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做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梦，梦里的自己小声地对哥哥发下了永远在一起的誓言。
誓言是由自己说出的，就绝对不会坏在自己手里。
单单一个女人，绝对不可能成为自己和哥哥的障碍！
至于孩子……苏白这辈子没想过，想到哥哥可能会疼爱那孩子一如疼爱幼时的自己，苏白的心就酸痛如虫噬！
自己的心已经狭窄到，容不得任何一个人分享哥哥对自己宠爱！
我只有哥哥了，所以……请容许我的自私。
因为……我只有这个可以自私。
谢谢。
“你脖子上这道ＯＫ绷贴多久了？好久以前就贴着，就算整容的也好了，我来帮你揭下来。”看着顾苏做饭的温良大概是无聊了，观察顾苏许久，盯上了顾苏脖子上的ＯＫ绷——就是刮胡子时候不小心刮到的那个。
“哎？你这人不要动手动脚的……哎哟！”伴随着一声闷哼，贴在顾苏脖子的ＯＫ绷被温良无情地撕了下来，薄薄的汗毛被连带撕掉，一阵疼痛。
“不会吧？你这家伙居然这么细皮嫩肉？被我撕个胶布都能破口？”听着顾苏的惨叫，又看到自己手中ＯＫ绷上明显的血痕，温良急忙找出新的ＯＫ绷按到顾苏的脖子上。
顾苏脖子上贴ＯＫ绷的地方，因为久不经日晒，明显比旁边的肤色浅了一大截。
“粗手粗脚的家伙……”嘟囔着，顾苏用手里的不锈钢盘子照着自己的脖子，小心翼翼地用手抹掉上面残余的一点血迹。
容不得他发呆，火上快要溢出的锅子很快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呀！”慌忙关掉火，盖着锅盖再憋一会儿，趁这个工夫顾苏找出家中许久不用的保温壶，看看有点蒙尘的外壳，顾苏把它拿到水龙头下仔细刷着。
就在这个时候，温良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火上不断散发出药香的锅子，近日完全知晓顾苏好手艺的温良迫不及待地掀起锅盖，捞了一口汤吹了吹就吞下肚。
“呸！呸！好诡异的味道啊！又是给你的宝贝弟弟熬的药膳不成？告诉你这个味道糟透了！糟透了！”
偷吃的人自顾自地评论着，顾苏急忙走过来抢过盖子盖好。
“不是的，是孕妇吃的。”
“难怪，孕妇……啊？小白脸怀孕了？”
“你傻了啊！”不等温良说完顾苏敲了温良后脑勺一下，“是小白的女朋友——”
“不是你女朋友怀孕要结婚么？怎么一下子变成小白脸了？”对于兄弟之前的大吵印象深刻的温良，没神经地问，顾苏的脸一下成了一块红布。
“那个……那个……说来话长……”说到这儿，看着温良，顾苏这句话忽然说不下去。
温良……是奎茵的上司，那么说，就是向她求婚的男人喽？
事件当事人全部到齐的时候，顾苏才发现事情的尴尬。
这件事果然还是要从长计议。
火上的东西终于差不多，虽然火候还稍微差一点，不过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顾苏把锅里的东西装进保温壶，塞到苏白怀里。
“带上这个，看着她吃完啊，当然，如果不好吃不要勉强人家吃。”
顾苏笑呵呵目送一脸不情愿的苏白出门。
“那……我晚饭要吃梅菜扣肉。”作为答应哥哥的条件，苏白点着菜。
“你这孩子……”挥挥手将苏白推出去，顾苏算是同意了他的要求。
“好肉麻。”温良站在顾苏身后，不冷不热地说：“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兄弟。”
“啊？”
“万年新婚夫妇一样。”丢下一句足以把十个顾苏炸飞的点评，温良开始想象晚饭的梅菜扣肉。
顾苏刷着锅子，对温良的点评很有意见。
不过自从两人和解后，弟弟确实变得更加……爱撒娇？
回到小时候是不错啊，不过小时候的相处模式放到现在这把年纪……旁人看起来可能确实很奇怪吧？不过两人就是这样相处过来的啊，就算小白改了，自己也会不习惯吧？
还有……弟弟答应自己和奎茵两个人好好“谈谈”。既然答应了，就没事吧？
小白一向说话算话的，嗯，没问题！
抓抓脖子上弄得自己痒痒的ＯＫ绷，顾苏吹着口哨开始大扫除——太久不回家，这里被小白和温良搞得像猪窝！
