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怀远回头对傅惊辰道:“惊辰,回去吧,明天还要手术。”
那晚被褚浔打中腹部,傅惊辰胃溃疡发作。入院检查后,院方建议手术,早日将溃疡部位切除。
傅惊辰放心不下褚容,执意要亲眼看一场褚容实镜拍摄。余怀远劝不下他,只好陪他赶过来,一同隔壁控制室,看了一整天褚容的戏。
“他表现这样出色。你还有什么好但心?”余怀远又道。一面是劝慰傅惊辰,一面更是对褚容大加赞赏。
褚容呆呆站了一阵,被跑回去找他的场务喊走了。傅惊辰这才升起车窗,吩咐司机道:“走吧。”
车子开出片场,不疾不徐往市区驶去。
余怀远尚在回味今日褚容的几场戏,情不自禁分析点评,半是赞叹半是感慨,“我一向清楚褚容演戏有天赋,却不想是这样令人惊叹的天赋!他简直是被老天选中,天生便该做演员。”
傅惊辰轻轻摇头,“……不只是天赋。”
余怀远飞快接道:“当然,还有努力!”
车窗外雨滴连成细线。傅惊辰失神般望着,又道:“也不只是努力,”顿一顿,将话说完,“还有痛苦,还有绝望……”
经历过痛苦和绝望的磨砺,才能毫无痕迹地演活正被绝望折磨的安臣。从某种程度上讲,演员是在用自己的血与泪,去浇灌一个个角色。
余怀远心头猛坠一下,紧紧合上嘴巴。
傅惊辰慢慢闭上眼睛。如果可以,他并不情愿让褚容为了安臣呕心沥血。但他也清楚,这是褚容唯一的机会。错过了,褚容将来必定要后悔。他是宁可褚容现在痛恨自己,也不愿再看他悔恨自责。
机会稍纵即逝,容不得他们犹豫蹉跎。
车子进入市区。余怀远方又开口,极轻地说了一句,“你也是狠心。不知道都讲了些什么,会把褚容气成那样……你也不担心,他一气之下会做出什么傻事。”
车厢里沉默许久。傅惊辰张开眼,头靠在椅背上望着车顶,过了一阵轻声说:“他不会的。容容,是最坚强的。况且……他已经是个男人。”
曾经受他宠爱呵护的男孩,已经长成足够成熟的男人。面对苦难与挫折,年幼时的褚容都未曾放弃自己,如今更加不会。他只会如野火一般,将生命之火,燃烧得愈加热烈奔放。
傅惊辰相信褚容。比相信自己,更相信他。
胸口似泛起轻微热意,牵连着心跳怦然加速。傅惊辰眉心轻皱,不太明白自己身体的异样。
他索x_ing不再去想。
雨变得小了些。傅惊辰降下半个车窗,随意扫视雨夜中的街景。车子拐过一个路口,一家酒吧炫目的招牌闯进眼帘——极光——傅惊辰不经意间扫过,眼瞳微微一张,立刻道:“停车!”
他打开车门,径自往酒吧里走。余怀远心急拦他,他只说“我不喝酒”,挣开手臂走进去。
酒吧内灯光幽淡,弥漫着烟雾和淡淡酒香。这里的一切,似与当年没有太大差别。
傅惊辰如当年一样,坐在一个角落中的卡座,只点一杯清水。
DJ放送着一首轻声吟唱的英文歌。傅惊辰抬头看吧台,眯起眼睛,似能在那群嬉闹的年轻人中,看到褚容的身影……
八年之前的那一天,已是将近午夜。褚容难得没有与沈蔚风在一起,一人在吧台喝酒,身边围绕一群时尚光鲜的男男女女。他还是穿平常喜欢的白色短袖T恤,下身配浅蓝牛仔裤。简简单单,像刚刚走出教室的学生。面孔与身材却又太耀眼,光芒璀璨宛如明珠,理所当然受到众人殷勤追捧。
傅惊辰坐在角落里,间或抿一口苏打水,看褚容与周围的男女猜拳喝酒。褚容年纪虽轻,酒量已不容小觑,满杯的金色酒液,仰头便一气饮尽。吧台周遭爆发阵阵喝彩。褚容面颊绯红,双目含着迷离笑意,推开重新被斟满的酒杯,摇摇晃晃站起来。
“晚了……要走了……”隔着一段距离,褚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中。
傅惊辰放松微皱的眉心,低头看一看腕表,等待褚容走过来。
玩x_ing正浓的一群人不肯放褚容离开,笑闹起哄要通宵畅饮。褚容喝得迷迷糊糊,只知扑闪着一双迷蒙大眼,抿唇傻呵呵地笑,连拒绝的话都讲不清。有人塞过去一只酒杯,褚容摆摆手,干脆要推开人群直接走掉。近前一名身穿浅灰外套的男子忽然伸手揽住他肩膀,上身倾斜靠近褚容,嘴唇挨在褚容耳廓轻声细语。
傅惊辰眯起双眼。他分出一点心思注意围绕在褚容身边的人,一眼认出那名揽着褚容的男子,正是国内金牌影视制作人魏儒晟。魏儒晟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入行近二十年,手中出过不少风靡大江南北的影视剧。他的能力业内人尽皆知,x_ing情之风流、恶劣同样人尽皆知。那时傅惊辰回国接管云天不过两年,对他的放浪事迹已多有耳闻。
魏儒晟唇角含笑,应是在竭力挽留褚容。搭在褚容肩头的手掌,不知不觉已滑至背脊,再往下寸余,便要扶上褚容腰部。
傅惊辰眉峰一挑,未及思量便已起身行至吧台,不由分说将褚容扯到自己身后,向魏儒晟点点头:“魏先生。”
怀中佳人被抢走,魏儒晟正要发作,转眼看清傅惊辰面貌,收放自如敛下戾气,亦颔首招呼道:“原来是傅总。怎么,傅总也有兴致来与我们共饮一杯?”
