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骛刚张开嘴,要辨上一句,他明明吃的是松糕,不会有酥饼之类的碎屑,哪里会沾在唇上。
云鹤便扫过他嘴里,又立马道:“连牙上都是。”
齐骛立马闭了嘴,不再辨白。
云鹤从他挎的盒子里取了茶水出来:“不急着过去,你喝口水。”唇上牙上哪里会有点心渣,他只不过见不得他干涸的嘴唇罢了。
齐骛犹豫了一下,这茶水可是只带了一罐,他喝动了,大人喝什么?
“快喝。”云鹤道,“里头的茶水还没外头的好喝。”
齐骛便缓缓喝上两口,还没放手,云鹤便接了过去,也饮了两口。齐骛见云鹤一点都不嫌弃他,嘴角便控制不住往上扬。
“进去吧。”云鹤拿了他手里的薄披穿戴好,与他一同往里走。
“大人,您要不要吃一块松糕?”齐骛想着现下的时辰也晚了,平日巳时不到就能出来,现在都已经是巳时末了,等议完事都不知什么时辰了。
“皇上应当会准备一点方便的膳食,”云鹤道,“倒是你,若是宫娥没有送膳食来,你便拿点心先将就着。”
“我方才在偏厢用了两块。”齐骛道。
“嗯。”云鹤早就知道了,心思着以后得让轻络多准备几种点心,万一他要留下议事,齐骛也不至于可怜兮兮地吃那么一点点。这般身量,带上一盒子点心都不嫌多。
快到议事房时,有一道人影飘飘忽忽地晃了过来,嘴里不知在说着什么。云鹤扫过一眼,便是眉头一皱,容颜被改了,可他认得出,这分明是冝佷。冝佷竟然没有死,一直被皇帝藏在宫里?且,精神好似不太好。
“垂首。”云鹤一面低下头,一面对齐骛道。
齐骛不明状况,只依言照做。
冝佷晃过云鹤和齐骛身边时,顿了一下,又立马转过身,掰过齐骛来看了一下,口里的声音微不可闻。齐骛和云鹤却是都听到了,那是一声“阿故”。
“娘娘。”云鹤立马将齐骛带过来,退后一步行臣子礼。
冝佷这才看到了云鹤,神志又是一阵恍惚。还未待他有什么动作,那厢便有壮实的宫娥奔来。宫娥扶着冝佷往回走,遇见了闻讯而来的皇帝。皇帝与宫娥交代了一番,转而看向垂首未起身的云鹤主仆,他阔步过去。
“赫大人,”皇帝看着云鹤,“跪着作甚?”
云鹤只当自己不知道:“回皇上,方才遥遥看到后宫娘娘的服制,也来不及躲,便只有如此以望没有冲撞到娘娘。”
皇上见他丝毫异色都没有,而一旁的仆从也一副什么都不明的模样,便信了。遥遥一看,只见服制便垂首下跪,便是没看到容颜,应当是认不出来的。再则,冝佷已被他改了些容貌,一般人是不会联想到前太仓令在他后宫里的。
“赫大人赶紧起来,身子还没恢复,不必这么常跪。”皇帝道,“这位娘娘有些神志不清,朕惦念着多年情分由着她在后宫里,没曾想一时看管不利,便是走到这儿来了。”
“皇上仁慈。”云鹤道。
“好了,没什么大事,”皇帝道,“进去吧,先简单用个膳再议事。”
“谢陛下。”云鹤解下薄披接了齐骛手里的卷轴,跟着皇帝走进去,一面给齐骛一个眼色。
齐骛明白,缓缓将薄披三两下一叠抱在手里,意欲往一旁偏厢里去,抬头之际只见皇帝刚好一个回头,不知是看他的手,还是看他手里的薄披。
云鹤很快察觉到了,微微皱了一下眉。
第70章 第70章
“赫爱卿,怎的用上奴仆拿卷轴了,平日站在朝上可还受得住?”皇帝吃了两口,问云鹤,“不若明日给你加把座椅吧?”
“回皇上,”云鹤罢箸一笑,“这不是府里的奴仆,是节衣缩食特请了保护臣来回路上安全的。自若弥那次遇袭,臣便是日日胆战心惊,唯恐哪里s_h_è 来一支箭矢直冲向臣面门。”
皇帝和另两位臣子闻言俱是笑,不过哪个官员府里没有护卫,也就只有大司农赫大人了。皇帝道:“赫爱卿早该请护卫了,我罗那大司农哪能没个护卫保护?”这也是实话,大司农替他琢磨生财法子,若是被人窃了去,那还得了!
