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呢。”
“我曾见过这样的表情,好几次。”夏沥笑的干巴巴的,但依旧说道:“那时候我很希望,有什么人对那个人说,这不是你的错。”
但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好了。
“放心吧,我没事儿。”印春水调整了下表情,朝夏沥咧嘴笑了笑,又说道:“倒是你,莫不是又回忆起什么了?”
“不知道……一直都是朦朦胧胧的,记不清楚,可似乎又什么都不曾忘记。”
“别灰心,待我想办法恢复了你的魂魄之力,说不定会有所好转。”印春水拍拍夏沥的肩头,安慰道。
有夏沥这样一打岔,印春水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于是叫了声安子仪,说道:“看来这里也再找不出什么了,不如我们就此打道回府,呆久了恐怕要被人发现。你先回安府,我与夏沥和阿风自有去处,有消息了便用传讯符通知我。”
“还有我师父那边……还要求你多多照顾。”
“没问题。”
阿风,再去帮我杀个人吧。
不要。
不能说不要哦。
恍惚之间,百年前的往事与面前两人竟有一瞬间的重叠。小孩儿连忙晃了晃脑袋,将有的没的全部丢到一边。
他在想什么呢。
这个人不是y-in险毒辣的邬修筠,只是个不起眼的粗俗市井小民罢了。就算有几分心里的小算计,也不会有那副极恶的心肠,连推心置腹之人也要算计。
更何况,无论是邬修筠还是这个人,推心置腹的都不是他。
他以为邬修筠是不会信任任何人的。
而邬修筠也的确就是那样。
明知他笑脸盈盈的对他之时,多是有求于他,或是要利用于他,他却还是要依着他的意思来做。
安子仪不过一介无名小卒,何德何能,竟能得到他全部的信任。
不对,他不是邬修筠。
那是印春水。
“阿风,发什么呆呢,要走了。”
印春水笑脸盈盈的将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开口道。
满脸虚伪,恶心至极。
明明内心还在忌惮他,却要堆出一副亲近的面孔,虚情假意,麻痹对方。在这时候,他大概心里便是已经在算计什么了。
“好。”
这个人和邬修筠,没什么不同。
“一会儿我和夏沥出去不方便,还要依仗您老人家帮个忙……”
极为可悲的是,就算是在上辈子,他还是选择了跟他站在同一边。就算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也不会有任何事情改变。
“哼。”
小孩儿冷哼一声,化作黑烟,将几人包裹成一团。黑烟消散之前,还能听到印春水忙不迭的道谢声。
第18章 回城再战(六)
嘴上说是定要将师父从牢中救出,可真要做起来,却也的的确确不知该从何处开始下手。
对方恐怕是官府之人,能自如调配城内兵卒,更有仙术高强之人幕后相助。连如蔡辉一般的厉害角色,都被派来跑腿捉他师徒二人,可见后面还藏着如何厉害的大能。
细细算算,己方站立竟然就只有小孩儿一个,他和夏沥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就这还是个不知底细的□□桶,随时都有可能坏事,一个心情不好说不定便要了他的x_ing命,来抵那前世欠下的什么破债。
至于安子仪……不能把安子仪再拖累进来了。
印春水觉得越来越头疼。
话本儿里头常写,当少年被千夫所指x_ing命交关之际,总有高人突然现身相助,或是传授他一身上好功法使其成为绝世高手,然后三日之内学有所成,将那恶人统统斩杀殆尽,一个不留。可他印春水毕竟不是话本儿里的主角,身边就只有只失忆的、不靠谱的厉鬼,和没怎么失忆、却也不靠谱的厉鬼。
印道长在克扣他的零用钱时,常对他说,求人不如求自己。
如今看来,师父果真是有几分大智慧的,在那时便遇见了印春水此时的窘境。
不如把那蔡辉捉来好了。
此人x_ing情傲慢霸道,容易轻敌,法宝厉害,道行一般,只要设下计谋便很容易抓住。至于他的消息,从安子仪口中便能轻易问来,此时他还在搜捕自己的下落,趁他落单之时下手再好不过。
若能把他抓来,说不定能问出对方还有多少人,甚至能以他交换印道长的自由也不一定。
想的挺美,动起手来运气却未必能那么好,要好好计划才是。
为此,印春水足足花了一天时间,用小孩儿帮他找来的上等朱砂写满了足足三大袋子的符箓。有好用的,也有效果不好的。过久了穷日子第一次这样豪迈,让印春水感觉非常不错。
先不说能不能都用上,拿出去装一装吓吓人也是极好的啊。
在这期间,夏沥不知跑去了哪里,早先还会在一边帮印春水研磨朱砂,后来就不见踪影了。至于小孩儿则一直坐在屋顶之上,关注着街上的动静。
并非是印春水拜托他去放风的。
或许是活着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做多了,自然而然已经成了习惯。
