都眼泪汪汪的,显得我多没良心,快别哭了,咱们一家子好不容易团聚,该高兴才是。”
三人于是抹着泪笑了,拉起了家常,主要是沈菀和阿婆问询许明这十七年来的经历。
许明嘴皮麻溜地编了一套顺风顺水的过往,绘声绘色的模样把沈菀和阿婆哄的直乐,别提多喜欢这个天赐的宝贝儿。
大概是许明的眉眼神态之间带着母亲沈蓉的影子,说着说着,气氛沉郁了下来,徐泊舟忙引开话题道,“小菀,不如带明明去她母亲的房间看看吧。”
“也对,明明,跟我来。阿婆,准备午饭吧,明明你爱吃什么?”
“随便做几个简单的就行。”
阿婆答应着去了,徐泊舟和沈菀陪着许明到了沈蓉的房间。
是在主屋的里间,不大的屋子,散发着陈木的味道,光线很充盈。
白纱窗帘被窗户缝隙里刮进来的风吹的微微款摆。
窗前有张红木桌子,一把竹椅,桌面上摆着一摞古本,和毛笔砚台。
陈旧的古典式木床上同样一片雪白,纤尘不染。
灰白的墙上有几幅字画。
沈菀拉着许明缓缓踱了进去,指着墙上的字画,“看,这是你母亲的作品。”
许明面对着墙,视线一寸一寸地扫过泛黄的画纸。
一副风荷图,几笔墨色勾勒出风中绰约摇曳的荷花荷叶,透过画纸,许明仿佛看见母亲朝他清浅地笑。
“妈妈……”他怜爱地抚摸着画纸,对着空气徒劳地呼唤。
身后的沈菀紧捂住嘴,靠进徐泊舟怀里。
许明一幅幅地仔细浏览母亲的画作,徐泊舟在一旁讲道:“当年你母亲是我们系里有名的才女,诗书画三绝,名动S大,很多别校的学生慕名而来,只为见佳人一面。”
“姐姐从小就才华出众,只是她本人腼腆内敛,不愿与人相交,素有冷美人的外号,追求者不要太多哦。”
不论什么时候,提起沈蓉,沈菀都十分的骄傲,同时,也深深地惋惜。当年她外出游学,途中听闻姐姐突染恶疾病危,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见到姐姐最后一面,唯有那一方小木盒。
她一下在懵住了,好久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父母对关于姐姐的话题都十分忌讳,不许提及,多年来她以为父母是太过伤心,直到父母先后去世,母亲临死前告诉了她一个惊人的秘密:姐姐有过一个孩子,可惜被他们抱走了,本就有重症在身的姐姐因此抑郁而终。他们恨那个不该出生的孩子,一直不肯将他带回家,等他们发现一切错误都在自己,承认女儿是被他们害死的,而孩子是无辜的,再去找那孩子的时候,却找不到了。
母亲临死前叮嘱她一定要找回那个孩子,否则她和老伴儿地下永不安宁。
沈菀背负着姐姐和父母的希望,开始着手找自己的外甥,终于查到他很可能在A省,她正要赶去的时候,当年姐姐的男朋友徐泊舟找来了,声称发现了一个很像姐姐的孩子,两人把各自的线索对上,拼出了一个事实:这个男孩很可能就是徐泊舟和姐姐的孩子。
因为身体抱恙,徐泊舟决绝了她同行的要求,让她在家等消息。
今天,徐泊舟竟真的带着姐姐的孩子,她的亲外甥来了,带给她这辈子最大的惊喜和感动,姐姐,爸妈,你们地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吃过午饭,许明提出想去母亲和外公外婆的墓地看一看,被三位家长一致劝阻了,外面天阴的厉害,还有风,而墓地偏远,阴气又重,最好选一个晴朗的天气再去。
沈菀带着许明到姐姐的房间午休。许明不忍坐那张雪白的床,沈菀拉着他坐下,“这张床闲置很久了,你给它些人气,兴许它会让你做一个和姐姐有关的美梦。”
“是啊。”许明幸福而又哀伤地躺在了这张母亲躺过的床上,深深地嗅着陈木夹杂着冷香的好闻气息,想象着母亲的味道。
沈菀一手拍着他,一手给他翻看家里的照片。
“你和我妈妈长的真好看。”
“所以才生出你这个小帅哥来呀。”
沈家姐妹俩从小都是美人胚子,许明小时候也是漂亮的像个女孩,如果把三个人小时候的照片放在一起,外人看见肯定会说是一家的三姐弟。
照片里,许明的外公外婆面容始终庄重而严肃,符合沈菀口中家教甚严的描述。
“明明,不要恨你的外公外婆好吗,他们这些年来,过的也很难……”沈菀轻抚着许明的头发,说道。
“我不恨任何人,我希望妈妈,外公外婆一起在天堂里过的好好的。”
许明在她怀里依稀找到母亲的怀抱的感觉,温暖而安逸,幸福极了,他不禁眼皮有些沉重。
“那就好,我就知道明明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姐姐和你外公外婆在天上看到你,一定会欣慰的。”
许明没有如愿在梦里和母亲团聚。第二天是个明媚的晴天,许明在三位家长的陪同下去了墓地。
天空湛蓝湛蓝的,偶有云朵和孤雁掠过,远山萧索,墓地里高大的松柏沉默地守护着墓地,一派的肃穆安宁,给死者以尊重,给生者以敬畏。
母亲、外公、外婆的坟墓并排在一起,彼此依偎着,照片里的他们都面带微笑,没有伤痛,没有遗憾,所有的爱恨已随云烟而逝。
许明把白菊依次放在三人的墓碑前,挨个磕头。
“妈妈,我是许明,你的亲儿子。很对不起,我现在才来看你。很遗憾,我没有陪在你身边一天,但是我懂事以来,一直都想念着你,祝福着你。虽然我们没机会见面了,但是我一辈子都会记挂着你,爱着你。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请你别为我担心。”
“外公,外婆,我是许明,你们的外孙。如果你们地下有知的话,别再因为我的事内疚了,我一点都不怪你们。我祝福你们在另一个世界,一切安好。”
徐泊舟把一束白玫瑰放在沈蓉墓前,跪在地上对着沈蓉的遗照沉默了半晌,什么也没说。至于她父母的墓,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一眼。
因为许明已经有些感染风寒的迹象,不多时,一行人便回去了,许明回头看着那三座坟墓,悲哀地想,也许我很快就会来陪你们了。
只不过,在那之前,他一定要再见吴寒江一面,一定。
第二十九章
杜华已经先回了S市,把许明的行李也托运过去了。徐泊舟陪许明回A省和郑凯、小源道别。
许明告诉徐泊舟自己有过一个恋人,手里有对方给他的三百万的分手费,恳请徐泊舟以他的名义借给郑凯和小源二十万,刚好凑够他们看中的那套房子的首付。
徐泊舟答应了,说服了郑凯和小源接受他的援助,许明感到圆满了。
从郑凯和他曾经的家里出来,夜幕已经低垂,许明朝楼上望了望,和阳台上的郑凯和小源挥手告别,一转身,和徐泊舟上了计程车,咬牙忍住眼泪。
徐泊舟把许明搂进怀里安慰,许明说道:“爸爸,刚刚跟你说的那个恋人,我想,临走前和他道别一下。”
徐泊舟抬手看了看表,“离飞机起飞还有两个小时,你抓紧点。”
“嗯。”
许明从他怀里出来,给吴寒江拨去了电话。
等待的那十几秒是那么痛苦。
“许明。”
听到久违的声音的一刹,许明的眼泪绝了堤,泣不成声地唤道:“吴寒江,吴寒江,我……”
“什么事?”
许明吸了吸鼻涕,抹去眼泪讲道:“我就要离开A省了,可能永远不回来了,你能和我见最后一面吗?”
许明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没有过多的犹豫,吴寒江答应了他,“好。地点呢?”
“出了步行街那个天桥,还记得吗?”
“记得。我大概二十分钟赶到。”
“好,我等你,不见不散。”
天桥还是那个天桥,小贩的吆喝声也和那天如出一辙,雪花也赶来赴约。
徐泊舟按许明的要求,在附近的一个咖啡厅等他。
许明双臂撑在栏杆上,望着脚下的车水马龙,纷扬的雪花几乎遮挡了视线,模糊了这个世界。
雪实在太大了,行人纷纷加快脚步,低着头赶向目的地,小贩们也收摊了,除了匆忙的脚步声,天桥渐渐归于寂静。
吴寒江没让许明等太久,微喘着气无声地出现在许明身后,盯着许明的背影,平复了呼吸之后,他叫了许明一声。
许明猛地转身,几步之外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他爱到骨子里的人,他千方百计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法追上的人——他一生的刻骨铭心,一生的遗憾。
许明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微微朝吴寒江笑了笑,朝他走过去,“吴寒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吴寒江还是那副表情,看他的眼神冷静极了,平淡极了,就像看一个普通的认识的人而已。
许明难过的心痛,勉强维持着笑容,试探地将自己的手朝吴寒江的手伸了过去,用眼神乞求他不要拒绝自己。
吴寒江终究是又一次纵容了他,手握住了许明冰凉的手,下意识地握紧。
许明的心砰然而动。过了这些天,阅过了生死荒凉,他爱他的心依然这么火热,只要他一个声音,一个身影,一个手心,就轻易点燃了他所有的激情,将他烧的神志不清,行为混乱……
他贪婪地看着他深爱之人的脸,目光痴迷,双手虔诚而卑微地捧了上去,指尖留恋地划过他的额头,眉毛,鼻梁,睫毛,眼角,颧骨,脸颊,下巴,最后停在嘴唇。
“给我最后一个吻行吗,好好地吻我。”
吴寒江看着他沉默。
许明试探着朝他凑过去,没有太大的意外,被推开了。
吴寒江攥着他的手朝前迈了一步,“走到那头,我们就说再见吧。”
许明朝天桥的另一头望了望,不到一百米的距离。
“你真吝啬,吴寒江。都最后了,你还是这么……”
停顿了一下,许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用力攥了攥吴寒江的手,把脚步放慢,再放慢。
“吴寒江,我找到爸爸了,也找到妈妈了,可惜她已经去世了,我还有一个阿姨。我刚从我妈妈的老家回来,去看了她和外公外婆。我终于找到家了,今天和你告别之后,我就要跟爸爸走了。”
他停下脚步,朝吴寒江没心没肺地笑着,心却在哭泣,“我认赌服输,从今往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开心了吗?”
吴寒江淡淡道:“恭喜。祝你以后幸福快乐。”
许明忽然就笑不动了,脸僵的很难看。
你不爱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幸福快乐,你真的不知道?
一道热流划过脸庞,嘴里尝到咸涩的味道,他才发现自己丢人地哭了。
他急忙转身,低下头,使劲把眼泪往回憋,但是适得其反,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砸,很快把视线模糊了。
他看不清路,被脚下的一块凸起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吴寒江眼疾手快地稳稳扶住他,几乎将他半抱在怀里。
温热的呼吸喷在许明的脸颊,属于他的味道钻进许明的鼻腔,刺激的他鼻腔火辣辣的,酸涩不堪。
许明无法自控地趁机紧抱住吴寒江,热泪瞬间打湿他的衣服,眼泪渗透布料,想把那浓重的伤心和悲凉传达给他。
吴寒江无动于衷。
“我舍不得你……”许明哭着说,“我不想离开你,一点都不想……”
吴寒江推开他,看着他湿淋淋的、痛苦到扭曲的脸庞,紧咬着牙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你不属于我,走罢!”
说完迫不及待地转身,仰头望着远处灰白的天际。
耳畔是许明痛彻心扉的嘶哑哭嚎,吴寒江因为极力克制而牙根打颤,浑身肌肉抽动,血脉几乎逆流,表面却像是一尊冰冷的雕塑,始终一动不动。
许明无力地蹲了下去,抱着头,一抽一抽地说道:“我不想、这样的、真的、不想……”
吴寒江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无情地提醒他,“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不!”许明想站起来,却不支地跪倒在地下,慌乱中他抱住吴寒江的双腿,死死绞住,天真地想就这样不放开,就能一直留住吴寒江。
他的计划全打乱了,他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吴寒江离开,他还是不甘心,不想放吴寒江走,死也不能!如果要他死的话,他要死在他面前,最后一眼也要看着他!
吴寒江弯下腰,抬起许明的脸,望着他倔强而委屈的脸,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
缓缓地拭去他脸上的泪,用此生最温柔的笑容对着他,柔声哄骗他,也一时蒙蔽自己,唯一一次:
“别哭了。我认输,我承认我喜欢上你了。你起来,我带你走。”
许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骗人,你,你真的喜欢我?”
吴寒江还是笑着,像以前一样爱怜地刮他的鼻子,然后学他的样子竖起两指,看着他的眼睛发誓:“我吴寒江对天发誓,我喜欢许明,如有不实,天……”
许明本能地捂住他的嘴。
吴寒江趁机抓住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一把扛上肩头,大步走下天桥。
许明回过神来,哈哈大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的伤心已死,不复挣扎。
“放我下来吧,我真的不再纠缠你了,我发誓。”
“起码听你亲口说了一回喜欢,我值了,真值了。放我下来。”
吴寒江从他口袋里摸出手机,找到“爸爸”的号码,拨了过去。
许明用力一拳砸在他肩膀上,“我说放我下来!”
吴寒江毫无反应,对着电话讲道:“快来天桥这儿接你家明明。”
又是一拳,“吴寒江你就当是给我最后的自尊,行吗?!”
吴寒江将他放了下来。
“骗子!!!”
许明用力挣开他的胳膊,不小心打到他的脸,把眼镜剐蹭的直飞了出去。
吴寒江的双眼在一次车祸中受了伤,有近一千度,晚上根本看不清人,他对面近在咫尺的许明的影像立时模糊了,这让他有些慌,他弯下腰去找眼镜,满地白茫茫,怎么也找不见。
许明正想帮他找,这时一阵急促的踏着雪的脚步声传来,正是徐泊舟。
吴寒江只看到远处迎面跑来一个人影,许明朝那身影转身,委屈又依赖地叫了他一声,“爸爸!”
许明回头最后看了吴寒江一眼,便朝徐泊舟跑去了,他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再回头一次……
许明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在吴寒江视野里渐渐成了一个跳动的黑点。
吴寒江一边狼狈地几乎趴在地上找那副救命的眼镜,一边看着许明的身影远离自己而去,终于消失在满世界的灰白之中。
他颓废地跪在雪地里,仰头闭起眼睛,任雪花融化在他脸上,一片湿润。
第三十章
许明跟徐泊舟到了S市,住在了他家里,正式成了徐泊舟家的小公子,徐泊舟连摆了三天宴席,隆重向他的所有亲友宣布,他有了心肝宝儿儿子啦。
许明强打精神,强颜欢笑,只是身形消瘦的像幅骷髅架子,脸白的像无常,吓人。
夫妇俩说什么也要押着他去医院彻底检查一遍。
许明早做好了实话实说的打算,现下的时机正好,该做的做了,该了的了了,了无牵挂是时候面对了。
“我半年前查出患了血癌,医生说没的救了,最多还有半年光景,爸,杜阿姨,现在才告诉你们,对不起了。”
夫妇俩立时怔住了。
徐泊舟反应的快,假装乐观地搂着许明的肩膀说道,“傻小子,别盲目悲观。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世界各地人才这么多,什么病都有的治。别怕,爸爸带你去最好的医院,中国不行咱去外国,一定把你给治好了。你是我徐泊舟的心肝宝贝尖儿,有你老子在,什么病魔邪魔都给咱们通通退散!咱们去医院溜一圈,玩儿似的,回来你就活蹦乱跳的,爸爸跟你保证!”
