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几个师兄弟这时候脑子都不好使了一样,直愣愣站着,仍没明白过来。
“诶,让让,”一个女子,穿着甚是清凉,从几人中间挤过去,奔着街对面的胭脂铺子去了。
桑落落的身形与那女子的身形一同映入眼帘,几个男孩子心有灵犀地同时神色恍然,懂了。接着一个个像被施了定身符,又同时僵硬在原地。
唐昭与杨问水看着对方,齐齐迅猛地把头扭过去,脸红到了耳朵根。
祁越则淡定地低着头,桑落落方才硬塞给他的风车有了用处,他举着那风车,把小脸挡得严严实实。
“我……”桑落落如梦初醒,她小声道,“我忘了……”
顾寒站在几个人前头,身体僵得最为彻底。他一动不动,眼神疏离,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是握着白虹的手骨节发白,手背上青筋分明,看着杀气凛凛的模样。
街边小姑娘好奇地瞧着这几个人,又瞧着顾寒红了脸,挤在一处小声指指点点,不时地偷笑几声。
桑落落羞愤到极点,便酿成了火气。她咬牙切齿地大力推开前头几个木头桩子同门。放在平时定然是没这个胆子的,但此时怒从心中起,甚至把顾寒推得一个踉跄,头也不回地往前头客栈去了。
余下几个一声不吭,迟缓地“活”过来,抬腿跟了上去。
“自以为是,多管闲事,”方才被祁越撞倒的那个小女孩在街边小巷里露了半个头,看着祁越几人的背影,目光不合年纪的恶毒。她靠着墙壁,嫌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接着手伸进衣领里,扯出来两团绢布。
衣领松垮垮地垂着,小女孩使劲拢了拢,又胡乱地系了下腰带扎紧衣裳。她朝街上小心地看了几眼,接着猫腰钻进了人群。
“什么?!”桑落落把剑拍在客栈柜台前,“只有一间房了?”
“这个……实在是不巧,客官几位?”掌柜语气热心,一点也没计较桑落落的恶劣态度。
唐昭几个刚迈进门,桑落落朝着门口,努了努下巴:“五个。”
“五个?”掌柜皱眉,很为难的样子,“实在不巧,不过我上楼帮几位看看,说不定能腾出几间屋子来。”
“麻烦你了,”桑落落斜着脸,没瞧她那几个师兄弟一眼,兀自往大堂里桌边坐了。
----------------------------------------------------------------------------------------------------------------
二十、
大堂里客人并不多,桑落落独个儿坐了,闷着头不见动静。她偷偷从脸侧的头发缝里瞄,又见她那几个师兄弟正在专心地朝楼上望那掌柜,瞧着已经把方才的事儿忘得干净了。反正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都不提就过了。桑落落又尽量放轻动作地起身,站到了唐昭后头。
“这店家生意并不红火,大堂里这么多空位,也敢说没房间了,”祁越看了一圈大堂中,略过了桑落落。
“莫非也是与街上那位老人家一样,不敢收留我们?”杨问水道。
唐昭看着那掌柜上了楼,拐个弯进去,久久不见出来,心下疑惑,又道:“应当不是。若是那样,他不用这般费工夫。我猜,是有什么人在这里?”
“不如出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客栈?”桑落落忍不住道。
几人刚转身要离去,客栈门口迈进来一个女子,挽着两个发髻,穿着雪青色裙裳。她极快地看过桑落落等人,目光停在了顾寒身上。这少年虽眉眼稍显青涩,但气度不容忽视,在这几人当中,自然而然地把她的目光吸引了去。她极相信自己不会认错,双手叠在身前,颔首道:“几位可是来自万山峰?”
顾寒站前一步,点头道:“正是。”
“我家庄主与贵派掌门有素交,不久前因此地乱事有求于掌门,想来几位也是因此而来。庄主着我来请几位到冬至山庄去。”那女子话说得极为清楚,不卑不亢。
停顿片刻,顾寒道:“那便劳烦了。”
客栈楼上间间屋子紧闭门窗,实际则并没有人住。掌柜撩着衣摆,转进一条走廊,停在了一间房前,门头边挂着天字一号的小木牌,他“咚咚咚”叩了三声门:“云公子,在吗?”
