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顾自嘀咕了半天,谁说话也不理,自己跳起来叫道:“这里有鬼!你的这些宝物就是统统送我,我也不敢要!燕郎君,我们还是快走罢!”
十三娘也花容失色,问道:“那是什么不祥之物?我虽掌管九泉下女子与花鸟精魂,却从没见过此等诡物。”
“九泉下?”李声闻一噎,“你是鬼?”
燕秋来见他装疯卖傻,不知打什么鬼主意,只好陪他演下去:“这位是司掌幽冥的太山府君之妹,凡是洁净的花鸟与女子之魂,皆在她座下。十三娘是仙非鬼,不会害人,郎君不必惧怕。”
“她是鬼,你又是什么?”李声闻歇斯底里道,“难怪,难怪荒郊野地有这样一所华宅,深夜载歌载舞!我是不是死了……”
燕秋来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索x_ing闭口不言。十三娘软下声来:“李郎若是实在不敢与我辈同坐,我即刻差遣仆婢送你出去,请不要再恐吓自己了。”
李声闻自言自语道:“若是这局输了,她要的是不是我的命?”
十三娘又气又好笑:“凡夫俗子,人鬼仙不过是个名号,你不知时你我尚以友相交,如今我坦然相待,你却惊恐成这模样。罢了,这局藏钩我叫燕天师来猜,你不必赌了。你们拿条玉带来赠给李郎,送他回人间罢。”
燕秋来满腹疑惑,无心玩下去,随便指了位花神,输掉这盘藏钩:“我带他回人间,让他在司天台住几天定神,应当就无事了。”
十三娘冷笑一声:“好。你输了,把你那别致烛台上的真珠留下,你带他和那燕子回去罢。日后我们不会再见,这条玉带就当个纪念。”
燕秋来照她说的留下洞庭龙髓,只收起了子夜四时,一手拉着霜楼一手搀着李声闻,跟随青衣小婢离开了十三娘的宅邸。
青衣小婢将他们送到河堤,便不再前行,转身回家。一直疯疯癫癫吓傻了似的李声闻忽然站起身来,对燕秋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取出一枚范钱递给他。
这是一枚古老的垂拱通宝,李声闻低声道:“你从钱眼里看她。”
燕秋来不明就里地照做,刚把铜钱放到眼前就吓了一跳。从钱眼中看去,哪还有什么豆蔻少女,提着骷髅磷灯是一个浑身通红没头没尾的怪物,两扇大耳垂在头边,像那小婢的垂髫双鬟。
“罔象无头无面,形如小儿,头生大耳,喜食人脑。”
燕秋来放下铜钱:“纵使十三娘是太山府主宰,也不该用这等恶兽为仆。殿下今夜突然出现,且行为有异,可是与此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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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声闻:富贵限制了我的演技
第115章
李声闻借着那幅万金难求的袖子掩盖,低低咳嗽了一声:“正是如此。燕楼主,你知道我是个死人,所以能渡黄泉。之前你托我寻找霜楼的魂魄,我一直没能寻见,但前几日我却在真正的十三娘座下遇见他了。”
燕秋来大吃一惊,瞥了静默立在旁边的霜楼一眼:“殿下的意思是,方才的十三娘是假的?可霜楼看起来与生前无异,应当就是本人。”
“霜楼告诉我,他的形体被妖怪所窃,驱使为害,要你千万当心‘霜楼’。你从那宅子里领出来的霜楼,凡事但笑不语,看起来像极了人木之类能通人言的异物。”李声闻余光瞥见霜楼正探头探脑地想听他们说话,连忙道,“燕楼主,借一步说话。”
燕秋来犹豫着跟他走开数步,这才急忙问道:“霜楼他可还好?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谁真谁假,我真的糊涂了。”
“我不敢断言我遇到的霜楼就是真的,最近我屡屡遇到算计,有人借机欺骗我也未可知。没人比你更熟悉霜楼,那边那位是真是假,还得你自己判断。”
燕秋来焦躁起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霜楼死去多年,为何还会有人拿他做文章?”