许明配合着他说道:“嗯,有爸爸在我就不怕了。我要好好活着,我还有好多事没经历过呢,我舍不得。”
找到父母之前,他是打算静悄悄地等死,不愿意去倒霉催的医院瞎折腾,但是他现在有亲人了,他不光要对自己负责,还要对他们负责,就这么不治身亡,他对得起谁?用母亲的命换来的这条命,他必须好好护着,就算是为了母亲,他也要尽力把它延续下去。
活着,好歹有个念想,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连想都不能。
夫妇俩没敢耽误,当即带许明去了S市医院最好的血液科,找了最权威的专家给许明会诊。
专家一致跟徐泊舟表示情况非常不乐观,唯一的一线生机是进行骨髓移植,但是即便找到了相匹配的骨髓,手术的风险也非常大,因为许明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期,他现在身体各方面的状况都极度的差,很可能熬不住一场手术,死在手术台上。
徐泊舟沉默着走出会诊室,掏出电话,跟一个人谈了许久。
最后,他说道:“就这么办,你尽快赶来。”
许明住进了VIP病房,夫妇俩跟学校请了长假,每天陪着他。
徐泊舟变着法地帮许明解闷。他们父子俩一起看电影,打游戏,下棋,玩的不亦乐乎,杜夫人在病房里养了几盆鲜花,把病房归置的和家里没什么区别。
许明不过问自己的病情,全听医生和父亲的安排,积极配合各项检查和治疗。他被剃掉了头发,开始接受化疗,不管多难受,他都保持微笑,说一点都不疼,让徐泊舟夫妇宽心。医生和护士都对他赞赏有加,管他叫小王子。
许明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笑道:“哪小王子啊,小秃瓢还差不多。”
徐泊舟二话不说,吧唧地亲了他头顶一口,“就算秃瓢,我儿子也是最帅的那个!”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许明的脸腾的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有这么不害臊的老爸吗?!
玩笑过后,主治医师王大夫说道:“下午安排你们父子俩进行骨髓配型,做好心理准备。”
徐泊舟和杜华送走了医生和护士,徐泊舟回头朝许明说道:“儿子你放心,咱父子俩绝对百分百的匹配!爸的骨髓啊,所有的零件都是你的,儿子你随用随取!”
许明心里热腾腾的,“爸你放心,我一定努力活着,我还得给你和杜阿姨养老呢。”
杜华说道,“说话算话,阿姨可指着你呢。”
“一定!”
结果皆大欢喜,许明和徐泊舟的骨髓配型吻合度非常高,达到了手术的要求,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开始为手术做准备。
然而,事情没有期望中进展的那么顺利。
化疗产生了副作用,许明发生了肺部毒性反应,只能停止化疗,开始服用激素,身体日益浮肿起来,短短一个月,身体经历了从极瘦到肥胖两个极端。夫妇俩看在眼里,别提多难受,杜华经常偷偷地抹眼泪,但是一家三人每天依然有说有笑,不敢让半点悲观的气氛露头。
哪料可悲的还在后头,许明的身体经受不住病魔和药物的双重作用,发生了两次休克,每次都有可能就这么一睡不醒,离开人世。
专家组召开紧急会诊,结果非常的不好,按许明的目前的身体状况发展,他根本无法上手术台,而且他病情恶化的速度加快,照这样下去,他很可能熬不出一个月。
医生们惋惜地表示,他们已经束手无策了,唯有期望许明意志坚强,自己创造奇迹。
当医生说出奇迹这个词的时候,基本代表了无望。
许明每天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只有那么几个小时。
他一直做噩梦,梦见母亲浑身是血地在哭,他想抱住她,却怎么也碰不到她,漫天的猩红,不绝于耳的凄厉的哭声,梦里的他怎么也逃不出来。
他还会做另外一个梦,梦里他不停地追一个人,怎么也追不上,那人说什么也不肯回头看他一眼,一次次从他眼前消失,再一次次出现,只给他一个背影,让他绝望地追逐……
“吴寒江!!!”
午夜,许明从噩梦里惊叫着醒来,满脸的不知是汗还是泪。
徐泊舟和杜华从病房里间赶来,安抚了他一会儿,许明坐起来,喝了些水,说道:“爸,你和我妈的照片在吗,我想看看。”
“在,我去拿。”
徐泊舟拿着照片回来,搂着许明给他看。
许明盯着照片,久久发愣。
最后他指着吴寒江,问:“这个人是谁?”
徐泊舟和妻子对望了一眼,说道:“他呀,我们一个系的,姓吴……”
“他长的真难看。”
许明忽然翻身躺下,被子蒙住了脑袋。
徐泊舟和杜华交换了一个眼神,杜华回了里间,徐泊舟挨着许明躺下,一下一下地安抚被子下面微微颤抖的身体,贴着他脑袋说道:“明明,你跟爸爸说实话,你在A省的那个恋人,就是吴寒江对吧。”
许明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徐泊舟把他头上的被子拉下来,一边拿手帕给他擦脸,一边说道:“跟爸爸没什么好见外的。那天你去见的人就是他吧,虽然离得远,我还是认出他来了。你们的过去,爸爸不再追问,但是宝贝,如果你想见他的话,爸爸一定帮你把他找来。”
“我不想见他!一点都不想!爸你别提他了。”
“好好,不提。那我跟你说说我和你妈妈当年的事吧,你想听吗?”
“想。”
“我对你妈妈呀,是一见钟情。大一入学的时候,我拎着行李,站在太阳底下,阳光刺的睁不开眼,忽然眼前飘过来一个绿莹莹的影子,我再一睁眼,一个天仙似的的美人站在我面前,你爸爸我眼睛都直了,那个人,就是你妈妈。你妈妈被我看的羞涩的直低头,害羞的样子,跟你一模一样。”
“我有吗?”
“当然,还有你吃惊的表情,也跟你妈妈一样,都是瞪大眼睛,嘴巴张开,像漫画人物,特别可爱。我接着说,从看见你母亲第一眼,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追到她,让她当我媳妇,给我生个孩子。你妈妈是S大许多男生的梦想,可你爸爸当年是个纯diao丝,家里穷的叮当响,学费是跟学校贷款的,衣服都是捡别人剩下穿的,你说我该多自卑。可是,我硬是把你妈妈追到手了,你猜我怎么追的,你妈妈喜欢诗词歌赋,我就把所有图书馆里的古文书全看了一遍,该背的背,该记的记,于是就在一帮子人里面脱颖而出,和你妈妈对谈如流,赢得了美人芳心。”
徐泊舟停顿了许久,才又继续说,只是字字艰涩:“你母亲家教严,而且我的出身不好,所以我们交往的事你外公外婆始终不知晓。我和你母亲度过了四年快乐的时光,直到毕业之际,她突然说要跟我分手。”
许明的心紧紧揪着,下意识地握紧了徐泊舟的手。
“我那时候真他妈不是东西,为了那点可笑的自尊心,没做什么挽回就和你母亲分手了。我以为她嫌我条件不好,其实是因为她那时患了重病,不想耽误我前程才骗我的,我真他妈蠢,竟然相信了……”
徐泊舟哽咽了一声,“我申请了公费出国,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狠心地一年没有跟你母亲联系,等我回来之后,你母亲,已经不在了……”
“好了爸爸,不说了。”
许明抱着徐泊舟安慰,怀里的男人突然失声痛哭,身体痛苦地抽搐。
“我他妈不是人,我对不起你母亲,我为什么要和她分手!为什么要离开她!我宁愿死的是我!我的蓉蓉!”
男人绝望的呜咽声在午夜里久久徘徊……
第三十一章
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把病房里照的亮堂堂,床头的白水仙落了一片花瓣,轻飘飘地落在瓷盆的水面,微微打了个旋儿。
熟睡的许明仿佛听见花落的声音,缓缓打开了眼睛。
眼珠一转,目光瞥见坐在床一侧的一个身影。
许明扭头去看,吴寒江沉静的面容在视野里无比清晰。
许明复把头扭回去,翻了个身,把被子蒙上了头。他一定是在做梦,一定。他不想看见这个人,希望他快点从梦里消失。
吴寒江试着把他头上的被子拉下来,遭到了阻挠。他于是从侧面把手伸进被子里,一把准确地抓住许明的手,立刻就被对方咬住了。
许明用了全力咬他,势要把他咬下一块肉来。
吴寒江一点都不觉得疼,反而有种痛快的感觉。
两人僵持着,许明先歇了口气,把他松开了,嘴里一股血腥味儿。
吴寒江从里面把被子掀开,看见许明呆愣愣地望着他,眼神里没有以前的炙热,平静的像潭秋水。
“疼吗?”许明问。
“疼。”
“活该。是我爸爸叫你来的吧,你可以走了,不送。”
说完,许明扭头看着窗外。
吴寒江拿起桌子上的苹果和水果刀,径自削起了苹果,手背上顶着一个冒血丝儿的新鲜牙印儿,有些滑稽。他的动作笨拙,果皮断断续续,薄厚不一,好歹削出个成果。
吴寒江把苹果递到许明嘴边。
许明一巴掌打飞了。
“小孩儿脾气。”
“你少猫哭耗子了,我死了你不定多开心。”许明忍不住地跟他置气。
“别说不吉利的话。我和你爸爸妈妈同学一场,作为你的长辈,我当然希望你好好的……”
许明腾地坐起来,挖苦道:“吴叔叔,多谢你看在我爸妈的面子上来看我,小的真是受宠若惊!”
吴寒江竟对着他笑了,春风拂面的,“胖乎乎的,比以前可爱多了。”
经他一说,许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肿的像猪头,还是个秃瓢,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不想吴寒江看见他的丑态。
他遮遮掩掩地躺回床上,拿被子遮住自己,“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吴寒江把轮椅推过来,绕到他面前,弯下腰隔着帽子抚了抚他的脑袋,“今天天气好,我带你出去走走。”
许明拨开他的手,眼圈红了,“我不用你可怜!你走开,我叫我爸爸过来了。”
“你爸爸和你杜阿姨去学校处理事情了,这两天暂时把你交给我照管。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问他们。”
“……”
吴寒江自顾自地找来许明的外衣,掀开他的被子,要给他穿衣服。
“你能不能别这么霸道,吴寒江?”
“你早知道我是这样的人,还招惹我。自己种的因,自己就要承担后果。”
吴寒江不容拒绝地给他套上厚厚的衣服,系好围巾,把他像个大宝宝似的抱到轮椅上,盖好毯子,推着出去了。
他们来到病房后面的小花园,里面有不少的病人和护士,一起聊天什么的。
见一个高大英俊的陌生男人带着许明来了,有小护士问他,“小王子,这个帅哥是谁啊?”
“我们家保姆。”
“这男保姆也太帅了吧!”
吴寒江朝花痴女们点了点头,推着许明往阳光最好的那个小亭子里走。
到了午休时间,其他人渐渐离开了,亭子里只剩了许明和吴寒江这一对。
吴寒江坐在回廊的长椅上,许明在他面前,他试着和许明讲话,许明把嘴闭紧了,就是不理他。
吴寒江拉起许明的手,见他指甲有些长了,拿出指甲刀给他修剪。洛阳小时候他经常给他剪,因而他的动作还算熟练。
许明担心他剪到自己的肉,所以不敢乱动。他看着吴寒江修长的手托着他肿胀的手,动作有些谨慎,眼神格外专注,心里的气就散了,吴寒江能来看他,他其实是很高兴的。
“你怎么那么听我爸的话,他让你来,你就来。”
吴寒江把最后的小指甲剪完,磨好,指甲刀收起来,捏着许明一双肉肉的手,看着他说:“我是为你来的。”
虽然知道他谎话连篇,许明还是没出息的闹了个红脸,把手从吴寒江手里抽出来,下意识地搓着,“骗我很好玩吗。”
“我们两个月的赌期还没结束,我来把剩下的日子补完。”
许明哀伤地看着他,“反正结果已经确定了,结没结束还有什么意义?”
“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知道,你好好配合我就行了。”
“你!?你讲不讲道理……”
忽然面前落下阴影,吴寒江的脸放到最大,跟着,嘴唇上传来美妙的触感。
被吻了?!
许明对着近在咫尺的吴寒江瞪大双眼,吴寒江隐形眼镜的轮廓可辨,他深黑的瞳里分明有笑意。许明的后脑勺被扣住,吴寒江含住他的下唇拉扯了一下,再咬了一口,最后用舌尖舔了舔,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他。
占了便宜还不忘调戏,手指摩挲许明红透的脸,不怀好意地问:“喜欢吗?”
许明彻底败给他了,羞臊地拿手挡住自己的脸,说什么也不好意思见人。
吴寒江对他这个反映哭笑不得,平时不是挺奔放一小孩吗?
吴寒江去拉许明的手,许明不肯,两人拉扯着,幼稚得像对小情侣。吴寒江从手的缝隙里看见许明咧着嘴笑呢,觉得这小孩虽然不让人省心,但是挺好哄的。
忽而一阵风穿过凉亭。
“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吴寒江你什么意思啊?”路上,许明问吴寒江。
“情侣间亲个嘴挺正常的吧。”
许明想起吴寒江那一沓子情人,他也是这么对她们的?
他一半嘲讽一半吃味地说:“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以为你清高的不行,原来是个调情高手。”
吴寒江知他心思,陪笑说:“以前是我不对,许公子,你好歹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哼,看你表现。”
许明明知他们是做戏,也情愿自欺欺人的当真。
回到病房,徐泊舟打来电话,果真如吴寒江所言,他们夫妇俩要离开几天,临走前把许明托给吴寒江照管。
许明不服气地问吴寒江,“你是怎么糊弄我爸跟杜阿姨的?”
“你答应从今天起乖乖听我的话,我就告诉你。”
“我答应你,快说。”
“我说,我是你家明明的男人,他现在正是需要我的时候,把他交给我照顾,你们放一百个心,我保证还你们一个生龙活虎的儿子,做不到,我给你家明明陪葬。”
许明震惊住了。久久,他说:“吴寒江你别咒自己,你这样,万一我侥幸活了,会一辈子缠着你的。”
“我还怕你缠?”
“你不知道有句话叫烈男怕缠郎?”
“……”
“喂,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你爸爸跟我说他在你的行李里发现一张我的照片,是从我和你父母当年的合照里撕下来的,他猜测,这些年你可能误把我当成你父亲了。从你的一些表现推测,我想也应该是这样。我白当了你父亲这么多年,应该为你做些事情。”
自己最隐私的秘密,不可告人的情感,全被吴寒江知道了,许明不禁自惭形秽,“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变态,明知道你可能是我父亲,还一再勾引你。”
“我想你是把我当成了一种精神寄托,毕竟我们长的丝毫不像,而你一旦看见我,就不由自主地想亲近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说的有道理,大概就是这样吧。”
两人相对沉默了半晌。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馈赠了。”许明展颜一笑,朝吴寒江伸开双臂,“大宝贝,给我抱一下。”
吴寒江给他抱了,“跟谁学的这么肉麻?”
“我爸。”
“难怪。”
许明从吴寒江怀里仰起脑袋,“你们很熟?”
“谈不上熟,打过几场篮球。”
“你俩谁厉害?”
“我。”
许明切了一声,“我爸爸比你高。”
“可他经常输给我,不信你问他。”
“那你认识我妈妈吗?”
“听说过,没什么印象。”
“骗人的吧,我妈妈可是响当当的系花,你难道没有觊觎过她?”
“我那时候已经订婚了。”
许明听了,心里挺不舒服的,“你爱你妻子吗?”