病房里。
和紧张的顾苏不同，奎茵一脸放松地靠在床上，看着苏白进来，彷佛没有看到对方刻板的表情一般，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从对方那天的表现就可以想象今天对话的大概内容，不过她有办法应对。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苏白只是垂眼看了她一眼，半晌将手中的保温壶放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末了，甚至从里面盛了一碗什么出来。
“我哥哥给你熬的。”
看奎茵愣住的样子，苏白只是淡淡道：“喜欢就吃，不喜欢就算了——我哥说的。”
于是，几乎是怪异地，奎茵端起了那小小的碗，碗里的东西好不好吃她根本没吃出来，**出人意料的话语让她一头雾水。
“你……到底想做什么？”半晌，奎茵道。
“这是我该问你的吧？”苏白还是淡淡的口吻。
“一个女人情愿为一个男人生孩子，你说我想干什么？”盯着苏白，说出这话的奎茵没有丝毫女人家会有的害羞。
“……”终于将视线移向奎茵，两人视线相对的瞬间，奎茵感到自己打了个寒战。
此刻的苏白，她完全不懂！
奎茵忽然有了一种错觉：自己根本不认识眼前的男人。
就在奎茵恍惚间，她听到了自己熟悉的口音。
“那孩子……真的是我的？”
“你……不要欺人太甚！我虽然甘愿做你的**，可是没有人尽可夫！和你交往的时候我压根没有和别人交往过！反倒是你……除了我还有别的女人吧？”
话说到这儿，奎茵咬紧了嘴唇，眼圈一红，眼睛中有了晶莹，即使如此，奎茵硬是没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苏白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她知道的。
“你不是有未婚夫么？”苏白却只是微微一笑，提醒她曾经告诉他的事情。
“那个……”奎茵忽然愣住了。
“你的未婚夫是现在住在我们家的那个男人吧？”
“只是求婚而已，我又没答应……”嗫嚅着，奎茵忽然躲开了苏白直视她的视线。
苏白却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冷冷的、审视般的视线牢牢盯向奎茵，一时间，奎茵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就在奎茵觉得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苏白却移开了视线，“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如果你有的话，我建议你把孩子打掉。”
“你……你这人好狠心！是你的孩子啊！”再也忍受不了对方冷淡的话语，奎茵用力扔掉手里的茶盏，汤汤水水瞬间撒了一地。
看着被无辜浪费掉的汤，苏白皱了皱眉。早就告诉哥哥不要浪费食材在这种女人身上……
“孩子的事不重要，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和他……你怎么找上我哥的？你是故意接近他的吧？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找我，别招惹上他。那个人头脑简单，玩不过你，欺负老实人也没有意思吧？”
“找你？别开玩笑了！”盯着苏白，半晌，奎茵却是自嘲地笑了，“你除了知道我的名字，我的手机号码，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么？你知道我家住哪里么？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如一个只认识我一个月的陌生人，你哥哥对我的了解都比你多，我找你？那也得找得到你啊。”
女人唇边有着淡淡讽刺的笑。
苏白心里忽然一阵烦躁。
