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儿?”千影故作才发现的模样,喊了他一声。
齐骛立马行礼:“夫人。”
“听闻你武艺学成,有你在老爷身边,我们也能放心了。”千影道。
齐骛对自称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省去了直接道:“定将尽力!”一般府里的小厮都是奴仆,要自称奴,可他除了在大人受袭假扮过一回奴,是再没有自称过奴。
自小在冝府受过严苛教导的千影,在齐骛一个停顿里就想到了,便是轻轻一笑。
云鹤立马出声道:“小马儿,你回前院吧,今儿个……我歇在夫人院里。”
齐骛抬眸看了云鹤一眼,才缓缓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娇妻,爱子在旁,自然是不用回前院睡冷榻。不过,心头一阵闷闷又是为了什么?齐骛走在随廊里,侧目看去,明晃晃的月亮在树影里若影若现,没有一颗星星。他一个翻身便跃上随廊屋檐,轻踏着一片片瓦尖,头上是一片黑暗,只眼前那一个明亮的圆月。他跃过一个个院子,追着那处明亮奔袭。他追,它跑,他停下,它也温温淡淡地停在那儿,始终保持着那一段距离。
“你怎么到这处来了?”跃坐到齐骛身旁。老远便看着一道黑影闪过檐上,追上才知是他。
“追月亮。”齐骛对他淡淡一笑,“可惜不管怎么追,他总离我那么远。又或者,”这时候,月亮隐去厚厚的云层之后,天空一片黑暗,“下一忽,他便消失不见。”
跃闻言也笑了:“你总得追一个能追得上的,那是不可能追得上的,你白费力气作甚。”
齐骛定定看了他一遭,不言不语。
“走!”跃一拍他肩膀,“哥哥带你去喝……”他突然想起上次带着齐骛去喝酒回来,云鹤那个黑脸,他身上一个瑟缩,立马改口,“喝茶……”
“喝茶?”齐骛眉眼一压,“大晚上的喝茶?”
“怎么?”跃挑眉,“喝淡些不成?听听小曲儿,嗑嗑零嘴儿,喝上两口茶,没什么不成!”
“谢了,我没空。”齐骛一个转身,往大司农府里奔跃。
“啧……”跃摇头,“真是一刻都离不开云鹤!”说完之后才想起来,这小狼狗一直伴在云鹤身上,就相当于是齐庄的人嘛,做什么急着招揽进来。再想他对云鹤的那般眷顾,有云鹤在,小狼狗就在,此事真的一点都不用着急的,迟早是齐庄人!
齐骛回到大司农府里,坐在前院他屋的檐上,看着后院那处。灯火通明,偶有孩童的咿咿呀呀短语传来。齐骛心里不由地想起,大人抱着孩子软语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他要想一想小时父亲抱他的画面,却是一点都想不到。他的父亲应当是从没有抱过他,能想起的只有椰糕哥哥递椰糕给他时的样子,还有云鹤递给他零花银锞子的样子。是因为从未得到过,才会眷恋这样的感觉?
他也不再多想,跃下屋檐进屋睡觉。他既是答应做大人的小厮,保护大人的安全,那便不要想其他。多想,也是徒劳的。
“公子,齐骛下去了。”轻络对隐在暗处的云鹤道。
云鹤看了一遭,现下路上什么人都没有,轻络都支开了。他将薄披的帽子掩上,埋头与轻络走向前院。刚进书房,云鹤被轻络迅速塞往门后,他便知道肯定是有人过来了,立马屏息。
“轻络姐姐,到大人的书房有事?”齐骛从庭院里走来。
“我来拿一件薄披,明日早晨露水重,现下拿去夫人院里,省的到时候匆匆忙忙忘记了。”轻络道。
齐骛点头,因大人比以往嗜睡,每日去早朝都匆忙得很。
“你去睡吧,一路上都需要你保护大人,你可得养足精神。”轻络道。
齐骛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言,转身回他自己屋里。
轻络进了书房,与云鹤一同进了里间。她压低声音道:“我一会儿将这薄披送去秦时那里。”
云鹤点头:“每日早晨都将齐骛支去厨房给我取早膳,千万不能让秦时与他有碰面的机会。齐骛相当敏锐,以防他辨出秦时。”
“好。”轻络应。
“还有什么事?”云鹤垂了垂眼眸,有些困意。
“便是公中的几道消息,没什么要紧的,我载录了下来,公子明日看也不迟的。”轻络道。
云鹤伸手,轻络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纸卷,上面逐条写了几道消息。云鹤看过一眼,在坤若君的那条上头顿了一下。他道:“坤若君出宫建府这么久了,那边还每日这么盯着?”