没有回答,掌柜等了等,又伸手准备再敲,门从里边开了。开门人天青衣裳,碧青发冠,若这掌柜见识广,便会认出眼前少年衣着正是江夏九琴的服饰。而被他称为云公子的,正是九琴掌门慕远风的独子慕云思。
“何事?”慕云思没告知那掌柜他的真名,只说自己姓云,那掌柜便这般称呼他。
“来了几位客人要住店,只住地字一号不够哇,公子瞧瞧,能否叫他们住进来?”掌柜笑道。眼前这云公子看着便不像寻常人家的,行事更是奇怪。在他这处住了好几日,说是不叫其他人住进来,若有人非要进来,也只能住进他隔壁。自然,他付了足够的钱。有钱人总神神秘秘,也总有那么些常人不能理解的癖好,掌柜很本分地收钱办事过了几日,但眼睁睁瞧着客人来,实在眼馋。到今日一下来了五个人,实在忍不住了。
慕云思一眼便看出这掌柜是禁不住诱惑了,笑道:“几日前我曾与掌柜约下的。”
“哎,是是是,”掌柜又挤笑,“公子有事情,但今日这几个客人应该不会碍着公子的事。我认得出,他们是上庸万山峰的弟子,正好这城中出了那事,还得倚仗他们。”
“上庸万山峰的弟子?”慕云思又随即平静,“长什么模样?”
“一个小姑娘,四个男孩子,”掌柜形容道,“有一个稍大点的,瞧着跟云公子……差不多年纪,还有个……”掌柜比了比,“这么高。”
“祁越?”慕云思想起那小小的身影,至于那掌柜说的跟他年纪差不多的,想是顾寒。他又笑道,“我知道了。掌柜随意安排吧,不必透露我在此。”
“我明白,”掌柜没想到这公子这样通情达理,一下子高兴起来,又拱手,转身离开走廊往楼下走。
他走得脚步轻快,到了楼下,却空空荡荡,哪还有那几个人的影子。
“人呢?”掌柜愣住,又冲柜台里蹲地上的伙计嚷,“你小子又偷懒。刚才的客人呢?”
“走了,”店小二急忙站起来,拍一拍肩上的抹布。
掌柜急了:“你怎么干活的,这就叫人走了?”
“是冬至山庄的人来请的,”店小二指了指客栈门外,只见着往来行人。
冬至山庄在宛城东南隅,算是当地有名的大户。前几年上任庄主亡故后,这山庄便一直由他夫人接管。女人当家,总要引些是非议论,更何况是漂亮的女人。在宛城百姓的口里,这山庄便也总有些藏着掖着见不得人的事,譬如说这夫人的嫁娶,又譬如说前任主人的身亡。但到底冬至山庄家业在那里,闲话也只是茶余饭后邻居几个挤眉弄眼说一说,作作谈资。素日里他们也与冬至山庄没有交集,八竿子打不着,也没什么太大的顾忌。
冬至山庄的女主人叫做申兰心,早过了可用年轻貌美形容的年纪,但岁月待她不薄,年轻二字担不得,说貌美却不过分。申兰心绝不是什么养在深闺里的娇气夫人,要么她丈夫去得这几年,冬至山庄早倒下了。女人太能干了也不好,宛城的人常这么说,克死了丈夫,连个孩子都没有,年老谁送终。惯常邻里是互相交流这几句,再叹几句不如自家平淡日子好,虽不够财大气粗,至少家里和满。
上门的客人叫冬至山庄拦走了,掌柜这时听见店小二这样说,心中不快,也无法,只瞪了店小二一眼:“还不干活去。”自己又坐柜台后拨弄算盘去了。
已经薄暮,申兰心这时正在冬至山庄正厅里,等着万山峰的人。她端坐在太师椅上,撑着头,微微合着眼。
“夫人,秋荷姐姐回来了,”身旁侍女小声唤了声。
申兰心睁了眼睛,又起身,整了整衣袖:“来了?”
她看见几个穿白衣的孩子,心稍稍松了松。迎上前去,微笑道:“可是宁掌门的徒弟?我姓申,不久前与你们师父传了书信。一路过来,想是很累……”申兰心看见顾寒,口中的话忽然停了。她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少年让她看得颇为舒服,实在是奇妙。
“申夫人不必客气,还请告知宛城到底出了何事?”顾寒抱拳,并没注意申兰心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