“不过，其实我一开始并不在意，你的冷淡我是做好准备的，因为你对任何人都是一样冷淡。你没有兴趣了解我，也同样没兴趣了解任何一个人，你做爱从来都戴保险套，每次坚持射在外面，同样也不会射在别的女人里面，有一天我终于明白了……”
奎茵忽然笑了，笑得很莫测。
接下来，女人低低的声音犹如重锤，一个字一个字敲进苏白心坎里。
“喂！你早有了想射在他里面、让他怀上孩子的人了吧？”
苏白脸色骤白，可女人吃吃的笑声还在继续。
奎茵笑着说：“我一直不想相信，这个的猜测连自己都觉得可笑，不过到了昨天，我终于相信了。
“真是可惜，那个人你给他多少JING YE也无法怀孕，因为他是男人，非但如此……不但可惜而且可耻……他是你哥哥啊！
“我真的没想到……我冷漠的**居然早有了暗恋的对象，更甚的，对象居然是……他的兄弟？”
一下子，苏白表情彻底冷清。
“我是怎么发现的？你很好奇，很害怕？”奎茵只是笑吟吟看着苏白板住的脸。
“那一天，我叫你陪我，你推掉了我的约会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结果呢？你所谓‘重要的事情’，就是陪哥哥逛街？呵呵，一开始我确实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兄弟感情，甚至还有点感人，直到我用了那个电话……
“那天我向你打了很多电话求助，我不否认我确实是想借机见见你，女人爱撒娇的天性，你不会说什么吧？可是你一通电话也没接……我用了那个男人的电话，你马上接了，可是我却挂了。知道为什么吗？”
奎茵轻拢头发，眼神迷茫，似乎回到了那一天……
“我看到你了啊，看到你匆忙接电话的样子，我也听到电话的铃声了，那么远我都听到了，我的电话你不可能没听到，可是你却没接，换了个电话，却接了。你接电话的样子挺着急，就像我每次接你的电话一样的着急……”
奎茵看着面无表情的苏白，笑了。这个男人啊，直到现在，自己还是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当时心情很乱，只是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不对在哪里，仍说不出来，昨天，慢慢地……我忽然明白了。其实很好懂，只要回想一下约会的时候，和你平时的所作所为就懂了。
“你的电话经常不接却总是开着，电话里只有一个号码用了特别的铃声，只要是那个电话你绝对第一时间接听……你从来不在外面吃晚饭，不管我怎么央求都不会。你说一向回家吃。
“想了想，所以我懂了：那天商店里我听到你接的电话铃声号码的主人，和你家里的那一位，是同一个人，对不对？
“那个人就是门外那个男人，对不对？
“你昨天也是故意的吧？
“我有点好奇，你哥哥为什么这把年纪还没成家，不会都是你搞的鬼吧？”
奎茵笑着，看着苏白的脸色越来越白。
“真可笑！我居然输了……输给一个男人？
“你这行为很**知不知道？你这叫乱伦！”
奎茵忽然尖起声音。但……
狠狠地——奎茵眼前一黑，痛苦得睁开眼，却发现刚才还冷静坐在床前的男人此刻居然逼到了自己面前……狠狠地……自己被推倒。
对方卡住自己的脖子，说：“知道了又如何？”
苏白目光森然，面容清冷，一瞬间，奎茵有种可怕的想法：男人会杀了自己！
可半晌，苏白却是笑了……云淡风轻的笑。
轻轻甩开手，苏白淡淡地说：“就因为是兄弟，就因为这么多年的积淀，才……不可不爱啊。”
静静看了奎茵一阵，苏白的目光忽然放远。
“我也想爱上你的，每一次和女人在一起都着么想：要是能爱上对方就好了。爱上女人好，可以让他放心，也可以让我安心。”
苏白垂下眸子，像是看着奎茵，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我成家是他的希望，如果可以我也想完成他的愿望，就像从小到大一直做的那样。我努力过，不过慢慢地，我发现我还是做不到。”
松开桎梏奎茵脖子的手，苏白双手合十在膝盖上，微微笑了，
“我和你不同，我没有办法一见钟情，没有办法有你这样激烈的感情。我需要时间，需要大量的时间去爱上一个人，所以，也需要大量的时间才能忘掉一个人。你明白么？”
奎茵盯着这样的苏白，彷佛盯着某种不可知的生物。