“说来也是羞愧,”云鹤直摇头,“臣实在是没那么多银子,时常有同僚赠臣美人,可臣哪里有这么多银子来养,更别说养个护卫了。”
旁个臣子将笑意收敛了一下,大司农清廉是举朝上下皆知的事情。府里的夫人姨娘的用度几乎是与他们府里的得宠奴仆一般,但若是遇上各地灾荒,大司农又是出手十分慷慨,实在是令他们这些士族之后费解。
“这样,”皇帝道,“你将府里不用的美人都发卖出去,既得了银子,又减了负担。”他深谙各派系互派细作到别处的做法,而这云鹤因是出身寒门,根本就养不起细作,只有被人塞细作。就连皇帝本人,也派了两个细作到他后院的。皇帝深信,得了他的首肯,其他人赠的美人云鹤会发卖,可他送去的,云鹤应当是不敢发卖的。
“这倒是一笔不小的进项,”云鹤笑了一下,随后立马道,“不过,臣也为难,卖了大司徒送来的美人,却留了大司马赠的美人,下官担心大司徒会多想。反之,下官又担心大司马多想了。”
大司马不在当前,大司徒倒是在当前,闻言也只有讪笑:“赫大人过虑了,裴某是不会多想的。况且有皇上金口玉言在先,料想众位大人都能理解赫大人的难处。”若是这时候还要坚持放人到大司农府里,在皇帝眼里怕是成居心不良之人了。
这位大司徒裴盛,是继明晟之后被皇帝提上来的,典客裴盎的堂兄,惠贵妃的表亲。心思活络,颇得皇帝的心意。
“如此,臣也放心了。”云鹤坦荡地点点头。
“只是,”裴盛立马提出疑问,“赫大人可有查过这位护卫的底细,到底是出入皇宫,事关皇上安危。”
云鹤知道大司徒记仇,是不会那么容易过去的。他道:“裴大人过于高看一个小小护卫了,与宫里无数禁卫相比,这么一个护卫能做什么?双拳难敌四手。况且,下官这小护卫剑术出色而已,这刀剑都留在宫外马车里,他能翻出几朵浪?”
“裴卿过虑了。”皇帝点头,随后笑着问云鹤,“你怎的想到找个剑术好的护卫,而不是一个拳法好的护卫?”
“剑可以隔开箭矢,拳法再好能抵挡箭矢吗?有些箭术好的,箭矢能直扎顽石里,撬都撬不动。”云鹤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还是拿着兵器臣瞧着也安心些。”
皇帝一笑。这不会武的果然想得简单,拳法好的身手自然好,接一支箭矢简直易如反掌。
“听闻赫大人后院的女子都在习武?”裴盛问。
“哦?”皇帝一挑眉,“还有这等事?”
“下官后院里的事,裴大人如何就知道了?”云鹤故作诧异。
“便是……”裴盛一时语塞,“奴仆们遇见了相互那么说一嘴,才传到本官耳里的。”
“哦,这样吗?没想到裴大人如此亲善,还能与奴仆聊上一聊。”云鹤也不以为意,只道,“下官后院里的姨娘们整日吃那么一点点,也不知是要替下官省饭食,还是太过注重颜色。下官便让她们每日在后院里跑上几圈,如此饭食也能多吃,身体也好扎实一些。”
“赫大人……”裴盛差点无语,“真是一片怜爱之心。”
云鹤一笑:“下官也是有私心的,若是有甚小毛贼潜入府里,后院的姨娘便是举手就能摆平,还省了一笔护卫花销。”
众人尴尬笑了笑。
“赫大人不用如此节省,”皇帝也觉得不好意思了,“不若朕拨几个护卫……”
“皇上!臣供不起啊!”云鹤趁着皇帝还没说完,立马道,“臣听闻上等护卫每日的膳食饮用都是极为考究,臣府里的膳食皆是粗茶淡饭,以吃饱为上,实在是力不从心。不若在市井里寻两个会武的,养将起来也比较省钱。”
皇帝也只得摇头:“罢,罢,朕每年私库里出一千两银子给你,你去寻两个好一些的护卫在府里守着,万不能懈怠。”
云鹤倒是没想到皇帝会这么大方,从私库里出银子!他立马起身跪在一旁,与皇帝谢恩。
皇帝经这么一打岔,也就忘记了在外头遇见的那个小护卫。
云鹤不着痕迹地瞥过皇帝的脸色,稍稍舒了一口气。匆匆用完膳,云鹤又将新政拿出,与众人商议一番,将皇帝的思绪一带又远了千万里。待他走出这议事房已是一个时辰以后,云鹤看到侧旁翘首望来的齐骛,心里立马柔软了几分。
“大人。”齐骛立马将薄披递过去,云鹤的卷轴留在了皇帝那儿,也便不需要他来拿。
云鹤扫过一眼那抓着薄披的手指,玄色的薄披衬得他手指越发白皙修长,他顿了一会儿才接过披上。
“赫大人,您这护卫的确是请得不错,还知冷知热的。”裴盛经过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这不是应当的?”云鹤挑眉。
“嗯,嗯,的确是应当的。”裴盛也不多言,皇帝就在里头,这大司农可是在皇帝跟前炙手可热,哪里容得人怠慢。就算他是大司徒,怕是分量都不及这位大司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