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茵安静的坐在地上,手上戴着手铐,虽然精神有点萎靡,可看上去并没有受什么伤害,顾苏略微松了口气。
只是同时被绑来的,不是还有那个何家的大少爷么?他呢?
有点耳熟的声音,看着原本背冲自己像是绑匪头目的人忽然露出侧脸,顾苏吃惊地睁大双眼……
何大少爷!
叼着雪茄唇边淡淡微笑,一看就是指挥者的男人,不是何坤是谁?
何坤轻佻地踱着步子,掸了掸烟灰,末了,轻轻抬起奎茵的下巴。
“奎美人真是美,这么多年**不减当年,我越来越后悔当时没有从弟弟手里抢走你,这几年空闺寂寞么?要不要今天我牵你到我的床上洞房一下呢?”苍白的手指轻佻地抚上奎茵的红唇,红唇如火,奎茵的脸色却白得吓人。
“我就喜欢你的性子!够呛!不知道在床上够不够浪……嘿嘿!不过——
“你肚子里有那家伙的种……妈的!本少爷不喜欢睡孕妇啊!”男人夸张地抱住头,仰天怪叫。
顾苏的额头出了一滴冷汗,只是看向奎茵:就一名人质来说,奎茵还算冷静,只是颤抖地护住了自己肚子。
看着额头渗汗的女人,何坤慢慢抬起了腿,目标——奎茵的肚子。
“嘿嘿,美人,你知道你肚子里那杂种是男是女了么?我这一脚下去,说不定你就知道了。如果是男孩,正好免去你做流产手术了……”说着,何坤用力踩下去!
“停下!”
从旁边来的巨大冲力,单腿站立的何坤猛然被扑倒,重重的落地,迎面而来几记老拳疼得他差点晕过去。
“不许动!”
好在旁边的同伙在惊呆了几秒钟后立刻恢复冷静,戴着面具的绑匪用枪指住奎茵,慢慢地……扑在何坤身上的高大男子慢慢松开了揪着何坤的手。
顾苏还是忍不住跳出来了。
虽然知道不明智,可是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救奎茵。
看着被枪指着的奎茵,顾苏束手就擒站了起来,刚一站起来便被人用枪柄敲中了头部,血慢慢流了下来,顾苏眩晕了一下,却仍是坚定地在奎茵面前站好。
“何先生……她怎么也是你的弟妹……你刚才说的那些、那些……是不符合伦常的……”
何坤揉了揉嘴角,啐了口血,笑了。“他的最没资格说伦常的就是你了!居然敢和同性搞在一起……两个男人……啧!真是豪放!”
何坤一句话,顾苏面如死灰。
何坤却抓了抓头发,整理好衣服,重新从烟盒里拣出一根雪茄点上,笑着问:“那小子身子怎么样?他的脸和身段确实漂亮。嘿,听说男人都是用后面做的,他夹你夹得紧不紧?”
完全没想到顾苏会是下面那个,何坤一脸yin亵说着猥琐的话。
“你——才不是那样!”弟弟被侮辱,顾苏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何坤笑得更**了,“妈的!不是那样——难道被上的是你?”
看着顾苏身子一抖,老实的男人年纪一把还是藏不住心事……何坤笑得更加猥亵。
“啧!这是什么眼光?莫非这么粗鲁的外表下,床上特别勾人?嘿嘿……妈的!你不是不让我动奎美人么?这么着好了,你过来替她怎么样?算你好狗运!哈哈!”
何坤盯着顾苏,慢慢地,视线滑向他股间。
顾苏苍白着脸,看看身后的奎茵,说道:“如果你……你答应不碰奎茵的话……我……”
看着慢慢低下头、身子却微微颤抖的男人,何坤愣了愣,一脚踹出去!
“妈的!你以为老子真看得上你啊!”
大步上前狠狠抬起奎茵的下巴,何坤恶毒地笑了,“美人的魅力不小啊,连这种粗鲁男人都肯为了你……”正要轻薄,却又被踢开了!