看着这样的奎茵，苏白轻声叹了口气。
“不，你不会明白的。我们的性格本来就不同。我本来也不指望你明白，也不需要你明白。
“告诉你只是想要你放过我们而已，这辈子，我只想和他在一起而已，即使他想推开我，我还是只想和他一起，这辈子一起。
“想和一个人一辈子在一起的这种心情，你明白吧？明白就别打扰我们了。”
苏白看着奎茵，怜悯地笑了，摸摸她四散的鬈发，帮她顺好，看看自己腕上的手表，径自起身，“好了，我要回去了，晚饭他要做梅菜扣肉，我要快点回去，要不然温良那家伙一定会抢光。对了，温良……你也叫他回去吧，他住得太久，我心烦。”
没有说再见，苏白慢慢离开了奎茵的房间，走得很匆忙，就像每次晚餐时间那样。
房间里，盯着苏白的背影，奎茵一字一句地自言自语：“想要一辈子和一个人在一起的心情……我明白啊……”
因为明白，所以一定要打扰！
愣了许久，半晌，奎茵拨了一通电话……
第十二章
于是三天后，浩浩荡荡一众人，拜访了顾家兄弟的小屋。
很古老的戏码，阔家少爷年轻的时候风流放浪，在外面有了女人，女人在男人不知道的地方偷偷生下了的孩子，本来想以孩子要挟男人和自己结婚，谁知那孩子却死掉了。
不过，就算那个孩子活下来，男人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少爷，娶的也应当是门当户对的小姐，离过婚又拖着一个孩子的女人，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计划不成反被抛弃的女人，愤恨中抱走了男人妻子刚刚诞下的婴儿。
“上一次看到那孩子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先生复活了……他们长得……简直一模一样……”保养得宜的太太，态度有种上等人特有的贵气与傲慢，不过此时的语气却是谦恭的，甚至是感人的。
顾苏认出来，这个女人就是上次去温泉旅店时，一直盯着弟弟看的女人。
苏白就是那个婴儿，如果这样想，那女人上次的举动就可以理解了。
“后来我只好收养了先生的私生子，忽然发现自己的孩子还活着真是……”女人掏出精致的手帕抹了抹眼角，“感激上天让我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我家老太太最近身体不好，最近知道了这个孙子的存在，气色一下子好了许多……”
女人说得合情合理，顾苏一时傻住了，“可是……您说不定弄错了……”
“错不了错不了！出生时间、地点都和我手里的影印本一致，而且那长相……”
看着顾苏诧异地张口，贵妇急忙住口，半晌语速适中的回答：“不瞒您说，我们是调查了过的，温良和奎茵都……我们这样的人家，办事总要……”
这样啊……看着躲在房里不出来的温良，又想想忽然出现的奎茵，一切似乎不难理解。
顾苏了解地点点头。连很少看报的自己都如雷贯耳的鼎鼎有名的何家，全国政商界举足轻重的何家孙子，不是随便认的。
但顾苏有点呆愣，自己叫了二十五年的弟弟居然有了父亲有了家族，还是那么显赫的人家……
“顾先生，希望您能好好地把这件事转告令弟，下个月……是我家老太太的八十寿辰，希望看在老人身体不好的面子上……到时候可以让苏白认祖归宗，给老人一个惊喜好冲喜……”
误会顾苏木讷的态度很无礼而有些不快，半晌，贵妇还是碍于自己的身分软了态度，可话里的意味却坚定。
“夫人，请您先回去吧，苏白还没回来……您……”奎茵见机行事，急忙圆场，终于在不伤害对方面子的情况下，有礼地把对方劝走。
顾苏却只是发着呆，对奎茵把对方送走的事一概不知。
弟弟……真正的家人找来了啊……
“我一开始接近苏白虽然是受人所托，但爱上他的事情可不是被人拜托！”只留下这一句，奎茵随即离开。
其实她没说谎，她一开始就告诉自己她是何氏的员工，而且温良名义上也是何家的少爷。
温泉后看到和自己死去丈夫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任谁也会怀疑吧？
“你不走么？”将杯子里的茶喝完，顾苏忽然开口。他问的是屋内的温良。
