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渐于陆 作者:不见子都【完结】(57)

2019-05-25  作者|标签:不见子都

顾寒在他面前跪得挺直,宁惜骨实在不忍心再怎么责备他,他又道:“闻说要大成得道,便要舍弃七情六欲,你这般重情,还如何得道飞升?”

这玩笑如同宁惜骨一贯的玩笑一样,并不能起到多少效果,反而令气氛更沉闷。

“你一定要去看着为师魂散吗?”

宁惜骨知道这一句有些残忍了,可他也知道,这句话说出去,顾寒再不会违背。他明明是伶仃地长大,可也不知道是怎的,偏生心软。

顾寒看着宁惜骨递过来的一卷书,沉默地接过,也不去看那是什么。

宁惜骨无奈,又道:“我知你一直在寻什么。可我当日在你师祖面前立了誓言,绝不会叫万山峰毁在我这一代。”

那卷书是顾寒想找的其中一卷,但顾寒这时只潦Cao地看一眼,便垂下胳膊。

“老头子我算是可以与万山峰的列祖列宗交代了。这之后的事,你尽管去做,”宁惜骨道,“若不行,便不强求。因果天意,皆不是那么容易反抗的。”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宁惜骨笑着说,“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我这便走了。”

宁惜骨再没看顾寒,转身便向大殿走去。走七步下一道禁制,第七道下完,宁惜骨站在了大殿门口。他仰头看了看天,湛蓝无云,略有微风,是个好天气。

顾寒猛地站起身,他没走出多远,就被重重禁制拦住。

有始有终的告别,也没有来不及。

宁惜骨捋一捋胡子,彻底消失在大殿门口。

顾寒停下破禁制的动作,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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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越在路上,要不了一个时辰就会回来。

宁惜骨从万山峰大殿出来,用这一段时间先见了唐昭。他没多说什么,只把一个小木盒给了唐昭,并让他过一日再打开。

“为何是明日?”唐昭疑问。

“明日是恰当的时候,你见到便会知晓。”宁惜骨道。

唐昭心思通透,隐隐感觉到什么,又不敢妄言,应下这一件,又问:“师父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就在万山峰。”宁惜骨笑道。

祁越刚迈过万山峰最后一个石阶,便看见莫曲在大门的柱子旁。不待他进山门,莫曲便告诉他,宁惜骨在后山等他,叫他过去。

踏过落叶重重的小道,祁越看见那一方刻着禁地二字的巨石,不可避免地记起梦中之景。那长长的栈桥无声地漂浮着,是通往禁地的路。

宁惜骨衣裳下摆扎在腰带里,靠在巨石边,见祁越过来,对着他招了招手。

“我与你师兄打赌,小寒还不相信你能赢,”宁惜骨笑呵呵道,“早知该早些让你去闭关。”

祁越本能地不怎么想提闭关的茬,只道:“师父说若我赢了,会告诉我禁地的事情。”

宁惜骨点头:“眼下为师便带你去。”

栈桥的那头是两扇紧闭的石门,门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一层叠着一层。宁惜骨双手抵在两边门上,缓缓开启了那两扇门。

禁地中障雾阵阵,不如祁越梦中所见,是白骨累累。幽暗却宽阔的山洞前方是三根巨大的石柱,每根都有三人合抱粗细,立在一片平地后,由碗口大的锁链相连。

祁越跟在宁惜骨身后,向那块平地走过去。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把剑的样子,是不是也与他梦中的一样。

平地上是一方水池,水似凝固,又清澈见底。池中央有莲台石柱,一把剑斜c-h-a进其中,周身红光隐隐。剑身上雕镂着奇异的花纹,像符咒却又分明不是符咒。

“这是……”祁越出神地盯着那把剑。

宁惜骨捋了捋胡须,眼中苍茫一片:“是中皇剑。”

祁越并不惊讶,他知道禁地里是一把剑,但宁惜骨想告诉他的又是什么。

“这剑连着万山峰的运势。它虽能嗜人心智,但万山峰的兴盛实则也是得益于它。那时为了这一件事,我师祖与它做了交易,要换得万山峰几代昌盛。”

祁越惊骇:“为何要如此做?”