不顾齐刷刷指向自己的四把枪,顾苏挡在了奎茵身前,“你不要碰她!”
头痒痒地,何坤轻轻摸了摸头,看到手上赫然出现的血色,脸一下黑了。
“妈的!老子不碰她,老子要‘碰’你!给我上!狠狠地揍他!你要敢抵抗一下我就把那女人宰了!”
恼羞成怒,何坤气急败坏下了命令,旁边的人立刻狠笑着捋起了袖子……
“至于你,你帮我给‘何家少爷’打个电话……”拉过黑衣人中的一个,何坤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地笑笑,“想要多少价码……你自己开……”
黑衣人满意地笑了。
“铃——”
忽然的电话声响令苏白身子一颤,对看向自己的警察点了点头,苏白接通了电话。
“喂,是何先生么?”粗哑的男音,带着阴谋的味道。
苏白看了看号码,是何坤的电话。
“对不起,我姓苏。”苏白冷冷回答。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沙哑地笑了。“那好,苏先生……您的太太在我们这里,她现在很好……如果您愿意出一点小钱,我就把她原封不动还给你……”
“……”
男人见苏白没有回答,看了看被自己的兄弟揍得一塌糊涂却固执不反抗的男子,淡淡笑了。
“您的太太很好,是因为您的兄弟在这里,有他在这里照顾她,您放心……”
“何坤?”苏白的声音仍是平淡,心里却害怕对方口里的人是顾苏。
不、不会的!这么多年,对方口里的“兄弟”应该是何坤才对,哥哥只是在外面跟踪,他一定不会那么傻跳出去的!
“嗯,不,那一位何先生没有英雄救美的能力,已经晕倒了,我说的是您多年前的兄弟,说不定您已经不记得了……”
苏白脑中一片空白。
男人甚至特意把手机拿到顾苏旁边,让苏白清楚地听到踢打的声音。凑着凌虐的背景乐,男人沙哑的声音又出现了。
“听到了么?有您这位兄弟在,您的太太我们暂时不动了,给您一个小时,九千万交换三个人,挺划算吧?单独一个人到喜庭山的旧车场,不许带警察,一个人来,如果要是让我看到警察……嘿嘿……”
彷佛算准了苏白一定会同意,男人笑着挂了电话。
苏白手里的手机,一下子掉了。
拎着几箱现金,苏白开始上山。
箱子里有追踪器,等自己救回哥哥后会好好收拾他们……
“您真的不考虑我们从旁……”看着面色苍白似乎随时会崩溃的苏白,警官好心地跑过来确认。
“谢谢,但请不要这么做!”声音冷冷地,隐隐充满威胁。
任何可能导致自己失去哥哥的条件也不能存在!
“何少!对方答应了!”挂断电话,黑衣男子对何坤微微一笑。
还在对顾苏拳打脚踢的男子们一听,马上扔下顾苏跑了过来。
“少爷,钱……要怎么办?”
看着犹豫询问自己的手下,何坤微微一笑。
“自然是你们拿去自己分,跟了我这么多年,算是给你们的遣散费,车子也给你们,你们聪明点,别被条子盯上。”
“放心,老大!我们一定不会被条子找到!”
吐了个烟圈,透过烟雾看着面前凑成一团开心讨论钱怎么分配的男人们,何坤**地笑了:当然,你们连一粒渣滓也不会被条子找到,因为……
何坤做事非常小心,分配给手下的每辆车子上都有摇控爆炸装置,而且每辆车子从买下那天起,就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车子。事后警方若想查也查不到自己头上。
小心驶得万年船。
身为何家人,何坤从小就知道了。
从小费尽心思就是为了继承何家,可惜一开始有温良,好不容易藉由血缘搞掉了他,却多了血统纯正的苏白。
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计谋方便了他人!
