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事事算计,步步掂量的人精为了弟弟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花鑫早就做好有人殉职的准备,甚至任何人都有可能死在任何地方,他、老副、小七……但单论这次营救行动,如果说必然有个人要死去,那也应该是白月。花鑫不是什么圣人,连个良善之辈都谈不上,他只是希望付出代价的那个人是背负着罪恶的。
可悲的是:牺牲最多的一方总是捍卫正义的。
钱文东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个坏胚子。温煦虽然嘴上说钱文东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可他还是挺喜欢钱文东这个人的。尤其是钱文东对穆渊的这份感情。花鑫也是如此。
“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温煦。”花鑫沉声说道。
小七说:“好。”随后,挂断了通话,起身朝着不远处走去。
天地间浓浓重重,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雪花,细小的雪花又变成了雪片,铺天盖地地砸下来,将地上触目惊心的血一点点掩埋。穆渊抱着钱文东的尸体嚎啕大哭,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就是张大了嘴啊啊地哭嚎着……
白月在杜忠波的看管下,挣命似地往穆渊身边扑去,杜忠波也是憋着一肚子的火气,索x_ing放了手。白月几乎是扑跪在穆渊的脚边,拉着他的手臂,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穆渊的手胡乱在钱文东的脸上抹擦着,试图将那些流出来的血重新给他输回去。血还有温度,身体却渐渐冷却。穆渊的天随着冷却的温度,轰然崩塌,
“怎变成这样了啊……你,你……”哭着说出来的话不是话,说到最后,“你”声被哽咽拖出了长长的尾音。
几分钟前,你还朝着我大喊:你就这么走了,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现在你走了,我怎么交代?哦对了,没人需要交代。你没有了父亲,母亲也不要你,你打小跟着钱毅过着半黑半白的日子,把自己混成了人们口中的不良人。而我却总是仗着你的一份温柔和宠溺,索取更多的纵容。我从来没想过,你的纵容也是有额度的。
额度用完了,再也不会有人叫我“小钢镚儿”了。
悲彻间,恍惚意识到身边还有个人。眼泪模糊了视线,熟悉的脸庞渐渐清晰,看清了,看清了……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在这个世上,可能没有比这更可怖的打击。你拼了命远离他,只为了保护他,他却披荆斩棘回到你身边,要带着你远走高飞。他给你希望,给你活下去的勇气,你以为拥有了新的生命。可到了最后,他却问你……
白月的脸上突然没了任何表情,眼神空洞,活像个会呼吸的蜡像,怔怔地看着穆渊。
杜忠波啧了一声,快步走到白月跟前,把她从穆渊身边拉开。白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拎在手里的枪。
杜忠波恼怒地说:“现在你满意了?干嘛,想夺枪自杀啊?那也太便宜你了。”杜忠波给白月戴上了手铐,忽见小七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越过他和白月,猛冲到穆渊身边,扯着他的胳膊,抬手就是一巴掌,恨恨地说:“滚远点!”
大老板的人跑过来将钱文东的尸体搬上了车,穆渊往上冲,小七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愤怒和悲伤熬红了眼睛,怒视着穆渊:“早知道这样,就不该……”
“小七!”副会长大声喝断了小七的下文,又把他拉到一边去,责问:“你怎么回事?”
小七低着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搓着手上干凝的血迹——来的路上,钱文东说:等我弟弟回来了,你们是不是也要把他关起来?打个商量行吗?他还小,就是一时糊涂,他那份算我头上行不?你们关我,关到什么时候都行。
小七:“你对他怎么这么好?”