“我没法跟他们走的。”看着顾苏，温良却忽然笑了。“今天开始，我不再是她的孩子了。”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大喜欢我，我和她长得也不像。不过我也不在意，因为不管我怎么耍狠蛮横、怎么违背她，她也任由我去，我想她还是喜欢我的。”看顾苏不说话，温良耸耸肩，坐到顾苏旁边自顾自地打开话匣子。
“我发烧的时候，她给我做过一次白萝卜冰，很好吃。”
像是在回忆里挖了半天，温良苦恼地说：“我记性不好，就记得这么多了，那家人啊……嗯嗯，全是小白脸那样性格的，对谁都冷冰冰的。哈！血缘这东西真妙！我这才发现，小白脸虽然没在他们家长大，不过性格和那家人一模一样耶！”
欣喜于自己的大发现，温良在沙发上大吼大叫，半晌看到顾苏一点也没有附和自己的意思，没趣地咋了咋舌。
“我现在什么也不是了，再也不用为谁的愿望努力了。”温良终于安静下来，“我会搬走，然后去学校退学，重新考自己喜欢的专业。前半辈子给我妈——不，给何太太过了，后半辈子我要给自己过。”
长腿在沙发上晃了晃然后站起来，温良嬉皮笑脸地开了腔：“我走好了，反正我的伤早好了，只不过图你做饭好吃而已……
“得了得了！以后我有空还回来蹭饭的，成不？”
看到顾苏对自己点头，温良走进苏白的房间里，简单地收了些东西，漫画、衣服胡乱塞了一个袋子便要离开。
站在门外面，温良忽然说了一句话：“野蛮人，好好安慰小白脸，那家伙……那家伙对你……”
话说到一半，温良忽然皱着眉，抓了抓脑袋，“不管啦！你仔细站在那家伙的立场想一想就明白了！”
小白脸对他哥哥那点心思，连自己这个借住的外人都看出来了，正主却没发现？小白脸还真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折腾出来个孩子不说又跌到那家子里。
温良重重叹口气，轻轻拍了拍顾苏的肩膀道声保重，就摇头晃脑地离去。
顾苏一脸迷惘，半晌关上门，重新坐回沙发。
温良走的时候他其实想叫他别走的。
借住几个月的人尚且都有了舍不得的感情，在一起生活几十年的人呢？
血缘到底是什么呢？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一起吃饭一起休息的人，有一天说不是一家人，就真的不是一家人了么？
人的感情可以说断就断么？
平静的生活被扔进一颗一颗的石子，再也回不去原本的清澈。
苏白停下车子上楼的时候，看到拎着包下楼的温良有点惊诧，看到对方对自己流露出怜悯的神色更加觉得诡异。
对于那个碍事的电灯泡终于走了这件事有点高兴，不过等回到家，苏白就高兴不起来了。
看着沙发上发呆的哥哥，和家里茶几上忽然多出来百年难得一用的茶杯，苏白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那个……刚才有客人来，是这样的……”看着弟弟，顾苏最后还是把事情说了。
没有什么不好说的，这种事情自己想不明白，留给弟弟这种聪明人想好了。
那天晚上，苏白并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抱住了顾苏。
顾苏的肩膀颤了一下，随即犹豫地抱住弟弟，就像小时候母亲离开的那夜，互相取暖的怀抱温暖……
弟弟还是自己的弟弟，顾苏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件事很突然，着实脱出了苏白的计划，苏白有点心慌。
哥哥会怎么想？
有时候，苏白会很泄气地想：哥哥会这么爱护自己，其实只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弟弟。
如果我不是我，不是名叫苏白的这个人……哥哥一定不会这么对我。
所以苏白心里很害怕，害怕的结果就是每天去接哥哥下班。苏白害怕……害怕哥哥会抛下自己，把自己丢给别人，成全自己所谓的幸福。
对于家族，苏白是没有概念的。
有哥哥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这是苏白从小就明白的。
不需要任何别的人，不需要女人，不需要小孩子，只有两个人。
