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里穿过去?”顾寒目光陡然锋利。
“好烫!”祁越不洒也得洒,好在是洒了不少。
顾寒把祁越受的伤记得清清楚楚,祁越不用多说,顾寒也瞬间明白过来那些血孔是什么,心口像被火焰燎过,血液里有什么冲撞起来。他抓着桌子边缘,心魔的封禁发挥着作用,又让他慢慢平静下来。
“不用喝了,”顾寒拿过药碗,起身走出去,“我再盛一碗来。”
“……师兄,”祁越一口气噎在嗓子眼。他只能坐在原地,等着顾寒把那碗药拿来,再一口一口地喝下去,简直是等待被处刑的囚犯,偏生不能逃走。
等到顾寒再来,祁越认命地端起药碗,刚要英勇就义,听到门口桑落落喊了声:“师兄,三师叔找你。”
祁越立马迎着顾寒的眼神喝了一口表态。顾寒没法盯着祁越喝完,只能先跟桑落落离开。祁越光明磊落地蹲在院中,心里把吕英赞美了一番,手上将药汤倒进了花木根里。
吕英要与顾寒一起下山。祁越还没张嘴,顾寒便对唐昭道:“你们注意些禁地的事。若是阿越出了山门,我回来之后告诉我,半步也算。”
唐昭点头应下。
祁越:“……”
他抱着那只小猫,握着它的爪子颓废地冲着顾寒的背影挥舞。猫被晃得脑袋晕,一时忘了反抗。
“师兄,”祁越抱着猫往唐昭身边磨蹭,“刚才大师兄说的,你不会往心里去的吧?”
“不会的,”唐昭笑道。
祁越大喜。
“我已经嘱咐给看门的道童了,”唐昭仍面目温润。
顾寒下山时日不短,这段时间祁越不用被迫喝味似黄连的药汤,甚至觉得练剑都变得畅快不少。桑落落不时下山探听的消息,也终于有了回应。
Cao木萧萧,百川的人锲而不舍,在南乡围截到了何少兴。韦涧率着一众弟子在南乡翻找,何少兴势力单薄地在南乡躲避。本可以来一出瓮中捉鳖,但瓮有些大,不得不耗费些功夫。
桑落落遮着面纱,用了障眼法把已经非常显眼的肚子掩饰了,外人绝看不出她有孕在身。她平常总是大大咧咧的,连自己也没想到一件仇事能记这么久。也许是伤情伤过头,要找些别的来转移注意,又或者根本是愧疚未消。
如果那时候一收到祁越传信的那只木鸟,就去救他,事情根本与如今是两个样子。柳千怀说祁越身手了得不必担心,她恼怒不已,细细追究,自己不也是那个想法么,觉得祁越本事厉害,便可以先不管他。
到底有了一个小生命,桑落落不想太与何少兴拼命,但一定要捅他几剑,至少让何少兴死也要有她的份。
世间事多半是找寻不得,又躲避不及。桑落落两眼只看路,到了南乡还没见着何少兴的影子,先见到了柳千怀。他身旁站着辛梦琪,桑落落的心狠狠一抽,掩了掩面纱疾步进了一旁的山林。
“你在看什么?”辛梦琪见柳千怀盯着一个匆匆过去的女子背影,好奇道。
“没……没什么,”柳千怀勉强笑了笑,跟着百川的人走了一会儿,辛梦琪与他说笑,柳千怀只跟着敷衍几句,连辛梦琪也看出来他心不在焉。
“她是……”辛梦琪望了眼桑落落离开的方向,“是以前认识的人么?”
“……算是吧,”柳千怀含糊其辞地道。
桑落落没有孤身深入,百川的人进树林以后,她远远地跟在了后面。他们走走停停,桑落落跟着停下,在周边走了走,刚要再跟回去,迎面撞见了柳千怀与辛梦琪。
“诶,师兄,这位姑娘是你认识的人,”辛梦琪这一嗓子出来,桑落落暗自磨了磨牙,反而放开了紧缩的心。
“……落落,”柳千怀吞吞吐吐地打了个招呼。
“幸会,”桑落落径直要与两人擦身而过。
柳千怀急道:“等等……”桑落落抬眼,柳千怀与辛梦琪道:“师妹,你先去前方等一等我,我与这位……有些话说。”
辛梦琪点头,竟没说什么便往前去了。桑落落见辛梦琪没露一点疑色,心中冷笑,撇开柳千怀不言,连她见到辛梦琪尚不能无波无澜,柳千怀这位师妹倒是好心怀。
桑落落面无表情地站着,也不催促柳千怀。柳千怀见辛梦琪走远了,才嗫嚅几下,开了口:“落落……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你,这里有很多魔修,你来这里有事吗?”
