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思毫不闪躲地微笑:“自然没有,不是什么毛病。你总胡思乱想,放轻松些就好了。”
“我认识一个庸医,她曾说可以控制梦境,是真的吗?”祁越道。
“你若信了,又怎会称她庸医,”慕云思道。
祁越没再问。
慕云思一定程度上说的是真的,祁越的噩梦当然不是什么毛病。慕云思曾见祁越噩梦中惊醒,神志不清地问“他还活着吗?”也或者如刚才,毫无芥蒂地抱住了自己。做噩梦没什么不好的,因为祁越会越来越依赖他。
“午后去后园,昨*你可爽约了,”慕云思瞧着祁越倒回床上。祁越不爱出屋门,也懒得不像话,能不挪地儿就不挪地儿。
“我没爽约,是屋门被锁上了,我想去又出不去,”祁越胳膊掩在口边,含糊不清地道。
“是我的不是,随手挂了门,”慕云思恍然,反而笑意又深,“我保证今日不会了。”
祁越忽然出声:“云思。”
慕云思回身望他。
“我见过,他们驯养动物时,也是这么做的,”祁越一动不动地望着屋顶。
“是么?”慕云思只道。
屋门又关上。
祁越胳膊慢慢放下,手腕边一排深深的牙印。疼痛有增无减,他头一次担心起自己的身体,会不会不争气。
窗外有轻轻的风声。祁越蜷缩着,抱住了自己。
狐狸洞窟潭水溅起,劈头盖脸地把躲在一块巨石后的小狐狸浇透了。它张着嘴,要打喷嚏,穿着鹅黄衣裙的女子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它的嘴巴,在它耳边压着嗓子:“嘘,别让他发现。他不是人……”
小狐狸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那白衣人一手握着一柄黑气缭绕的剑,另一手一伸握住了从咕嘟咕嘟沸腾般的潭水里升上来的中皇剑。那女子已经快伏到了地上,她许久没听到动静,便悄悄地想抬起头来,闪亮的剑尖赫然出现在眼前,女子倒吸一口冷气,抱紧了那只小狐狸,哆哆嗦嗦:“……你要做什么?我们修为低……你……不要……杀了我们没有什么用的……”
“这把剑从何而得?”那人示意闪着红光的中皇剑,面容y-in冷,“不过是两只不成气候的狐狸,万山峰也是你们动得的?”
“不……不是……”女子往后退,却撞到石壁上,泪水从她睁大的眼睛里成串落下,“不是我……”
小狐狸耳朵骤然竖起来,接着乱抓着四肢,要往洞外冲。
拿剑的人显然也察觉到什么,骤然转身。接着他脸色大变,左右欲寻出路。
“还想跑?”白容冷笑,小狐狸却砰地撞在他脚下,扒着他的衣裳哀鸣起来,白容不得不停下。
桑落落捂住了嘴巴:“……杨师兄……你……”
杨问水不答,收剑便要化魔离去。
“站住!”白虹擦着杨问水的耳朵边,钉在了洞壁上。顾寒下一刻身形瞬移至杨问水身边。杨问水只退了一步,他没看清楚,白虹便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把剑留下,”顾寒道。
顾寒没留他,杨问水在心里先意识到了这一点。白虹森寒的气息刮得肌肤生疼。杨问水没看顾寒:“我还当师兄看不住万山峰了。一把剑流落在外,还不如便宜了我。”
“闭嘴,你没资格喊我师兄,”顾寒冷冷地道,“我说了,自己把剑拿出来。”
杨问水粗略一扫,没见祁越。他心里生疑,又被剑气逼得险些睁不开眼睛。顾寒说的没错,他就这么点出息,过多少年也是一样。倒是顾寒,从前还有耐心留他,如今无情得实在陌生。杨问水嗤笑了声:“这剑对你们有何用,我能利用几分,送了我有何不好。”
下一瞬狂风卷起,斩峰断石的一剑却是出自白虹,顾寒面色纹丝不动,眼中冷硬如铁。唐昭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杨问水:“闪开!”