钱文东讪讪地笑着:“其实,有个弟弟,挺让人c.ao心的。”
没有回忆,也没有温馨的故事,只这一句——有个弟弟,挺让人c.ao心的。
站在副会长面前,小七深吸了一口气,呐呐地说:“我没事。”
“那尽快处理一下,我们该出发了。”副会长拍拍小七的肩膀,“这种时候想太多对你没好处,去吧,大老板还等着我们汇合呢。”
不知道是谁打晕了哭喊着的穆渊,整个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小七交代了一下怎么运送尸体,把穆渊和白月送去哪里,随后,招呼着副会长、杜忠波、返回酒吧去接黎月夕,准备跟大老板汇合。
上车前,小七也叮嘱了杜忠波一句:“这事先别跟温煦说。”
杜忠波朝地上啐了口唾沫,骂了句脏话。
与此同时,花鑫带着周谷城已经上了高速公路。他不知道,其实温煦也在高速公路上。温煦雇了一辆车,花了超过平时三倍的钱。因为他找的是最好的司机,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时间流转,天边出现鱼肚白时候,山村已经热闹了起来。袅袅炊烟、绿水碧波、与高耸着的大山迎接新一天的到来。几辆SUV停靠在山脚下,吴菲带着几个人徒步爬了百十来米,站在一个山坡上遥看远处的山村。
吴菲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坐标后看了一会儿:“车子开不进去了,只能步行。”
手下看了眼时间:“BOSS,不要休息一下吗?咱们估计要走八个小时。”
吴菲摇摇头:“监理会的行动很快的,我们必须分秒必争。把车藏好,告诉装备组,随时留意压缩罐的波动,有问题马上告诉我。”
那人招呼了一声:“带上装备,出发。”
吴菲望着山脚下那条蜿蜿蜒蜒的公路,不知道在想什么。许是想起了从前依稀美好的画面,许是想着了断恩怨那一刻的心情。
“BOSS?”
吴菲听见了手下带着疑惑的叫声,淡淡一笑:“走吧,进山。”
在同一个时间的轨道上。
罗建坐在大老板的车里,又是咂舌又是抓耳挠腮的。大老板被他搞烦了,说道:“你脑袋上生虱子了?”
“不是。”罗建呐呐地说,“我刚知道钱文东死了,总部还有个内鬼没抓住、花鑫擅自行动、温煦也没了消息……”
太多令人无法安心的消息叠加在了一起,就像一堆老旧的零部件,拼凑不出他想要的东西,勉强去琢磨分析,结果是更加的不安。
大老板倒是老神在在地说:“坐标你不是给他了嘛,别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
坐标!整句安慰的话里,罗建只记住了这两个字。
早上五点刚过,村子里的居民出来活动的已经不少,但鲜少有年轻人,大多都是出来干活或者是活动筋骨的老年人。老郑家的大小子,一如往常地被老爹赶出来去给村东头的n_ain_ai送早饭,他打着哈欠一边走一边想,等会儿回了家再睡个回笼觉。
温煦从打谷场的南头儿跑出来的时候,郑家小子还没打完哈欠,忽然被人勒住脖子,捂住嘴,拖到了打谷场里面,吓得魂不附体。
“别喊!”温煦把郑家小子推到墙根下,低声说:“是我,温煦。”
郑家小子眨巴眨巴眼睛,愣了两三秒:“卧槽,你打劫啊!?”
“我有事找你,别吵吵。”温煦不轻不重地拍打着他的脸,“你胆儿怎么这么小,自己站好了。”
知道温煦不会伤害自己,郑家小子一把推开了他,怒道:“你干啥?”
温煦也不废话,直言:“小时候你们上山抓野兔那条路,带我去看看。”
“啥?你脑子进水了?上那干啥?”
“你只管带我去,其他的不要多问。”说着,温煦拿出事先准备的钱,塞进了他怀里。
一沓一万,三沓。
郑家小子眼珠子都绿了,下意识脱口说道:“温煦,你来真的?那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温煦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我再说一遍,你只管带我过去,其他的一概不要问。知道那条路的不止你一个,这份钱你不赚,有人能赚。”
郑家小子赶紧把怀里的钱搂紧:“我去!不过,你得等我把早饭给我n_ai送去。我还要回家换双鞋,我现在穿的这个根本上不了山。”
——
花鑫带着周谷城赶到山脚下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车辆或者是人。但他知道,吴菲一定在比他快。
花鑫推了周谷城一下,“快点走,我没多少时间。”
周谷城苦着脸,指了指山路旁边的一棵树:“得从这边走,走山路到不了的。”
花鑫:“带路。”
这的确是一条很难走的路,之于花鑫而言倒也不算什么,但是周谷城却不行。走了半个多小时已经气喘吁吁,速度大大降了下来。花鑫不可能让他坐下来休息,索x_ing拖拉着他,继续前行。周谷城苦不堪言,只是不敢有半句牢s_ao。
他们大概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周谷城一屁股坐在满是枯枝烂叶的地上,累的满头大汗,直对花鑫摆手:“真不行了,让我歇歇吧。”
花鑫环顾着周围,放眼望去都是大山,根本看不到村子了。手机信号只剩下一格,花鑫拿出卫星导航仪才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
“还有多远?”花鑫问道。
周谷城指着东南方:“早着呢。”
还有这么远吗?花鑫眉头紧蹙着,低声喝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