他原本相信自己有耐心慢慢等下去,可是看到那个原本什么也不会的何家太子越做越好,自己终于完全没了用武之地的时候,何坤着急了。
他想起了奎茵,想起了顾苏。
两者之间,还真的让他找到了可以利用的地方。
女人若是恨起一个人来,会有多大的能力?他很好奇,所以当他查清了这件事的时候,马上找到了奎茵,迫不及待地告诉她;他本来以为至少还会要自己等待几个月的,然而事情来得如此快。
奎茵的计划不错,可是太仓卒,为了让这个计划更加滴水不漏,何坤告诉手下,报警的时候确定自己的人质身分,倘若自己没有被劫持,自己绝对是第一嫌疑犯,这是何坤的第一个目的。
何坤的第二个目的则是……
缓缓地,何坤看向奎茵,如果这个女人知道了自己的第二个目的,会如何呢?会哭么,或者会感谢自己?
看着一身是血倒在自己脚下,却仍对自己说着“没关系,小白马上会来救你……”云云的顾苏,奎茵薄薄的红唇抿成一条线。
“正好他晕倒了。你怎么这副表情?后悔了?”踢了一脚地上软成一团的顾苏,何坤笑咪咪地蹲下来与奎茵平视。
“当时急中生智想出这个缺德主意的不是您么,奎小姐?
“假装自己被劫持,特意让老男人看到,知道他一定会跟上来,如果不跟上来凭这人的性格至少会报警,然后在他跟上来时将他……”何坤用手做了一个虚空打枪的姿势,**地笑了。
“绑架中死一、两个人是很正常的事,尤其是如此病弱的男人,哪怕不受伤,时间到了不吃药也会死掉……一瞬间想到这么多,弟妹,你真是厉害的女人!我中意你啊!一瞬间就成形、天衣无缝的谋杀……”
笑咪咪地把嘴贴上奎茵的耳朵,何坤轻轻咋舌,“啧!天下最毒妇人心……啧啧!幸好你爱的不是我。自从明白了你的意思,我就彻底丧失了追求弟妹的勇气。”
何坤笑笑,吐了口烟。
“可怜的老男人,他不得不死。首先,他知道事情的主谋是我,我容不得他不死;其次,你爱的男人爱他,你也由不得他不死。真可怜呢……就算我们都容下他,老天爷却容不得他不死,这男人的人生还真是失败!
“我有点可怜他呢。你看他的血停不了呢,眉头皱这么紧,很疼么?”转向顾苏,何坤看着地上昏迷中兀自痛苦的男人,彷佛同情一般皱了皱眉,“我们帮帮他吧,让他死得不要太痛苦。”
奎茵一脸苍白的,看着何坤不知从哪里拿来的注射器。
“这是一种普通的针剂,精神科的医生偶尔会用,轻微的注射可以麻痹神经,让病人暂时无法发声变得安静,不过若是每天注射就会痴傻,累计含量多了就会死亡,非常安静地死去。很适合这种老好人。”
挤出空气,何坤将针头缓缓刺入昏迷不醒的顾苏的胳臂……
顾苏朦胧地感到自己被人架了起来,浑身痛得已然麻痹,眼皮也几乎抬不起来。
“这是你们要的东西,人我带走了。”
弟弟冷冰冰的声音忽然传入耳朵,顾苏身子微微一颤,拼命想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嘿嘿,好的,九千万换三个人,这买卖很划算,人在这儿,苏先生你看着办。”
三个人?
顾苏脑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己,奎茵,还能有谁呢?难道是……何坤?
啊——自己这个笨蛋,一开始把何坤当作人质告诉小白了!
“何少爷不禁吓,略微吓唬一下就晕倒了,我们着急先走了,您慢慢想办法……”
黑衣人的笑声证明了顾苏的想法,阴谋的预感……顾苏猛地睁开了眼睛,着急地向弟弟扑去,弟弟慌忙接过了自己。
“嘿——不打扰你们兄弟相聚了,我们走先。”
黑衣人的声音渐行渐远,顾苏却顾不得那些事情,只是想告诉弟弟——
何坤才是主使,你上当了!