“不爱。”
“你爱你的那些情人吗?”
“不爱。”
“你爱我吗?”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算了。”
有吴寒江这个活宝陪着,许明哪舍得睡觉,一下午都精神高亢,拉着吴寒江打游戏,手把手地教他,直到吴寒江的实力能和他抗衡,两人厮杀的好不痛快。
晚上,许明的胃口大好,饭量是近期以来的最高,查房的医生护士都惊奇于他良好的精神状态,让他一定保持住。
吴寒江给徐泊舟汇报完情况,许明接过了电话。
“儿子,听说你今天表现很好,爸爸回头给你奖励。”
“爸,你跟杜阿姨什么时候回来?”
“哎呀,这个不好说,争取尽快吧。吴寒江不是照顾的你挺好的吗?”
许明面上一热。
徐泊舟换了一副严肃的口吻,说道:“要是他欺负你,你立马告诉爸爸,爸爸给你收拾他。”
“嗯。爸爸你跟杜阿姨放心,我会好好保重身体。”
第三十二章
许明跟护士要了块创可贴,医生跟护士走了以后,他把吴寒江叫到跟前,拉起他的手来瞧,创口上的血已经凝固了,他心疼地吹了吹,把创可贴仔细地贴了上去。
台灯昏黄的光包裹在他周身,他的表情本就有些稚气,加上脸上有些肉,婴儿肥很明显,完全像个小孩。吴寒江心里有几股复杂的情感交织,酸楚不堪,几乎让他掉下泪来。
“玩了一下午,早点睡觉吧。”
“我还没洗澡。”
“你不累吗?”
许明打了个呵欠,“不累。”
“不累才怪。”吴寒江弯腰把许明抱了起来,“我帮你洗。”说着往浴室走。
许明挣扎,“我自己会洗,你放我下来!”
吴寒江笑道:“又不是第一次了,害什么臊。”
一脚迈进浴室,打开灯,往浴缸里放水。
“恶霸!”许明气鼓鼓地指责。
吴寒江把许明放在浴缸沿上,蹲下去望着他,一本正经地问:“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许明又羞又恼,“你闭上眼!”
吴寒江依言闭上眼睛。
许明快速脱光衣服,迈进浴缸里面,不想脚下一滑,幸好有惊无险地被吴寒江一把捞住。
“小心点!不知道你摔一跤有多危险?!”
“你吼什么!都是因为你,你还来干嘛,我都快死了……”
吴寒江狠狠瞪了他一眼,“以后不准说这个字,再有下次我非抽你。”
许明气得一掌拍在水面上,溅了吴寒江一身,索性往他身上撩起水来,吴寒江捉住他的胳膊,俩人均怒瞪了对方一眼,吴寒江先认输,“好了不闹了,坐下来洗澡。”
“哼!”
许明一屁股坐进水里,吴寒江担心道:“屁股不疼吗?”
“我肉厚!”
吴寒江扫了他周身一眼,以前突出的骨架是被肉盖住了,然而浮肿的迹象很明显,看起来并不健康。他不禁忧心地皱起了眉。
许明以为他嫌自己身体难看,有些受伤,“看不下去就赶紧走。”
“说什么傻话。”
吴寒江握住他两个肩膀,沿着胳膊一路揉捏下去,“放松肌肉,我给你按摩一下。”
许明索性闭上眼睛,拿自己当块没羞没臊的面团,任吴寒江揉捏去了。
洗完澡,吴寒江把许明抱回床上,“睡吧,我洗个澡也睡了。”
等他回来,看见许明坐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他。
吴寒江走到床边,许明给他让了位置出来,吴寒江上床把他揽到怀里,关了台灯,“睡吧。”
许明依赖地蜷在他怀中,感到温暖而安心,好久没这么踏实过了,果然他还是需要这个人。
这夜许明睡的格外安稳,没有做噩梦,第二天清晨,他被吴寒江叫醒,朦朦胧胧的听他说了声早安。
“早安。”
许明觉得用病痛换他一声早安很值得。
许明被吴寒江扶着坐了起来,吴寒江拿热毛巾给他擦了脸和手,把医生叫来。
医生给许明检查了各项常规,笑眯眯地表扬他说:“小王子今天起得很早,值得表扬!精神不错,身体情况也很好,继续保持住!”
吴寒江听了很舒心,给了许明一个欣慰而感激的眼神。
许明自己也很高兴,暗暗下决心一定要表现好给他看。
时间接近年根底,虽然是医院,也开始洋溢着过节的气氛,聊天最多的话题便是过年的事情,家人啦,习俗啦,等等。
在小公园里,许明耳边充斥着这些话题,他有些忧心,吴寒江不可能为了他大过年的留在医院不回家,那他们岂不是又要分别了。
“吴寒江,还有几天就过年了?”
“下周末就是年三十。”
许明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不无失落地小声自言自语:“还有十天啊。”
吴寒江知道他在想什么,绕到他面前蹲下,捏了捏他表情黯然的脸,“别担心,我不离开,陪你一起过年。”
许明大喜过望,“真的?!”
“真的。”
许明立刻陷入担忧,“那你家人呢?”
“他们过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
许明喜不自禁,嘴上别扭道:“谁跟你是我们。”
吴寒江看着他眉眼嘴角忍不住的笑意,心里负疚良多。
“你要好好表现,把身体养好,不然到时候我不给压岁钱。”
许明不希望他拿自己当小孩,“谁稀罕你的压岁钱,倚老卖老。”
吴寒江蹙着眉笑,“那我给你份礼物,你想要什么?”
许明狡黠地转了转眼珠,“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或许爱情就是有着她神奇的力量,在吴寒江的陪伴和细心照顾下,许明陡然直下的身体情况竟真的开始好转,主治医生跟吴寒江谈的时候都用上了奇迹这个词。
“他身体各项机能开始渐渐恢复,再坚持下去,保持住势头,希望很大,加油,再接再厉!”一向严肃冷静的医生不无激动而面带喜色地说。
吴寒江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一点,不到出院的那一天,他是不会放心的。
“闷死了,我想出院溜一趟。”
某天许明终于耐不住医院的乏味枯燥,向吴寒江提出要求。
吴寒江看了看外面的天气,算得上风和日丽,想到今天是二十七,正是年前最热闹的时候,许明那期待的眼神,他说什么也不能拒绝。
“你保证乖乖的不乱跑,听我话,我就带你去。”
“我保证!吴寒江你真好!”许明扑了吴寒江个满怀,高兴坏了。
吴寒江笑得无奈而纵容。
吴寒江费了不少口舌,再三保证,才说服医生允许自己带许明出去半天。
许明穿的像个球,毛茸茸的连衣帽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像个大号的小屁孩,被吴寒江牢牢的牵着手带到了街上。
呼吸着没有消毒水味的新鲜空气,许明感到身心无比舒畅。
街上全是卖年货的摊位,热闹非凡,吴寒江尽量拉着许明往人少的地方走,将许明护在身侧,时刻戒备,以防突发意外情况。
经过一家商店门前,店主刚好点燃了一排鞭炮,爆响声骤然而起,吴寒江下意识地把许明拉进怀里,护的严严实实。
许明在他怀里闷声笑了,“你紧张的什么似的,鞭炮而已,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你还不如三岁小孩让我省心。”
吴寒江拉着许明继续走。
许明看着地摊上一幅幅对联和春子福字,说道:“不知道医院让不让贴。”
闻言,吴寒江停在一处摊位前,“买回去些吧。”
“好啊。”
许明弯下腰,仔细地挑拣起来。最终买了一大一小两副对联,几个五颜六色的春字和一沓大大小小的福字。
拿着花花绿绿的春联在手里,许明才觉得自己沾上些过节的气氛,于是一发不可收拾,把目光投向其他货品,糖果、花生一类的零食,水果,有民间特色的吉祥物等等,吴寒江两手都快拎不下了,才不得不制止他。
把货物寄存在商场,吃过午饭,两人继续逛。
很快过了午后最温暖的那段时间,温度降低,人们采购的也差不多,纷纷回去了。
“该回去了。”吴寒江说道。
才半天许明当然没有尽兴,他央求吴寒江再宽限几个小时。
吴寒江受不住他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答应了。
两人去了一个冰雕展,许明拿手机拍了不少照片,种种亲昵的姿势,吴寒江都一一配合。接着,他们去吃了顿热气腾腾的火锅,酒足饭饱地从火锅店出来,步行去商场取东西。
经过天桥的时候,遇到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手里还有半捧玫瑰没卖出去,在寒风里又冷又急。
小姑娘一见吴寒江和许明过来,立刻迎了上去,“先生要买花吗,一支只要三元,两只五元。”
“都要了。”许明朝吴寒江一摊手,意思是掏钱。
“好的,我数数有几支。”小姑娘高兴地开始数花。
“二十支的花语是什么?”许明先她一步数好,问道。
“爱你一生一世,此志不渝。”小姑娘随口报来,“呀,刚好二十支。”
她把花交给许明,接过他递来的两张百元钞票,愣了,“小哥哥,一张就够了,总共五十块,二十支。”
“剩下的是你回答问题的报酬。”
许明说完,朝小姑娘笑了笑,拉着吴寒江走了。
一会儿身后传来小姑娘的祝福,“祝你们两位一生幸福美满!”
“谢谢,我们会的!”许明回头朝她挥了挥手。
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许明拉住吴寒江,把玫瑰推到他胸前,“送你的。”
“谢谢。”
吴寒江一手接过玫瑰,与此同时,许明吻了上来
吴寒江另一只手抱住许明,迎上他的吻,四片嘴唇紧紧相碰。
几十秒过去,许明结束了这个吻,眼睛望进吴寒江的眼睛里,说道:“我爱你,一生一世,矢志不渝。”
第三十三章
回去之后的第二天,许明给大家分发了买来的货物,主任特例允许他把春联贴在病房里面。
吴寒江站在椅子上,听从许明的指挥,把春联贴好。那束玫瑰被插在水晶瓶里,芬芳的香气四溢,几只玩偶摆在许明的床头,房间里一派喜气洋洋,有了过节的气氛。
与此同时,徐泊舟和杜华赶回来,三个家长一起和医生开了个会,许明手术的事被提上了议程。
虽然许明目前的身体情况离手术要求还差一截,但是这样耗下去,许明的身体很可能一日不如一日,并且随时有病发的危险,权衡起来,医生建议近期内进行手术,如果许明能保持住目前的水准,成功率有一半。
三个家长最后一致决定,同意手术,把情况跟许明说明之后,他也一口同意。没有意外的话,手术安排在三天之后,也即大年初一。
晚上,依然是吴寒江留下陪护。
两人已经默默养成了钻一个被窝的习惯,虽然亲密地相依而眠,但是一个身体虚弱,另一个拿他当孩子,不会起那方面的心思,所以一直彼此以礼相待,没有过任何暧昧。
今晚,许明像吃了兴奋剂格外闹腾,上来先把吴寒江压在身下,撑着双臂在他身体两侧,鼻尖挨鼻尖地和他对视,“喂,我们做爱吧。”
当然,他并没抱什么希望,能讨点小蹭小摸的好处就不错了。
“胡闹。”
吴寒江不轻不重地拍了他屁股一巴掌,就要翻过身来,许明一口叼住他嘴唇,说什么也不放。
“松口。”吴寒江下嘴唇被咬着,嘴巴不利索地说。
“就不。”许含糊不清地说。
吴寒江有办法对付他,哈他的痒痒,洗澡的时候发现的。
许明立刻就溃败了,老老实实地被吴寒江翻了身,禁锢在怀里,动都不能动。
许明脑筋一转,“你之前答应我的新年礼物我想好了,我要你一个深吻,舌头要伸进来的那种,不能少于三分钟。”
吴寒江沉默了半晌,“给你就是。”
一个翻身,将许明覆在身下,深深看了他一眼,慢慢压下去。
许明想说我还没准备好呢,眼前落下一道阴影,吴寒江的脸渐渐放大,跟着嘴唇上传来醉人的触感和气息。
他沉醉地闭上了眼睛,心里说,你一定要好好地、好好地吻我。
四片嘴唇由轻轻接触,到紧紧相抵。
许明担心自己的心脏要跳出胸腔。
温热的舌头探进他的双唇之间,他配合地张开一条缝隙,吴寒江的舌便长驱直入。
仿佛进入和侵占的不只是他的口腔,而是他整个身体,整个灵魂,许明被这个想法刺激得身子一颤,跟着就有些酥麻。
吴寒江的舌头亲密而热情地舔过他口腔里的每个角落。牙齿,牙龈,腮帮游了一圈,重重舔过他的舌,翻搅着,引着它进入自己嘴里,一口含住,温柔地吮吸。
许明不堪被动,也用起舌头,在他嘴里乱舔一气,被吴寒江用牙齿叼住,轻咬了下舌尖。
“嗯~”许明舒服地哼哼。
吴寒江继续逗弄他的口腔,舌头滑过他的上腭,许明痒的往旁边一躲,吴寒江捏住他的下巴不让他逃,同时舌头往前一送,直抵到他喉咙口。
太深了……许明感觉那条灵活霸道的舌头像要从嗓子眼儿钻进身体里,把他的魂魄吸走,他希望最好吴寒江把他整个都吞了,他便能化成血水与吴寒江的血液融为一体。他抱住吴寒江的脖子,用力把嘴唇迎向他,心里说,再深一些,更深一些。
吴寒江仿佛能读懂他的心,换了一个更能深入的角度,用力将舌头往里面一顶。
那种深入的感觉,让他们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快意,同时也有一种极度的不甘,因为这还不够,远远不够,他们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彼此交互得更深一些,更彻底一些,那是一种巨大的遗憾,他们都知道,他们永远无法到达最亲密无间、不分彼此、完全融合的那一步。
或许是激动,或许是因为遗憾,许明哭了,虽然他十分不想在这种甜蜜的时候哭。
吴寒江的动作演变的愈发激烈,近乎粗暴地洗劫着许明的口腔,唇舌,像是发泄一股怒火,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甜蜜,许明无一丝反抗地承受着,眼泪无声地流淌。
就在吴寒江濒临失控的时候,他尝到了十分咸涩的滋味。
他顿住了动作,睁开血红的双眸,看到了一双泪水朦胧的眼睛。
他复又变的温柔,舌头从许明嘴里退出来,细致地舔吻许明的嘴唇,往上,脸颊,眼睛,把那苦涩的味道吞噬干净。
这一吻结束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似乎很长,似乎也没多久。
“你真厉害,我都快缺氧了。”许明迷离地看着吴寒江,微微喘着气说。
“满意了没有?”吴寒江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非常满意。”
吴寒江关了台灯,将许明拥进怀里。
“吴寒江,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温柔?”
许明一下下为所欲为地摸着吴寒江温暖结实的胸口问,不知是把吴寒江当成了圣人,还是单纯的不知道这对一个正常男人来说,是种相当程度的撩拨,更何况他们刚刚进行过一场激吻。在旁人看来,便有种许明仗着自己体虚,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观感。
吴寒江不得不极力压制自己愈渐升腾的欲火,“没有。”
“反正我觉得你挺温柔的。可能他们怕你生气,所以不敢说吧。”
“也只有你变着花样地惹我生气。”
“但是你没怎么惩罚过我,”许明不无得意,“你这人就是外冷内热,大家怕的是你表面的冷酷,所以不敢深入了解你,其实你内里是很热心的一个人,我说的对不对?”