李声闻沉吟道:“或许与我遇到的古怪有关。燕楼主,你最近替我多多留心韦云台,他似乎在各地斩地脉夺龙髓,有所谋划。对了,我方才给你的那片羽毛,是霜楼给你的,片刻不要离身。”
燕秋来从袖中取出那根青蓝新羽,有些恍然:“这羽绒和霜楼气息一样,叫我不敢不信。但从十三娘手里夺回来的霜楼,也有着如出一辙的气息,我怕我一旦认错,酿成大祸,无可挽回。”
“所以我也不敢断言,霜楼既说形体为人所窃,眼前这位就是盗用了他的躯骸也未可知。”李声闻道,“但我可以确定,那十三娘不是真的。太山府诸君不得越黄泉,怎么可能深夜在长安郊外举行酒宴?况且她目的明确,藏钩戏就是为了赌赢你的洞庭龙髓。燕楼主,你实在是执迷复活故人,被迷了心窍,连这些都看不到了。”
燕秋来面红耳赤,尴尬道:“我见到霜楼太高兴了……”他说到这里,重新垂下了眉睫,“既然他是假的,是不是说明霜楼终究回不来了。”
“偶有能还阳的人,多是太山府为了惩戒其罪,或是弄错了下笔写死的,本就登记在鬼籍上才能借太山府之命转生。但太山府所辖生灵,不过世间万分之一。你我与霜楼皆是天地精灵,不在其册,生死非人力能cao纵。”
燕秋来低声道:“果然,就连殿下都不能死而复生,况乎我与霜楼……”
“若是生死可逆,万物失序,也许这片天地就不复存在。”李声闻笑道。他才说完这话,怀中突然有一团鼓鼓囊囊的东西蠕动起来。他“嘶”地抽了一口冷气,拍了拍那坨东西,“松口。”
第116章
燕秋来观他形容,迟疑道:“是泾川君?”
“是,我们说的话让他不高兴了。”李声闻满头冷汗,对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退避树木之后,半天才举着条小龙出来。
那龙恹恹地趴在李声闻肩头,尾巴缠着他的手臂,活像只翠玉臂钏。李声闻的脖颈上一溜浅浅牙印,全都红着,但哪个都没破皮,直把燕秋来尴尬得不知该看哪里好。
李声闻也满脸惭愧,徒劳地整整衣领,解释道:“前几天遇见些事情,他一直没缓过劲,心情不大好。”
燕秋来还没见过这条鳞虫心情不好,但此刻他心中也沉沉如坠石,没有心思探究,垂首沉默着。李声闻用空着的手顺着抚摸青龙脊背,不知从那顺下来一片脱落的龙鳞,用手一捻,就捏成了颗光润的真珠。
“你看这是何物?”
燕秋来道:“龙鳞化珠?臣头次见到。”
李声闻将真珠一抛,指尖迸溅金红火星,瞬间将其点燃。真珠倏地投s_h_è 出万丈明光,躺在他手心,就似摘下的明月。他将明珠托举到燕秋来面前,只笑不语。
“殿下莫非是想说,”半晌,燕秋来方才启唇,“并非只有龙髓能化珠燃烧,那颗洞庭龙髓也有问题?”
“没错,我一靠近洞庭龙髓,天王就闻出来那只是一颗龙鳞化成的伪龙髓。”
燕秋来面无表情地接过话头:“所以它根本不可能复活霜楼。”
李声闻捏了捏泾川君的龙角,若无其事道:“虽然你们不愿意接受,但亡故的人就是死了,即使要回来,也得换一身新皮囊,以新的身份回来,绝无死而复生之理。”
还没等他说完,青龙就抬起头叼住了他的手指,磨着牙道:“你今日存心说这些膈应我是不是?不许成天死啊活啊的。”
李声闻苦笑道:“但我确实死了,现在不过靠你的半截龙骨苟延残喘,非人非鬼地游荡于天地……哎,轻点。”
他虽然呼痛,神色却从容不迫,甚至有闲心笑笑:“所以燕天师,即便霜楼能死而复生,也是如我这般,把魂魄硬钉在已死的皮囊里罢了。我们不会死,不会老,不知冷暖寒暑——直到钉住灵魂的楔子消失,已死的躯壳留不住魂魄,慢慢地变成空壳。”
燕秋来沉默许久,神色淡淡地应答:“臣受教了。”
李声闻却忽然清清嗓子,正色道:“燕楼主,我今晚说了许多话,令你心生动摇。但你是否想过,我可能也是别人冒充的?”
燕秋来张开手,将铜钱还给他:“垂拱通宝的范钱、色泽金红的羲和火种,可不是那么好找的。况且殿下今日所说,尽是肺腑之言,与我有益无害。即使眼前真是假冒惠明太子之人,也是怀有苦衷的侠士。”
“他可没什么侠肝义胆,倒是满腹秘密,谁也不肯告诉。”泾川君扭过头来瞪视他,“不过你可真叫人嫉妒。”
燕秋来不卑不亢道:“天下嫉妒龙君能得惠明太子的人,更不计其数。”
李天王听了这话,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高兴起来,而是死气沉沉地放松筋骨,搭在李声闻肩上:“我妹子曾经也嫉妒我,我还曾为此恼怒,如今却是求也求不来了。”
第1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