着急地瞪了弟弟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顾苏忽然发觉自己居然说不出话来……
冷汗顺着顾苏的额头涔涔滑下来。
“哥哥……”弟弟颤抖地抱了抱自己。
顾苏着急地想要警告他,可伸出去的手却只能在空中乱比划一通,最后,弟弟的手温柔地握住了自己。
“我马上带你去医院,输血、只要输血就好了!”弟弟的声音里满是慌张,几乎要哭出来的慌张。
输血?为什么会提到这个?他知道了?怎么会……
“我去看看何坤,要是不严重的话,我就先背哥哥下山……”
弟弟用力握了握自己的手随即离开,顾苏紧紧揪住了弟弟的手,却只换来弟弟在自己头上轻轻一拍。
“我马上回来。”
——别去!何坤是装的!
强烈的恐惧感……顾苏忽然想到了奎茵,对了!奎茵呢?她可以告诉弟弟的……告诉弟弟何坤是……
但顾苏看到的,却是同样昏迷的奎茵。
看着慢慢蹲下身要检查何坤状况的弟弟,顾苏心里不好的预感来越强。
何坤离自己就一米多距离,睁开眼睛的顾苏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对方,包括对方的动作。
宛如慢动作,顾苏清楚地看到了何坤从袖口悄悄露出来的匕首,看到了何坤将刀尖朝上等候弟弟蹲下来,顾苏甚至看到了何坤嘴角不为人察觉的奸笑……
“苏白——小心!”
女人惊恐警告的尖叫让顾苏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弟弟痛苦地捂住肚子慢慢倒下的样子,却让顾苏彻底苍白了脸。
何坤一脸得意地跳了起来,向地上的苏白走去,手里的匕首上有清楚的血光……
弟弟的血……
他跳开得晚了一步,还是被刺中了!
看着弟弟脚下不断晕开的血,顾苏眼前一片血色!
第一次,顾苏心里有了想杀人的念头。想杀了这个男人,杀了这个企图伤害弟弟的男人。
身体的疼痛比不上心里的疼痛,第一次……
顾苏终于明白了自己有多爱弟弟,自己醒来若是看不到弟弟,是多么痛苦的事……
比死更加痛苦的事!
“啊——”一声哑啸,顾苏红着眼向何坤扑了过去,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力气。
顾苏紧紧压住何坤,拼命地抓住何坤拿着匕首的手,他只是想着,不能让他再碰到弟弟!
一开始还能与对方旗鼓相当,可过了几分钟顾苏就开始感到吃力。身体本来就不好,刚才被人揍过一顿失了大量的血,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又被打了药……顾苏开始觉得眼前朦胧起来……
死活握不住对方拿匕首的手,顾苏索性握住了对方的匕首!
强烈的刺痛感令顾苏暂时清醒了一点,明白自己撑不了多久,顾苏努力回过头瞪向身后呆住了的奎茵。
“快……带小白走!”无声地说着,也不管奎茵明白了没有,顾苏继续用全身力量压住何坤。
可是刚才的一分心,竟使对方反压住了自己!眼前彻底朦胧,看不到东西的顾苏只能紧紧地抓住男人的匕首!死死地抓住!
绝对不能让他爬起来再去伤害弟弟!
顾苏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用尽最后的力气,顾苏居然夺下了对方手里的匕首,挣扎中偏了方向,“噗嗤”一声,顾苏感觉手里的匕首刺中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身上的男人抽动了两下,忽然直直压到自己身上。双眼无神看着天空,胸前湿热的液体渐渐晕开,顾苏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何坤的血。
松开刀子,顾苏哑哑地笑了。
对方死了……
死人,就再也无法伤害弟弟了……真好……
完全没有杀人后的惊恐,顾苏心里只是平和。推开身上的男人,顾苏慢慢跪在地上摸索,在不远的地方摸到了弟弟,弟弟身下全是血,呼吸微弱……
吃力地抱起弟弟,顾苏回头看向奎茵。
呆在原地很久的女人彷佛如梦初醒,急忙跑过来。
“我……我带路。”跑动的时候被地上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才发现是那把匕首,看了看旁边睁眼死去的何坤,奎茵深深呼了口气,最终把匕首放进怀中。
“没……没事吧?”嘶哑的声音传过来,那是顾苏的声音。
奎茵怔了怔,半晌才意识到那是顾苏问自己。好心肠的男人,直到这个时候还是关心着自己……
“没关系,山下一定有警察的,一定可以及时把小白送到医院,小白不会有事的,你放心……”顾苏笑着看向奎茵。
顾苏一定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难看。
“小白是医生却很少生病,这次总算轮到他被别人看了……
“小白小时候很喜欢生病,因为只有生病的时候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哭。
“小白……”
头部被重击的顾苏尚可勉强开口,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血水从身上的伤口滑落,他的声音也渐渐破落。
奎茵看着明明发声困难却仍说个不停的顾苏,他的安慰与其说是给自己听的,不如说是给他本人听的。
顾苏的肩膀不住地颤抖,他不知道,他自己流出的血比弟弟的还要多!