“别说废话了,睡觉。”吴寒江忍无可忍地拿掉许明的狼爪,罕见地翻了个身,背对许明。
突然的冷落,让许明感到不爽,“看吧,你就是这样讨人嫌。”赌气似的,也翻过身,还给他一个后背。
过了一会儿,他被从后面温柔地抱住,才满意地入睡。
二十九,离手术还有两天,徐泊舟按照医生的要求住院,做最后的全面检查,包括医生和护士在内,每个人心里都不免有些紧张,但是表面上嘻嘻哈哈,非常轻松活跃,就是为了给许明打气。
许明心里却十分平静,一来他已经没有什么遗憾,父母找到了,最后的日子是喜欢的人陪他度过的,二来,只要吴寒江在他身边,他就会感到非常安心,什么都不害怕。
温暖的午后,徐泊舟和许明父子俩穿着一样的病服,盘着腿坐在床上下象棋,把吴寒江晒在一边。
父子俩杀的难解难分,吴寒江在旁边观棋,见许明大势已去,指点了他一手绝处逢生的棋招。
许明恍然大悟,依计而行,把徐泊舟杀了个措手不及。
“观棋不语懂不懂?”徐泊舟鄙视地指责吴寒江。
许明发现父亲自打和吴寒江碰面,就对他冷言冷语,吴寒江虽然不动声色,但是他能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有种波涛暗涌的诡异气氛,这让夹在中间的许明很是为难。
眼见气氛不妙,许明连忙调解道:“吴寒江你看着就行了……”
吴寒江根本不理会他,反而朝徐泊舟一挑眉,“我的身份是军师,怎么,你一个人吃力,要不要也叫个帮手?”
“一个人对付你绰绰有余。”
徐泊舟一激就上钩,和吴寒江较上了劲。许明成了吴寒江的傀儡,他指哪放哪。
最终徐泊舟棋差一着,惜败吴寒江。
许明没心没肺地对吴寒江竖起大拇指,“厉害!”
徐泊舟别提多伤心,“宝贝儿,你胳膊肘往外拐的也太厉害了吧,你置老爸于何地,啊?”
许明赧极愧极,“老爸你别瞎想。”
徐泊舟冷哼了一声,甩给吴寒江一双警告和威慑的眼神。
吴寒江面无表情,亦不做声。
气氛冷硬而尴尬,许明心中黯然,为两人调和道:“爸你别对吴叔叔有敌意,你不知道,他一直挺照顾我的,真的,我拿他当长辈敬重,我希望你们能成为好朋友,等我好了,我一块孝敬你们。”
这话一出,气氛蓦地沉默了,三人各怀心事。
杜华从外面买了些许明爱吃的水果回来,一进屋就感觉到气氛很不好,“你们爷仨怎么这么安静,明明,我买了樱桃和草莓,马上给你洗一盘。”
“谢谢杜阿姨。”
“跟我客气什么,我们是一家人呐。”
徐泊舟揽住许明的肩膀,眼神带着嘲讽的寒冷笑意,对吴寒江说道,“没错,我们才是一家人。”
许明不安地朝吴寒江望了一眼,吴寒江微微朝他笑了笑,笑容真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看到明明有人疼,我就放心了。”
许明朝他回了一个明了的眼神,从今往后,无论生死,我们只是小辈与长辈的关系。
只是,事情并未朝着他们希望的方向发展。
第三十四章
为了让许明好好休息,晚上八点钟,徐泊舟和杜华从许明的房间离开,吴寒江一人留下看护许明。
来之前,吴寒江给家人留下的托词是出差到别省办机密案件,并且叮嘱他们没有重大事情不要打扰,这些天以来,手机不曾有过动静,偏偏这时,手机震个不停,是来自老宅的电话。
吴寒江有非常不好的预感。他伺候许明躺下,给他盖好被子,嘱咐他两句,才匆匆出了房间,到了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入口,接通了电话,眼睛始终不离病房的门。
“二哥,爸爸突发心脏病住院了,情况十分危险,你快点赶回来吧!”吴青海语气焦急地说。
吴寒江只觉脑门上的神经一抽,“医生怎么说?”
吴青海急的快哭了,“大哥你怎么搞的,都说了十分危险……”
吴寒江咬着牙作了决定,“我现在没办法赶回去,你们照顾好父亲,随时跟我联络。”
“二哥!”
吴青海的话音未落,吴寒江只觉耳畔刮过一阵急促的风,随着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吴云城像一尊阴煞的罗刹沉重地降临在他面前。
吴寒江掐断了电话,直视吴云城波涛暗沉的双目,“爸爸到底什么情况?”
吴云城眉峰一蹙,压抑着暴怒说:“你心里还有爸爸吗。”
看得出吴云城眼中并无悲哀之意 ,父亲应该没有大碍,吴寒江松了口气,另一根弦又紧紧绷上,他挡住身后许明所在房间的位置,浑身戒备。
“爸爸到底怎么回事,大哥你有什么话快说,我没空耽搁。”
吴云城冷笑了一声,突然发作,揪住了吴寒江的领口,双眼喷发出积聚已久的怒意,“吴老二我真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你以为爸爸是被谁气的病发,差点就,就他妈抢救无效,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我替爸爸揍死你个孽畜!”
本来吴寒江养小男孩把爸爸气出病来已经够呛,态度竟然还这么恶劣,为了个小婊子,置病危的父亲不顾,此番大逆不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吴云城一个老拳朝吴寒江抡了过去,吴寒江没躲,被打的一个趔趄,颧骨立时肿了。
“爸爸现在情况怎么样?”
“自己滚回去看!”
吴云城拎着吴寒江的衣领子进了安全通道,吴寒江挣开,“我真走不开,等过了这几天,我回去向爸爸负荆请罪。”
“由不得你个兔崽子!”吴云城来擒他。
吴寒江不得已跟兄长拼起了拳脚,两人都用上了全力,势要把对方降服。
吴寒江尚对吴云城手下留情,吴云城却拿他当仇人对待,拳脚狠辣,吴寒江很快挨了他一脚,膝盖火辣辣的疼。
“你有种,为了个鸭子……”
话音未落,吴云城嘴角挨了一拳,一边的腮帮子立刻疼的发麻,话都说不利索。
吴寒江神色间起了怒意,“一切冲我来,和他无关,否则别怪我六亲不认!”
“操你大爷!”吴云城口齿不清地骂骂咧咧,又朝吴寒江扑了过去。
兄弟两人缠斗在一处,却不知此时病房里同样正在上演一出手足对峙。
“所以呢,我们是父子又怎么样,你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许明平静地把存有亲子鉴定书结论照片的手机扔回给吴洛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浑身都在发抖。
“砰!”
许明被暴怒的吴洛阳一拳砸的从床上跌了下去,痛的就像身体散了架。
吴洛阳毫不怜惜地抓着许明的衣襟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眼睛血红,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算是人吗?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样是,是乱伦?!”
许明总能轻易将吴洛阳逼到发狂,“我爱他,其他我都不放在眼里。”
吴洛阳只觉胸口气滞,狠狠扬起胳膊,却中途停了下来,因为许明正在对着他笑,简直能用春风得意来形容,染着血的嘴唇艳红刺目,快要让他晕眩。
许明就像个艳丽的鬼魅!
“而且我也知道,爸爸他也同样地爱我。”鬼魅笑着说。
吴洛阳骤然感到一阵强烈而惊悚的惧意,他立刻把许明推开,慌乱地站起来,许明像块破布轻飘飘地倒在地上,脸上的笑意始终在。
“变态!疯子!你们两个都是疯子!”
吴洛阳尖叫着跑出了病房。
正和吴云城扭打在一起的吴寒江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心脏重重地一坠。
“除了你还有谁过来?”
“洛阳。”
吴寒江心下一惊,直呼不好!
吴云城趁他发愣,一记手刀狠狠劈在他后颈,吴寒江眼前一黑,随即被吴云城压制在冰冷的地板上。
“服不服?”吴云城坐在他后腰上,反剪着他双手,不得不用尽全力去压制他的反抗。
吴寒江像匹陷入陷阱的困兽激烈地挣扎着,忽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透着无尽的悲哀。
“大哥,算我求你,他有绝症,马上要动手术,他需要我,我不能离开他,我不能没有他!!!”
就算是铁石心肠,此情此景也会动容,何况吴云城毕竟是吴寒江亲哥,吴寒江抓住他一瞬的松懈,全力一搏,成功脱身出来,狠狠一掌劈在吴云城颈侧,立时把他劈晕了。
吴云城缓缓倒下,吴寒江一瘸一拐地朝病房飞奔过去。
病房的门被大力地撞开,因为疼痛而半昏厥的许明打开眼帘,视野里跌跌撞撞地闯入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明张了张嘴,“吴寒江。”
“明明!”
吴寒江奔过去将他扶起来,许明嘴上下巴上都是鲜血,刺目的画面让他心悸,眼眶登时红了。
“宝贝儿你怎么了?”
吴寒江的嗓音嘶哑,脆弱不堪,手颤抖着往许明的脸上落去。
许明虚弱地朝他笑了笑,为证明自己无碍,在他怀里动了动,却忍不住疼的直吸气。他捉住吴寒江探过来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凉,手心满是冷汗,于是安抚似的替他攥了攥,“没事儿,就是不小心从床上掉下来摔了一跤,你叫护士过来给我上点药,不碍事的。”
“好,好。”
吴寒江将许明从地上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按下床头的铃,对护士讲道,“叫值班医生过来!”
赶来的医生见状大惊失色,“这怎么搞的?!有坏人闯进来过吗!?”
“先给他检查一遍,我稍后再解释。”吴寒江紧张地盯着许明惨白的脸庞,心中极度不安,但愿不要什么岔子。
医生检查了许明的情况后,发现他身上有几处跌伤,口腔有轻度的出血,还好都在控制范围内。
医生谨慎地给许明处理了伤口,迅速给他测了一遍常规。
结果让吴寒江暂时松了一口气,除了血压和心率有些高,其他指标基本正常。
医生仔细叮嘱吴寒江盯着许明的心电仪,一有不对劲立刻叫人。
医生和护士离开后,室内紧张的气氛有所缓解。
许明无力地靠在吴寒江怀里,手摸了摸他颧骨的伤,“谁打的?”
吴寒江攥住他的手吻了几下,“不碍事,你就别管了。倒是吴洛阳除了打你,还对你做了什么?”
许明摇头,“什么都没有。”
“宝贝儿跟我说实话。”
“真的没有。我困了,想睡。”
“……好。”
“记得明天早点叫我。”
“放心睡吧。”
吴寒江一下下拍着许明的背哄他入睡,抽空给S市公安局打了个电话,交待他们如此这般。
很快,一支武警的队伍悄悄来到医院,将昏迷的吴云城带走,同时在这一楼层的所有出入口布控。
半夜三点,仪器显示许明的心率突然失稳,血压骤降,吴寒江一边叫医生过来,一边呼唤许明,却没能将他唤醒。
经医生诊断,许明陷入了休克。
吴寒江一个晕眩,站立不稳。
“请一定救醒他!”
“放心,我们会的。”
医生开始紧张地进行抢救,忙碌的身影挡住了许明没有一丝生气的脸,吴寒江被护士拉出了急救室,颓废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手捂住脸,用力搓了搓,继而紧盯着急救室的窗口,心中向所有神祗祈祷,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换许明活下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保住他的生命……
最后得到消息的徐泊舟夫妇赶来,看到吴寒江,问他怎么回事。
“我现在没精力跟你们解释。”
“什么屁话!”
徐泊舟怒不可遏地抓起吴寒江皱巴巴的衣领,用力将他掷到墙壁上,“你他妈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护士说有人闯进病房,把明明给打了,到底是谁?!”
“是我儿子。子债父偿,你冲我来吧。”
“欺负明明的人我一个都不放过!老子先揍死你!”
徐泊舟一拳把吴寒江打翻在地,杜华大惊失色,连忙去拉他,反被他的力道带了个跟头,摔在地上,徐泊舟根本无暇管她,骑在吴寒江身上,毫不客气往他脸上身上招呼,拳拳带风,血点飞溅。
徐泊舟杀红了眼,“我打死你个王八蛋,你还我蓉蓉,还我儿子!”
杜华爬起来从后面死死抱住徐泊舟,“泊舟,你冷静,冷静!”
“我他妈怎么冷静?!他害死蓉蓉,还要害死我儿子!我要杀了他!”
“你好好想想,是他一个人的错吗,这么多年你还不能放下?!”
“啊!!!”徐泊舟仰天长嚎,泪洒满面,“是!我也是罪人,我们都该死,我杀了他,我再跟蓉蓉谢罪!”
“混账!”一直躺在地上不还手的吴寒江猛地把徐泊舟从身上掀开,反把他压在身下,一个铁拳打蒙了发狂的徐泊舟,“你根本不配做明明的父亲。过去的帐我们改日再算,现在,你他妈给我安静点,老老实实等明明出来!”
走廊里,回荡着两个伤痕累累的男人痛苦的喘息声……
第三十五章
吴洛阳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等停下来的时候,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随便找了个旅馆住下,一进门就累得瘫倒在床上,喘息了良久。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一脸的泪水,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
也许,是为了他最敬爱的父亲竟然是个道德沦丧的变态?
想到这里,胃里一阵翻搅,他从床上翻下来干呕了半天,恶心的恨不得把心呕出来,把那些龌龊不堪的记忆呕出来……
事情追溯到一个月前。
和父亲冷战多天的吴洛阳悄悄来到父亲的别墅,发现保姆不在,想她大概是回乡探亲了,于是自己煮了碗面吃,在自己房间睡下了。
因为前一个晚上通宵打游戏,吴洛阳一睡就睡到了半夜,被饿醒了。他睡眼惺忪地起床觅食,光着脚走在黑漆漆的走廊里,看见父亲的房间里透出昏暗的灯光来,他悄悄地靠近,闻到一股陌生的呛人的烟味,父亲平时不抽烟,难道有客人在?
吴洛阳躲在半掩的门后,往室内望去。
烟雾缭绕之中,父亲坐在暗红色的地毯上吸着烟,赤着的足旁有一份文件,整个人快要与阴影融为一体。一向平整洁净的衬衫皱皱巴巴,一边的下摆从裤腰里跑了出来,颓废地耷拉着,一如它的主人——父亲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颓废姿态,夹着烟的手指和烟雾后面深锁的眉和幽黑的眸给人一种沧桑之感。
这还是他犀利锐气精神饱满的年轻的父亲吗?怎么像是位疲惫惆怅的中年男子?吴洛阳大为不解,父亲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正当他准备进去安慰父亲的时候,父亲拿起电话不知给谁打去。
“许明。”电话通了以后,父亲这样唤道,用一种陌生的深情的姿态。
一听这名字,吴洛阳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么的大半夜的搞什么情人幽会。
他倒要听听他那一天到晚冷着张脸的父亲是怎么跟小情人打情骂俏的。
“明明。”
呃啊!救命!肉麻死了!吴洛阳差点没忍住抬腿就走。
“不喜欢?”父亲笑着道,笑声无比温柔,吴洛阳愤愤地想,你跟你亲儿子都没这么笑过!
“到底喜不喜欢?喜欢的话,以后我都这么叫你。”
他正经到刻板的父亲大人竟真的会打情骂俏!?