两人齐齐撞在地上,饶是如此,唐昭肩上仍出现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他心惊r_ou_跳,却知自己仍算走运,根本没擦到顾寒的剑锋,只是挨着了剑气的边缘。杨问水刚好撞到一块石头上,手中剑与中皇剑齐齐摔出去,顾寒看都没看他一眼,走过去捡起了中皇剑。
顾寒真的要杀他……杨问水胸腔里气息乱走,他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寒。
“下次敢拦白虹者,以背叛师门论处,”顾寒背过身,置若罔闻地扔下一句。
桑落落赶忙跑过去扶唐昭:“快起来。师兄他……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她又实在不想看不省心的杨问水,“你触师兄的逆鳞做什么,你不知道他最碰不得的就是这把剑和……”
“你走吧,问水,”唐昭起身,捂住了那道口子,“师兄他还是留情了,你们少惹点事吧。阿越还没找到……”
桑落落与唐昭追了好一会儿才追上顾寒。
“师兄,……你要去哪?”桑落落小声道。
“九琴,”顾寒转身。
“那我们……”桑落落又试探似地道,“一起去,还是……”
“随便,”顾寒把白虹与中皇剑的剑柄并在一起,瞥了一眼,“别跟着我。”
竹林沙沙作响,趴在院中桌上的祁越喘息着抬起头来,眼神迷蒙地看着慕云思。
“九琴有事,我需回去一趟,很快回来,”慕云思把披在祁越身上的外衣提上去,轻声道,“你乖乖的,等我。”
祁越自始至终都恍惚着,看着慕云思出了院门。他稍稍一动,那件青色的衣裳掉到了地上,祁越俯身去捡,摸了好几次,都没攥住衣裳角。他盯着那衣裳,最后闭眼趴回了桌上。
顾寒站在业火前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祁越嘴角微微提了提。
这是头一次,噩梦没做到底,顾寒完整地站在他面前,还对他笑了。
慕远风与慕云思皆不在九琴,顾寒先见到的,只能是谢尘。
“祁越不在九琴,这里还有客人,请恕怠慢了,”谢尘紧紧地盯着顾寒手里的中皇剑,他没见过,但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惊讶于顾寒竟明目张胆地把它取在手里。
“他来了九琴。我只是想知道,他去哪里了,或者说,慕公子去哪里了。”顾寒道。
九琴弟子紧张不已地提防着,生怕顾寒下一刻便拿剑砍人。
谢尘显然不擅长说谎:“我不知道师父去哪里了……你应该问他自己。”
这话无疑承认了祁越确实来过,且还与慕云思一起。顾寒当然不能让对方设身处地地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去想。可为什么他们总是这么理直气壮呢?
几名九琴的弟子后退急匆匆地离去了。顾寒静静地看着谢尘:“我在这里等他。”
眼看着对方不打算走的架势,谢尘上前几步道:“你怎么知道师父一定会来?要是他没回来,你想做什么?”
顾寒看着谢尘,心里不怎么舒服,谢尘与祁越至少有五分像,尽管不在皮r_ou_。可他觉得谢尘到底话多了些,也不如祁越聪明。顾寒道:“我想做什么,十个你也拦不住。你们不是已经去传信了么?”
谢尘语塞,忽然有些泄气。他不能避免地去想,要是自己不见了,慕云思会不会这样找自己。又想到,即便如顾寒与祁越这样,祁越还是扔下他来找慕云思了。于是他心中失落之外又多了些快意。谢尘故意道:“令师弟又为何要来找师父呢?我记得万山峰应当有很多事还没处理好吧。”
顾寒没回答他,眼神掠过他停在了谢尘身后。
谢尘回头,又颔首拱手:“道长。”
那是在武陵塔中相赠朱雀石的道人,他神情奇异地看着顾寒,目光悲悯又不解。顾寒微微挑了挑眉,他本来对这道人没什么好感,如今对方显然又是九琴的客人,真是添堵添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