“是,大约怕他突然又想起些什么。”轻络点头,“可坤若君虽说现下不记得任何事了,那头之后下了几次毒,都被他避了过去。”
“是明晟的人?”云鹤猜测道。
“是,幸好我们的人至始至终没有出手。”轻络点头,“有次毒下得十分隐蔽,是放了一只带毒的扁蛛进去,从梁上垂下毒液。坤若君睡着丝毫没有察觉,那位近侍在毒液垂下的那一刻迅速拦截。”
“你与那位暗人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出手。”云鹤道。
“是。”轻络道,“我便是想不通,坤若君与齐鸣一党,不要说现下什么都不记得,即使有以前的身手在,皇帝也不会复用。束暄为何要派一个暗人安c-h-a在坤若君身边?”
“蛰伏十载,只为最有力的一击。”云鹤道,“也不是没有蛰伏一辈子,没等到那个机会的,端看那人值不值得,若值得,换过几个人,总能等到有用的机会。你看罗那皇室诸子,哪个可堪安放在皇帝宝座?”
“皇帝那几个儿子,的确是都成不了什么气候,惟有八皇子坤若君是异类。”轻络道,“不过,皇帝越是昏庸无能,对我们也越有利,不是吗?”
“若我们只是占一时之利,当然是选越好掌控的,就如现下宝座上那位。”云鹤道,“但我们齐庄首先最主要的营生是商贾买卖,商贾讲究长远利益。若是坤若君上台,我轻松,百姓也轻松,齐庄更是轻松。”
“坤若君都得不了老皇帝的眼,要上台的话,我们怕是要费好些气力。”轻络摇头。
“现下的坤若君不如以往果敢,”云鹤道,“且看吧,束暄与主子都会考虑这个问题的。”
轻络点头,再看云鹤的疲色,便从他手里抽了纸卷:“公子您先歇息吧。”
“好。”云鹤的确是累极,便走向床榻,“你接收消息的时候,务必小心,齐骛已经察觉到廖师傅和跃用蝙蝠了。”
“是,公子。”轻络从跃那里听说了。
次日清早,轻络一出门便看到齐骛正要去后院接大人,便赶紧拉住他:“小马儿,今日又有些晚了,你赶紧去替大人去厨房取早膳,我去接了大人直接上马车。”
“好。”齐骛点头。
“记得,一定要用温盅盛米粥。”轻络道,“大人现下的身子受不得凉。”
“知晓。”齐骛头也不回,匆匆去厨房。
轻络很快去了后院夫人院里,带着披了薄披的秦时去前院书房,换了身穿官袍的云鹤出来。
云鹤走到马车边时,齐骛正要下来,轻络将书房里取的卷轴递交给齐骛,两人便上了马车匆匆离开。
齐骛将温盅打开,舀了浅浅一碗米粥放到云鹤手里:“大人,先喝两口暖一暖。”
云鹤将小碗接在手里,暖意瞬间传到手心里,他喝了两口正要寻点心,齐骛便夹了一块百果松糕凑了过去,以防不慎掉落沾污了官袍,他还特意拿了小碟衬着。
云鹤看了一眼齐骛,便凑过去咬了一口。他咽下嘴里的吃食,问他:“出来这么匆忙,你可有吃过了?”
“我起得早,已经吃过了。”齐骛道。
“今日早朝之后,我还要议事,午膳定要晚了,你等的时候便拿点心先垫一垫。”云鹤与他说。
“好。”齐骛将松糕又凑过去,云鹤张嘴咬了一口,稍有的异色都在垂眸之间掩去。
大司农府离皇城很近,马车很快到宫门口。云鹤放下碗盏,拿茶水漱了漱口,才整理了一下官袍下马车。齐骛抱着几捆卷轴,挎着个小盒子跟在他身后。盒子里放了一些点心,另有茶水与干净的棉帕子,以备不时之需。
“你在侧厢里等着,”云鹤上殿之前,解下薄披给齐骛,再看过他手里的卷轴,“这些卷轴待会儿才用。”
齐骛点头。他立马就明白,这些卷轴是朝后议事用的,便带着卷轴去一旁的厢房里等。厢房里茶水点心都齐全,各家臣子的小厮都会在这儿边等边吃。齐骛没有碰这里头的点心,只拿了马车里带下的两块松糕吃了,茶水都没有饮一口。
厢房另一边角落,那儿的人见他茶水点心都不吃,也轻声笑着,道是他家大人在若弥中了毒,所以连带着仆从都不敢瞎碰吃食。声音虽小,可齐骛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八风不动,依旧吃他的松糕。倒不是他怕这儿的茶点被动了手脚,只是这茶点的味道他不喜欢。且他手里还抱着大人的卷轴,若是多喝了茶水,去更衣室总有不便,他知道卷轴有多重要。
待早朝结束,厢房里的小厮仆从都随着自家大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云鹤与人说了两句话,过来的时候便晚了。他看着厢房门口巴望着的齐骛,便赶紧过去。在往这儿走的时候,细碎的主仆言语他听了个七七八八,好几个都提到了他的小厮齐骛。他站到齐骛面前,扫过一眼他的嘴唇,道:“点心吃得唇上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