而他脸上的表情,更是吴洛阳见所未见过的,极度的溺爱和纵容,吴洛阳不得不承认自己嫉妒了。
“嗯,是醉的不清……明明,我后天要去E省出差,好几天才能回来,告诉你一声。”
“胡闹,老实等我回来。”
“好,我处理完工作,傍晚去接你。”
“嗯,听明明的。”
“好了,继续睡吧,晚安。”
通话结束,吴洛阳通过脑补,大致猜出了许明的回话内容,看来是父亲要出差了,临行前和小情人依依惜别。
吴寒江啊吴寒江,你置你老婆儿子于何地?吴洛阳好不失落。
父亲捡起脚边的文件,眉头忧愁地蹙着,眼神透露着浓重的哀伤,吴洛阳第一次见到他这么脆弱的表情,很是心疼。
吴洛阳在黑暗中,忘了饥饿,就那么默默地注视担忧着他的父亲。
后来,父亲歪倒在地上,像是睡去了,紧拧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过。
吴洛阳轻声走进房间,好奇地捡起那份另父亲如此痛苦的文件,惊奇地看到首页写着“XX医院医学检验中心DNA检验报告书”的字样,而后面的内容更为惊爆,鉴定的双方,竟然是父亲和许明!
吴洛阳呆了半晌,之后的第一反应是,原来自己误会父亲了,原来许明竟然是父亲的私生子?
看完鉴定书的结论,吴洛阳的猜测得到了验证,许明真的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吴洛阳心中疑窦渐生,许明的母亲是谁?父亲和许明相认了没有?如果没有相认,那父亲刚才对许明的态度,可有些不对劲呐……想到这里,吴洛阳一阵恶寒,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离开父亲的房间之前,吴洛阳用手机拍下了那份鉴定书,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只是有一种直觉驱使他这么去做。
果然,他回到自己房间没多久,父亲的房间传出动静,他偷偷去看,父亲拿着那纸鉴定书下楼去了,他跟在后面,看到父亲进了厨房,接着听见打火的声音,随后厨房里有隐隐的火光跳动,父亲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没有了那张鉴定书。
为什么要烧毁它?吴洛阳隐隐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预感很不幸地被证实了。
第二天,吴洛阳在父亲单位门外等着他下班,打算跟踪他。
父亲从单位出来后,没有用司机,自己驾车,身旁没有保镖,这无疑减小了跟踪的难度。
吴洛阳冒着被发现打断腿的风险,借了辆车办事。
父亲从许明家里把他接走,俩人去了超市,吴洛阳不敢跟着进去,在外边等,俩人半天才出来,买的东西有座小山那么多,父亲殷勤地把东西搬到车上,许明抱着父亲啃了一口,吴洛阳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而父亲竟然坦然地接受,则让他恨不得自挖双目。
他们之间这亲昵的姿态,任谁也会说是情侣,绝对想不到是父子上去。
吴洛阳感觉自己的世界在倾塌,之后他亲眼目睹的事,让他的世界颠覆了。
父亲跟许明去了一处公寓过夜,吴洛阳在楼下车里过了一宿,还在自我安慰,只是过夜而已,不一定就会发生什么,他担惊受怕无比焦躁,一晚上没怎么睡,熬红了眼睛,第二天一早,看到父亲拎着行李下楼,朝楼上望了半晌,才走了。
吴洛阳挣扎了许久要不要上去,这时,许明下楼了。
一眼望去,许明给吴洛阳的感觉是面若桃花,神情荡漾,而当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许明红肿的嘴唇,和脖子上清晰的吻痕咬痕之后,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
那是一种像末日来临的绝望、恐惧。
他最怕最担心的事,还是应验了。
他原来的世界,彻底崩塌,不复存在。
是为他建立起这个世界的人,亲手毁了它。
那个人的名字叫父亲。
吴洛阳沉沦了相当一段时间,还是不愿相信,于是去尝试推翻自己的结论,可悲的是,结果让他彻底死了心。
父亲出差回来之后,似乎没多久就和许明分手了,吴洛阳做不到每天跟踪父亲,不过他能明显地察觉,父亲有了一些变化。
他开始频频抽烟,人更加沉默了,时不时地会出神,眼神里不经意地会流露出一种哀伤的情绪。
吴洛阳几次跟踪发现,父亲每晚都会暗中跟在许明乘坐的公车后面,尾随他回家,然后站在黑暗中,固定一个姿势,点一根烟,朝楼上许明家的那一方灯光张望,直到万籁俱寂,一地烟灰。
这样的吴寒江,在吴洛阳眼中,可恨又可怜。
许明有一段时间没出现在东方,似乎是走了,没过多久,年根将近,父亲忽然说要去别省出差办机密案件,家人都信以为真,吴洛阳显然不会。
他跟踪父亲到了机场,知道他是去了S市。他从东方的服务生那里得到了许明的手机号,跟踪他的手机讯号,他人果然也在S市。
吴洛阳思索了几天,决定去S市一趟,如果父亲和许明余情未了,他说什么也要出手阻止他们,阻止他们坠入地狱。
而巧合,或不巧的是,他恰恰在吴寒江和许明出院逛街那一天赶到,目睹了他们的种种甜蜜,还有许明的动人告白。
他们在大街上,手捧着玫瑰,旁若无人地接吻,无视周遭的世界,在吴洛阳眼中,他们分明是与世界为敌!他必须要阻止他们,无论如何。
吴洛阳回到家里,构思了计划,立即付诸实施。他把许明和父亲接吻的照片给爷爷奶奶,大伯小姑,全家人都看了,想借他们的力量把父亲和许明拆开。
不想却连累爷爷病重住院,他怀着内疚自责,跟大伯前往S市,势要把父亲带回家。
趁着大伯和父亲纠缠,他溜进许明的病房,二话不说,把手机里的亲子鉴定的照片给他看了。
他猜的没错,许明的确不知情,但是他无论如何没想到的是,许明得知真相后的反应竟如此平淡,他明知他们是父子,仍说出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话。
魔鬼,父亲和许明都是魔鬼……
吴洛阳蜷缩起身体,宾馆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些害怕,而琢磨不透的人性,让他绝望。
他知道,从此他没了依靠,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在自己无助的时候,给自己希望和勇气。
他好不甘心,他恨!
吴洛阳对自己立下誓言,从今往后,父亲这个位置不复存在,他和吴寒江从此是陌路,也是仇人。
第三十六章
急救室的灯忽然灭了,守在门外的三个人同时神经一紧,急忙迎上从门内走出来的医生。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主治医师摘下口罩,面带遗憾地说,身后的医生护士集体沉默。
三人都愣了。
吴寒江像是反应不过来医生的意思,哑着嗓子问道:“你说什么?”
主治医师不无同情地望着这个双眼通红,神情颓丧的男人,“很遗憾,病人经抢救无效,已经确认死亡……”
吴寒江身形猛地晃了晃,险些跌倒,杜华扶了他一把。
徐泊舟拎起医生的领子,“不可能!你们马上回去继续抢救!”
说着把医生护士往急救室里推搡,暴雷般喝道:“都他妈给我去救人!救人!”
“先生请你冷静!”
“听不懂我说什么吗!给我去救人!!!”
一群人和徐泊舟扭缠在了一起,吴寒江忽然喝道:“都在外面等着,听到我喊,立刻进来救人。”
说完拨开人群,一个人进了急救室,把门甩上。
徐泊舟也要跟着进去,被杜华拦下,“你就让他们父子单独在一起吧!”
徐泊舟身子一僵,血红的眼睛望向妻子,“他们父子?那我是谁?”
杜华哭着抱住丈夫,“泊舟,你别难过,你还有我!”
徐泊舟像是呼吸困难,张着嘴瞪着眼睛,好久才猛地抽了一口气,忽然就泪如泉涌,无法自已。
几名医生护士跟着抹了抹眼泪,所有人都守在门外,祈祷着奇迹的发生。
急救室内的无影灯已经熄灭,只剩一盏顶灯亮着,照耀着房间中心那张惨白的床。
吴寒江无声而迅速地来到床前,掀开覆盖着许明整个身体的床单,将他没有多少热度的身体抱进怀里,用自己的脸贴着他的脸,两只手和他十指交缠,把自己的热气传给他。
嘴唇贴着许明微凉的额头讲道:“明明好点了吗,还冷不冷?”
许明当然没有回应他。
吴寒江忍着哀痛,贴着许明的耳朵讲道:“明明,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你是我的小孩。爸爸现在叫你起床,你要听话,知道吗。”
吴寒江把许明重新放躺下,拿起了电击仪器,接通电源,调好电伏。吴洛阳小时候落水,医生也是抢救无效后宣布了他的死亡,吴寒江偏不放弃,在儿子耳边讲了几句话,自己用电击把吴洛阳的心脏复苏给救活了,这次,他要做同样的尝试,把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救回来。
他两手握着仪器,坚定地朝许明的胸口落去。
许明的身体在电击下弹跳了起来,又重重落了回去,心电仪上的那条直线一动不动。
“明明,你是爸爸的孩子,要坚强知道吗?爸爸不允许你离开,爸爸要你活下来!”
吴寒江加大电伏,再试了一次,同样失败,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吴寒江的双手无法控制地颤抖,热泪像雨点砸在许明的脸上。
“明明,我上次跟你说,我喜欢你是真的,想带你走也是真的,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哽咽了一声,接着说道:“如果你累了,不想醒来,我就过去找你,人间天上,生死不离。”
他用力吻了许明的嘴唇一下,“我爱你。”闭上眼睛,双手缓缓落下。
一次有力的震动之后,仪器清脆地“嘀——”了一声,有如天籁。
睁开眼睛,吴寒江看见了屏幕上代表生命力的波浪,这是世间最为珍稀,凡人一生都难得一见的奇迹,他亲爱的小孩为他创造的。
“医生!!!”
喊声伴着天际第一缕光划破黑暗。
急救室的灯再次亮起,然后熄灭,许明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到了人间。
他脸上罩着呼吸机,被推出了急救室,吴寒江在一干医生和护士后面,最后一个出来,形容憔悴的像是凭空苍老了十岁。
徐泊舟像是从梦中惊醒,追了上去,看到呼吸机下面许明那微弱的呼吸之后,露出了一个放松而欣慰的表情。
他回头朝吴寒江望了一眼,等他赶上来,搭上他的肩膀捏了捏,带着感激和互相支撑的意味。
吴寒江回了他一个自信和宽慰的笑。
中午阳光最是鼎盛,花盆里火红的杜鹃迎着金光怒放,散播着强大的生命力与火一般的热情。
吴寒江朝沉睡的许明唤道:“明明,该起床了。”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笃定,徐泊舟夫妇俩不禁把视线的焦点集中在许明的脸上,希望他真能听从吴寒江的话,马上醒来。
没多久,当许明的睫毛微微眨了一下的时候,夫妇俩同时发出了惊叹声。
闻讯而来的医生和护士都面带喜色,给许明做了一番检查之后,摘掉了他的呼吸机。
吴寒江又连着叫了他几声,许明慢慢打开了眼睛。
在场的所有人都喜不自胜,互相用眼神庆祝。
主治医生说道,“家长出来一下。”
杜华拉着徐泊舟跟着医生和护士出去了,把空间留给吴寒江和许明。
许明的眼睛定焦之后,锁定了离他几个厘米远的吴寒江。
“宝贝儿你醒啦。”吴寒江攥着他的手,额头贴了一下他的额头,柔声说道。
许明的嘴唇动了动,“吴……”
吴寒江期待地注视着他,等他叫出自己的名字。
“爸爸。”
许明无声地做出了这样的唇形。
吴寒江的眼神里闪过明显的惊诧和失望的情绪,但只有那么一瞬间,之后他笑了,回应道:“儿子。”
许明也朝他微微地笑了笑,用眼神示意他扶自己起来。
吴寒江小心翼翼地扶他起来,环抱着他无比虚弱的身体,问道:“宝贝儿感觉怎么样?想喝水吗?”
许明点点头。
吴寒江喂他喝了点温水,许明动了动嘴唇,说出了要命的十几个小时后的第一句话,“爸爸我没事,你别担心。爸爸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每听他叫一句爸爸,吴寒江的心脏都想被锤子重重击打了一下,钝钝地疼。
“不碍事。明明你,是昨晚上知道的?洛阳还说了什么?”
“他就给我看了一下他拍的亲子鉴定的照片,其他什么都没说。”
“对不起,爸爸一直瞒着你。”
“我不怪你,爸爸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爸爸你尽快跟洛阳解释一下吧,昨晚我说了让他误会的话,别影响你们父子的关系。”
“不用担心。宝贝儿你好好养身体,做完手术,爸爸带你回家,不,你想去哪,爸爸就跟你去哪。”
“嗯。爸爸,刚才我昏迷的时候,好像听见你叫我了,你说我是你的小孩,让我不要离开你,是吧?”
“是。”
“还有……”
“嗯?”
“是你救了我,谢谢爸爸。”
“别跟爸爸见外,爸爸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爸爸,明天手术按时进行吧,我能行。”
“咱们听医生安排。”
“不,听我的,你答应我。”
“……好。”
“爸爸,我好高兴啊,原来你真是我爸爸,我的愿望终于成真了。”
“爸爸也很高兴,今后你所有的愿望,爸爸都会满足你。”
“爸爸你对我真好。”
“我们是父子,应该的。”
在医生的强烈反对,吴寒江的固执要求下,许明的手术将按原计划进行。
这晚,许明和吴寒江第一次以父子的身份,相依而眠。
“爸爸,爸爸,爸爸。”
许明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童,兴致高昂,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爸爸,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年了。”
“爸爸知道。”
“怪不得你对我这么好,而且我一遇到危险你总能来救我,原来这是我们之间的感应。爸爸,我做过的那些蠢事,任性的事,惹你生气的事,你别放心上,行吗?”
“宝贝儿干嘛这么客气,爸爸从没放在心上。”
“那就好。爸爸,当年你和我妈妈,徐叔叔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吗?”
“可以。那天是毕业聚会,一个系的同学都在一个酒店聚集,场面很乱,人很多很杂,我和你妈妈,徐叔叔都在里面。我被灌了很多酒,醉的不省人事,被抬到了酒店的房间,稀里糊涂地和你妈妈发生了关系,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是谁。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旁边却没有人,事后也没有人来找我,由于人太多,这样的事情也不好调查,便揭过去了……直到十七年后,你突然闯进了我的世界。”
许明为母亲和徐泊舟感到无限怅惋,他们这么相爱,却没能在一起,还生出了他这个错误的孩子,不知道在他们心里,怎么看待自己呢?
如果没有自己这个人的话,妈妈和徐叔叔也许就能幸福地在一起,吴寒江也不必为他这么头疼,这一系列由他引起的麻烦事都可以避免,他多么希望自己从没来到过这个世界上!
“宝贝儿想什么呢?”
“没什么。爸爸,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你记得有天早上,你手机关机,我给你打了好几个未接电话,然后张经理叫你参加员工派对吗?”
“记得。”
“那天是这样的,郑凯趁你睡觉,给我发了条短信,骗我说你出事了,然后把你的手机关机,我给你打不通,赶到了出事地点,和郑凯见了面,和他聊了一会儿。他偶然间透露说,他在去年就见过我的照片,那时候我还没调到A省来,不认识你,我奇怪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回去之后,我把你和郑凯都从家里调走,进了你们的房子,在你房间的抽屉里找到了那张照片。我想起来这是我的毕业照,回家找出来完整的照片,看到你母亲的脸,顿时就明白了,当年的女孩是你妈妈,而你是我的孩子,所以你被遗弃的时候,身上带着我的照片。后来,我看到你果然去了医院的鉴定部门,便指使他们把真实的鉴定结果给我,另外伪造了一份假的给你,就这样瞒天过海。”
“你去E省出差的那几天,其实是去找徐叔叔,说服他假冒我父亲吧?”
“是的。”
“那,你妻子去找我,也是你安排的?”
“是。”
“她说你没有和她离婚,包养女人,还有那些照片,和陈小姐,全都是假的,都是你安排的,是吗?”
