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邬小公子后来叫多了也觉得这个名字难听的很,虽然嘴上不承认,两人独处之时却改唤他阿风了。
只是当天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春水”、“春水”的叫了他一整天。见印风乖乖将铁面戴上开心的不得了,一时兴起,把他拉到了街上去,也不顾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在人群中有多么扎眼。
“春水,你以前可曾有机会来这平民居住的地方?”
“不曾。”
“我也是第一次呢。”邬修筠四处张望着,双眼放光:“春水,你看那儿有卖糖葫芦的。听说这儿的糖葫芦最好吃了,你给我买一串来好不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更何况这不是让他低头,只是让他哄哄小孩儿罢了。
印风点了点头,接过邬修筠递给他的银两,朝着卖糖葫芦的小贩走去。
“店家,一串糖葫芦。”说完便将手里的银两都掷给了对方,自己取下架子上的糖葫芦,转身离开了,看的小贩在原地愣是呆了半刻。
就那些银两,足够买三头健壮的老黄牛了。
从未见过这样买糖葫芦之人。
印风找回原地时,却发现邬修筠早已不在原地。朝四下看了看,在街巷的拐角处看到了小公子的背影。在他面前站着一个灰衣人,不断点着头,似乎在听邬修筠说着什么,从印风的角度无法看清对方的样貌。
也是后来,他才知道对方名为裘十三,受雇于邬修筠。
待印风走近之时,裘十三已然默默退下。邬修筠转过身来,见是印风回来了,对他微微一笑。
“春水,你可算回来了,让我好等,我就随便走了走。”
印风没有回话,默默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他。
邬修筠没有接,只是笑着对他说道:“你先咬一口看。”
这是让他试毒吗。
印风乖乖照做。
“怎么样,好吃吗?”
“不好。”
“那你便全都吃了罢。”
“……”
其实那糖葫芦的味道还算不错,只是在那时候心境混乱,所以不管印风吃下的是什么,都只会觉得苦涩难吃罢了。
而直到后来,他才明白为何邬修筠一口都没有吃。
若是他当初也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定是一口也吞不进胃中的。
第19章 回城再战(七)
“阿风,你还在吗?”
听到印春水唤他的名字,印风才回过神来,从房顶翻进屋内,双脚稳稳落在地面。
印春水脸上还粘着朱砂的污渍,狼狈不堪,乍看下像是一道血迹。只是并不狰狞,只是可笑。
“快帮我看看,这些符箓有没有问题。”
印春水很早就开始修炼,符箓画的很是熟练,但这几张符箓他还没能完全融会贯通,平日里都是靠着印道长帮他才能完成。
想起印道长,印春水不免感到眼睛又有些酸楚。
徒儿没用啊,师父身陷囹圄,却无法营救,害得师父要跟恭桶一直共处一室,唉。
小孩儿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符箓,抽出其中几张,道:“这些用不了。”
“不错,过半有效,我师父要是知道了定然感觉万分欣慰。”
印春水忙了一整天,现在总算松了一口气,七扭八歪的倒在一旁的椅子上。
饱暖思□□。
印春水则是一闲就嘴贫。
“你说我师父现在究竟怎么样了?虽然我对他的姿色颇有信心,但也说不准。毕竟牢房那种地方半个女人也没有,若是被什么高大粗糙的汉子一眼瞧上了他,他以后出来该怎么做人啊?”
印道长那个年岁加外表,挺难的。
“……你要我去看看吗?”
“不不不,你待在这儿就好。”
这人怎么连贫嘴欠揍是什么样的都看不出来呢,也不知道以前受过什么刺激。
“说来虽然你的记忆混乱,魂魄受损,可既然对翎王墓有印象,说明可能也在逐渐复苏。这两日有没有再想起什么特别的来?”
小孩儿摇了摇头。
“对我也没有?”
小孩儿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的看向印春水,发现对方也正神情严肃的看着他,目光炯炯,像是能看穿他所想的一切。
那样的语气和表情,像极了邬修筠。
“……没有。”
“是吗,这样。”印春水应言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却不知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说起来,你从变成厉鬼开始,便一直是这副小孩儿模样吗?”
