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夏身体颤动。
安臣步步紧逼,将谢文夏禁锢在墙角与自己手臂之间,“那还不都是你的错。你若肯早些将女友介绍给我认识,我哪里还需用这种方法,将她请来见面。”
谢文夏垂着眼,声音都在抖,“那见过了……可以,放她走了吗?”
安臣歪头看谢文夏,似是不认识他一般,“放她走?”他忽然发出疯狂笑声,神经质的,癫狂的,眼球都慢慢充血。下一瞬又猛然收住笑,紧紧盯住谢文夏,“我放了她。之后呢?”
“之后,之后……”谢文夏抱紧自己,慢慢抬起头,眼中交织着哀求与悲伤,“之后我便永远陪着你,再也不离开。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安臣呆呆愣住,“永远陪着我……”他目光迷离,似是想起与谢文夏相伴长大的日日夜夜,扭曲的脸孔也逐渐流露怀念神色。
谢文夏小心翼翼,加大诱惑筹码,“安臣,我们曾经有多快乐,你应该也没有忘记。放了她,我们就能回到过去。”
安臣眼中纠结混乱,隐隐似在狂乱之中,现出零星清明的光。谢文夏趁他僵住,偷偷要往女友那边跑。安臣突然狂x_ing大作,凶狠扯回谢文夏摔在墙壁上,“你在骗我!又在骗我!”安臣卡住谢文夏纤细的脖子,眼里流下眼泪,面孔却肌肉抽搐,狰狞好似食人恶兽,“一天一天,你都是在骗我!你心里想着那个女人,却还来哄骗我!”
“安臣,我没有……”
“你住嘴!”安臣嘶声咆哮,死死掐紧谢文夏咽喉,额头冷汗合着眼中泪水一起流下来,“你以为我会有多傻?会不清楚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我!谢文夏……谢文夏!”这已不是剧本中的台词。褚浔双目血红泪水横流,切齿的憎恨里,却在涌动粘稠的爱意,“我怎么会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我怎么会不明白!”
薛睿被卡在褚浔手里,咳嗽着苦苦挣扎
“停!”叶导忽然站起身。
褚浔怔一怔,立刻松开手。薛睿倚在墙上,一手按着喉间剧烈喘息。他的脖子上并未留下痕迹。褚浔陷在剧情中情绪激动,但仍分出部分精力,照顾与自己对戏的人。
这是身为演员的基本职业素养。褚浔没有一日忘记过。
叶导喊过那声“停”后,会议室即陷入一种古怪沉默。人人都只望定褚浔与薛睿,对两人的表现一言不发。就连沈蔚风,也仿佛仍沉浸在方才的表演中回不过神。
褚浔站了一阵,彻底收敛住情绪。薛睿亦逐渐冷静下来,抬起眼睛,目光刚好撞进褚浔眼中。
褚浔后退一步,向他微微颔首,“多谢。还有,”他挑着唇笑一笑,依稀竟似当年风光正盛时的模样,“承让了。”
薛睿面色陡变。僵立片刻,方又找回那抹温润笑容,“恭喜。”说完头也不回走出会议室。
褚浔转过头,慢慢环视四周。
所有的人都站起身。迟来的掌声响起,热烈响亮,经久不息。
第38章
凌晨时落了雨,到天亮仍然未停。
沈蔚风洗完澡吹好头发,口中吹着口哨,开门要往餐厅去。褚匆匆浔追出来,“外面下雨了。加一件外套。”
沈蔚风笑他,“吃完早餐便坐车去片场,路都走不了几步,加什么外套。”
褚浔不理他,径自将手里的薄外套为他披在肩上,“哪来那么多废话。要你加就加上。”
沈蔚风故作轻佻,一面轻笑一面抬手挑褚浔下巴尖,“哪来这么多婆婆妈妈。不会是真的爱上我了吧?”
《侵蚀》的剧情中,安臣对谢文夏的爱情,是后续一系列故事的导火索。这份爱深厚绵长,多年来被安臣死死压制在心底,不但未曾熄灭,反而如野火愈燃愈烈。在一次短促的对视,或是无意间的肢体接触中,安臣的爱意,如同冰层下奔流的湖水,危险而执着地一次次冲击冰封的湖面。
叶导对演员的情绪表达要求极高。上次进组,他便特意安排褚浔与沈蔚风同住一间宿舍,平日若有空闲,两人亦要同进同出,力求快速加深感情,如此两人在镜头前的表现,方可更为自然妥帖。
沈蔚风曾提出异议,言道他与褚浔是多年好友,完全不需再这般刻意培养感情。
叶导当时神色格外郑重,向他们道:“就因你们是好友,才更需要注重培养‘爱情’。注意是爱情!你们要清楚,从开机那天起,你们便是情侣,而不再是朋友。我要的是伪装作友情的爱情,而不是刻意扮作爱情的友情。”
褚浔二次进组后,仍听从叶导安排,与沈蔚风同吃同住。开工时两人在镜头前谈情,下工后继续绞尽脑汁说爱。沈蔚风演惯爱情片,感情向来收放自如。但一来叶导的意思,他也无法违逆;二来与褚浔分别多年,他正巴不得能时时刻刻与褚浔黏在一处。叶导此番考虑,倒是合了他的心意。他又最爱占口头便宜,一天下来,但凡被他逮到机会,总要问上褚浔十次八次,是否已经爱上他。
褚浔被沈蔚风勾着下巴,专注看他一阵,忽而抿唇笑道:“对啊,我已经爱上你了。”神情促狭,一副看你如何招架的模样。
无奈若要攀比脸皮厚度,从来无人是沈蔚风对手。他双眼亮光一闪,竟欢呼道:“天啊!终于被我等到这一天!容容宝贝,今晚收工后,我们就快些回来把洞房花烛夜过完吧!”