天色渐渐从明媚的晴朗转暗,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屋里却还没有动静。印风顺手揭下了屋顶的瓦片,超下面看去。只见印春水趴在桌上,手上还握着毛笔,可已经睡的连口水都出来了。
不过一个没脑子的蠢货,努力到这份上,的确是难为他了。
这样的印春水,要比邬修筠好上太多。
远远望着大街上叫卖糖葫芦的小贩,不知为何,几百年前的那个梦境在印风眼前又逐渐变清晰了起来。
与邬修筠第一次见面时,他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那是他莫名被人安上侮辱良家女子的污名,又被五花大绑扔进了监狱,受尽煎熬。后来又受了重伤,发起烧来,对一切感到麻木、意识模糊之时,邬家小公子便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唉,看你身上这些伤。这张脸这么俊俏,也舍得把你打成这样。”
来者托起他的下巴,上下打量着他的面孔。
“来来来,你告诉我,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我给你做主好不好?”
这人说话简直和阉人一样y-in阳怪气。
“你受了这么多苦,再在这里待下去,恐怕就要死了。你若是死了,我大哥反而轻松了,所以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当然。
“若是想获得自由,那你就必须听我的。”
印风这才使起仅剩的气力,努力抬起了头。面前美的男女莫辨的少年嘴角扬起狐狸一样狡黠的笑容,身上一袭华服照亮了破败不堪的监牢,明艳夺目。他从袖中取出雪白的手帕,在印风的脸上擦了擦,然后手指伸向他的胸口,将手帕放入他的怀中。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指尖划过了印风胸口露出的皮肤,看起来有种莫名的暧昧。
“我就知道,一颗被扔到角落里却还不忘练习剑术的棋子,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你是什么人?”
“你竟然不认识我,我还以为自己很有名呢。”少年摇了摇头,一脸失望。
“我叫邬修筠,修身的修,竹筠的筠,你可要记住我的名字。毕竟,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啊,特别特别想。”
然后邬修筠就将他带离了那座炼狱,给邬亭玦留下的说法是印风已经病死。而他究竟做了什么,印风直到最后也没能知道。
待他养好了身上的伤,小狐狸也终于在他面前亮出了自己尖利的犬齿。
“虽然我把你救了出来,可要万一被我大哥发现就不好了。”邬修筠把手中的盒子递给印风,一本正经的说道:“以后你戴着这个跟在我身边,除了我之外不许随便对别人说话,听到没有?”
锦盒之中,是一张冰冷的铁面具。
“这面具可是玄铁打造,除非是用我手中的钥匙,谁也打不开的。”邬修筠还是没绷住表情,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满面灿烂道:“你说,我这个主意好不好啊?”
钥匙掌握在邬修筠手中,他日印风若是想离开,必须事事顺邬修筠的心、争得他的同意。
或是杀了邬修筠,拿到钥匙。
虽然印风并不认为邬修筠会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好,我答应你。”
见印风乖乖戴上了面具,邬修筠便笑得更开心了,满意的上下打量着他,说道:“这样多好,你这张好看的脸就被遮住了,除我之外谁也看不到。不过你放心吧,就算遮住了一大半,你还是很好看的。”
论好看,谁能比得过你。
“哦,还有名字,在旁人面前我得给你换一个。”邬修筠用扇子点了点自己的眼角,想了想,说道:“以后你就□□水吧,听说春天融化的雪水要比冬日的雪还要冰冷,而为我办事,无情无义的人最好了,这名字正适合你。”
便是印风再深居简出,也觉得这不是个好名字,甚至还有几分勾栏院中才有的风尘气。
这些被家里娇惯了一辈子的公子哥儿们一个个的都不知道在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不仅是邬修筠,还有那位莫名坏他名声的也一样。整日不务正业,靠着祖上的荫蔽赚得了名利,然后便觉得自己也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了,把别人都当作了棋子,把别人都不当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