“人力难为,又心有不甘,便不得不想一些别的法子。”宁惜骨盯着那把剑,面色凝肃。

“可代价是什么?”祁越道。

“邪剑自会反噬,师祖那一代,几乎大半弟子折给了中皇剑。万山峰强盛几代,掌门便命短几代。这便是为何万山峰修道,代代掌门年岁却皆不过百的原因。”

祁越看向宁惜骨:“师父……”

“我与你父亲一样年纪,你信吗?”宁惜骨摇头道,“这自然也不全是我命数要尽的缘由。人总有做不到的事……不过为师觉得这是值得的。”

“我已失了一魂,今日命未殒之前,以两魂融进剑中,也能压下它一些戾气。”

祁越站在宁惜骨面前:“别的办法呢?”

宁惜骨却不回应,又道:“你记得门规第一条是什么?”

祁越心中杂乱又悲郁,咬牙道:“记得。”

“若擅闯禁地,要废尽修为,断去经脉,此生不能再修剑道,也不可再入万山峰,”宁惜骨吓唬祁越一样,但祁越只红着眼睛看他,脸颊紧绷着。

“若是你今日也要落得这般处置,还会来么?”宁惜骨问道。

祁越没有出声,他看着那把剑,过了一会儿,缓缓地道:“会。”

“好,”宁惜骨笑起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规矩也好,阻碍也罢,要记得你想要什么。但禁地不可入,这是规矩,如今我带你进来了,惩罚却也不能少。”宁惜骨衣袖微动,似有风吹拂,转身对祁越道:“若万山峰在一日,便不能离开我门派。”

祁越顾不上想这惩罚的意义是什么,他心绪难平,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八,为师不是再与你玩笑,为师要你答应。”宁惜骨道。

“是,”祁越跪下,闭着眼睛。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大殿中的七道禁制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本是前人的债,不该落在你们身上。但捅娄子的总撒手得早,再想刨出来也是不能了。小八,我没有什么要你们必须要去完成的,万山峰定数如此。只莫要学得像为师一样,魂魄也入不了轮回。”宁惜骨站在池水前,平日里的邋遢荡然无存。

祁越伸手去拉他,但已经来不及了,宁惜骨的身体中飘出一颗金色的光团。他身体很快透明,接着像散碎的星光一样,撞进中皇剑中,不见了。中皇剑震了震,池水激荡起数圈涟漪,障雾消散了一些。

祁越嗓子中像堵了一团棉絮,又梗又痛。他明明修的是飞升长生道,人间生老病死里,早早先见了一遭亡。鲜活的人,就那么消失不见,且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没见过大风大浪,宁惜骨的死像砸进他心脏的一颗尖利的石子,硌得祁越心中血r_ou_模糊,呼吸发抖。

祁越握着剑的手骨节露出骇人的白色,手背青筋暴起。他悲意未尽,又怒从中来。命是这样脆弱的事,也不知到底由着谁。

一柄剑,究竟能祸害多久。祁越沉着气息,横起越昼剑,朝着中皇剑劈过去。剑刃还未碰撞上,越昼剑就被弹开。祁越毫不犹豫地接着劈下去第二剑,手被震得虎口发麻,筋脉锐疼,那中皇剑甚至反回一道光,祁越堪堪避开,手臂上被划了一道,血流如注。

他不管不顾,又一剑过去,中皇剑骤然爆出耀眼的红光,炽热如烈火地扑过来,祁越被掀出去,摔到了山洞中间。胸口闷痛,祁越吐出一口血沫,用衣袖抹了,便用剑撑着地站起身。

隔着重重障雾,窃窃私语又铺天盖地地响起。三根石柱上的锁链叮当碎响,中皇剑想要拔地而起,但被什么力量牵制着,只发出嗡鸣的响声。

大大小小的声音又一次充斥着脑海,祁越按着头顶,到重重地撞在一根石柱上,才觉自己站立不稳。好吵,祁越头痛得恨不得用脑袋去撞柱子。

想要什么?这时一定很不甘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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