脸色苍白得似乎随时可以倒下去的男人……全凭意志力在前进。
“我这次回去……怕是活不了了,你回去帮我好好照顾小白,啧!看我这张嘴……什么帮我?奎小姐别见怪,我是说……
“能行的话,就别告诉小白了……”半晌,顾苏的话声忽然转低。
“你和小白好好过日子,好好照顾孩子,没有男孩子也好,女孩子更加安静贴心,让那孩子好好读书……你们俩别吵架,给孩子个幸福的环境……小白会是个好爸爸。
“小白嘴里不说,实际上对家庭还是渴望的,小时候我看到过他偷窥别人家……那孩子每次参加完同学生日聚会回来都闷不吭声,因为他羡慕……”
因为得不到,所以不再渴望。
小小的男孩,在一次又一次的羡慕中慢慢磨平了渴望,不去奢望就不会失落。小小的孩子过早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顾苏看在眼里,所以才会笨拙地学别人家的爸爸那样抱起弟弟,弟弟被举高时露出的稚气微笑,顾苏现在都记得。
小白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个表情,顾苏发现自己居然都记得。他原来是这样好记性的人么?那为啥考试总是零蛋呢?哈!
爸爸,妈妈,孩子……三个要素构成一个家。
顾苏没有发现,自己对家庭的认识同样也是畸形的。
从来没有体验过正常家庭生活的孩子,总是固执着自己心里家的样子。长久以来,顾苏固执地以看弟弟结婚生子为目标,就是希望弟弟可以得到所谓的正常家庭生活。
可现在呢?
弟弟倒下的一瞬间,顾苏忽然明白了其实他什么也不想要,他想要的,无非是和弟弟两个人安静地生活。
太久太久了……
一直以来都是两个人,过得太习惯,才会以为自己曾经拥有的不是“家”。
能和自己最爱的人,最重要的人生活在一起,每天开心地讨论鸡毛蒜皮的小事……谁说没有“家”呢?
现在想回去,却发现这才真正成了一个梦。
遥不可及的梦。
有了何家,有了奎茵,有了……孩子……弟弟再也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弟弟。
顾苏心里有了嫉妒的念头。
老天爷一定是惩罚这样的自己,所以编造了如此的事故。
只是,为什么事故由弟弟承担?要是自己早在第一次病发死掉就好了嘛!
不!不可以!那时候自己就死了的话,那今天自己就不能抱着弟弟如此仓皇地下山求医了。
不,或许自己死了的话,弟弟就不会遇上这件事……
没有哪件事是绝对的真理。
感受到弟弟揪住自己衣服的力量,顾苏深呼吸。
只要活着,就是正确的。
视线依旧迷蒙,眼前血红着,顾苏只能看清大概的影子。眼前,有闪烁的警灯,顾苏知道弟弟获救了。
前面的人群看到己方三人,有人跑过来。
轻轻低头,顾苏最后看了看弟弟,终于把视线停留在奎茵身上。
淡淡一笑,顾苏终于跪了下去。
“请……给小白幸福……拜托了!”
