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是?”云鹤一惊,伸手去拉。
齐骛死死拽着被子,不肯放手。
“蒙在被子里不热吗?”云鹤着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云鹤问了好几遍,齐骛听他的声音有些焦急,才闷闷道:“黑了。”
“啊?”云鹤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哥哥不喜欢黑孩子。”齐骛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我晒黑了。”
云鹤失笑,那明明是他自己说的,嫌弃自家哥哥又黑又油,还脏。他道:“我没看出黑,跟以前差不多。”
“真的黑了……”齐骛依旧埋在薄被里。
“男孩子要那么白作甚,”云鹤耐心哄道,“你现在的肤色正好,带着阳光的光泽,我想要还要不来。”
“真的?”薄被微微动了一下。
“真的。”云鹤道。
“哥哥喜欢?”齐骛又动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出去。
“喜欢。”云鹤道。
齐骛这才犹豫着从被里探出脑袋,看了看云鹤的眼睛,果然没有嫌弃。他道:“我虽然晒黑了一点点,但是一点都不臭,也不脏,我每天都洗两个澡。不信,你闻闻。”
云鹤一笑,凑过去真就闻了闻:“嗯,香香的。”
齐骛总算满足了。
云鹤失笑,什么毛病!他坐到床榻上,道:“过来。”
“嗯。”齐骛乖乖坐到他身边。
云鹤拿出油纸包,给他:“还喜欢吃吗?”
“椰糕?”齐骛的眼睛一亮,伸手捏了一个来尝,“喜欢!”
云鹤一笑,看着他吃。
“我好久好久没吃到了!”齐骛吃得很高兴。
“那你们吃什么?”云鹤看他。
“刚开始父亲要我们自己猎东西吃,我怎么都抓不到,后来还是母亲偷偷塞馍馍给我吃的。”齐骛说着便嘴一咧,“到巅城之后就吃了好久的野菜,什么米面都没有,后来有人送粮进来,总算吃上米面馍馍了。”
“五岁……就要你自己猎东西?”云鹤挑眉。
“嗯,”齐骛道,“父亲说我们学会了,以后就饿不死了。”
云鹤摸摸他的头:“你父亲说的对。”
“我学得很快,跟着哥哥学了三天便猎到东西了。”齐骛道。
云鹤一笑:“猎到什么了?”
“我抓鱼去啦!”齐骛乐不可支,“驻扎的地方正好有小河,下河抓鱼,我抓了好几条呢!”
抓鱼也叫猎?云鹤失笑。
“之后就是s_h_è 鸟猎山j-i抓蛇,都会了。”齐骛道,“哥哥,我烤的山j-i焦香焦香的,可好吃了,以后我一定要烤给你吃!”
“好。”云鹤摸摸他脑袋,“你乖乖睡觉,我要走了。”
“哥哥……”齐骛有些舍不得地拉着云鹤。
“都回京都了,以后我可以常常来看你。”云鹤道。
“真的?”齐骛见云鹤点头才放手,他想起云鹤曾到西北去看他,便问,“哥哥怎么会知道我在巅城的?”
“你在哪儿,我总能找到。”云鹤道。
齐骛一听笑了,他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好好吃饭,好好练武,”云鹤看了他一眼,思及大司马府里的状况,又加了一句,“万事小心些。”
齐骛不住点头,看着云鹤轻身跃出院子。
齐鸣带着家眷回来,皇帝果真广召名医为齐夫人看病,只不过收效甚微。大概是路途劳累,齐夫人回京之后病情又加重了些,好容易熬过了一个冬日,到春日便是入了膏肓。
大司马府仿佛笼罩在一片y-in郁之中,齐鸣更是告假在家陪着夫人。
“老爷,妾身怕是没多少时日了。”齐夫人的脸发了青白,一直忍着疼痛。
齐鸣憋了一口气,缓缓才道:“再喝一点,多喝一些身子才能好。”
“老爷,我这毒是解不了的,不如痛快地死了。”齐夫人每日都在疼痛里煎熬,为了不让齐鸣忧心,她死死咬着不喊一声痛。
“夫人,”齐鸣看她,“你可不能让孩子们失望。”
齐夫人立马沉默了,她知道齐鸣话里的意思,再看一眼他的眼睛,齐夫人微微张开唇,接了一口米汤,费力咽下。不过,没喝几口,她便昏睡了过去。
齐鸣见她睡过去了,便让人过来给她擦身换衣服。她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体力也越来越不好。也是因为此毒霸道,她吃什么都不行,只能靠着一点米汤维持。原本那般活泼的女子,如今成这样,他心里总是不好受的。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忍着疼痛,疼得鬓角的发丝都沾着汗水。齐鸣闭着眼睛,站在夫人床边静默。
再过半个月,齐夫人已经忍不住疼痛了,时常会哼出声音来。
“老爷……妾身有个请求,”齐夫人的眼眸疼得有些涣散。
“嗯,你说。”齐鸣道。
齐夫人的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给妾身一个痛快……妾身……受不住了……”
齐鸣拧眉不忍:“夫人……”
“战场上杀得那么利落!为何不给我一刀!”齐夫人的眼眸泛了红,嘶吼道,“快点,给我一刀!”