先前距离隔得远,灯光也不够明亮。此时对面交谈,傅惊辰方看清魏儒晟的眼神。他果然如传闻所言,是个胆大妄为,游走在酒色之间的浪荡子,即便面对傅惊辰,仍毫不掩饰眼中对褚容的赤裸欲念。
怒火隐约在胸膛萌发,傅惊辰面无表情,道:“不了。时间太晚,我要带褚容回去。”
褚容醉得意识不清,起先被傅惊辰捉在身后还要挣扎,听到傅惊辰开口讲话,似是分辨出来人是谁,便安安静静,乖巧的猫咪般合眼伏在傅惊辰肩膀,手臂更从背后环住傅惊辰腰身,模模糊糊地喊:“小辰哥……”
傅惊辰轻应一声,握住褚容一只手,双目仍旧冷冷盯住魏儒晟:“先别睡,我马上送你走。”
魏儒晟的目光终于自褚容面庞移开,落在他两人握在一处的手掌,故作恍然大悟状,“咦?原来这位小美人早已名花有主。可惜,实在可惜。”
傅惊辰不欲与他多言,回身牵好褚容往酒吧后门走。
魏儒晟忽又出声将人喊住,待傅惊辰回头,他一双浸饱酒气的眼睛仿佛黏腻的长舌,一遍遍舔舐着褚容,慢悠悠道:“对这样的美人,我不介意做接手人。傅总,哪天玩儿腻了,劳驾知会我一句。”
四周有人窃窃发笑,满怀猥琐恶意。
傅惊辰一言不发,目光冷凝作锐利刀锋。他将褚容的手握得更紧一些,沉声道:“魏先生好像还有误会。那我就清清楚楚告诉你:他不是你能碰的人。听明白了?”
第40章
傅惊辰语气不紧不慢,似也不见得有多少怒意,莫名却有一股威压迎面扑下。
魏儒晟在傅惊辰咄咄逼视下静默一瞬,忽而笑开道:“开个玩笑,傅少千万别当真。”他总算清醒一些,记起傅惊辰除开云天老总的身份,还是傅家的二公子。
傅惊辰懒得再多看魏儒晟一眼,将褚容揽在怀里,半拖半抱走出酒吧。
酒吧后巷只有几盏昏黄路灯,尚且遮掩不住天幕上倾泻的月光。
傅惊辰大步流星,褚容被他拖拽得跌跌撞撞。第三次撞到傅惊辰肩膀,褚容停下脚,捂着鼻子耍赖,“小辰哥,你慢点啊,都撞疼了……”
傅惊辰突然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褚容酒醒了大半,腿脚打晃在后面追,“小辰哥等等我……我,我头有些晕。好难受 ……”
傅惊辰猛然转身,对准褚容劈头盖脸一通训斥,“你还知道头晕?还知道难受?小小年纪不学好,学别人泡夜店钓凯子!褚容,你太让我失望了!”
褚容被骂懵了,又气又急,听到最后一句,却只剩下慌乱,“我没有钓凯子!我没有!你不能冤枉我!”
“你没有?!你还敢说你没有!”傅惊辰火气更盛,他想到魏儒晟看褚容的眼神,胸口便如有烈火焚烧。若再年轻几岁,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事,“被魏儒晟抱在怀里很得意是不是?我看你好像很享受嘛。”
褚容气到牙齿打颤,口不择言向傅惊辰大喊,“傅惊辰你混蛋!你血口喷人!”
“还敢嘴硬!”要比怒火怨气,现下谁都及不上傅惊辰十分之一。他像头发怒的狮子,恨不得一口将褚容吞掉,“如果不是有心,为什么不躲开魏儒晟?别告诉我你醉得人事不知。你那点三脚猫的演技,连瞎子都骗不过!”
褚容一脸惊慌,怒意顿时烟消云散,吓得大气不敢出。现在再想装醉也晚了。他抱起脑袋,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傅惊辰冷哼一声,扭头便走。褚容呆了呆,再顾不上脸面,急匆匆跑去拉傅惊辰的手,几次都被甩开。他忍不住喊道:“我就算有不对的地方,还不都是为了小辰哥!你明明早就到了还不理我。就知道欺负人!”
傅惊辰一愣,动作慢了半分,被褚容抓住手掌,牢牢揣进怀中抱紧。
“小辰哥……”傅惊辰手掌下,褚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好似受惊的小白兔,“你刚刚跟姓魏的说,说……我不是他能碰的。这是不是说明,在你心里……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呀?”他讲这番话时,微微低了头,依稀是有些害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