一起买菜、烧饭，可以租片子看，两个人说说笑笑，淡淡的宁谧，就是家了。
而两人之间已经多了个女人，苏白觉得很不舒服。
现在又知道了有这么一帮人，苏白心里的惶恐越来越大。
似乎有一种力量想要把自己和哥哥分开！
好多次载着哥哥回家的时候，苏白都想一走了之，反正自己除了哥哥，也没什么行李好带，不如……
可是，在这个想法付诸实施之前——
“小白，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吧……”哥哥忽然说。“哪怕只是回去看看那个老人家也好……”
哥哥毕竟是好心肠的人，那女人狡猾地利用了这点。
自己没看住的时候，哥哥被请到了何家，看到了那个据说病得不轻的老太太，回来后，就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
苏白苍白着脸，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没有体会过家庭温暖的哥哥，对于别人家的热闹总是向往的；明明不是哥哥的错，哥哥却一直为没让自己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而愧疚。
于是周日的早上，苏白沉默着和哥哥一起去了何家。
巨大的老宅，浓重岁月的痕迹却依然庄严奢华。浓浓的……压抑的气息。
苏白看了看沙发上对自己微笑的哥哥，点点头便随女人进了屋。
顾苏坐在沙发上，看着弟弟进去以后，低下头，静静看着自己的鞋子。
尽管看上去有了年月，可入眼的奢侈摆设，手里握着的精致镶银茶杯，脚下的长羊毛地毯……顾苏知道，这里和自己生活了三十五年的那个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弟弟原本应该生长在这种人家，吃更好的食物，穿更好的衣服，受更好的教育，有更优秀的兄长和家人……
因为自己，弟弟小时候常常饥一顿饱一顿，穿着简单的衣裳，上普通的国内大学，忍受粗鲁的兄长……
弟弟很聪明，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步一步打拼出来的，虽然现在也有不错的职业和收入，可是——
“那孩子真可怜，如果能早点回来，说不定已经是……”
女人遗憾的声音浮上心头，顾苏沉着脸。
她说的没错，弟弟的资质有资格得到更好的发挥，如果有更好的后盾的话；很明显，那个后盾绝对不是自己，自己只是拖累。或许，自己真的应该放手了。
弟弟现在有了家人，有了背景，有了爱他的女人，有了孩子……
自己或许……真的真的应该放手了。
可是事情出乎意料，弟弟居然还是跟着自己回来了。
奎茵却成了被留在老宅的人——因为何家担心自己照顾不好孕妇。临走前奎茵的脸色有点不好，顾苏想了想：也对，谁愿意和自己的爱人分开呢？
“没什么。我看完那个人了，义务尽到了就可以走了，哥哥我们回家……回家接着过我们的日子，别的不要去管他。”淡淡地说着，弟弟拉自己出门的手劲却强硬。
没有人阻挡，来往的仆人只是轻轻弯了弯身，便打开大门让他们过去了。
虽然弟弟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可是看着弟弟发动车子的匆忙，顾苏知道弟弟有点慌乱。
可是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因为自己根本不知道弟弟在慌乱什么。对方既然没有强迫弟弟回去，为什么……弟弟还要慌乱呢？
弟弟逃跑一样飞车开出很久，车子开得很快，路灯从车边流虹般流过，知道这样的速度是不对的，可是顾苏没有阻挡，反正出了事情自己自然会想方设法保住弟弟，至于现在……顾苏知道弟弟需要发泄。
终于，车速慢慢降了下来，弟弟忽然开口：“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是苏白，都是哥哥的弟弟，对吧？”
弟弟没有回头看自己，只是目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