褚浔怔一怔,脸色微红,咬牙道:“沈蔚风,我让你再胡说八道!”抬手用力扇在他后脑。
沈蔚风大喊大叫,捂着脑袋跳起来往外逃,口里仍不老实,“救命!救命!有人要谋杀亲夫!”
褚浔好气又好笑,抬脚便追。刚跑几步,沈蔚风已蹿进电梯,飞快按下关门键,在电梯门关闭的间隙,大笑着向褚浔做鬼脸,“为夫先行一步。宝贝稍安勿躁。”
那笑脸明朗无比,仿佛闪耀明亮的阳光。
褚浔猛然停住脚,在安静下来的走廊里,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侵蚀》重新开拍后,拍摄进展极为顺利。褚浔突破心理障碍,让自己无限贴合安臣。如今只要听到开拍口令,安臣便如借了他的身体复活。行为举止、表情神态,再没有一丝一毫褚浔的痕迹。
有些演员的表演,是极力寻找自己与角色契合点,从而形成情感共鸣;另外一些,是超脱在角色之外,追求对角色的控制力。
而褚浔,是让自己融入到角色的血肉中。当表演开始,世间便只有安臣,不再有褚浔。
今天要拍的,是谢文夏偶然间,向安臣泄露心迹的一场戏。试镜时,褚浔便曾抽中这一场。那时他尚未做到与安臣心神合一,表演难免会留下痕迹。此时正式开拍,褚浔情绪饱满心无旁骛,几乎已经忘记自己是在拍戏。他凝望沈蔚风的眼睛悠远、深邃,浓重的深情仿佛深不可测的海水,足以叫人溺毙其中。
镜头一遍即过。接下来不同机位的角度特写,褚浔与沈蔚风依然满分过关。工作人员情不自禁,对两人的表演报以掌声。
演员状态出色,临时加拍了两段戏,仍旧提早收工。众人一片喝彩声。因先前进度拖延,剧组已连续十几日超负荷工作。人人都是血肉之躯,劳累抱怨在所难免。
叶导起身一挥手,道:“今晚我请客。若有其他要与男友女友见面的安排,一应花费也都来找我报销。”
欢呼声一瞬间震耳欲聋。
沈蔚风在这喜气洋洋的气氛中,紧紧抱住褚浔,在他耳边轻声说:“容容,你不是天才。你是神赐予人间、赐予电影的礼物!”
褚浔闭上眼睛,过了很久,才抬手回抱住好友。
收工时,沈蔚风与叶导走在前面,兴高采烈商议聚餐的酒店。
褚浔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眼睛望着沈蔚风背影。慢慢地,视线里的身影似乎变得更高了一点,肩膀也更加平直,走路的姿态,也收敛起跳脱的轻快感,变得舒缓从容,仿佛一位优雅的古典舞者。
褚浔深吸一口气,站住脚握住手边的栏杆,狠狠甩甩头。
电影与现实是两个世界,无论再如何入戏,如何对安臣感同身受,他都必须在角色与自己之间预设一道清晰的界限。他要时刻提醒自己:下戏了,他便不再是安臣。沈蔚风也不再是谢文夏,更不会是……傅惊辰。
二楼的人逐渐走空了。褚浔又站了一会儿,重新抬头往楼下走。雨一直没有停。视线扫过细密雨幕,看到楼下院门口停着一辆银色的车子。
褚浔忽然停下脚步。他隔着一道雨帘怔怔看着。后座的车窗徐徐降下,现出傅惊辰俊美白皙的脸。
心口猛然一顿,牵扯正片胸膛都泛起半酸半甜的滋味。褚浔睁大眼睛,看到那个好看到过分的男人,露出喜悦的笑,抬起的右手,向自己竖起拇指。
第39章
褚浔睁大眼睛,看到那个好看到过分的男人,露出喜悦的笑,抬起的右手,向自己竖起拇指。
两人的视线,交缠在绵密雨丝里。谁也没有移开眼,同样,谁也没有再主动向对方示意。
傅惊辰自车中仰望。相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还有连绵的细雨,让目光在褚容身上长久停留。
站在二楼的青年,身形高挑、姿容艳丽。暮雨之下,神色平静而寂寥。
傅惊辰胸口轻微挣动,仿佛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六年来,一直被他珍藏在心底的男孩,早已长成不为他熟悉的模样。
雨丝倾斜落尽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