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稀南抿了抿嘴角,眉头皱成了山峦。“肯定有什么弄错了!以情,你姑妈不是那样的人,她温柔善良,你妈妈过世后,是她悉心地照顾你们,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她呢?”
老猫愣了愣,怒极反笑:“是啊,她在你跟前总是温柔的,尤其在床上,但对我们可没那么大的耐心啊。”
“你胡说什么!”苗稀南踏前一步,指着老猫,“你……你……”
看到苗稀南那么激动,老猫反而冷静下来。他毫不遮掩地说:“你们俩的龌龊事,我都知道。我很小就知道了,我看过你跟她在床上,妈妈在的时候,你们就这样了,在孩子的面前……我真不懂,你们既然那么好,跟我妈妈结婚干嘛呢?苗稀秋跟我说过很多次,只有苗家人的血是干净的,那么你们苗家人跟苗家人关起门来,自己cao自己就好了,何必牵扯一个可怜的女人?”
啪!苗稀南大力地拍了一下桌子。这番话把他戳得体无完肤,把他所有黑暗的欲望、尊严和愧疚都摊了开来,像一团腐臭的内脏。他很愤怒,但是又无可奈何。
他x_ing格懦弱,是个连儿子都害怕的,因此他愤怒不过几秒,就扛不住了,坐倒在椅子上。过了良久,苗稀南垂头道:“对不起。”
老猫笑了起来,“对不起?苗稀南,你怎么有脸说这句话?我小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苗稀秋那么恨我,到长大了一点,就知道了。她生下了苗以其的第二年,又怀孕了。那是你跟她的孩子,对吗?”
苗稀南不言不动。
“但是你不敢让她生下来。你害怕啊,当然不是怕吴成刚那个窝囊废,你们从来没把他当一回事,那你怕什么?怕生出个怪胎?结果,苗稀秋没有留住孩子。但是妈妈怀孕了,怀了我和阿游,苗稀秋一直觉得,是我们俩杀了她的孩子,要是没有我们,说不好你会同意她把孩子生下来呢。”
苗稀南:“别说了,这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稀秋。”
老猫心里一痛,道:“你觉得自己对不起苗稀秋,所以作为补偿,把苗以其当'儿子'那样疼爱,来哄她开心?父亲,你真是深情得很,这一点我怎么都比不上你呢。”
“不是这样的,”苗稀南终于看着老猫的眼,“以情,你责怪我把你扔在修道院,但……但我并不是想遗弃你。苗家到我手上,已经是千疮百孔,我拆东墙补西墙,快撑不住了。这种滋味,我受够了,不想把重担传给你。你在修道院,自由自在,有什么不好的呢?你看以其,他……唉,这些年来他又累又抑郁,因为要架起苗家,太艰难了。”
苗稀南想,苗以其的痛苦和早逝,也是自己的无能造成的,从妻子到侄子,所有的苗家人,他又对得起谁呢?
老猫并没有被苗稀南这番话感动,“我在修道院,也没多自由。要生存下去,在哪里都是辛苦的,苗家和修道院没什么区别。”
苗稀南叹了一声:“那是因为你跟吴成刚混在一起,背地里干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我让你去修道院,是想你做一个安乐、踏实、虔诚的人,没想到你跟他一起堕落了。”
老猫心想,原来苗稀南也知道他是貔貅的一份子啊,对于儿子的德育品行,他倒是没有选择自我蒙蔽。他嘲道:“弃儿不都那样吗,男盗女娼,要像普通人那样活下去,就不能做个像你那样高贵的好人了。”
苗稀南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别说得跟那些乡下的可怜孩子似的,你有吃的有穿的,在修道院安安稳稳过下去,没什么可抱怨的。”
“啊,你觉得修道院很安全,但我从来不那么想。费南能保护我到什么时候?可能他能守护住一个被嫉恨的孩子,但他能保护马陶山第一家族的继承人吗?等我长大了,苗稀秋看我的眼神就不一样,以前她当我是玩具,后来他把我看成了敌人,怕我回去跟苗以其抢食。苗家大部分人都站在她那边,说不好哪一天我就像阿游那样掉下悬崖,或被湖水淹死、莫名其妙病死。我想活下去啊,想活下去,只有找一棵大树来庇护。父亲,我这样做错了吗?”
苗稀南紧紧抿着嘴,答不出来。
“你和苗稀秋都看不起吴成刚,但我挺感激他的。他对我虽然说不上疼爱,但一直很公道,从来没有亏欠过我,只要我付出了,就有回报。在他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们活在世界上,首先不是要做个好人,而是要做个'真人'。你和苗稀秋,一生都在谎言里,活得又有什么劲儿呢?”
苗稀南被这话深深地刺伤了。他苍白的脸红了起来,似乎是要发火的。可他最后还是端坐在那把华丽的椅子上,只是背驼了一点。
老猫捡起地上的衬衫,道:“父亲,我来是要告诉你两个消息的。一个我已经说了,另一个——苗稀秋也失踪了。”
苗稀南立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惊道:“她也失踪了?”