齐鸣偏过头,杀敌怎能与这相比,这是他的妻啊!
“齐哥,齐哥……”齐夫人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我疼,齐哥,我疼啊……”
“蛮蛮……”齐鸣垂着头,“我下不了手啊……”
齐夫人看着他瞬间恢复几分清明,她怎么能逼他,他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轻道:“齐哥……对不起……”
“蛮蛮,”齐鸣将她瘦如骨柴的手握在手心里,“千万支撑住!”
“齐哥……我……已经撑不到他们回来了……”齐夫人放空了眼神,她感觉到手上一滴s-hi热,又缓缓转过去看他,“齐哥……我真撑不住了……给我个痛快吧……”
齐鸣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语。
齐夫人看着他好一会儿,随后闭上眼。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齐鸣不是嗜杀之人,他面上看着沉郁冷漠,其实心善得很。再睁眼,她轻声道:“齐哥……我想喝参汤……”
齐鸣立马道:“好。”
参汤拿来,齐夫人皱着眉一点点强忍着反胃咽下。齐鸣见齐夫人能喝得下参汤,一时之间松了一口气,可转而又有些觉得不对。具体是哪里不对,他又想不到。齐夫人要喝参汤,齐鸣便到处寻上品百年老参来,只消她要喝,便一直供她用下。他现在还不知道,参汤虽补,却能让毒扩散得越快。这时候喝参汤,犹如服毒。
五日之后,齐夫人对着端来的参汤摇头,她已经再也咽不下了。
“老爷……”齐夫人对着齐鸣轻声道,“孩子们交给你……我也放心的……”
“嗯。”齐鸣觉得莫名心慌,“夫人……”
“骁儿他们……还好吧……”齐夫人道。
“好好的,你放心。”齐鸣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夫人,务必坚持一下。”
齐夫人勉力牵了唇角,仿若当年那个爱笑的女子:“齐哥……我已经不痛了……”
齐鸣心头一跳:“蛮蛮……”
“齐哥……”齐夫人看着他,好久延下浅浅泪痕,“我的腿……已经不疼了……”
齐鸣闭上眼,死死咬着唇瓣。
“嫁给你……我一直都觉得很好……”齐夫人的目光从齐鸣的额头到眉宇,再往下到眼眸和鼻梁,再落到唇上,好似要将他的面容牢牢记在心里。她道:“齐哥太辛苦……蛮蛮舍不得……”
“蛮蛮……”齐鸣的头抵到床榻上。
齐夫人看着手边的脑袋,眼角的泪水又延下。如果不是他父亲提携齐鸣上去,他是不是会更快乐一点?皇帝容不得人,她的齐哥一直都那么难。
“齐……”齐夫人的声音低不可闻,到最后已吐不出字眼,只强睁着眼看身旁的人。
“哪里不舒服?”齐鸣立马握了握她的手,见她说不出话,便眉头皱得很深。
齐夫人说不出话,却在用全力张嘴。
“冷?”齐鸣看着她的口型猜测,再看她唇角稍抬,便立马摸了摸她的手,又摸了摸身上。罗那全年都是暖的,齐夫人整个下身却是都凉了。齐鸣猛地看向齐夫人,对上她不舍的眼眸,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身死,脚先凉,她的整个下身都已经凉了。怪不得!怪不得她说不疼了,因为已经完全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