“我想去哪便去哪,没事就不能来么,”桑落落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柳千怀连忙摆手,相衬之下显得脾气格外好,“……落落,你……孩子呢?”
山风吹得头脑清醒,桑落落顿了顿:“掉了。”
“怎么会?落落……”柳千怀惊慌起来。
“怎么不会,我摔了一跤,孩子没了,就是这样,”桑落落一字一句道。
柳千怀急道:“我知道你恨我,但孩子是无辜的,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
桑落落银牙咬碎,摘下面纱,咧出一个笑来:“我恨你做什么。孩子是我的,你又这么急做什么?”
柳千怀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声道:“你恨我我也理解。我见你跟了我们一路……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错,你若有怨言,尽管朝我来便是……不要迁怒梦琪师妹,她也不是有意的……你也爱惜自己,不要做想不开的事。”
百般愤怒涌上心头,桑落落攥着拳头,她气得身体直发抖,抬手一耳光扇了过去:“少自作多情!我跟一条狗都不会跟着你。”
柳千怀不知是不是措手不及,没躲闪,他捂着脸,反而叹了一口气:“我先走了。落落,你……多冷静。”
桑落落立在原地,愤怒瞬间被涌上眼眶的泪水冲了下去。她怎么都忍不住掉眼泪,踉踉跄跄扶着树干往前走,视野被泪水模糊得一塌糊涂。她没为什么寝食难安过,小时候有宁惜骨在,惯得她想疯就疯,养不深心思。后来宁惜骨走了,还有顾寒在,有些事担忧归担忧,但终究还有人顶着。
师兄们都护着她一个女孩子,连不把别人放眼里的祁越也让着她。她在门派里伶牙俐齿,但真正到了该伶牙俐齿的时候,反而窝囊得说不出来。到了外头,她倾了心思的人,又是让她最伤心的人。桑落落从小到大受的委屈,尽数栽在了一个柳千怀身上。
泪水流得不听话,桑落落被噎得嗓子肿痛。放声大哭太丢人,太没出息了,桑落落在心里狠骂自己,不辨方向地与柳千怀相反的方向走去。
转过一个斜坡,前头枯Cao摇晃了下,桑落落止步,抹了抹脸,把面纱戴上,她刚要往前走,蓦然察觉到了魔修的气息。桑落落抓紧了树干,尽量收敛自己的气息,侧了脸望去,果然看见几个魔修。
这时她对面的一蓬灌木后忽钻出两个人,那两人皆是百川的打扮,其中一人打了个手势,往天上放出了炸响的信号。
“谁?!”那几个魔修大喝。
“你们跑不了了,”这两个百川弟子毫不畏惧,从灌木丛中跳了出去。
桑落落在树后掩了掩身形。
“你们是狗吗?咬着不放,”何少兴恶毒地笑,抱琴在魔修中现出了身形。
桑落落只注意着何少兴,猝不及防转头时,百川的人已赶来了。她目光漠然地忽略过了柳千怀与辛梦琪。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韦涧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了上去,百川弟子迅速地把何少兴及那几个魔修围在了中间。
“又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急着想跟你那短命鬼儿子团聚?”何少兴横琴,轻蔑地道。
“还我儿命来!”韦涧怒吼。
柳千怀要上前,又停下拉住辛梦琪:“师妹,你别去犯险了,留在后面。”
桑落落看着,便想起在豫章除魔那一次,她也拉着柳千怀,生怕以他的本事会受伤。当时自己说什么来着,桑落落想,好像是说反正有师兄他们在。桑落落,你真是个白眼狼啊。