“是。”
“跟我骨髓配对的人是你,明天和我一起手术,为我移植骨髓的人也是你,是吗?”
“是。”
“爸爸你真是,真是太狡猾了!”许明难掩开心地笑着说道。
“对不起宝贝儿,我欺骗你这么多次。”
“没关系,我不怪你!不过今后,你不准再骗我了!”许明悄悄地抹去眼泪。
“我答应你。”
“爸爸,你……”
“说吧宝贝儿。”
“没什么,等手术完再说吧。爸爸,我想和徐叔叔单独待一会儿,你帮我把他叫来。”
“好。”
第三十七章
翌日手术准时进行,吴寒江不必再遮遮掩掩,穿上病服,上了手术担架,在徐泊舟夫妻俩的注目下,和许明一起被推进了手术室,双双被麻醉,失去了知觉……
吴寒江没想到的是,醒来后周遭的一切,都是他不曾预料到的。
事实上,在他昏迷的期间,有三股势力在医院进行了交火,紧张程度不亚于他和许明的手术过程。
很不幸,他自己的那一股势力被联合起来的另外两股势力联合击败。等他和许明从手术室出来,他们分别被达成协议的两方带走。
转醒之时,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时间几何,周围全是陌生的人,唯一确定的是,他被软禁了。
他立刻尝试了各种方法逃脱,均以失败告终,并且受到了程度不轻的体罚。
从看守人员的身手和作风来看,他们应该是由大哥派遣来的部队的武警,而自己被关押的地方,很可能是在部队里面。
吴寒江身手再厉害,也难以和经过专业训练的武警抗衡,再机敏,面对无所不在的电子监控和严密的几乎没有漏洞的布控,也束手无策。
他最担心的是许明的情况,手术成功了没有,父亲和大哥把许明如何了,他现在安全与否,是否尚在人世,他都不能确定,这简直要把他逼疯。
又一次逃脱失败,被打的一身伤之后,吴寒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力量的渺小,心情越发地焦躁不安。
这时候,吴洛阳忽然出现在吴寒江面前,一进门就屏退了房间里的三个特警,拉过一张椅子,面对面地坐在吴寒江面前。
父子俩互相冷冷对视。
“吴寒江,被囚禁的滋味如何?”吴洛阳开口道。
吴寒江皱了皱眉,像打量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曾经乖巧懂事的儿子,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不用顾忌,监控是无声的,你可以畅所欲言。”
吴寒江仍不动声色,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这一切都是拜我所致,说说你的感想吧。”
话语之间,吴寒江闪电般出手,把吴洛阳擒到了怀里,反剪着他的胳膊说道:“小兔崽子,你什么时候学会用这种语气跟你老子说话?!”
吴洛阳丝毫不作反抗,反而淡定一笑,“不好意思,我已经不认你这个老子了。”
“你说什么?!”
吴寒江气得不轻,手上使力,吴洛阳痛的皱起眉来,“我说,咱们父子之间已经恩断义绝,我来就是通知你一声。”
“混账东西,说断也是我说了算!你害你哥哥病危的事,爸爸以后再跟你算账!现在爸爸需要你帮个忙,一会儿你配合点,爸爸不想伤害你。”
吴洛阳像是早已预料到一样,反应极为平静,“爸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了许明真的什么都可以做吗?”
“是的。”
吴洛阳苦笑了一声,“爸,这最后一次机会,看来你是不要了。你不就是想利用我做人质逃出去吗,我成全你,你和许明的秘密,我也会替你们保守一辈子,当作报答你这些年的养育之恩。这下,我们就两清了。走罢!”
吴寒江沉吟了一会儿,架着吴洛阳移动到门口,对冲进来的武警说道:“通知吴云城,让他准备辆车送我出去。”
武警立刻向上级打了报告,没多久,吴云城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面色极为不好,指着吴寒江骂道:“你还算人吗,亲儿子都拿来当人质!?”
“许明现在哪里?”
“无可奉告。”
“那好,车准备好没有,我要马上离开。”
“干!”
“大伯,你按我爸说的做吧,我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我脖子扭折了,你还真别不信。”
吴洛阳眼睛瞥了瞥自己脖子上那只手,朝吴云城投去求救的眼神。
吴云城非常怀疑他们父子是串通好的,但是他可不敢让吴洛阳有半点闪失,老爷子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跟我走罢!”
他愤愤地转身,吴寒江父子紧随其后。
出了这栋小楼,视野一片开阔,远处有练兵场,果然是在部队里面。
一辆吉普带着烟尘驶来,三人上了车,一路开出了部队大门。
一下车,吴寒江跳上了前来接应自己的车,吴洛阳站在车窗前,无声地对他告别。
车子发动,吴洛阳的身影在视野里愈来愈小,吴寒江恍惚看到吴洛阳小时候的样子,自己离家去外地上班的时候,那孩子也是这样倔强地站在门口,一直望着自己离开,不肯对自己说再见。
吴寒江发现自己真的是个失败的父亲,无论是对洛阳,还是对许明。
许明,那孩子现在人在哪里……
吴寒江先找到了徐泊舟,对方没多说,交给他一封信,称是手术前那晚,许明写好让他转交给他的。
爸爸: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正在一家医院疗养,你放心,手术很成功,相信我不久之后能够出院。别怪徐叔叔瞒着你把我转到别的医院,是我要求他这么做的。或许你要找到我并不费劲,但是我希望你仔细考虑之后再来找我,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爱你的许明。
吴寒江一言不发地把信纸收起来,“另一封呢,也交给我。”
“已经销毁了,明明交代的。”
“你到底什么身份?我爸跟我大哥不会这么轻易放明明走,你是怎么对付他们的?”
“这你就别管了,明明是我儿子,我保他理所应当。”
“他一个人在外面,你也放心?”
徐泊舟意味不明地一哂,“谁跟你说他是一个人。”
“还有谁?”
“你自己琢磨去吧,我只能跟你透露这些,你好自为之。”
吴寒江无功而返,一回A省就惊闻吴洛阳跟小混混打架,被捅了刀子的事情。
他立刻赶到医院,却被父亲拿枪指着断绝了父子关系,大哥小妹对他冷眼以对,而浑身裹着纱布的吴洛阳连头都不曾抬起,更别提看他一眼。
一个月后,吴洛阳出院,再也没去过他的别墅,也没再叫过他一声父亲,他只能偶尔在学校外面隔着人群看看他。
与此同时,徐泊舟告知他许明已经康复出院,和初恋情人温泽浪迹天涯去了。
吴寒江没有立场责问是谁把温泽招到许明身边。
那以后,徐泊舟陆续地传真给他许明的近照,他和温泽的合影居多。
看得出许明的气色还很虚弱,但是精神状态很好,和温泽在一起,两个人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和朝气,他们之间的气氛,是同辈人在一起才会有的和谐和默契。
吴寒江不得不承认,照片上的这一对俊美青年十分登对。
江南三月,烟雨迷离,莺飞草长。
吴寒江只身到了许明母亲的故乡,直奔她的墓地,在她和两位老人的墓上各放了一束白菊,告祭了一番之后,站在山坡上的一棵古松之下,遥望着远处的山脚,从朝雾迷离,站到日薄西山。
傍晚的山间雨丝斜飞,远处的灯火阑珊,夜色渐浓了起来。
一对纤长的人影持着雨伞和一盏油灯沿着山路拾级而上,周身带着朦胧的光,有如出没人间的神仙眷侣一般。
吴寒江隐蔽在树下的阴影之中,朝那处光亮张望。穿过凄迷的雨雾,他的视线紧密地锁住了个子稍矮的那个男孩。
许明长个子了,身条恢复到原来的修长匀称,走路的姿势稳健有力,看样子恢复的很好。吴寒江欣慰地笑了笑,继而去看他身旁的青年。现实观来,温泽的举手投足都透露着成熟稳重,有他看顾着许明,吴寒江还算放心。
许明发现了那三束白菊,显然讶异了一下,朝黑漆漆的四周张望了一圈。
“这么晚了,人肯定已经走了。”温泽劝道。
许明不甘心地把视线收回,“会是谁呢?”
“故人吧。”
“也只会是故人。”
许明走了半天山路,有些累,慢慢把身体靠在温泽身上。
“冷吧?”
温泽搂住许明的肩膀,把他往怀里带了带。
两人依偎着,久久伫立在碑前,雨声盖住了他们谈话的声音,但是那种亲密的感觉却传达到了吴寒江那里。
吴寒江忽然意识到自己老了,起码和他们比起来年老许多。他的年龄是许明的两倍,已经过了而立的一半,马上就步入不惑之年。前不久他发现鬓角生了几根白发,这东西只会越长越多。
眼镜已经被雨水和雾气打得模糊一片,吴寒江摘了下来,叠起来放进口袋,转了个身,有些疲惫地靠着树干,背对着许明他们的方向,双眼空洞地望着漆黑的雨幕,耳朵里灌满了丝丝的雨声。
山风渐急,许明告别了亲人,和温泽离开墓地。
下山前,他回头望了一眼,又失望地扭回了头,加快脚步下山……
第三十八章
盛夏八月,花开奢靡。
许明从A省火车站出来,眷恋地呼吸着熟悉的空气,打的去了一家花店,挑了一盆繁茂的栀子花,在惬意的轻风中赶往郑凯和小源的新家。
按下门铃之后,他抱着花,笑盈盈地等着主人来开门。
“谁呀?”
门后面传来熟悉的女性的甜美嗓音。
“是我,阿明!”
“阿明?!”
伴着一声惊叫,门被打开,门后是挺着肚子的小源。
许明很是惊喜,“姐姐,你有孩子了!?”
“是啊,”小源见到神采飞扬的许明亦是满脸的惊喜之色,“阿明,你想死姐姐了,快进来!”
许明抱着花盆迈进新房,打量了室内一圈,赞叹道:“新房子真漂亮。”
“多亏了你,不然我们哪能这么快住上新房。阿明你真有心,我跟你说过一回我喜欢栀子花,你就给我买来一盆,我正打算自己买呢。”
小源让许明把那盆花摆在了阳台上,“坐下休息吧,我去给你拿杯饮料。”
“你有孕在身,我自己去拿吧。”
“也好,顺便把那半拉西瓜拿出来,切了吃了。”
许明把西瓜在厨房切好,端来客厅这边,和小源边吃边聊。
“我外甥几个月了?”
“五个月了。阿明你真是狠心,这么久一通电话都不给我们打。”
许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说跟爸妈去旅行是骗你们的,我生了场病,住了三个月的院,之后又跟朋友去散心,现在身体彻底恢复好了,才过来找你们的。”
小源忧心地问:“什么病?你这孩子怎么都不告诉我们。”
“血癌,不过已经彻底好了。”
虽然对这病不了解,但是光听名字就知道很严重,小源心疼道:“遭了不少罪吧,以后可要仔细注意身体。”
“放心吧。凯哥上班呢?”
“嗯。”小源瞅了瞅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就下班了,我让他买些菜回来,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
郑凯听说许明来了,买了一大兜子菜回来。郑凯和许明在厨房里做饭,小源站在门口和他们一起聊天。
晚饭吃得热闹又舒心,小源肚里的孩子也想参与他们似的,在母亲肚子里闹腾,隔着衣服能看到小源的肚皮一动一动的。
小源把许明的手按在上面,许明感到了明显的胎动,觉得非常惊奇,和小家伙打招呼说,“小宝贝你好,我是你舅舅,我叫许明。”
小宝贝动了动,热情地回应了他一下。
许明发出惊叹声,“他听到我说了,跟我打招呼呢!”
郑凯和小源相视一笑,这两个活宝呀。
小源身子重,容易累,精神了一下午,晚上很早就睡了。
郑凯和许明在阳台上吹着夜风喝着啤酒聊天。
“这次回来,打算呆多长时间?”
“还不确定。”
“在家里住着吧,正好给你源姐解闷。”
“好啊。”
“房子的钱……”
“哥你别急着还钱,我真用不着。你要是需要,就跟我开口,不是吹牛,我手里还有两百多万呢,放着也是放着。”
“两百万……那人给你的?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提他。”
许明笑了笑,“没关系,我已经放下他了。”
不知道是说给郑凯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郑凯犹豫道,“有几件事是关于他的,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说吧。”
“有次跟我们单位领导喝酒,他喝高了,跟我说你源姐的工作和落户,都是上头有人托他办的,还问我家里哪位亲戚有这么大的派头,当时我想不通,现在我想,那件事最有可能就是你那位帮的忙。”
“可能吧。”
“还有一件,有天早上我偷偷用你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谎称你出事把他骗出去了,我没想到他还挺在乎你的,十分钟就赶到了。”
“这件事我后来知道了。”
“还有,你刚跟他分手那阵,有天你发烧生病,我刚巧出差,那晚上照顾你的人其实是他,我是第二天早上才回去的。他让我骗你说我是前一天晚上回去的,不让我告诉你他来过。”
“是吗。”许明灌了口啤酒,喝得猛了,呛得口鼻辛辣。
郑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叹了口气道:“跟你说这些没别的目的,就是想让你知道真相。如果勾起你什么不好的回忆……”
“没有啊,我挺好的。我已经看开了,一切随缘。是我的,早晚会找上门来,不是我的,我追也追不上。我死都死过一次了,没什么想不开放不下的。”
郑凯搂了搂他肩,“那就好。”
许明在郑凯家定居下来,每天陪小源聊天,散步,日子就如流水般不急不缓地流淌。
许明忽然想回东方看一看,他还有点想念那里的人们,热情的观众,温文尔雅的调酒师,狂傲的乐队,风流的舞者,坏坏的卖药小哥,还有老狐狸张庆国。
吃过晚饭,他给张经理打了个电话,问他欢不欢迎自己回老东家看看。
“必须欢迎啊!你不知道大家有多想你,尤其是观众,你走了以后,客流量整整损失了一半啊,这半年间张哥我四处找你,做梦都想高价签你回来!”
虽然知道他是胡诌,许明听了还是挺开心的,“今晚我回去看看您老人家。”
“那可太好了,你来的正是时候,今天东方三周年庆典,热闹的开了锅,赶紧的来吧!”
许明到了东方,才知道张经理所言非虚,场面就像是炸开了锅,鲜花彩带满天飞,啤酒饮料互相泼,人人都疯狂了,大喊大叫,乱扭乱跳,分不清观众和表演者。
许明一进去就被乐队鼓手发现了,一把拉到台上,扔给他话筒,一听音乐声,Super Star?
舞者们簇拥着,许明打开歌喉。
笑就歌颂
一皱眉头就心痛
我没空理会我
只感受你的感受
你要往哪走
把我灵魂也带走
它为你着了魔
留着有什么用
你是电你是光
你是唯一的神话
我只爱你 You are my Super Star
你主宰我崇拜
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能爱你 You are my Super Star
手不是手
是温柔的宇宙
我这颗小星球
就在你手中转动
请看见我
让我有梦可以做
我为你发了疯
你必须奖励我
你是电你是光
你是唯一的神话
我只爱你 You are my Super Star
你主宰我崇拜
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能爱你 You are my Super Star
你是意义
是天是地是神的旨意
除了爱你没有真理
火你是火
是我飞蛾的尽头
没想过要逃脱
为什么我要逃脱
谢谢你给我
一段快乐的梦游
如果我忘了我
请帮忙记得我
你是电你是光
你是唯一的神话
我只爱你 You are my Super Star
你主宰我崇拜
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能爱你 You are my Super Star
你是电你是光
你是唯一的神话
我只爱你 You are my Super Star
你主宰我崇拜
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能爱你 You are my Super Star
You are my Super Star boy
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很快许明就High了,和他们群魔乱舞……
从东方出来,许明的胸腔里还回荡着重金属的余音。
许明仰望着城市上空,看见一轮皎月高悬,繁星铺满了银河。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流动如梭,有什么是静止不动,原地守候?