“嗯,”老猫把衬衫披在身上,道:“如果你相信我对你说的话,就想办法把苗稀秋找出来。阿游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脆弱得很,扛不了多久的。”
老猫扣上衣服,那触目惊心的伤疤,也被收拢进了衣衫里。他不再看苗稀南一眼,推门离去。
门在身后“砰”地关上,老猫全身的力气都没了,几乎要坐到地上。他感觉自己伤痕累累的,疲乏得要命。
但是,他终究把这事办完了。他了解吴成刚,知道他跟苗稀南的对话,肯定已经一字不漏地流到了他的耳朵里。
“很快就要结束了,”老猫激励自己。他勉力直起了腰,继续向前。
☆、低贱
天色黑了下来,修道院像是被一团红雾包裹着,若隐若现。
人在浓雾里,很容易丧失距离感。吴成刚奋力奔跑,感觉礼拜堂近在眼前,却永远跑不进去似的。
离他知道阿游失踪,已经过了六个小时,他不敢想象阿游现在的状况。他知道,苗稀秋并没有那么多的耐x_ing……
礼拜堂里一个人也没有,他不自觉地向后看了看,外面也只有浓雾和黑暗。
听了老猫和苗稀南的对话,他立即猜到苗稀秋把阿游带到了修道院。这个女人无论怎样,是不会玷污她挚爱的苗家的,但修道院就不一样,她以礼拜堂做掩护,已经在这里享受了多次施虐的乐趣。
除了这里,她还能把阿游囚禁在什么地方?
可是,她们会在哪里?修道院极大,还有很多隐秘的旮旯犄角,吴成刚茫无头绪,只好先跑到最幽暗的地底。
走进人骨甬道里,就感觉到了一阵y-in冷的风四处穿梭。吴成刚是无所畏惧、也无所顾忌的,但因为担心着阿游,关心则乱,他坚硬的心也有了缝隙,不由自主地微微缩起了肩膀。
他没有带保镖进来,一来是太着急了,没想得那么细,二来,他也是要脸的,并不想自己的痛处暴露在别人面前。
听了老猫的话,吴成刚的震惊并不在苗稀南之下。他自然知道苗稀南和苗稀秋的□□,这么多年来,一直隐忍不发,最初是因为不愿放开苗家这块肥r_ou_,到后来,是因为不能离开阿游。
只是知道归知道,被如此赤luo裸地暴露在老猫的话语里,他还是觉得受不了。
老猫说他“窝囊废”,那也没什么错——他真是窝囊极了,即便现在掌控了苗家、甚至整个马陶山,他也没敢捅破这层窗户纸,而是让这个女人继续悠闲地在苗家织毛衣,做她假想中的贵夫人!
他告诉自己,从现在起,他不会那么窝囊了,苗家姐弟给他的屈辱,他今天要全数讨回来!
他把手伸进口袋,握住了里面金属的把手。有了这个依托,他感到了安心,脚步也快了起来。
人骨甬道走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条又暗又长的走廊。吴成刚对地底很熟悉,知道这走廊的右边有藏书室、杂物的库房,和一些用途不明的小房间。再往前,就是学生宿舍了。
他心里着急,脚步却犹豫起来。苗稀秋会把阿游带到哪里?
走廊每隔一段距离设有昏黄的壁灯,在地上投下了一小圈光晕,吴成刚放眼望去,见到不远处的壁灯光晕里,有一小块黑影。他快步上前,蹲下来查看。
是一小滩颜料。颜色已经很淡了,但能看出是个手印的轮廓。
吴成刚心里一凛,在阿游的玻璃屋里,他看见颜料撒得到处都是。那这一滩颜色,很有可能是从玻璃屋带出来的。
只是为什么是手印呢?唯一的解释,就是阿游在这里被拖行过,沾了颜料的手触摸过地上。
想象到这个画面,吴成刚就觉得五内如焚。阿游,阿游,她到底被折磨成什么模样了?!
他看着地上的印记,一路寻过去,转进了旁边的一条廊道上,就听见了一声尖叫。
吴成刚全身一震,飞奔到传出声音的房门前,大力一推!
门没锁,房门洞开处,吴成刚见到苗稀秋背对着他,走向阿游。
“停手!”吴成刚大喊。
苗稀秋披头散发,转过身来。
吴成刚见到她的模样,心怦怦乱跳。她全身都是颜料,连脸上都是花花绿绿的,头发凌乱,眼神涣散。他从未见过她这么凄惨狼狈的样子。
吴成刚脸如寒霜,对苗稀秋道:“放下你的刀。”
苗稀秋愣了愣,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神慢慢清明,从迷朦到迷惑,从迷惑到愤怒。
“吴成刚,你在这里干嘛?”
吴成刚吞了一口唾沫,冷声道:“你放了阿游!”
苗稀秋转头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女孩。阿游似乎昏迷了,动也不动。她又看看自己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颜料,难看无比。苗稀秋极爱整洁,此时只觉得一刻都不能忍受,只想把这些脏东西统统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