“不是。”
鬼魂大多都是自己临死前的模样,有在意外表的,或许会改变下年龄,却少有愿意直接返老还童的。若不是因为他魂体受损,无法支持本来模样,才不得变成小孩儿,减少力量消耗。
但像他这样厉害的厉鬼都能伤成这样,对方又该有多厉害,又是否也在对敌中受伤了呢?
印春水突然想起了在翎王墓、他直面无头厉鬼的那一瞬间感到的寒意。仿佛有远超于他的敌人在暗中窥伺,缓缓将手伸向他,随时便能随手将他撕成碎片。
莫非那就是伤了小孩儿的暗中大能?
发现他,却没出手,是否说明对方也伤得不轻?
印春水想了想,对小孩儿问道:“你是否还记得,可有办法能帮助你恢复力量?”
“……有。”
吞噬其他魂体,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好比他现在若是吃了夏沥的魂魄,身高至少能再长上个三两寸来。
说也奇怪,修仙者以收用天地灵气恢复自身,厉鬼自然也可以吸收鬼气。执念越深,鬼气越重,力量也就越强。可小孩儿这些时日发现自己并没有恢复多少,所吸收的鬼气和他消耗的相比,不过杯水车薪。
莫非他已经不再那么喜欢他了吗?
小孩儿颇为复杂的看向印春水。
对方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心思,眼睛亮亮的,兴致勃勃的问道:“什么办法?”
“你……闭上眼睛。”
印春水扬起的嘴角一僵,盯着小孩儿看了看,意识到对方没有说笑之后,讪笑了两声,然后乖乖闭上了眼睛。
反正要是小孩儿想杀他,他也逃不掉。
厉鬼和人有许多不同,没有心跳、没有气息,除了魂体之外应该什么都没有。本应感觉不到的,但是印春水仿佛双眼之外长了一双天眼,能够清晰的勾勒出小孩儿的轮廓,知道他站在哪里,知道他在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
应该不会……杀了他吧?
除非他突然恢复了记忆,想起来自己上辈子对他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头皮一阵发麻,然后他突然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身体,下一秒意识到这是小孩儿的身体。虽然冷冰冰的,可是却并不让人讨厌。
不过他长得真矮啊。
印风自然不知道印春水心理经历了一番怎样从忐忑不安到突然逗比的急转弯,紧紧抱着面前的这个人,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声、呼吸声、甚至血液在体内流动的声音……他是活着的,他的命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生死一念。
可为什么依旧觉得怀中空无一物。
这种不满足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皱起眉来。
“你……还要抱多久?有效果了没?”
印春水早已睁开了眼睛,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被这么个小个子给抱住了,靠在他身上吧那高度不够,弯腰去扶吧又怕他恼羞成怒,但被人拦着半截腰这样抱真是说不出的别扭,场面一时之间非常尴尬。
“……够了。”
“你这样就能恢复?”
“嗯,只有一点。”
“看不出来啊。”
当然是骗你的。
印风扭过头,朝着窗户看窗外的风景,嘴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就连“邬修筠”这个名字给他留下的y-in霾也忽然淡了许多。
这时挂在墙上的传讯符一亮,然后忽然自己燃烧起来,灰烬落在地上。印春水连忙取了那灰撒在白纸上,又滴了几滴朱砂上去,那灰烬便自己化成了字的模样,一个接着一个的印了出来。
安子仪说现在城内搜查尤为严格,连蔡辉一行的修道者都已经坐不住了,让他千万小心,隐藏好自己的行踪。还有他们身后似乎坐镇着一位得道的大能,是印春水可能修炼一辈子都打不过的那种。姓名安子仪没有说,却提到此人和安家有些许渊源。
“和安家有渊源,这都查出来了,却不告诉我姓名,这不是安子仪的作风嘛。”印春水捏着下巴说道:“阿风,你说莫非他上次提到的那个安家的叛徒,就是这所谓的大能,因为他姓安,所以才不能告诉我名字?”
安子仪是个为朋友两肋c-h-a刀的好人,可他毕竟身上还有自己的担子,有的能说有的是不能说的。再进一步可能就是安家自己的秘辛了,他也未必是想瞒着印春水,只不过家丑不可外扬。
不得不说印春水对安子仪还是极为了解的,不过三两句话间便把对方的心路历程猜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