许明缓步踏上了拱形的天桥,视野随着坡度上升。
几行行人从另一头迎面走来,一袭白色的身影从他们身后出现,或许是因为白色亮眼,或许是因为那人身高较他人突出,所以他一出现就吸引住了许明的目光,进而吸引住了他全部的心神。
那人影在许明停步之后,也顿住了身形,隔着人群和他相望。
许明站着不动,暗暗想,以前我老是追你,这回我不跑,就站着等你,看你过来还是不过来,你要是敢逃,我嘲笑你一辈子缩头乌龟。
吴寒江的身影动了一下,许明的心脏突的一跳,吴寒江朝前迈了一步,许明差点也跟着他迈一步,他克制着朝他冲过去的冲动,劝自己说要矜持要矜持。
吴寒江的脚步愈发地快,没让许明等太久,像阵风似地来到他面前,白衬衣上熟悉的味道和似有若无的烟草味吹入许明的鼻腔,令他心醉。
许明瞪大眼睛望着吴寒江,像要把他望穿了。
吴寒江瘦了,似乎还有点老了?具体说不出是哪里,直到他看到吴寒江鬓角的几丝白发,怎么搞的,这个年纪不应啊。
“吴寒江,”许明开了开口,不知继续说什么好。
表情有些紧绷的吴寒江在听到这一声后,好像放松了一下,“回来了。”
“回来了。”早回来了!
往后没了对话,大眼瞪小眼地站着。
许明又较上了劲,就等吴寒江先开口。
“去哪?”吴寒江问。
“……你去哪?”许明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反问他。
没想到吴寒江也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回公寓。”
许明的心猛跳了两下,“附近那个吗?”
“是。”
许明想问他什么时候住在那里的,正犹豫,听吴寒江说道,“要不要去坐会儿?”
许明求之不得,“好啊。”
“那走吧。”
吴寒江朝前迈了一步,许明跟上了他。
两个人肩并肩地走,手偶尔会碰到一下,许明叫着劲不去勾他的手,还好吴寒江没让他失望,过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握住了他的指尖。
许明嘴角偷偷绽了个笑,由他握着去了。
现在,许明几乎是胜券在握了,也不心急,吴寒江是个闷葫芦,要一步步来。
第三十九章
一进公寓的门,许明就知道吴寒江住在这里有段时间了,因为房间里有那种住久了才会有的人气,比方食物的味道,还有烟味,难怪刚才在他身上闻到烟味,吴寒江什么时候抽烟的?
许明看着茶几上的烟灰缸,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学生的时候。”
“不良少年,抽烟不好。”
吴寒江看了他一眼,“吃西瓜吗?”
“吃。”
吴寒江从冰箱里拿了半个西瓜,切了端给许明。
许明酣畅地啃了起来,吴寒江只吃了一角,余下的时间都在看着他吃,好像那是一种享受。
许明把肚子吃的滚圆,吴寒江递来纸巾。
许明餍足地擦了擦嘴,往后仰靠在沙发背上,“好爽啊。”
吴寒江的目光随着他而动,“想吃点宵夜吗?”
许明不无轻视地瞟了他一眼,“你会做?”
吴寒江笑了笑,“番茄鸡蛋面,想吃吗?”
许明不怎么饿,但很想尝尝他的手艺,“你做吧。”
“等着,十分钟。”吴寒江起身去了厨房。
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和锅碗瓢盆的声音。许明好奇地站在厨房门口张望,吴寒江挽着袖口,拿着刀切番茄,那架势还挺像模像样的。
许明从厨房出来,无所事事地溜进了吴寒江的房间,打开灯之后,整个人愣住了。
一面墙上挂满了相框,许明一一扫过,发现全是他和温泽旅行时发回给徐泊舟的照片,而且全部是他的单人照。
许明坐在了床上,对面的墙壁上是千姿百态的自己,发呆的,搞怪的,大笑的,不开心的。
他能想象吴寒江躺在床上,枕着手臂,点着烟,看着这一面墙沉默的样子。
这个笨蛋。这个天下最狡猾的笨蛋。
许明从床上一蹦而起,冲进厨房。
“吴寒江你全部设计好了对吧!?”
吴寒江转过身来,把手里的勺子放下,眼神里有些尴尬和惭愧,“你看到了。”
“你让我来你家就是让我故意看到的是不是?!”
吴寒江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你就是吃准了我对不对!?你吃准了我会回来,吃准了我会跟你来这里,吃准了我看到那些照片会感动的痛哭流涕,然后继续死皮赖脸地纠缠你对不对?!”
吴寒江紧抿的嘴部线条动了动,还是沉默。
“那我要是没回来呢,你打算怎么办?永远不回来,你怎么办?”
许明没有等吴寒江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知道吴寒江什么都不会说,也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全部的答案。
“笨蛋。”许明扑哧一声笑了,“你的目的达到了。”一下子扑到吴寒江身上。
吴寒江愣了几秒钟,用力回抱住许明,低下头把下巴埋在他的颈窝,那里温暖的体温和甘甜的气味熏的他眼眶发热。
他想跟许明说谢谢,谢谢你能回来,谢谢你在我负你良多之后,还没有放弃我,没有抛弃我,千百次待我如初。
他愈发收紧了手臂,直到骨骼抵着许明的骨骼。
许明被勒的有些喘不过气,但是他喜欢这种被紧紧桎梏的感觉,那代表着在乎和占有欲。
这次,他是真真正正地感觉到,自己被吴寒江抓住了,死死地抓在手心,不会再放开了。
“呼啦——”一声,锅里的面汤冒出来了。
吴寒江一只手关了火,“熟了,吃吧。”
许明抱着他不放,咬了他耳朵一口,“我想吃你。”
吴寒江低沉地笑了一声,“不饿么?”
“你到底给不给吃?!”
“给。”
吴寒江纵容地笑,膝盖一弯,将许明打横抱起来,往卧室走。
许明羞愤交织,“我自己会走!”
吴寒江把许明放到了床上,许明一看对面那一面的自己,感到很不好意思,“换个房间吧。”
吴寒江了然一笑,“好。”
许明怕他再抱自己,立刻跳下床进了隔壁房间,尴尬地站着,“要不我先洗个澡。”
“去吧,我也洗一个。”
两人分别去了两个浴室洗澡,吴寒江先洗完,许明迟迟不出来。
吴寒江站在浴室外敲了敲门,“还没洗完?”
“快了。”
吴寒江回忆了一下,从橱柜里拿出许明之前放下的保险套和润滑油,不禁笑了,还真让他说对了,真有用上的一天。
他不能再让许明追他了,他也不再顾忌身后的事,有句话说的对,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眼前拥有,那他就抓住许明属于他的时间,好好对他。
浴室的门开了,许明穿着雪白的浴袍,带着一身的水汽和沐浴香气,羞羞答答地走到了床边上,站在吴寒江面前。
吴寒江把他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拿起毛巾给他擦湿漉漉的头发。
这姿势也太那啥了!许明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一眼瞄到床上放着的保险套和润滑油,心里更慌了,一会儿真枪实战的时候可千万别出丑啊!
擦的差不多了,吴寒江把毛巾放下,刮了刮许明已经泛红的脸蛋,“想好了没有?”
“这话该我问你!”
许明不甘处在下风,转了个身,抬起一条腿,勾住吴寒江的腰,两腿分开朝他敞着,继而把整个身子贴向他,“来吧。”
他的两条腿夹着吴寒江的腰,臀部抵着他的敏感部位,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吴寒江理所当然地起了反应,搂着许明的腰,开始吻他。
从额头开始,一点点往下,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撬开嘴巴,深吻进去。
许明热情地回应着他,下面很快也有了反应。
以前为数不多的几次亲热,均是压抑而克制,这次放开手脚,两情相悦的滋味才是妙不可言。
吴寒江吻到了许明的耳朵,许明又痒又舒服,想躲又不能躲,禁不住呻吟了一声。
吴寒江被他这声呻吟弄的太阳穴直跳,下面完全硬了,硌到了许明,许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浑身发热,躁动起来,自己那根立刻也直愣愣地把浴袍撑了起来,杵在吴寒江小腹上。
吴寒江把手从许明大腿处的浴袍下摆伸了进去,一路抚摸着他的腿,摸到了重点部位,那里无所遮挡,可爱的一团,他爱怜地抚弄起来,嘴唇不停地吻着他的脖子,时不时地温柔吮吸,轻咬,留下痕迹。
许明上下都受着刺激,无所顾忌地呻吟着,怎么舒服怎么来,不管听起来有多浪,反正只给吴寒江一人听。
感觉到许明的姿势有些累了,吴寒江把他放平躺到床上,解开他的浴袍带子,把他的身体暴露在自己眼前。
许明羞涩地闭起了眼。
吴寒江吻了吻他的眼睛,嗓音变的沙哑,“睁开眼睛看着我好吗?”
许明顺从地睁开眼,吴寒江无比深情地望着他,说:“明明,你真好看。”
许明受不了地别开眼睛。
“帮我解开衣服。”
许明紧张地拿起腰带,一拉,浴袍从两边分开,垂落,许明羞涩地由上往下看去,依次是结实的胸膛,平坦的小腹,腹肌微微凸出,再下面,是白色内裤裹着的男性部位,已经全然勃发,尺寸相当可观。
许明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来,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握住那里。
大,硬,热,和自己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一会儿干起来,他不得死过去?想到这里,许明下意识地缩了缩屁股,有些害怕,有些期待。
那里被束缚着肯定不舒服,许明拉下内裤的腰带,慢慢把那根东西释放出来。
见到真身的一刹,许明噎了一下,那里长的可真标准,完全符合他的审美,粗长,笔直,颜色干净,毛发都长的恰到好处。
许明爱怜地握了上去。
“嗯……”吴寒江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蹙起了眉,表情是许明从未见过的性感。
吴寒江拿开许明的手,把浴袍和内裤脱了扔到了地上,许明也把浴袍从身上褪下来,抛了下去。
两人裸裎相对。
吴寒江沉下腰,许明自觉地分开腿,接纳了他,羞得从脸红到了耳朵。
吴寒江握住许明的宝贝,撸动着,一面抚摸他的身体,和他接吻,许明一只手抱着他,一只手也去摸他的东西,吴寒江阻止了他,握着他的手和他十指交缠,热吻向下,从脖子吻到肩膀,再到胸口,含住他的乳尖。
许明呻吟着抖了一下,手抱着他的头,不知道是要推拒还是邀请他更卖力些。
吴寒江自然理解成后者,加大了唇舌的力度,亲吻,吮吸,拉扯着轻咬,刺激的手里的宝贝一颤一颤,顶端流出了水,湿了一片。
看来是很舒服,吴寒江用手抚上另一边,揉捏着,许明的手握住他的手,似乎想推开,但还是屈服于快感,由他去了。
吴寒江把嘴唇和手交换了一下位置,体贴地伺候着两边。
许明的呻吟声已经像是呜咽,吴寒江知道那是舒服的,一会儿不会要哭出来吧。
吴寒江放过了那两颗被蹂躏得有些肿胀的乳珠,吻遍他的胸腹,舔弄他的肚脐,惹得许明喊痒,才继续往下,吻到了下腹的三角地带,胯骨,股沟,再到中间的毛发,都舔湿了,许明羞耻的要推开他,吴寒江一口含住他的宝贝,许明激动地流出了眼泪,“你别,别这样,放开……”
吴寒江不敢妄动,怕自己的牙齿伤了许明,便只好往深里吞,一口吞到了底。
对任何男人来说这都是要命的刺激,何况许明这个小年轻,他话都说不出来,只剩大口大口地喘息。
吴寒江开始动用舌头,含住敏感的顶端,舌尖来回滑动,探入要命的小孔,吸吮掉里面流出的液体,下面的小丸也照顾着,揉捏了一番,含弄了一番。
许明的宝贝在他眼里和它主人一样可爱,他一样喜欢,想把它和主人都伺候舒服了。他把许明的腿架在肩头,抱着他的臀,脸埋进他腿间的私密地带,热情地亲吻着,从会阴到肛口,无一不处不爱抚,留下痕迹。
许明已经放弃了挣扎,爽得又哭又叫,吴寒江愈发卖力地伺候着他的宝贝,一个深喉之后,许明射了出来,吴寒江被突然的味道刺激的液体呛了一下,丝毫没觉得反感,一口吞了下去,后面断断续续的那点也吮吸干净,抚慰似的再含弄了一会儿,才吐出软下来的小东西,亲了一口,继续吻别的地方。他自己硬的发疼,根本不去管它。
他把许明翻了个身,从肩膀一路吻下去,吻到他的翘臀,爱怜地咬他屁股上的肉,分开两片臀,唇舌探入幽谷,细致抚慰。
许明忘记了羞耻,把自己全交给吴寒江,让他肆意地占有自己。
吴寒江托起许明的两条腿,沿着腿根往下吻去,如饥似渴地舔吮啃咬许明的肌肤,捧着他的足踝,从脚背吻到脚趾,一一含住逗弄一番,原本狎昵的动作,他以无比深情的姿态做出来,毫无淫亵之感,反有些神圣。
许明红着眼眶,从上方看着他从头到脚一点点占有自己,感到无比的幸福满足。
可是吴寒江忍得太辛苦了,他那里已经涨成了红色,顶端已经湿了,他不忍心,把腿从吴寒江怀里抽出来,大角度地分开,把最私密的部位暴露给他,半合着眼睛道:“快进来。”
吴寒江叹息了一声,沉下身子,用自己的下腹贴在许明的腿间,捞起润滑油的瓶子,倒了一堆液体在手心,捂热之后,托起许明的臀部,抹到了他后面的洞口上。
“手伸进去了。”
“嗯。”
吴寒江的食指借着润滑,缓缓插入洞口。意外的,没有紧致到寸步难行,反有些开拓的迹象,里面竟是湿润的。
这傻乎乎的小孩,总能让他感动到羞愧。
“自己弄过了?”