第二十章
男人高大的身子终于在自己脚边软倒,男人即使倒下,都不忘给弟弟一个舒适的角度滑下……
而他怀里的苏白,即使昏迷中,却也紧紧抓住了哥哥的衣服,失去知觉的脸看上去很平和。
奎茵忽然明白了这两个人之间的牵连有多深。
那是一种距离,自己这辈子都无法逾越的距离。
奎茵讽刺地笑了。
和最爱的人分开了,你叫我如何给他幸福?要怎么幸福?
不争取的人活该被抛弃——这是自己自幼年以来一直信奉的真理。
没有努力过的人,永远只能做失败者。奎茵从小就这么想,也是这么活过来的。
或许偏执,可奎茵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天,全凭自己的努力上进,懂得争取。所以她坚信自己的爱情也可以这么得到。
把自己爱的男人从错误感情的漩涡里拉开,借故和爱人的敌人合作,抓住证据消灭对方,帮助心爱的人得到权力、荣誉……
奎茵一直以为自己这么做都是在争取,此刻却发现,自己想给男人的,或者说自己能给男人的,完全不是人家想要的。
男人不需要自己给的任何东西,包括自己。
自己该放弃了……反正已经努力过了,努力过了还不是自己的,那就真的不是自己的。
奎茵倔强地笑了。
苏白从醒过来就惊恐地守在哥哥床边。
这场事故中受伤的是自己,可是濒死的却是哥哥。
自己的伤没什么,血流的再多也可以很快凝结,但是哥哥的不会!
医生说顾苏有颅内出血现象,虽然就医及时,可是不能保证是否出现后遗症,加上病人本来就是垂死的身子……
看着苏白的表情,医生没忍心再说下去。
顾苏的病是他一手看的,和他联络的苏白是他熟识的,别人不清楚,甚至顾苏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个弟弟为他的命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负责顾苏病情的王医生自诩看过各种各样的病人家属,血液科的医生看到的世态往往更加炎凉,可是这对兄弟……
王医生没有见过这样残忍的父亲,同样地,他也没有见过这样温情的弟弟。
每当知道顾苏能多活一阵子的时候,这个好看的年轻人总会由衷地笑出来。那是他知道的那个年轻人唯一会笑的时候。
不知情的人可能会以为,男人衷心所为的是他最忠贞的**。其实只是兄弟而已,还是异姓兄弟,明明关心对方却不让对方知道。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
放下帘子,王医生招呼众人离开,留给这对奇怪的兄弟独立的空间。
或许这是他们最后的时间。
在一起的最后时间。
看着哥哥苍白的脸庞,苏白只是呆呆地,只有几乎掐入他掌心的手指暗示着他的心情。
“小白,好疼啊……”
哥哥是一边喊疼一边晕过去的,能让哥哥这样从来不喊疼的男人淌泪的疼痛,是怎样的痛?
苏白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那是个男孩子,本来很健康,苏白当时满怀希望,然而那个孩子二岁的时候,某个晚上忽然开始在床上打滚,小小的肉手紧紧抱着那同样小小的头颅,还不大会说话的孩子,用最简单直接的语言呜咽自己的苦楚。
“爸爸,好疼啊,头好疼啊……”
他说,爸爸,我头疼得要死了。
那个晚上,孩子果然死掉了,颅内大出血。
孩子死时原本模糊的情景,此刻忽然变得异样鲜明起来。苏白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张犀利的网揪住了,每一块血肉顺着细韧的网线硬生生往下漏。
是惩罚么?老天惩罚自己没有做到一个父亲应该尽的本分,给了他们生命却没有给他们应该有的怜惜,所以如今将同样的苦痛,降临在他此生唯一想要怜惜的人身上。
“小白别哭了。”
那是哥哥最后说的一句话。
他叫自己不要哭了,他就是这么说的,因为疼痛变形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安慰般的笑容。
苏白那时候才知道自己哭了,像个孩子一样趴在哥哥身上放声大哭。
只要这个人可以活下来,只要他能活下来,呼吸和他一样的空气,他真的什么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