“嗯。”
“下次我来就好。”
“嗯。”
吴寒江逐渐插进去三根手指,有许明扩张在先,过程很顺利,但吴寒江还是谨慎又谨慎,小心仔细地反复扩张,许明催促道:“快点吧,我等不及了。”
“马上。”
吴寒江拿起一个保险套,正要撕开包装,许明阻止说:“不要戴,我只要你,你还要射在里面,答应我。”
“那样对你身体不好。”
“我不管,你要听我的。”许明任性地要求。
这种时候,和他争执显然是不明智的,只能做完之后再谨慎处理。
“好吧。”
吴寒江扶着自己涨到极端的器官,抵到入口,缓缓挺腰,插入。
过程格外艰涩,可想许明有多疼,虽然他做出很轻松的表情,但是紧绷的肌肉和额头上的汗都透露了他的痛苦。
吴寒江不忍地停下动作,“疼就算了,换你来也是一样的。”
“不!你不许半途而废,我会恨你的!”许明言辞激烈地说。
吴寒江决定做到底。
他低头吻住许明的嘴唇,“疼就咬我。”继续挺腰。
许明安抚似的温柔地和他接吻,抚摸他的脊背,他知道吴寒江并不轻松,那一脑门的汗,紧拧的眉,发红的脸颊,显然忍的很辛苦。
这段痛苦的过程,是必须经历的,但是苦也甜。
吴寒江忍无可忍,在最后关头一挺而入,许明吃痛,咬了一口他的嘴唇,咬出了血。
吴寒江上下都被他咬的疼,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动作,激烈地和许明接吻,许明同样激烈地回应他,他们终于连在一起,融为一体了。
“我爱你,明明。”
许明眼里的泪刷地流了出来,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也爱你。”
吴寒江吻他的眼睛,吮掉他的眼泪。
“动吧。”许明沙哑着嗓子说。
吴寒江耸了下腰,抽动了一下。
身体内部被摩擦的感觉格外刺激,这种感觉压住了胀痛,许明很喜欢,“动作再大点,快点,我觉得舒服。”
后面的快感和前面不一样,前面是直接而刺激的,后面是深入而彻底的,好像不是捅在他后面,而是揉搓在他心上,那种被占有的满足感才是最至上的。
吴寒江加大幅度来回抽插了几下,许明爽地叫了起来,身上起了一层粉色,嘴唇红肿,像要滴出血来,脸颊和眼皮上的血管都充血,眼瞳湿了,明显的情动模样,下面的小东西也半硬起来。
吴寒江信了他是真的舒服,放心动了起来。
许明的体内紧致柔软,柔软湿润,包裹着他的器官,无比销魂,只有许明能带给他这种至高无上的快感,满足感,他感激许明,爱极了他。
他饥渴地啃咬着许明的肌肤,手掌用力抚摸着他的身体,好像怎么都不够,于是加大了撞击的力度和速度,许明叫的声音更大更浪。
“嗯、啊!吴寒江!你顶着那里了,嗯~就是这里,啊!!!轻点,嗯、嗯、嗯、不行,太快了!嗯~嗯~舒服~再快点……”
许明无所顾忌地叫床,吴寒江小心周到地伺候,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黏腻地抱在一起,疯狂地接吻,交换唾液,下面相连的部位也是黏又湿,发出令人羞臊的声音。
吴寒江一边摆着腰抽插,一边握着许明的阴茎给他手淫,时不时地蹂躏他红肿的乳头,把许明侍弄的欲仙欲死。
到后来许明失控地喊他老公,致使吴寒江掌管理智的那根弦崩断,大开大合地动作起来,把许明的双腿架到自己肩膀上,握着他的窄臀一下比一下沉重地撞击,把许明撞得向上一耸一耸,顶到了床头。
吴寒江把许明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从上往下地干他,大力地揉捏他的臀部,啃咬他的嘴唇,下巴,脖子,锁骨,肩膀,留下无数的痕迹,不留情地蹂躏他快破皮的乳头,再次把许明弄哭了。
吴寒江停下动作,喘着粗气问许明,“疼?”
许明流着泪摇头,“继续,干晕我。”
吴寒江埋在他身体里的器官又怒涨了几分,许明抖了抖,“又大了。”
吴寒江深呼吸了几下,把许明放躺回去,以磨人的速度缓慢地动起来,比起快速而激烈的撞击,更有一番细致的快感,许明仿佛能感受到体内的那根东西的轮廓,那上面喷张的筋脉重重摩擦过他的肠壁,那硕大的头部一下下顶着他要命的那一点,快要把他折磨疯了。
许明迷乱地扭动身体,双腿紧紧夹着吴寒江的腰部,用力磨蹭,握着吴寒江的手一起爱抚自己的阴茎,玩弄自己的乳头……吴寒江有些意外,许明还真挺奔放的。
许明尖叫着射过之后,后面不自主地收缩,把吴寒江也绞得射了出来。
“烫……”许明小猫似的叫唤。
吴寒江堵住他的嘴,狠狠吻了一会儿,把自己撤了出来。
许明双目失神地喘息着。
吴寒江也喘着粗气俯视着他,许明全身都是蹂躏过后的痕迹,吴寒江把他翻过去,分开他的臀,检查他的后面。
那里湿淋淋的,红肿不堪,微张的小口里面缓缓流出白色的精液。
吴寒江心疼而自责,把许明抱起来,亲着额头问,“疼不疼?”
许明摇头,嗓音嘶哑的厉害,“抱我去洗澡吧。”他浑身没力气了。
吴寒江抱他进了浴室,往浴缸里放好了热水,抱着他一起进去,让他面对面地坐在自己腿上,许明的两条腿不由自主地打着颤,吴寒江替他捏了捏,然后帮他清洗身体,手指伸进他松软腻滑的后穴,把里面的精液引出来。
许明全程抱着他,乖顺地由他动作,快要睡着了。
迷糊之间,他被吴寒江抱到另一个房间,他趴在干爽的床单上,吴寒江按摩他的全身,后来变成亲吻,从头到脚,屁股上面流连的最久,舔吻了半天他的小菊花,不过他没力气害臊,更没力气反对了,哼哼唧唧地沉入梦乡。
第四十章
纵欲过度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中午许明才悠悠转醒,浑身酥软无力,后面凉飕飕的,可能是吴寒江给他上了药,有些疼,还可以忍受。
吴寒江拉他起来,“感觉怎么样?”
“没事。”
许明逞强地自己起床下地,两腿打着战,吴寒江扶住他,贴着他耳朵道歉,“宝贝儿对不起,我做过火了。”
许明不好意思地推开他,咳了咳嗓子道:“你做的挺好的。”
吴寒江脸一热,也跟着咳了一声,“去吃午饭吧。”
“我先去洗把脸。”
许明睡觉的时候,吴寒江把相熟的医生叫来,医生给开了盒消肿药,嘱咐他给许明吃些清淡的食物。吴寒江给熟睡的许明上了药,为他煮了小米粥,炒了盘青菜。
从卫生间出来,许明尽量把步子迈的正常,忍着后面的不适坐了下来。看见桌上的食物,问道:“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是我做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一个人搬过来以后,就学着做了。”
“哦。吴寒江,我和泽哥的事,你别误会,我快出院的时候,他突然找到我,说带我出去散心。因为你一直不来找我,我一赌气就跟他走了,去了一些地方旅游,还回我妈妈的老家看了看。七月份的时候我们分开了,我在徐叔叔家待了一个月,八月初回的A省,一直住在凯哥家里,后来就遇到你了。”
吴寒江给他添了碗粥,嗯了一声。
“我不是故意不来找你的,我以为你……对不起,让你等了我这么久。”
吴寒江攥了攥许明的手,“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你和洛阳……”
“不用担心。”
许明还是有些忧心,“你一直住这里,不回别墅吗?”
“别墅给了前妻,我们离婚的事已经公开了。你就别操心了,好好跟我过日子就行。”
许明嘴角噙着笑,“哦。吴寒江我有个问题,你要诚实回答我。”
“问吧。”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吴寒江停下筷子,认真思索了一番,“具体哪个时候不确定,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很特别,总是拿你没办法,不知不觉的,就放不下你了。”
许明掩饰不住地开心,“那天临走前我抱着你不撒手的时候,你跟我说的话是真的?我们的赌约,你是真的认输了?”
“是的。”
“我呼吸停跳,你来抢救我的时候,你是不是还跟我说别的话了?”
“你都听见了?”
“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肉麻,说一次就够了。”
许明不好强迫他,反正人都是自己的了。
许明身体无碍之后,硬是带着吴寒江去了郑凯家,郑重介绍说,“这是我男人。”
郑凯和小源面面相觑,双双送上笑脸,“祝福你们。”
临走前,郑凯叮嘱吴寒江,“你不准再辜负阿明了。”
“我永远不会再辜负他。”
从郑凯家出来,他们一起散步回家,路上偶遇了和一群同学在一起的吴洛阳。
吴洛阳看了他们一眼,许明立刻挽住吴寒江的胳膊,不无得意地向他示威。
吴洛阳扭头就走了。
之后,吴寒江便有些沉默。
许明有些后悔,回去后一个劲地讨好吴寒江,吴寒江说道:“我没生你气。”
“我不信。吴洛阳那么讨厌我,我故意当着他的面和你亲热,他一定气死了,我惹你儿子生气,害你们父子关系不好,你肯定气我。”
“真的没有。你对我来说,同样重要。”
“我们俩谁更重要?”
“他是我儿子,你是我爱人,明白了吗?”
许明哼了一声,小声嘀咕,“我也是你儿子呢。”
父子关系是吴寒江的大忌,这下他是真的介怀了,一晚上没理许明。
许明不知道又惹到他哪了,怎么也哄不过来。
他把自己脱光了送进吴寒江怀里,吴寒江依然冷酷地把他推开,翻个身背对着他。
许明委屈地哭了。
吴寒江最拿他哭没办法,只好把他抱住了安慰,“行了,是我不对,今晚上没心情。”
许明更来劲,“你少敷衍我,你就是觉着我错了,我怎么了,我说错了吗,我不是你儿子吗?”
吴寒江心里一阵阵地疼,“是,当然是。”
许明有意放纵,骑到他身上,用臀磨蹭他的男性部位,“爸爸,来操我。”
吴寒江气得够呛,真想抽他一顿,但是许明这脾气,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他真拿他没办法。
吴寒江把许明从身上掀下去,翻身下床,一个人到阳台上,猛吸烟。
许明躺在床上愣了好半天,渐渐后悔了,但是不愿低头,一个人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地起来上厕所,看见吴寒江在阳台上打扫,簸箕里一堆烟蒂。
许明捂住嘴哭了。
他想起来自己生病的时候,每次叫吴寒江爸爸,他虽然笑着,眼神却好像一点都不开心。
他想,自己真是错的离谱。
吴寒江进了厨房,关上门做早饭。许明悄悄拉开门,走到他身后,将他抱住,“吴寒江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我再也不犯了。”
吴寒江转过身来,给他抹眼泪,“咱们之间没什么对错,那是我唯一的底线,以后别胡闹了。”
“嗯。你把烟戒了吧。”
“行。”
“别突然不理我。”
“好。”
“我爱你。”
“我也爱你,明明。”
一夜春宵过后,许明酣睡不起,门外有人按门铃,吴寒江披上睡衣,关好卧室的门,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徐泊舟,吴寒江迟疑一下,打开门,徐泊舟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看见吴寒江脖子上的吻痕之后,突然间拔出一把枪,指着吴寒江的头,“畜生,你把我儿子给睡了?”
吴寒江只是蹙了蹙眉,“明明还在睡,我们出去说。”
徐泊舟用枪托狠狠砸了他头部一下,吴寒江的太阳穴那里顿时出了血,待要反击,徐泊舟再次把枪口堵上他脑门。
“你想怎么样?”
“老子毙了你!”徐泊舟说着,拉下保险栓。
吴寒江在千钧一发之际,闪电般抓住枪身,同时一个侧身,躲开枪口,和徐泊舟抢夺手枪。
这时,许明趿拉着拖鞋朝客厅走来,“吴寒江谁来了?”
“危险别过来!”吴寒江大喊。
许明反而跑了过来,一看这情形,慌忙上前劝阻,“爸爸你们在干嘛?!”
“我没你这个不孝儿子!”徐泊舟怒道,“你怎么答应我的?!给你亲老子操爽吗?!”
许明被他的话噎住了。
吴寒江给了他一拳,“嘴巴放干净点!”
“我去你妈的!”徐泊舟很快还击了他一脚,两人扭打在一起。
许明在一边插不上手,急坏了,那柄手枪在争执中忽然滑了出去,许明要去捡,被两人一齐喝止。
“你们别打了!徐叔叔你冷静下来听我说!”许明喝道。
“徐叔叔?呵,你终于不肯认我这个爹了,你心里就只有吴寒江这个禽兽!明明,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妈妈吗?!你知不知道你跟他是乱伦!你想让你妈妈九泉之下都不安宁吗?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这一连串的问话之后,三人都沉默了。
吴寒江挣开了徐泊舟,把不知所措的许明按进怀中,朝徐泊舟讲道:“我们三个大人的错,别牵扯到孩子身上。逝者已矣,明明是沈蓉的孩子,想必她也希望明明过的快乐,对这一点,我想我和你的立场也是一致的。只要明明需要,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目前为止,他需要我,我就陪在他身边,谁都不能拆散我们。某一天他不需要我,不用你说,我会自动离开,他要我的命,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他,这就是我的原则。你走吧,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明明,明明会一直等着他爸爸的。”
许明从吴寒江怀里脱离出来,走向双目赤红的徐泊舟,将他抱住了,轻声叫道:“爸爸。”
徐泊舟顿时泪如雨下,将许明抱的紧紧的,颤声道:“儿子,我的儿子。”
“爸爸你听我说,我许明只有你徐泊舟一个爸爸,我是你和我妈妈沈蓉的儿子,只要你认我一天,我就叫你一声爸爸,除非你不想认我了。”
“好,好,好孩子。”
徐泊舟笑着抹了把眼泪,望着怀里的许明,眼前浮现出另一个相像的身影,一样倔强的神情,一样注视着他的眼神,不觉地把目光放柔和,“你要保重。爸爸走了,过一阵再来看你。”
“爸爸!”
徐泊舟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一贯狂放嚣张的背影不再,只是无尽地落寞。
那一晚,许明梦到了自己的妈妈和徐泊舟。和生病的时候做的噩梦不同,这次的梦场景真实而美丽,似乎是在母亲镇上的拱桥前的那方池塘边上。
最开始,他一个人站在水塘边上,后来,一个美丽的女子从桥上走下来,打着一柄油纸伞,身上的绿裙随着步伐款摆,一头乌发从伞下倾斜下来。
“妈妈?”许明试着叫。
伞下的容颜露了出来,非常靓丽清纯的一张脸,微微带着笑,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许明不禁痴了。
“明明。”
沈蓉伸出手,爱怜地抚摸许明的脸蛋,“妈妈爱你。”
许明热泪盈眶,“妈妈!”想扑上去,又怕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
“蓉蓉!”
是徐泊舟的声音,许明循声望去,徐泊舟站在桥头,样子非常年轻,笑得很阳光,朝这边招手。
沈蓉开心地转过身去,“泊舟!”迫不及待地朝桥上跑了过去。
许明张了张嘴,没有挽留她,望着她愉快而轻盈的背影,和徐泊舟高挑的身影汇合,并肩站在一起,宛如一对谪仙,渐渐隐没在雾影之中。
许明流泪笑着,朝那对消失的身影挥了挥手……
“明明?”
吴寒江听见徐明的抽噎声,拧开了台灯,见他一脸泪痕。
许明转醒过来,吴寒江替他擦去眼泪,搂在怀里安慰,“做噩梦了?”
“没有。是美梦,我梦见我妈妈了,她比照片上还要漂亮一百倍,像个仙子一样。她终于来看我了,我叫她妈妈,她也叫我的名字,她还说她爱我,然后我爸爸出现了,她就跟他走了。不知道我爸爸是不是做了一样的梦。”
“应该会吧。”
“我想也是。”
吴寒江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闪着银光,许明抚了上去,“什么时候长了白头发?”
“我不年轻了,将来会慢慢整个全白了,满脸的皱纹,变成糟老头子。”
许明沉默了。他的想法一直太天真,只顾眼前,没有考虑到以后,吴寒江跟他相比,有更过的顾虑,他从没站在吴寒江的角度替他着想过,实在太自私了。
吴寒江笑道,“不过这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我每天变老一点,你察觉不出来,但我在你眼里的印象已经随之变化,这样潜移默化地,你就接受了我逐渐老去的样子,在你眼里,我始终是你习惯的那个形象,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这一点。”
他担心的是,世事变幻无常,他们不会这么悠闲地趟过时间的流水,避免一切急湍险流。
听他这么说,许明就宽心了,“你还挺会自我安慰的,那我们就用时间去验证你的说法吧。”
“那需要很久的,你有耐心吗?”吴寒江狡黠地笑看着许明。
许明满不在意地说,“大不了一辈子啰,我跟你耗。”
“好,就一辈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